书名或作者
正文关键词
声明:本站书库内容主要引用自 archive.org,kanripo.org, db.itkc.or.kr 和 zh.wikisource.org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x 页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碑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39H 页
青阳君沈公神道碑铭(并序)
本朝自 弘治戊午。党祸频仍。皆以小人而攻君子。至于 宣庙之世。则士流之中。自分彼此。人有得失。祸及国家。可胜叹哉。其始也。沈公讳义谦。字方叔。以舍人禀事于领相元衡。适见金公孝元寝具在其甥室。心有所疑。及金公登第。声名日盛。公屡遏清选。后金公又屡招公过。未必有意于修隙也。不幸浮薄之徒。造言生事。显有分党之渐。栗谷李先生忧之。建请两出。以为镇定之计。公为开城留守。自是数年之间。横溃之势。日增月益。时仁弘最嫉公。为掌令。倡言公曾丧私亲。图起复而不果。欲劾公。时栗谷为大宪。谕之曰。必无是理。仁弘不听。栗谷议于牛溪曰。我不从德远。则必怒而去。时辈必执此攻我。我去则时事益不可为。势须从之。德远,仁弘字也。牛溪叹曰。德远起此风浪。可怪也已。栗谷略构启草。请罢公。主意以为身居戚里。积失士类之心也。栗谷谓仁弘。此启辞十分称停。一字不可加减。仁弘唯唯。翌日连启。添以援附士类等语。 上问士类何人。仁弘历举郑松江澈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39L 页
诸人以对曰。相与缔结。窥觇形势。栗谷大惊。招仁弘责之曰。何负也。仁弘愧谢避嫌而递。当仁弘再启也。松江字栗谷而责之曰。岂料吾辈死于叔献之手乎。栗谷笑谢曰。吾见事迟。为人所卖。然兄之责我。不亦过乎。乙酉。仁弘之徒。攻公不遗馀力。以及公之侪辈。而一番士类无有得脱者。至于栗谷,牛溪两先生。并书名天府。殆如元祐之奸党碑矣。然后人不惟知公。而亦知攻公者之为人矣。未几。公不胜丧而殁于丁亥九月。得年五十三。墓在坡山之柴谷里。沈氏出自青松。丽氏朝有卫尉丞洪孚。其后德符。门下侍中青城伯。是生安孝公温。本朝 昭宪王后之考也。历二代。舍人顺门。有名燕山朝。其子领议政连源。谥忠惠公。又其子青陵府院君讳钢。夫人李氏。 赠判书薱之女。凡有十子。 仁顺王后第一。公其第三也。出后族父监察泓。妣清州韩氏。盖沈氏贵显。异于他族。忠惠公惧盛满。命诸孙名以谦。而公亦自号巽庵云。公文艺夙成。年十七发解。二十一进士。二十八。捷文科。由槐院。历注书,说书,礼曹佐郎,司谏院正言。入玉堂为副修撰。兼知制教,吏曹佐郎。赐暇湖堂。成均典籍,兵曹正郎,司宪府持平,侍讲院文学,弘文馆校理,议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40H 页
政府检详,舍人,司宪府执义,司谏院司谏,副应教,应教,诸司正,典翰,直提学。升通政为承政院承旨。自后周流吏礼兵刑工参议,大司谏判决事。特升大司宪。则又历工刑礼参判,汉城府右尹。及为开城留守。则宣庙乙亥岁也。越二年。移拜全罗监司。瓜递还朝。则已无容足地。而归卧坡山村舍。庚辰。以礼曹参判。复出为咸镜监司。未几辞递。带散阶。仁弘主论。至于两司论罢。翌年壬午。拜全州府尹。李泼,白惟让等用事。公与一时群贤。同罹文网。而公卒焉。公气岸豁达。容貌魁伟。律己甚严。趋义如奔。孝友恭俭。出于天性。以故虽居戚畹嫌逼之地。而士流无不推重。然攻斥戚畹。自是好题目。而又 宣庙屡有不悦公之语。故强者喜名。懦者承意。争相下手。非以公为真有罪也。当明,宣之际。洗涤幽枉。登崇俊良。清明之治。后世莫及。皆公之力也。卢苏斋自海上出来曰。吾侪遭逢虽幸。无乃有后弊乎。亦不能无嫌于公也。及乎 宣庙有曰。吾欲法朱子。入珥,浑之党。而时人又以两贤为公之党。则公之党甚有光华。而从之者日众矣。当公之困殢也。公叹曰。我则虽百端困辱。而他馀诸贤不为摈斥。则死无所恨矣。亦可见忘己为国之忠矣。栗谷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40L 页
之随僚议驳公。盖欲镇定纷拿。保合异同。而文元公金先生每言此一著。虽出于一段诚心。亦未知其何如也。盖当初公与金公一时之争。皆无深意。而至于末流。鱼烂河决。栗谷,牛溪皆为奸党。而国事至于罔极者。岂二公之心哉。金公亦深叹之谓公曰。吾二人者。虽为乱阶。而实相为知己。至其孙金判书世濂谓公诸孙曰。人谓吾两家为世雠。而实则世交也。呜呼。吾犹及前辈风流其淳厚如此。然而金公以乱离中苍黄微事。阻于清选。后之不能惩前也如此。至于今日。则又三分四裂。国事愈不可为。此实公之罪人也。夫人韩氏。经历兴绪之女。长男惀。袭封青平君。次㤿县监。 赠领议政。女适参判尹暄。青平男翼世。议政男应教光世,县监挺世,青云君命世,府使长世,安世,弼世,佐郎熙世。四女适柳俊,成汝容,判书李植,李承亨。尹参判男判书顺之,翊赞元之,持平澄之,郡守谊之。今至五六世。内外子孙。不可殚记。其显者榗为同枢。檍,枢为佥枢。棇为府尹。权为翰林。濡为应教。外裔修撰李冕夏,判书李端夏,注书申仪华,平陵君申范华,校理申启华,同知成云翰,承旨李东溟,承旨成虎徵,正郎成虎臣,副提学李畬。而承嫡统者。曰佐郎澄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41H 页
也。四代孙若潢。以诸宗人之意。来请公铭。余生也后。不得详公之世矣。窃尝见退溪先生尝有称道之语。而以书勉公以国事曰。戚里有贤。国家之福也。栗谷尝白 上曰。某外戚之佳者。又曰。其为人也好善。公之有功于世道。而为群贤所贤如此。至于后辈虽交口攻公。亦未敢显斥罪过而曰。沈某固无可罪(一本可罪下有只字)。以戚畹久执权柄为不可云。以此论之。则公之始卒。可知矣。铭曰。
国运中否。朝论陂偏。初如涓滴。终乃滔天。谓公为祟。公不辞焉。公叹曰余。实有尤愆。攻我太甚。以及诸贤。云胡不平。俾国卒瘨。我心慺慺。我忧悁悁。惟公秉心。公耳国耳。不人为非。不我为是。逡巡退听。任其拳踢。安素坦焉。是公伟量。盖公初年。功在扶阳。如是而止。义当益章。匪公利昏。而难夬夬。眷恋王国。卒以取败。苟原其心。可幸无罪。廉蔺初乖。贾寇终平。始非利坏。卒岂私争。循源究委。王国之桢。惟是陜奸。持公益急。终为大憝。公名尤立。同公受摈。道德之尊。公虽泯默。理自聚分。百世之后。是非乃定。我撮始终。镌于树径。
鸣谷李公神道碑铭(并序)
鸣谷先生李公没四十馀年。当 仁庙朝。溪谷张公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41L 页
维。据公女婿守梦郑公晔行录为谥状。 上赐谥忠简。又五十馀年。而公玄孙涑来谓时烈曰。忠简公墓木老死。而神道无显刻。盍为文而贲之。余以老病固辞。则又要责曰。公之大夫人。与忠简长女为妯娌。亲义有所不可终辞者。余瞿然曰。孤露馀生。恒怀不洎之悲。今闻子言。不觉涕涔涔也。遂按张,郑二公文而序之曰。公韩山人。自稼亭谷,牧隐穑二先生大鸣于世。天下皆知东国之有韩山。牧隐之曾孙大司成堣。于公(公下恐脱为字)高祖。曾祖长润。祖稚。皆有 赠职。考之茂。公既贵。以追典为领议政。开号为韩昌府院君。妣具氏贞敬夫人。公以 嘉靖己亥。生于保宁村舍。讳山甫。字仲举。幼有美质。凡言语动止。必以诚实。早孤。学于其叔父土亭先生之菡。尝与群儿戏而折齿。群儿恐受长者责。谋以饰辞对。公曰。叔父常教我以不欺。吾当以实对。土亭尝戏指石佛曰。是亦有父母乎。对曰。凡物皆父天而母地。土亭大奇之曰。此儿当为大人君子矣。十七。将委禽于京师。土亭戒之曰。须惜寸阴。尝读书于江榭。有诸友七八辈拉而登舟。直抵奉恩寺下。争先入寺游观至暮而归。则公在船中读书自如曰。父兄之戒。不可违也。尝与亲友同赴举。其友忽被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42H 页
锢。公亦与同归曰。不忍异同也。人以为难。及丁卯捷司马试。旋阐大科。时公从兄山海以文艺。声名大振。土亭曰。世以山海为优于某。然贤否则悬矣。由承文院权知。荐入史苑为翰林。辛未。序升成均馆典籍。移礼曹佐郎。为养出为海美县监。以司谏院正言 召入。迁兵曹佐郎。未几。丁具夫人忧。庐于保宁墓侧。哀毁尽礼。制终。拜兵曹正郎。承 命为御史。巡按咸镜道还。历拜弘文馆修撰,校理,司宪府持平,司谏院献纳。为吏曹佐郎。时东西党议已成。为铨郎者。各执好恶。睢盱不相下。公独无偏颇之累。清议重之。丁丑。持收养母心丧。庐居舒川。舒僻邑也。乡俗甚陋。自公之至。觌德兴善。为士者颇知慕学饬行。拜成均馆典籍。屡迁议政府检详,舍人,司宪府执义,司谏院司谏,弘文馆应教,典翰,直提学。尝侍夜对。极陈党论日盛。用舍不公。对罢将退。 上命坐赐问。以此大为用事者所恶。引疾递。为宗簿寺正。自是置散殆一年。会三司诬诋李文成公珥。 上怒命窜朴谨元等。而公复拜执义。寻升承政院同副承旨。俄递西枢。历成均馆大司成,户曹参议,司谏院大司谏。文成公既没。时事大变。金宇颙为副提学。入对毁文成所为。时公以右承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42L 页
旨入侍。盛称文成道德学问。 上击节嘉叹。宇颙有所言。 上辄问公曰。此言何如。公辄尽言不讳。益触时忌。无何。特授大司宪。为忌嫉者所中伤。出为庆尚监司。其治务以袪积弊恤茕独。养老兴学为先。既递归。参判礼曹者一。刑曹者三。贰京尹者再。复出按黄海道。治理一如岭南。士民慕德。立石颂之。己丑逆变起。 召入再为大司谏。庚寅。以贺节使赴京师还。又长宪府。时逆狱久益滋蔓。公持议平恕。随事镇靖。危惧之徒。恃以无恐。旧尝訾毁公者。至是大惭服。皆称以厚德长者。明年。 特命再授黄海节。会士祸大起。一时士流多被窜逐。论者欲弹公。无毫毛可举。只以怨天尤人劾公。公罢官閒居。唯以经史自娱。所亲或唁公。公笑曰。弹辞谓我怨尤。可谓不知我者。先是倭酋秀吉弑其君。遣使请通信。时廷臣献议者。多以通信为便。公独以为不可许。壬辰。倭寇深入。公自保宁赴都。居数日。始蒙收叙。公将谢 恩诣阙。则 大驾已西幸矣。公不复还家。单马追 驾扈行。至东坡驿。拜大司谏。寻以吏曹参判升判书。时贼锋渐逼。 上将渡辽内附。问群臣谁肯从我。公与李公恒福数三人请从。 天子大发援师。以存东藩。李提督如松驻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43H 页
军辽阳。不肯前。公承 命驰诣军门。请亟济师鸭江。以救呼吸之急。辞气恳切。泪随言发。提督具酒食以待之。公曰。 君父在草莽。义不忍当此。遂下庭恸哭。提督感动。即趣师渡江。天兵既复平壤。进薄京城。与贼相持久。粮且尽欲退军。 上忧之曰。海西新中兵。公私赤立。括粟蜚挽。民必不堪。将奈何。廷议佥曰。李某曾按此道有遗惠。往必有济。遂拜公都检察使。公比抵境。民老幼咸手额曰。李监司至矣。倾储输粟。负戴襁属于道。军饷大集。又 命往莅三南。公素为士民所信服。闻其至。人争趋事。大军南下。军兴未尝乏。盖公忠信入人者深。故所在咸得其力矣。辞递吏书。拜议政府左参赞。陪东宫。自全州至洪州。属甲午大饥。亲戚之穷饿者。皆扶携而归。公分俸济活。至辍盘飧以哺之。每食未尝饱。子弟悯之以为言。公叹曰。此时吃饭幸矣。敢望饱乎。东宫命公管赈饥民。早夜焦劳。亲莅其糜粥。日昃忘食。以劳惫成疾。东宫遣医视之。医阳言疾可为也。公曰。吾病吾自知之。岂以死生关念。疾亟。命夫人出。语不及家事。但问今日边报何如而已。四月二十八日卒。得年五十六。讣闻。朝野莫不痛惜。民至有罢市流涕者。自 上隐卒之典特厚。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43L 页
以其年某月日。葬于保宁之高湾先兆也。后甲辰。 上录扈从诸臣勋。赐公忠勤贞亮效节协策扈 圣功臣号。 赠领议政。公天资醇粹。器度宽弘。接其容貌。听其辞气。可知其为厚德君子。少从土亭学。语默坐立。一遵其教。土亭有高识。于人少许可。常称公曰。孝悌忠信。虽出于孔门。可以无愧。又曰。惟大人不失赤子之心。世人虽有美资。稍长。渐失本心。惟某也庶几矣。又曰。可以托六尺之孤。毅然有不可夺之节也。盖其宽厚之中。自有规度不差也。其事亲敬长。一依小学。祭时荐献。涕泪被面。其诚孝之笃如此。平居谑浪之语。不出于口。惰慢之容。不设于身。外物奉身之具。泊然无所入于其心。厅事土床。废而不火。至籍藁以处。而晏然自适。惟急于利人济物。见有厄穷。犹饥渴之在身。闻有一善。喜而称道之。或言人过恶。恒若不闻也。虽僮仆有过。亦不轻加诟骂。尤笃于宗族。诚心抚恤。故无论戚疏。戴之如父兄。教诸子。未尝以荣进为务。常曰。立心修行。当以古人为法。科第乃外事也。公虽以忠厚存心。至淑慝是非之际。守之甚确。处之不苟。立朝近三十年。在 经幄首尾十馀年。孤忠朴直。常以栗谷为大贤。不顾众咻。至其施诸政事。则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44H 页
诚心恳恻。切不喜声名。所在化服。急难之日。多赖其力焉。与牛溪成先生浑,赵重峰宪,郑松江澈,洪益城圣民相友善。终始不渝焉。盖公于经传之旨。无不究极。本既立矣。至于濂洛诸书。亦皆淹贯。而尤深于易学启蒙。盖得之土亭。又洞晓象纬。当辛卯年间。仰观俯察。深以国事为忧。及倭变之作。其言果验云。夫人德水李氏。甚有妇道。治家谨严。有二男。庆倬以魁科进。官止都事。庆俒生员。皆早卒。女婿三人。长县监宋承祚。即余叔父也。次即守梦公。为世名臣。季别坐郑俊衍。都事男畯发。进士男畯成,畯生,畯良。畯发男商雨郡守。畯成男斗章。畯生男奎章,翼章。畯良男星章。郡守男濎。其季即涑也。内外曾玄。多不能尽录。 万历癸亥。章甫立祠于保宁青萝洞。与土亭先生醊享焉。今 上丙寅。赐额曰花岩。圣朝崇报之典。无馀憾矣。铭曰。
在 宣庙世。世道休明。多士熙载。日迈月征。维时忠简。展也老成。廉而不刿。含章可贞。允矣文成。大猷是程。公与志同。道与之合。其道伊何。诚正常法。正君定国。与古允协。时论乖张。大贤躐跲。公正其义。不惧不慑。壬辰之变。追执羁靮。旄丘葛诞。充耳伯叔。痛哭秦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44L 页
庭。三军动色。貔貅十万。渡江而来。爇天凶焰。欻如死灰。师旅饥馑。百为艰难。竭智殚思。胼胝奚惮。风雨之漂。其音哓哓。死而后已。身歼务劳。不有君子。斯焉取斯。 圣朝褒崇。多士立祠。百世之下。文在于兹。
秋浦黄公神道碑铭(并序)
万历壬辰。国家遭罔极之变。而中朝诸丈人师老病顿。奏闻 天朝。将许倭要盟。而要与我同辞。时秋浦黄公力言倭奴于我有不共天之雠。宁以国毙。义不可言和。逮至辛丑。倭奴又请和。公又献议以为有万世必报之义。又尝上疏请讨对马倭奴曰。既不枭秀吉之首。则毋宁尽杀此贼。少泄此愤也。臣请为先驱。盖公所守一说。如出于立谈指顾之间。而春秋之大义。朱子之大训。明如日月。人类免于禽兽。圣人所谓如其仁者。其谓是欤。后仁弘等。诋诬牛溪成先生。论罪甚重。公又上疏伸辨。请削职归田。又光海朝奸凶起大狱。株累名流。光海知公无罪。思有以保全。而 万历丁巳。竟卒于谪所。公讳慎。字思叔。聪悟绝人。学语便知读书。幼孤。受教母夫人。宗室原川君徽。明经笃行。闻公名而女焉。年二十一。中进士。往游牛溪门下。二十七。擢谒圣壮元。声名蔚然。而有媢之者。故低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45H 页
徊冗散。历主簿,监察,阴竹县监,户兵曹佐郎,兼知制教。庚寅。始为正言。递复拜。前年己丑。汝立谋反伏诛。李山海曾为吏判时。尝拟汝立金堤郡守。公追论其几误事机。又斥山海欺隐之状。忤 旨黜为高山县监。旋以劾罢。壬辰。叙为侍讲院司书,兵曹佐郎。复为正言。是年夏。倭贼入寇。公自癸巳以后。常接待 天朝将士。尽其诚礼。无不敬服。宋经略应昌咨请文学之士。要与讲学。公与选往。经略专主陆氏学。公演绎程朱训释。为大学说十数篇以示之。经略不能难。为司宪府持平。伴送经略于境上。又从远接使李公恒福迎 诏使。光海以世子抚军南下。必欲得公为属。故以司书从行世子还。又为体府从事。拜兵曹正郎。乙未。辞递拜司宪府掌令。又辞递还乡。以御前通事召还。又以 命赴熊川倭营。承接天将。侦探倭情。咸得其宜。人皆叹服。公始至。贼酋宴 诏使而固要公。欲坐公于僧倭之下。公却立不坐。贼酋终不敢屈。 上特有恩赐。又赐食物于公母夫人。丙申还朝。陈达抚绥边民之道。特加折冲阶。再赴倭营。时 诏使李宗诚自倭营跳走上京。举国震骇。谓倭再动。公至则华人与倭脱然相安。仍差沈游击接伴使。 上又锡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45L 页
赉便蕃。差通信使。泛海遇风浪。以文誓海。风浪即定。其文脍炙人口。既至。关白不受国书。且多恐吓语。公自以不传国书为辱命。以死自誓。时杨邦亨,沈惟敬以 帝命先至。封倭将还。谕公同还。公不得已从之。然倭人服公处义。至比郑圃隐。既至。台谏以怵威不竣事劾之。 上赐对慰谕。加嘉善阶曰。竣事与否。非所当问。盖 上意以和事不成为幸也。以慰谕使南下。盖行长行间于我。啖之以利。朝廷然疑之。遣公相机宜从事也。公至。与忠武公李舜臣意合。不为侥倖计。遂得无事。以赞画使赴体府。还朝未几。又赴沈游击军门。南路报警。遂更拜全罗监司。特 命迎养母夫人。公随刘提督綎。围贼于顺天。兵罢而还。己亥。接伴邢军门玠,徐给事观澜。母夫人没。服除。为汉城右尹。以行大司谏兼筹司提调。劄陈时务曰。立大志通下情。举贤能收人才。整纪纲正田制。籍民数定祀典。省浮费改贡案。修军政兴学校。 上优答焉。又请以小学劝课士子。为大司宪。先是仁弘嗾其徒朴惺。斥牛溪以构杀崔永庆。至是又使文景虎复申惺说。而添以遗君之目。公启曰。成浑每称永庆家行节孝。惟以不读书无识见。不善居乡为短耳。及己丑。逆招以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46H 页
吉三峰为魁。而俄有飞语以永庆为三峰。浑谓臣曰。崔某虽有病痛。其长处可尚。近日无根之说。极为无理。仍戒臣曰。切不可雷同也。臣笃信师说而力救之矣。景虎辈受人指嗾。敢肆诬罔于天日之下。 上怒递公职。出郊待 命。辛丑。以事阶嘉义。壬寅。充谢恩使朝京。回到渔阳。闻削夺官爵。盖以仁弘论启也。以白衣直还乡里。乙巳。录扈 圣宣武原从功。丁未。还给职牒。戊申。 宣祖大王升遐。入临而还。拜户曹参判。以亡师尚在罪籍辞。不许。差陈奏副使。复命。因启北虏可忧。请讲备御之策。己酉。升资宪判工曹。且赐土田。盖录奉使劳也。差体府副使。移户判。兼赈恤使。升正宪。尝入侍。请选用志学修行之士。冬。郭再祐疏论牛溪。目之以奸。公上章伸辨。请削职名。又于 经筵。申请解职。皆不许。公遂进戒请爱惜民力。节用财货。严宫禁杜私门。辛亥。五劄乞免。又请减燕市贸易之物。又三告再疏辞。皆赐优批。壬子。加崇政大夫。录壬辰扈从分朝劳。策勋二等。封桧原府院君。上劄辞。癸丑二月。又三告上劄乞免。五月。被台劾。先是徐羊甲,沈友英,朴应犀等结为死党。行劫商货。事觉将刑。尔瞻与李昌后,韩希吉等。谋嗾应犀从狱中上变。诬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46L 页
国舅金悌男。于是鞫狱大起。有朴宗仁者尝出入公门。而牵连被逮。羊甲等言宗仁银子接置公家。两司论启甚急。遂罢职。尔瞻等又嗾郑浃。诬告公及月沙李公,仙源金公及七臣等俱与悌男为逆谋。于是诸公被逮削职。命放归田里。未几。中道付处。又未几。谪配瓮津县。越三年丁巳三月十四日卒。得年五十六。其五月。葬于杨州西山之先兆。夫人先没而葬于公墓之左麓。 天启三年癸亥。 仁祖大王即位。例削昏朝勋籍。故公亦罢封爵。更 赠右议政。己巳。赐谥文敏公。公桧原人。七代祖石奇。丽氏朝官平章。四世而有判工曹者曰衡。谥庄武。于公为曾祖。祖瑗别提。考大受。正郎。以注书。 明宣之际。善处变有大名。妣郭氏。寺正怀英女。二世以公贵。皆 赠显秩。公天资端悫。器宇英秀。忠孝出天。诚敬备至。当官处事。切不以利害祸福动其毫发。尔瞻始有名声。公明知其隐微。不与假借。又阻其清望。子弟危之。劝公少解其愠。公不听。及癸丑狱起。尔瞻遣所亲诱怵。公曰。我置死生于度外耳。以故凶徒并皆切齿。得祸最酷。而公不悔也。光海初。有同气狱。公叹曰。初政如此。不出十年。国其亡乎。其言一皆验焉。噫。以公之才识。负一世重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47H 页
名。苟能遭遇明时。担当斯世。则其所成就。何可量也。惟其自守介石。不能俯仰。三入三黜。终身坎壈。而年又不永。岂非命也。月沙李公状公行曰。不可夺之节。不可及之识。固已冠冕士流。而进退雍容于夷险。忠信表著于蛮貊。其遗风馀韵。足以立懦廉顽。象村申公铭其圹曰。皎然如青天白日。琅然如椎金琢玉。蛮夷服其忠信。奴隶知其清明。兹岂非不倚形而立。不恃力而生。关国家世运之盛衰者耶。呜呼。二公可谓知德而善形容者欤。然不本其父兄师友。则非厚道也。苟非成文简渊源。恶能与于此哉。李夫人濡染庭训。梱范咸宜。有一女适应教沈光世。公取弟惕子一皓为子。登第为义州府尹。丙丁乱后。尊周之义。炳然如丹。卒以此死于凶虏。士林久益痛惋。岂亦遗教也欤。侧室女二人。应教四男。檼进士。檍佥知。櫶府使。棇府尹。二女适判书林坛,郡守李楫。义州长男玧。文科。今为承旨。次琡早夭。季曰琎。参奉。甚有文行。常痛父非命。血泣冤号。早没其世。女婿进士申炅,大司宪李敏迪,参判李选,右议政金锡胄也。承旨男夏英。女婿赵龟祥,朴泰逵。参奉男夏臣,夏民,夏弼。夏民出为仲父后。女婿洪致祥。申进士女婿尹諴。李大宪男判书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47L 页
师命,孚命,校理颐命,益命。女婿金万坚,金道济。李参判男祥辉,瑞辉,庆辉。女婿洪禹宁。金议政男参奉道渊。余少时略识义州公。后与其二子相视。得闻公平生甚详。其季尝泣而言曰。象村之铭。作于光海之世。语多忌讳。今不可示人矣。家兄尝欲谒于清阴先生而未果。愿以此奉托。余嘉其诚意而应曰诺。今其长公见时烈而申之曰。亡弟之诚。其忍负诸。余收泪而言曰然。且申,李二公之言。固入人肝脾。而其曰光海罪公。而亦称公耿介刚直者。尤足以信公于来世矣。公门人金友淹诸公立祠于公所居公州之沧江而俎豆之。有宣赐恩额。李参判有遗事一通。辨公诬甚晰云。铭曰。
嗟惟秋浦。应时而生。从事儒贤。辨志离经。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因性而学。其理益亲。惟公事君。服义以死。广川剖判。愈于孟氏。盖朱子训。确然不易。在 宣庙世。孽虏肆逆。陵柏带愤。公痛其哭。曰此雠奴。忍戴天一。 天子有命。我难自必。鲸波万里。所仗忠信。蛮貊可行。身道相殉。和事不成。 上意还慊。朝言不谅。谓君命辱。世道变嬗。父师被诬。公又直前。不贰不虞。详言以讼。乃遭弹劾。归欤故里。俯仰无怍。白江空明。可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48H 页
以夷犹。我林深深。我稼油油。事君事师。我义既尽。由此推内。内行克允。周流十载。又一翻覆。官隮极品。身登麟阁。旋婴黑索。仍谪海曲。四载湘滨。卒以柩归。国政大乱。旻天疾威。公之伸屈。即世污隆。我撮始终。以垂无穷。
月川府院君李公神道碑铭(并序)
壬辰延安之战。载在国乘。野史至今谈之者。莫不壮其事伟其忠而如见其人焉。今观李公行状一通。又知公之忠勇。性于天养于素。而非一朝临乱慷慨者比也。公讳廷馣。字仲薰。上世有谒平佐罗祖。赐籍于庆州。历高丽入本朝。世有闻人。曾祖讳莒。登第。尝为献纳。有谏臣风。卒官监正。祖讳达尊。进士。考讳宕。社稷令。始为训导官。多所成就。妣义城金氏。通政应辰之女。公生而聪慧。八岁。能属文。十二三。已有能诗声。十八。进士。十九。魁课试。二十一。及第。由槐院为翰林注书。升典籍。为工礼曹佐郎。 明庙薨。适 诏使至。公为诸公所任。吉凶仪节。多所讲定。改兵曹郎。历全罗咸镜京畿都事。间为礼兵刑正郎。兼知制教。奉 命覆审江原京畿灾伤。为正言。请削乙巳伪勋。为持平。欲论当路不法事。当路觉之。驳递之。以直讲兼春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48L 页
秋馆。与修 明庙实录。自后出为延安,长湍,杨州,平山。入则为诸司官。低徊冗散者十三年。其在延安。决大讼。权贵人衔之。即弃归。在杨州。大修乡校及道峰书院。癸未。栗谷先生建白设纂修厅。招集文学人。公与焉。拜掌令,司成,掌乐正。遭丧服除。复正诸司。朝廷以倭奴为忧。拜公东莱府使。秀吉遣使来。先是倭人之来。官吏多赂贿。公与边将约束痛绝。又所给倭人税米。例和水使胀。以足其数。过海则烂不堪食。公以为此非诚信交邻之道。即禁切之。瓜递。为判决事。折讼不顾势力家。拜大司谏,承旨,工曹参议。自后多在政院为承旨矣。壬辰四月。倭寇猝至。公时为吏曹参议。语夫人曰。国事至此。不如自尽。遂经于房里。赖救者不死。时 大驾已西幸。公追及于松都。公弟廷馨为松都留守。请曰。臣兄无职事。愿与同事。许之。 大驾既向关西。公知松都难守。负母夫人过延安。延安人喜迎曰。是我旧使君也。时贼入海西。通诱列邑曰。迎者赏逃者斩。以是吏民牛酒市归。公遂传檄远近。谕以逆顺。仍招集义旅。金公德諴,赵公廷坚等来会。遂得数千官兵。 王世子闻之。以便宜拜公招讨使。公遂入延安城。建大将旗。书奋忠讨贼四字。贼乘未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49H 页
备。悉收诸屯贼来攻。烟焰涨天。人皆劝公避去。公奋曰。经幄老臣。既不得执靮从君。则当乘一障以效死。岂可苟活。况谕民入城。何忍弃之。遂下令曰。不愿留者皆去。仍令奴积草而坐曰。城陷。汝便火之。城中皆感奋。贼遂四合。声振天地。公益安閒无怖色。夜半令吹角。诸军及老弱男女。皆呐喊以应之。若将出战然。贼甚疑惧。乃作飞楼。俯临城中。公以大炮中碎之。贼又积草填堑。四面蚁附。公预作灼铁大炬。一齐投下。忽东风大作。烟(烟一作火)焰冲发。贼大挫却。公简锐突出。斩获甚多。贼复百道攻城。公随机应变。杀伤无数。贼不能支。焚尸宵熸。公遣兵追之。获其所掠。以与士卒。 特旨超授同知中枢府事。赠官其考。 王世子亦下书褒美。初公献捷。只曰贼某日围城。某日解去。论者服其不伐。自是远近闻风。皆据营垒以御贼。贼退据白川。自秋至翌年春。日来索战。知不可犯。遂弃白川遁去。以兵曹参判。召至 行在。俄拜全州府尹。旋为全罗监司。天将顾养谦主和。将奏封秀吉。欲令我同奏。公上其事。 上怒欲罪公。赖牛溪及诸宰。只递职。旋复授全州府尹。擒诛土贼鞫伪伏。移按忠清道。会李梦鹤叛既平。台谏劾公滥杀。已而 上超加知中枢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49L 页
府事。兼黄海道都巡察使。陛辞。引见慰谕。解赐貂裘。丁酉。以事罢。母夫人殁于侨居。会倭寇再逞。有 命起复。辞不许。俾守延安。公上劄论时事十条。不报。贼退。还丧次。服阕。屡辞 除命。仍居乡里。每朔望。朝服望阙拜。庚子。 懿仁王后薨。入临还。其年九月十日卒。将卒。自书二挽以见志。享年六十。公自少有忠孝大节。聪明秀发。目光炯然。观书五行俱下。读不过五遍。终身不忘。未娶。有丑而贵者。求以妻之。公不许。尹元衡居比邻要相见。亦不肯。又知郑汝立凶悖。举世推许。而公痛绝之。坐枳仕途而不悔也。天将刘綎赠公白金。公不敢受。封纳朝廷。立朝四十馀年。而卒之日。无甔石之资。有丧礼抄,读易考證倭变抄,诗文若干卷。其馀著述。皆失于兵火。自号四留居士。后改以退忧。夫人坡平尹氏。光富之女。仁善好施与。先没而祔焉。公事亲。人称老莱子复生。而公则曰。繄内之助云。男澕县监。湳 赠刑曹正郎。浚直长。湋 赠工曹佐郎。沔奉事。二女适宋廷光,尹溆。县监男庆长,庆成。婿守门将孙虎臣,赵庭坚,文科申易于。刑曹妻闵氏。遇贼死节。男庆胤。婿吴庆馀。直长婿司艺郑道亨,沈谊。工曹男庆兰。奉事男庆久,庆厚,庆隆。婿罗孝彰,执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50H 页
义成台耇,郑维頀。宋廷光男以隆,以昌,以亨。婿金自跃,林茂,李深根。尹溆婿俞企曾也。公没后。录勋追赠左议政月川府院君。谥忠穆。又 特命旌闾。延安人为立祠。春秋俎豆焉。公后承甚多。长曾孙武科承旨靖。贤而无嗣。为其后而主公祀者。庆兰孙希贤也。今请文树碑者。庆隆及司艺男经历郑勔也。余先人每言壬辰四月十三日晓。将诣 阙下。公策马西走谓曰。 大驾出。而亦使吾辈不知矣。于是始知 上夜发也。因涕泣言当时事矣。今兹序公。恍如隔前晨矣。窃不胜怆然而悲也。铭曰。
公始在家。文艺孝友。其在王朝。颓然固守。逢世之乱。乃奋身手。诗书干橹。仁义介胄。用不缺折。功莫与懋。圣主褒加。而公不有。虽不有之。卒遌其垢。故于登庸。人先己后。丧乱才平。长城遽颓。 上思其忠。聿有荣哀。丹书铁券。追上云台。非公所期。实惟倘来。我观厥成。以究根基。苟无其孝。忠焉用移。既全其德。庆誉无亏。钱浦之东。寺前江月。是公遗词。千古莹澈。
溪谷张公神道碑铭(并序)
国朝文献。至 宣庙时大备。屈于昏朝而复伸于 仁祖之际。然论其冠冕一代。掩迹丽罗。浸淫乎赵宋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50L 页
之世者。惟溪谷文忠公其人也。公讳维。字持国。德水之张。出自中国。元时有舜龙来仕高丽。官至赞成事德城府院君。高祖玉。擢壮元及第。曾祖任重。掌隶院司议。祖逸。县监。考云翼。刑曹判书。盖自高曾以至判书公。皆以文名世。判书公娶判尹朴崇元女。朴夫人梦旭日照身。俄而日入怀中。而公以 万历丁亥十二月二十五日。生于宣川府之衙廨。判书公敩长公。公五岁。傍听而便解。十岁。悉诵经书。十五。请业于尹月汀根寿。又从文元公金先生长生学。先生尝曰。聪睿力学。见解超诣。将不可量也。因以斯文之责期勉焉。十六。旁通诸史子集。十九赴场屋时。文名已大起。举子趾齧而来叩。公酬应不穷。无所隐伏。人大服其识度。遂占解元。二十。中进士。公自幼以局艺为少。遂读濂洛诸书。寻究义理之奥。作阴符经解。以正诸家之谬。光海己酉。阐大科。隶承文院。兼侍讲院说书。槐院当简新进。公与同志。斥去权贵子弟。会修隙者。泥公史荐。越三年始拜。间为注书。壬子。坐诬狱罢。公年十三。已丧判书公。至是奉母夫人。屏处于安山田庐。沈潜经传。乐而忘忧。时 母后幽辱。彝伦斁败。诸公有反正议。公为赞谟画。 仁庙御极。复入史馆。升典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51H 页
籍。由礼曹郎迁吏曹。凡所财品。大惬舆议。赐暇读书。选入玉堂。承 命廉察湖南。诚心究访。宿弊如洗。升正郎。策勋二等。郑公经世筵白公文学才识当今第一。 上特加通政。拜兵曹参知。盖公初心。只以纲常晦塞。思正人理而已。而功名非其意也。既复 命。力辞不许。差筹司堂上。李适叛。 扈驾南下。路拜大司谏。勋贵有负犯。论劾不挠。用羁靮劳阶嘉善。疏封新丰君。谏职仍旧。劄陈频御 经筵。辅翼 世子之道。移大司宪。病免。由大司成。还拜大司谏。迁吏曹参判。是时新化未久。因循泄沓。治效日远。公上疏曰。天下之道。有其志然后有其事。有其事然后有其效。古昔帝王。各有一代规模。三王行仁义。五伯假之。污隆虽异。皆能以实心行实事。其致一也。 殿下循涂守辙。踵常袭旧。任聪明于文簿。局智虑于规例。用人不分贤邪。作事罔念经远。其幽独敬肆之分。本源操舍之间。果能以实心致实功乎。伏愿开广志趣。树立规模。以古先哲王为标准。以修齐治平为己任。夫人君一喜愠一予夺。而物之荣辱死生系焉。苟非有恢廓之度。曷有以处崇高之地。故曰山薮藏疾。川泽纳污。国君含垢。此至论也。 殿下临御之始。从谏弗咈。几乎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51L 页
转圜。而识者犹虑其出于勉强。逮至近日。辄以訑訑之色待之。甚至加之以情外之罪名。震之以过当之严命。夫人臣敢言者。是犹攀天而触雷霆。其事诚难。其志可嘉。而乃反屑屑然较长短竞曲直。必欲伸己而屈人。是何示人不广也。伏愿虚心易气。容受尽言。要使众美毕集。协于克一焉。夫人君所恶。莫如朋党。其在于今。又是病国膏肓。然其去之之要。唯在明与平耳。明则枉直不蔽。平则举措无失。能是二者。何忧其难去哉。窃窥 圣明恶之太甚。故因有所过疑。折之太急。故不察其本情。唯兹一念。既成偏系。方寸虚明之中。有所障碍,故发于事为者。多不得其平矣。伏愿宅心如水。虚明鉴物。无偏无党。会极归极焉。论者以为中兴第一疏云。自是连拜大司谏,大司宪,弘文馆副提学,成均馆大司成。或为吏曹参判。丙寅。 上遭私亲丧。郑公经世引君之母非夫人。以为 上服当缌。公曰。礼所言。是父之妾也。今日之礼异于是。郑公大悟其误。时延平李公贵,完城崔公鸣吉以为 上是为祖后。非为人后。既存父子之称。当服三年。公曰。称父固是。父在为母。犹降杖期。今 上既承大统。与祖为体。宜仿父在为母之服。朝议遂定。既葬。又称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52H 页
墓为园。公又上劄论其非。初文元公极以称父为非曰。既已称父则当服三年。又当入 庙矣。公亦辨论往复。终守己见。有冬雷之变。公又劄论以为雷者天之威怒。十月纯阴之时。乃复发动。是失时而妄动也。推原象类。则得无有号令失当。威怒过中者欤。愿随事省察焉。丁卯虏至。随 驾入江都。时国势不振。强副要盟。虏使刘海华人也。能文巧黠。其进见时。 上坐榻上不动。海勃然却立不肯前。左右惶骇。公进曰。彼无礼。请麾使出去。海亦色惴而自挫。就座成礼而出。约定。请 上涖盟。议者引唐宗渭桥事。谓当许之。公请 上毋听。且就海力争。竟以大臣主焉。方海定约时。以绝 天朝为第一条。公大言痛斥。海举论语管仲不死子纠。孔子称仁语以诱胁之。舌人不能晓解。公以字音语脉得其意。即举论语自古皆有死。人无信不立以折之。后海复归正。每言我国得体。袁都督崇焕亦间知之。每见我使。亟言当时事。必曰张侍郎何官。安否何如。虏既退。复使我不书大统年号。朝廷强从之。公慨然论之曰。和议之始。事关 天朝者。死不可从。举国臣民皆知。 圣意坚定矣。何至轻自劻勷。以丧所守哉。事大之道。年号最大。一番差谬。后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52L 页
无及矣。 上竟从公言。幸还。特拜吏曹判书。三上辞劄。 批曰。卿有才有学。有德有行。实协舆情。公遂以世道自任。恢张公道。仕路清肃。 诏使至。特以公为远接使。非文衡而任此。曾未有焉。 诏使不果来。戊辰。遂兼两馆大提学。兴阳县监郑弘任囚治内司人。忤 旨罢推。公极言人主不当有私财庇私人。仍举楚灵王容申无宇事。 上温批以答。时被虏人有逃还者。朝廷畏虏吓欲刷送。公亟劄陈其不可曰。此天理人情之所不忍为。昔平原君一公子也。身执于秦。犹不肯出魏齐。今以堂堂国家。忍为丑虏之一言。弃我赤子。委之虎口也。诸议不以为是。公复条六说。争以去就。至曰异日贼至。何面目发号施令。令执干戈以抗贼乎。公以此与时议卼臲。辞递为议政府右参赞。天旱。上劄曰。 殿下循常守旧。不奋大有为之志。以为谨守规例。精察簿书。无大阙失。无大奸慝。不失为小康。然此在升平之世。尚有不进则退之忧矣。今殿下所处。是何等时。刻苦如句践。节俭如卫文。延揽英雄如汉光。励精图治如唐宗。犹恐未足以济。以今观之。得无近于泄泄沓沓乎。帝王之学。不外乎大学之纲条,中庸之九经。若能办得有为之志。则举此以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53H 页
措而有馀矣。不然。书自书道自道而心自心。无以异于俗儒之出口入耳矣。圣人有言曰。不患寡而患不均。均者公而已。人主不当畜私财。今内需司。私财之府也。然其初必关吏曹。盖仿周制。欲令冢宰与知人主财用。以示宫府一体之意也。今内需之官。宦寺贱隶也。本源一差。末流之弊。无所不有。伏愿必使吏曹签署。政院出纳。以昭平明之理。人有恒言。国之言路。犹人之血脉也。血脉壅则人病。言路塞则国亡。粤自临御以来。以言获罪者。非止一二。触忤 殿下则不悦。触忤宰执则不悦。故台阁之上。棱骨消软。直气摧沮。转移之机。只在 殿下。能使屈者伸塞者通。则人心大悦。国脉灵长矣。又以大司宪。上劄极论懋圣学听言安民之道。其圣学说曰。君道有体用。修己安民而已。人君以眇然一身。处亿兆之上而为之表准。故必极其正而后。可以责人之不正。极其公而后。可以责人之不公。极其诚而后。可以责人之不诚。洪范所谓建极是也。然求其所以致此者。亦有学焉而已。帝王之学。虽与韦布不同。然其立志欲真切。穷理欲精密。践履欲笃实。则无以异也。而人君内有众欲之交攻。外有万务之沓至。其心易以挠夺。其事难以专一。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53L 页
讲劘启沃之益。只在于 经筵。于是怠焉。无可几矣。殿下自即阼之初。开筵讲学。不能如 祖宗故事。至于近日。渐就稀阔。 临筵之际。务尚简默。未尝从容咨叩。辍讲还内。则所与处者。宫妾宦寺也。如是而欲望进德修业。无乃已疏乎。求其病源。则都在于 圣志之不立。志不立则学不进。学不进则德不成。德不成则其发于心术政令者。举皆偏倚谬戾。不得其正。若能翻然改图。奋然发愤。以圣贤为必可学。三代为必可至。数御经筵。专精研究。存之于心。体之于身。推之于事。持之以不息。行之以诚实。则德安有不成而治安有不兴乎。公前后劝戒。皆不出此两劄之意矣。己巳。罗公万甲以谠直忤旨窜逐。公伸救甚力。 上商授公罗州牧使。大臣卿宰三司合辞争执。皆不能得。罗物众地大。又远王化。公视民如伤。道德齐礼。民俗风动。时事大交邻辞命繁夥。 上曰。张某之文可思。李月沙廷龟,金公槃启曰。张某文章。得之经学。辞理俱到。且其识见明邃。自中机宜。圣人所称草创润色。此真其人也。庚午八月。召入以刑曹判书。曹务亦无惉懘。 上将崇奉 章陵。公时长宪府。作典礼问答八条。随劄投进。不报。时 上意益决。而公复为宗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54H 页
伯兼大提学。公以为此事皆关本曹。不可违心奉行。抗论得递。尝入侍。又陈辨其是非。极其详雅。 上虽面谕勤恳而终不挠。馆学儒生。亦因争论而捲堂。公请 上屈己慰谕。以扶元气。天将黄龙为岛众所囚。朝廷谕以逆顺。岛众感悔效顺。其檄文公所制也。壬申。 上竟崇奉 章陵。公自劾曰。宋朝濮议时。吕诲范镇次第贬降。不如是。无以定朝家之是非。明士夫之进退也。况今大礼时该用文字。必及于臣身。辞而不承则是废职也。强而为之则是枉志也。废职则不恪。枉志则不直。乞解职名。不许。 仁穆大妃薨。撰进哀册及志文。以例进阶。由大司宪。又拜吏曹判书。时当礼讼后。上下僚友。疑贰散漫。公务在调停。秉心平允。无何。以疾辞递。自是不复任世道。识者恨其未尽底蕴。丙子。从难于南汉城。要所以救君父之祸者。无所不用其极。随 驾还都。始闻母夫人没于江都。既葬返哭。 上命起复而拜议政府右议政。公惊惶欲死。沥血乞免。 上必欲夺情。加以隆礼者。迥出今古。公遂舁出墓侧。前后十八疏。始许。公衰年执丧。不怠不解。疾渐剧。遂以戊寅三月十七日卒。公天资近道。英睿夙成。清明温粹。宽厚和平。然有制而不流。无诡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54L 页
于规度。早从儒贤。得闻学问之方。始以读书为穷格之要。而其读书之法。不强探以求通。不穿凿以为说。先求文义之所安。以求理趣之所适。使古作者之意。如出于己心。故文从字顺。各职其职。而我之见识。昭明洞彻。无有隔碍。金先生尝曰。持国见解。虽古儒贤。罕有及焉。每有所疑。必与往复。公洒然论说。如不经意。而辞理俱到。先生多舍己见而从之。公于书既无不通。皆为受用逢原之资。故体验自深。践履自笃矣。以故其内行纯茂。事母夫人。无一毫不顺其意。敬待伯氏。如奉严父。尝疾病。躬尝汤药。闺门至密之间。不舍谨独之功。御下极其慈。接人极其恭。祭祀之礼。一毫有违。则终日不能安。爱君忧国。出于至诚。不问家事。而无一念不在朝廷。常优馀谦退。言若不出口。而义所当为。则身犯雷霆。虽贲育不能夺。辞受之节甚严。人不敢以非义相试。以故勋劳卿相。兼且连姻王室。而萧然若寒士家。视世之富厚酣豢。不啻若浼焉。然同朝无忌嫉者。盖公深厚浑融。不以善自多也。尝谓天下大本。在人主一心。又以天德王道。其要只在谨独。每为 上反复陈戒曰。人臣不以格君心为先。而徒规规于事为者。皆苟而已。故正心诚意修己安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55H 页
人之说。不绝于进讲之时。不以渎告为嫌也。又论事悬合。有同龟蓍。盖书通而理自明。理外无物故也。最以文与道判以为二。为末学之陋。此韩,欧之所不免。而朱子之所深斥者也。或以公为或不专主于儒道。岂公始以高明之故。尝喜禅道之空虚静一耶。亦岂有晚年终不能会极耶。或又疑公不当拟进某文字。盖公自丁卯之变。尊周之义。炳若日星。于此文字。犹用郑楚甸夷事以自伸。几致生事而不悔。盖公于此自以为罪我知我矣。噫。其亦戚矣。或谓公亦如韩子之因文悟道。亦非也。公幼从先师。知本末宾主之致。自知循序用力之方矣。惟公所论中庸。略异于朱子章句。然此则公于此偶有所疑而不敢强。故不免有所愤悱。而其辞逊其礼恭。此实朱子之所尝许者。岂若温陵象山辈强立异说。求与争衡者之比哉。惟尽读古今书者而后。庶可以论公也。若论其文章。则浑浩流转。泊然而止。中藏万物。变化无穷。然必依于经训。理胜义正。不为空言。其视明朝钜公震耀张皇。自谓并驾马韩而无其实者。公盖将姑舍是矣。是盖上窥韩,欧。而义理则主于程,朱故。上下五六百年间。无可与轩轾者矣。呜呼盛哉。夫以欧公之博洽。刘原父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55L 页
犹病其不读书。而公亦时议其失。使刘公而论公。则又未知以为如何也。士生偏邦。不得与于 中朝文献。可嘅也已。夫人金氏。文忠公仙源相国之女。端粹贞静。谦恭慎畏。克成内治。以媲敦德。男善澄。文科判书。一女即我 仁宣圣母也。公没时。有晴虹数十丈横跨屋上。如公之适来适去。岂无徵应也。有文集几卷行于世。其演连珠数十篇。属纩前一日绝笔也。 上追赠领议政。赐谥文忠。墓在安山月谷里。前有 御题表额。而神道显刻则久未遑也。今年春。 圣母临薨。与 显宗大王同命善澄。使徵文于贱臣时烈。时烈以謏闻浅识。皇恐不敢当。而亦不敢终辞。谨论次如右。而若其赞扬善美则非其任。故谨摭一时名卿钜公之论。则白沙李公恒福盛时。公年甚少。而白沙曰。某之文章德行。虽置于圣门诸子。可与伯仲矣。权石洲韠则曰。坦荡明白。表里洞然。文不如其人矣。如申象村钦,李月沙,郑守梦晔。莫不折行辈以交曰。如祥麟瑞凤。或曰。不失赤子之心者。惟某庶几焉。或以为可托六尺之孤。或以为当与三代人并论。惟此数语者。后世尚论者。庶几总之而称停焉。铭曰。
有宋欧阳。继昌黎贤。而二子生。在程朱先。惟公则后。
宋子大全卷一百五十六 第 356H 页
探讨其书。因兹沿溯。遂理绪馀。然后汎滥。九流百氏。以一心微。函千古秘。地负海涵。溥博浩㳽。之言之行。其原寔逢。在家在邦。孰有怨恫。维昔宋人。要晦翁云。正心诚意。上所厌闻。晦翁曰咨。舍此伊何。惟公启沃。谅亦靡他。虽云死法。莫如斯活。纵曰常谈。其妙孰埒。虽韩欧说。震耀今古。原其实理。岂无宾主。惟公所学。寔有本末。所以文元。不厌商确。俱收并蓄。公固有之。而岂徒多。实阙殆疑。况其初晚。不无异同。惟百世人。究厥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