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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谷先生集卷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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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谷先生集卷之五
 序(十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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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巡察郑公按湖西序
先人之没今十有二年。而执友之处朝者甚多。不肖孤蒙未省事。不能遍事而受教。顾时时获见于守梦郑先生焉。今年春。先生自前国子祭酒。承 命按湖右。时维适在湖中。命至。人士相庆。既归。即谒门下。先生温言诲饬。且曰。子其为文赆我。维窃念古人赠言。盖出于箴规之义。故或弟子而请于师。或朋友相赠。未尝有施于所尊者。今先生于维。父友也。又尝辱一言之教。则是道之所在。何敢当赠言之义。以是辞再三不得命。退而伏思之。蕃宣之任。盖一方风化系焉。其为职。在乎明正道淑人心。以赞朝廷化理。至如军民之政。钱谷甲兵之计。莫非其事。要之皆非先务之急也。湖岭三路。人材之府库。而文献之渊薮。国家之所恃以为根本者也。岭南沐先贤之教。右文尚义。其民不偷。蔼然有君子之遗风焉。不幸先正既远。而末学横议。矫讦不逊。其弊有不可胜言者。河西,高峰起于湖南。而名人继作。文学蔚然。虽风习之美。或让于岭南。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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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称多士之区。未有舍是者焉。自世道丧而邪说作。朋比缔构。讧乱轧击。使善类无所容。罗,全之间。太半为鬼蜮之窟穴矣。惟湖西处乎其间。盖有二南之文明而无其弊。故识者皆称湖西易治。苟在上者善导之。邹鲁之化。不难致矣。鸡龙之西熊津之南。有沙溪先生。讲学于其间。推明先正之道。以为教人。士多宗之。夫是邦之不染于二南之污者。推其所自。盖有赖乎此耳。今先生与沙溪同道。而加之以专制之势。付畀之责。操可为之道而处可为之地。则较之沙溪。又有顺风之势焉。果能因其教而辅翼之。阐明发挥。鼓舞振厉。使湖中士习翕然丕变。一出于正。旁及二南。亦皆弃其旧污。闻风而兴起。则向所谓明正道淑人心者。庶几在是。而生平明德新民之学。亦可以无负矣。方今 圣上新开讲筵。经学之士。皆欲近清光承顾问。以赞成圣德之万一。林居岩栖之士。莫不洋洋动气。而先生受 命湖海之远。不得以诚正之说。启沃吾 君。有志之士莫不咨嗟叹惜。而维之愚。独以为君子之展其学。何间内外。苟先生之道。行乎湖中而被乎二南。使国家根本之地得其理。而文明日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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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格君化俗之士。将自此蔚兴。而可以赞教化成至治。其利之博。顾何小于在内哉。小子颛蒙。诚未有知。既承眷眷之命。不敢默然而已。谨以是献焉。
送高书状善行赴京师序
高君善行之将赴京师也。踵门而诧张子曰。今吾出于偏邦。游于上国。涉乎 天子之庭。自谓足以尽天下之大观也。吾子以为何如。张子曰。夫自大观小者失之侈。自小观大者失之馁。馁则丧其守。丧其守则视而无所见。听而无所闻矣。故人必忘于大。然后可以观于大。夫天之畀于人者。非以其灵灵明明者欤。灵灵明明者之在于人也。未尝以古今通塞而夷夏丰啬也。故人能知灵灵明明者之在我而无待于外。则物小而我大。无入而不自得。物皆供吾之观。而不能夺吾之守。其于行天下也。岂不绰绰有馀裕哉。中国之于我邦也。华夷之辨。大小之分。则姑不论。乃人之所歆艳而乐道之者。特以疆土之博大。山川之雄阔。城阙之闳杰。货宝珍怪之充牣。人民文采之繁丽而已。故观于其中者。目骇神淫。恍然自失。如井蛙之惊于海也。是皆不知至贵之存乎我。而徒眩于外物者耳。上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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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世。大朴未散。天子之居。仅有茅茨采椽。王圻不过千里。沈珠于渊。捐金于山。居居于于。而与万物并者。此何等时也。而与今之世何如也。古之觳也何可陋。今之侈也何足夸。夫古之不可陋。今之不足夸者。非以其存乎内者耶。苟以存乎内者而已矣。则我邦虽偏且陋。何独羡于中国哉。横目之徒。饥食渴饮。喜笑怒詈。耳聪而目明。荣善而耻恶者。普天之下皆同耳。存之则为君子而万物为之役。去之则为小人而役于万物。如斯而已。尚可以外物之丰约。而自丧其所守哉。若乃礼教之备。人物之盛。可观而可法者。此固中国之所以为懿也。然皆人所固有。而无间于华夷者。彼特先获焉耳。取于彼。所以求于己也。彼固不当以此自大。而我亦不可以此自小也。昔者季子札之聘于中国也。吴固未离于夷也。其于中国之礼乐文章。目所未睹而耳所未闻也。及其观于周乐也。其言如蓍龟神明。无一之不中。彼周鲁之士大夫。童而习之。日用而不知者。皆是也。由此观之。亦存乎其人而已。安在其夷与华之异也。今子其亦无爽乎灵灵明明之在我者。而勿为接于耳目者所眩夺。兢兢焉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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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敏于使事。而不辱君命为心焉。则从此以往四千里之远。凡其山河城郭宫室人民文采之壮丽瑰伟可喜而可骇者。举皆供吾之观而不能夺吾之守。而中国之人亦将曰季子之后数千载。复于子而睹之矣。岂不韪欤。高君于是起而谢曰。微吾子之教某也。无以知所以观于大者。而殆乎其辱吾 君之命也夫。请书其说。以为赠行焉。
扬马赋抄序
赋者。古诗之流。盖居六义之一焉。诗人之赋。丽以则。其言雍容典雅。辞近而指远。故能列于六经。藏于博士官。学士大夫世守而习之。诗变而离骚作。离骚者。南楚怨慕之声也。其音节疾徐。固变于三百篇。若其发于情性。依于规讽。有补于民彝物则之重。无二致焉。即其馀事。亦足为词赋祖矣。西京之隆。成都有司马长卿者以赋名。能为宏博钜丽之词。汪洋恣睢。驰骋从横。盖祖述离骚而体格稍变。说者谓神化所及。非虚言也。扬雄氏后出。慕而效之。以沈深老健之气。发为奇崛聱牙之语。虽奔轶绝尘。或稍后于文园。而步骤辙迹。如出一轨。斯两家者。诚千古词林之标极也。自是之后。东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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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孟坚,张平子。魏晋有何平叔,左太冲诸人。竭力摹拟。而未能得其影响。盖神藻绝艺。独秉天机。终非学力所就也。吾友郑紫元妙年善属文。既以词赋冠上舍选。而其好古文词益笃。乃悉取长卿,子云诸赋。倩锦阳都尉手写编成。属余序之。且曰扬马没而世无赋。外此无足溷吾目矣。余谓今世以词赋取士。顾博士家所业。自有近代型范。即六朝唐宋。已过高矣。何以扬马为。然余窃念 国家抚中兴之运。宫阙苑囿制度文物。稍稍振作日新矣。石渠,金马之上。虽不乏大手笔。甘泉,上林铺张扬厉之作。自当属之其人。非可容易也。紫元今虽蹭蹬。决非久于布衣。异日朝廷有大述作。则凌云吐凤之手。其庸可得以辞诸。然则今日汲汲于是编者。夫谁曰太早计哉。如余畸于世者。虽齿发未衰。望断尚书笔札。惟当放浪山泽。傲睨风云。时为餐英饮露。登山临水之词。以自抒其湮郁而已。紫元以为如何。
贺同知申公庆寿宴诗序
同知申公生于嘉靖癸未。至万历乙卯。阅寒暑已九十有三矣。其精力不衰。能读蝇头字。快嚼大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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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腊。登降层轩峻陛。不杖不扶。控快马造请亲故庆吊吉凶。不避寒暑风雨。说者咸谓人有如公之寿而不能如公之彊健。有如公之彊健而不能如公之精勤不惰也。盖未有不目公为地行仙者。 主上以公高年。命进二品秩以宠异之。公之胤灵川公为设庆寿之宴。荐绅诸公与其席者。皆为诗文以颂咏其事。既而灵川公授简于维曰。子虽不与是会。亦不可无一言。维辞谢不获命。因请于灵川公曰。老先生之得此寿也。必有其术。亦尝烹粉草木。炼熬金石。以充服食乎。亦尝吹嘘呼吸。吐故纳新。以为脩养乎。亦尝醮星斗事仙灵。精虔斋洁。以祈福祐而祷长年乎。灵川公曰否。无有是也。我公之处世也。信口而餐。无为馋而已矣。从心而行。无为僻而已矣。饥食渴饮。夏葛冬裘。日出作日入息。皆与人同而已矣。夫何术之有。维作而言曰。有是哉。此老先生之所以得此寿也。天下事有不以不求而得。无为而致者乎。老聃之言曰。为者败之。执者失之。世之人。规规于卫生。以蕲久生者。何适而非人欲也。行人欲而倖天福。若之何其能得之。今老先生灵襟异骨。得之天赋。委命循理。以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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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之锡焉。盖于所以养生者。犹不数数。况于所以伤生者乎。脩是道以致其极。则于所谓守一处和者。亦几矣。千二百岁。犹可驯致夫。岂未满百而形遽衰乎。灵川公曰善。维于是退而赋长句诗一篇。以致祷颂之意焉。
寄洪勉叔序
洪勉叔之南谪也。余送之郊外。欲有赠语。以其迫于严程。未暇为也。勉叔既入海。以书来曰。海外无可以自遣者。愿得子之诗若文。以慰别怀。且用以自省也。余乃进使者而问其风土美恶及勉叔起居状。使者对曰。巨济在岭南大海中。瘴毒所聚。地荒而人稀。穹林大薮。黄茆白草。荟蔚而极目。行数十里。不见人烟。冬无积雪。夏多淫雨。虺蛇蚊虻之毒。备稍弛不免也。土瘠艰食。又值岁之歉。贩鬻之无赀。称贷之无所。饘粥不给数口。恒有菜色。而公未尝以是为戚也。日闭户读书以自适。瞻恋亲闱之外。惟不能忘情于京洛亲旧。欲得其文词而如见其人焉。余闻之不觉惨然而喟曰。嗟乎。地乃有若是恶哉。而勉叔乃若是困哉。顾勉叔之能安乎此则固矣。无足异者。夫勉叔之就此地。非人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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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自取之也。既自取矣。而又从而病之。即妇孺不为是矣。况勉叔乎。勉叔一布衣也。非有言责官守之不可废者。默则至安。言则至危。乃能舍至安而取至危。此其择之必审而执之必牢。鼎镬鈇钺。固且甘之。岭海盖天幸也。至是而犹不能无戚。则终始本末。不相坐矣。勉叔必不然矣。君子素其位而行。无入而不自得。此非可以强为也。知此理之在我。而不可以不尽。则自外至者。皆非与于我者。如云烟之过太空。起灭万变。而太空恒湛如也。非惟不足置欣戚于其中。亦本自无可欣戚者也。古之人固有杀身以成名者。死生亦大矣。犹能知所去就。况不至于死生者乎。惟是远违膝下。不得以时奉晨昏之问。此固人情之所不能悬解者。然亦末如之何矣。事之末如之何者。君子亦安之而已矣。刘元城奉母过岭。历遍恶地。终乃寿考康宁。忠孝两全。古之君子遭此者多矣。未必终于不幸也。况今 圣明在上。阳春白日。煦育万类。虽阴崖幽谷。或似稍后。然终必无所不到。勉叔其可自怠哉。其可自怠哉。君子赠人以言。勉叔于余。又请之勤矣。不可终默也。聊为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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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史序(课作)
自书契之作也。著述寖广。体裁区别。纪载世变。昭示失得者。谓之史。陶冶性情。叶之管弦者。谓之诗。此二者。不可混。亦不能兼也。就其著于经者。左史纪言。右史纪动。虞夏商周之典谟训诂。春秋之编年。皆史也。而未尝近乎诗。列国之所陈。太史之所采。自里巷歌谣。以至乎郊庙弦歌。经之以风雅颂。纬之以赋比兴者。皆诗也。而未尝近乎史。降自秦汉。迁,固,晔,寿之称良史也。而求之讽咏丽则之义则阙焉。曹,刘,鲍,谢之称能诗也。而求之笔削详核之实则远矣。盖人才有偏至。作述无兼长。历数终古。究观艺林。兼斯二美。一举而两至者。其惟唐杜甫氏诗史乎。杜甫氏学识渊懿。才华钜丽。独立一世。高视千秋。而时命大谬。不为君相所知。有名山石室之志。而不能䌷金匮玉版之秘。以成一代之典。以垂不朽之业。有黼黻河汉之手。而不能入金马白虎之署。以藻饰皇猷。鼓吹风雅。重遭丧乱。颠沛流离。寄命于逆旅。糊口于四方。上而感时事之艰危。下而伤身世之阨穷。俯仰得失。悲欢丰约。天时人事。小大远迩。凡触于目而感于心者。一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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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于诗。其言切其志深。其事核而备。其风刺婉而不隐。至于邪正之辨。治忽之几。尤娓娓致意焉。格律精严。文质得中。温柔敦厚之中。自有衮钺凡例之则。即使董狐,南史之徒。簪笔执简。随事而记之。畴能加诸此乎。呜呼。诗而经者。非三百篇乎。史而经者。非书与春秋乎。诗而史。史而诗。不经而得经之旨。持一艺而兼作者之长者。非吾杜甫氏诗史乎。呜呼至矣。不可以加矣。
送李从事尚古奉使日本序
今上践阼之十载岁在丁巳。日本使者款徼效琛。顾敦邻好。朝廷嘉其向义。议遣使答其意。难慎使才。博简朝列。维时李君尚古以前尚书郎。实膺下价之选。行有日矣。其友德水张维造而慰之曰。尚古良苦。夫日本不在溟海万里外哉。尝按之图志。自釜山而对马。自对马而日岐。自日岐而赤间。海道各数百千里。自赤间而抵其国都。逦迤海港。陆跋水涉者又不下数千里。东南者。四海之委也。沃焦之墟。尾闾之壑。皆在是焉。风飙之所鼓荡。幽怪之所恣睢。大浪如山。小浪如屋。滔天而沃日者无时不然。高桅欲折。大帆欲倒。蛟涎鳄齿之不及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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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者仅咫尺耳。此天下之至险也。尚古生长京华。出门所适。不过数百里。一朝行涉此险矣。能无病乎。李君奋然曰。欸。何子言之愞也。丈夫生而有四方之志。岂可娖娖守妻孥。终老帷房之内哉。况某奉 王命而使外国。虽蹈汤火。有不敢辞。区区舟楫之难。何足芥蒂于胸中哉。维曰。狡夷变诈百出。兽心而人面。今虽怀我好音。通冠盖之信。一朝谗慝间其虑。鬼神助其祸。则美成在久。恶成不及改。或要我以难从之请。强我以不可行之礼。桀黠无道。有不可测。子将何以处之。李君曰恶。宁有此乎。日本之悔祸于我者于兹二纪矣。 本朝政刑修明。外内乂安。 圣天子所以宣威而耀德者。亦无所不至。彼既不能无请欢于我。又安能逆理生衅。弃福而构祸哉。万一有此。汉节在手。吾已忘吾身矣。况必无是理者乎。维曰。象胥舆台纪纲之仆。嗜利顽顿者。凭依城社。黩货无厌。足以辱国而取侮。交际之际。或馈以橐装。欲却则逆彼欢。欲受则伤吾廉。子将何以处此乎。李君曰。刑法可以防小人之欲。礼义可以制君子之行。隶人之不循法度者。则有三尺在彼。何敢捐身而徇货哉。宾馈之稍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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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者。可却则却之。不可却则吾以饷阳侯耳。不亦绰然有裕哉。维曰。是数者。吾无以难子矣。然尚古不有垂白二亲哉。居平舞斑弄雏。怡怡然无跬步之违。一朝舍膝下之欢而作海外之役。旷晨昏之奉而隔岁年之期。将无上贻门闾之念。下结岵屺之思乎。李君戚然有间曰。此某之不能悬解于中者。然某亦有闻矣。诗不云乎。王事靡盬。不遑将父。夫业已背亲而仕。恩义固有时相夺矣。况二亲幸无恙健饭。而某之行还。远不出浃岁。竣事而归。将必上纾 圣主南顾之念。而下为庭闱光宠。此某所以稍慰于方寸者也。维曰。然则尚古终无难于是役乎哉。李君曰。何敢然。顾某实有怵惕于夙夜者矣。壬辰之变。万世不可忘也。今虽平氏灭而源氏兴。革命更始。回心向顺。然断之于义。则凡日本之山川草木。无非我雠也。今既不能犁庭蹀血。鞭秀吉之尸而灰其骨。反以玉帛钟鼓。通其国而接其人。虽羁縻抚绥之略。不得不尔。然匹夫之谅。不能无槩然者矣。先正之奉使日域者。在丽有若郑文忠。在 本朝有若黄秋浦诸公。其峻节足以标名教。清操足以动殊俗。卉服之钦耸诵义。至于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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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衰。今不佞于数公者。无能为役。而谬忝将命。诚恐奉使无状。以上辱吾 君之命。而下获戾于数君子者。此某之所大惧也。若乃怀安顾虑。录录作女曹儿态者。某虽不肖。亦不至若是污。维于是蹶然起谢曰。伟哉。尚古之志也。始也吾有难于尚古。殆浅之为丈夫也。退而录其语。以赆其行焉。
送郑评事紫元佐关西帅幕序
翼阳郑紫元自馆职出佐关西节度幕。人谓紫元雅有凌云声。妙龄策名。标举映人。蔼然馆阁器也。一朝诎其华藻。而韬钤是举。韎韦跗注。从事戎旃。日与虎而冠者。踉跄堂皇间。无论朝廷枉材。即紫元亦必侘傺郁抑。作迁人贬士状。亡何紫元过辞张子。色益腴言益畅。志气扬扬类自得者。张子异之。以之言也诘焉。紫元盱衡而应曰。剪剪乎小夫之见也。丈夫生世。快意事有三焉。第一遭时乘运。展布志业。握三寸不律。铺张鸿猷。藻饰太平。入则赞扬廊庙。出则锁钥藩维。尊主康时。垂声竹帛。此上愿也。其次脱屣物累。栖心玄虚。探历名山。寻真访道。岩居川观。消摇世表。亦足乐以忘死。即二者俱不可得。但携豪人快客。酒肉如山。歌舞满眼。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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酣快适。不知其他。亦不失为阮步兵,李青莲之流也。不佞少负志槩。颇欲奋迅自效。适会时命剌谬。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家贫亲老。婚嫁未毕。僶勉薄宦。低颜风尘。磈磊之胸。无以耗磨。乃今从宦西关。西关故号繁华钜丽地。属疆埸宁谧。幕府少事。惟当以声酒绮罗。以资跌宕。直欲搥碎铁瓮。蹋倒药山而后已。且闻妙香之胜。近在几案。蜡屐振策。载千斛美酒。直上毗庐绝顶。頫视八极。挥斥云霞。则于向三事者。居然得其二焉。兹行也。何负于我。而遽自戚戚哉。张子曰。善乎能自宽者。然紫元之雅志不应尔也。吾闻滞境者累而不适。玩物者惑而不乐。是故哀乐相踵。静躁相敚。达者之观。盖异是也。管弦珠翠。不能移澹漠之操。餐霞卧云。未尝碍繁丽之娱。斯而推之。卑陬幕府者。何以异于雍容台省也。驰驱鞍马者。何以异于偃仰斋閤也。鞅掌关塞者。何以异于翱翔京辇也。无伸无屈。无内无外。无可乐也。亦无可不乐也。然则或人之为紫元歉然者。固不足以知紫元。而紫元所以应我者。无亦非庄语也耶。紫元作而谢曰谨受教。
送陈奏上使月沙李先生赴皇都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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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 皇帝四十六年。建州夷酋反。袭陷边障。屠掠人畜。 皇帝震怒。诏诸将以明年之春举兵讨之。于时本国亦发材官锐士数万。会王师进讨。师律否臧。诸路兵皆不利。我师亦大衄。二帅囚于虏。报闻。 皇帝悯东师之不还。降敕慰谕。赐内府金币万计。无何乃有流言潜扇。谓我阴怀两端。廷臣至请举汉家监护西域故事者。我殿下闻之。衋然惊惧。教群臣曰。 皇朝之与我邦。犹父子也。子而贰于父。天理所必无。 圣天子明烛无隐。流言必不入。然不早辨之。恐有投杼之惑。宜慎简使臣。亟具奏辨白。先是大学士月沙李先生以不肯雷同廷议中白简。俟谴于郭外者二年。舆人之诵者皆曰是选也。非月沙不可。顷之 内批下。特起先生为上使。 温旨慰谕。至称以华国手。先生屡辞皆不许。有窃议者曰。是行也。其能济乎。维应曰。何为其不济也。往者丁应泰之诬我国也。其锻鍊齮龁。可谓憯且深矣。然而一介赴愬。涣然立释。应泰寻亦累死。尔时奉使者。实故相鳌城公。而先生为之贰。奏牍之出先生手者。天下传诵之。盖 圣天子所以宠绥藩服及先生之取重华夏。有自来矣。况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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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国已效讨贼同仇之义。 圣朝旋有宣敕宠赉之恩。上仁下忠。胥尽之矣。虽有二俘之在虏庭。而狡虏复能飞谋钓谤。欲交间我者万端。是岂足以翳 天鉴而亏 帝度哉。若夫监护之举。本出于汉家之末策。所以制羁縻化外者。终不当以此施之我也。夫以 殿下事大之诚与先生专对之才。仰吁于仁覆之天。何虑乎事之不济哉。然维独有未能舍然者。夫人之辨谤。以言辨也易。以行辨也难。得人之无见罪也易。得人之无见疑也难。故曰止谤莫如自修。内省不疚。何恤人之言。况以千乘之国。被言于万乘之主。而乃欲以区区颊舌。强自解说。于以感人。不亦浅乎。我国之事 天朝也。奉令承教。可幸无罪。然而躗言流行。交乱罔极。诚不容无辨。亦不可强辨也。益慎侯度。罔敢失坠。修明大义。誓不与逆虏共戴天。悉索弊赋。以待王师之兴而戮力焉。扫清臊羯。奏功 天子。设有利钝。宁以国毙。如是而流言有不息。义声有不振者乎。不然徒欲明目张胆。喋喋而嗷嗷焉。则 天朝之貌与我也固矣。心与我也未敢必也。昔者韩长孺之事梁孝王也。既为梁王游词缓颊。以解天子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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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能极言切谏。感悟王心。使诡胜之奸无所容。而王之忠孝闻于汉庭。夫长孺特一智略士耳。犹能办此。况君子之事主也。格心正事。靡所不致其极。而事之难言者。亦未有如梁国阴事者哉。今我 殿下。起先生于废累。委以使事。虚心注意。乐闻启沃。而先生必能以上所云者。委曲献替。以开 上心。使东藩臣职。粹然尽道。无纤芥可指。则三韩礼义之懿。昭乎若揭日月而行。流言之辨。何烦先生饮冰之勤哉。然则是行之难也。不在于将命之敏。而在于纳诲之忠。不在于出疆之事。而在于前席之对。我 殿下起先生而用之者。意者其在兹乎。其在兹乎。会先生趣装且行。徵言于维。先生维父友也。不敢以曼辞对。谨录此以复。若乃原隰之艰。独贤之劳。四方之士固有为先生窃叹者。然此雅非先生所存于中者。故维不敢举焉。
四吾堂诗序
李丈大载甫自沔上过维海庄精舍。谈间请曰。自吾之客于沔也。曾无蚁蛭蜗壳之庐可以容吾膝而庇吾躯者。乃今拮据。始有斗大小屋。以避燥湿寒燠。隘陋甚矣。然吾居而适之。不啻若大厦然。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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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闻通人权汝章有言曰。食吾田饮吾泉。守吾天终吾年。斯语也。吾窃取之以名吾居曰四吾。夫余何能充是言。愿吾子之文之也。维作而应曰唯唯。自夫道之污也。士之不能安其分也久矣。即有安其分矣。而能无遁乎其天者鲜矣。即有志乎兹二者。而能久而无迁者滋鲜矣。耕田而食。凿井而饮。守志善道。不愿乎其外。若将终身焉者。即洙泗所称。何以尚兹。亦尝观于世之人乎。食焉而非不足于田也。饮焉而非不足于泉也。然其求多取赢。交固颠冥乎富贵之地。履险触危而不知已者。是何故哉。不知吾天之可守焉耳。知吾天之可守者。饮啄丰约。未尝妄有求也。惟其分而已矣。行止屈伸。未尝妄有必也。惟其遇而已矣。若然者。即无田可食无泉可饮。亦无入而不自得也。苏季子有言曰。使我有负郭田二顷。岂能佩六国相印。然世固有什百于二顷。而能自安于畎亩者寡矣。一日一担水。用之不尽。然如李文饶作相长安。必致惠山泉。至有数千里水递夫。人之意欲何限。不有以节之。千驷万钟。犹漏卮也。今大载甫固京华之世胄也。自弱壮之岁。已负籍籍声于章甫间。谓跬步顾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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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致青云。不幸时命大谬。乃至栖迟湖海。与田叟渔子相伍。且其洿邪之入。不足以给箪瓢。蓬茆之构。不足以蓖风雨。栖栖浮寄。未尝有终岁计焉。顾其安而乐之。若甚足而无所觊者。是何修而然哉。亦守乎吾天焉而已矣。即使异日由屯而亨。自诎而信。离乎菑畬闾井。而饮食乎公朝太官。率是道而处之。有馀裕矣。所谓守吾天而终吾年者。恶乎不在。四吾之称。其义博哉。遂为诗四章二十四句授李丈。请以是铭诸屋壁。诗曰。 既耕既芸。既实而获。夫岂无馁。自致其力。吾食吾田。而远耻辱。清清泠泠。挹彼注兹。之井之捽。氓也蚩蚩。吾饮吾泉。争之者谁。能无已乎。能无伪乎。受帝之衷。曷敢以渝。吾守吾天。维以复初。吾食吾田。吾饮吾泉。吾守吾天。其气浩然。吾终吾年。又何求焉。
德水张氏家乘序
昔太史迁著史记。自序其家世。而班固氏仿之作叙传。自是之后。文人学士为传谱碑状。以自述先德者不可胜纪。夫乐乐其所自生。礼不忘其本。六艺之所载。雅颂之所作。其义孰有大于是者。祖考有美实。而子孙不述焉。是忘其先也。即祖考无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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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而子孙饰虚辞以称之。是诬其先也。忘与诬虽殊。其陷于不孝一也。维不肖幸服先人馀训。读书著文。不敢以无能自弃。一二年来。窃不获让。时为铭词以赞述贤士大夫德业。夫纪他人之名实。而顾忽于其先。是悖德之甚也。维为是惧。第自念不幸蚤失先人。孤露而无闻。同宗长德。凋丧且尽。家藏谍谱诸书。遭罹丧乱。无复存者。即欲有所撰录。而文献不足徵也。伤哉伤哉。虽然日远而日忘矣。即维不稍论次。而后世何述焉。谨据先王父所录。参之见闻。罔罗裒集。指事纪实。著张氏家乘三篇。一曰世谱。记世系名字官位生卒妃匹子姓丘墓之所在。所以举其概也。二曰家传。记出处履历言行。以及状貌动静。虽微不遗。所以著其详也。三曰外传。闺壸之行。别而录之也。谱之阙旁亲者。恐其繁而至于乱也。故曰世谱。非族谱也。传之自执义公始者。其上无以得其详也。此家乘之凡例也。呜呼。我张大族也。得姓以来。年代远矣。丽之前。不暇论。自国朝来已九世矣。计判尹公以下。科第不过数人。位无过三品者。子姓无过三人者。若此不几于衰矣乎哉。然至于先大夫。以大魁继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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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显矣。官至八座尊矣。不肖昆弟存者四人。亦不至不繁矣。则祖先馀庆。殆将自先大夫发乎哉。君子思其亲则敬其身。敬其身则进其德。进其德则神降之福矣。诗不云乎。永言孝思。孝思维则。又曰。神之听之。介尔景福。呜呼。可不勉哉。可不勉哉。
西村遗稿后序
右先大夫所著诗五七言总若干篇为一卷。目曰西村遗稿。西村者。先大夫自号也。始先大夫生六七岁。即解属词。十九为名进士。二十二射策高第。文采擅当世。然先大夫天资豪爽。不喜深湛之思。自诸生时。为科场文字。亦不肯斤斤绳墨。多纵笔立就。及仕登朝。以政事经济自表见。于词章尤不甚屑意。时有制作。未尝蓄草稿。而不肖维等不幸早孤。不得以时收拾放失。以故遗稿存者乃若是鲜也。呜呼痛哉。自柳亭公至先大夫。皆以文章弱龄取大魁。名声翕赫著甚。然其禄祚皆不称。柳亭公年近下寿而官不踰三品。先大夫位至六卿。显贵矣。而春秋不满四十。说者谓才太高名太盛仕太早者。皆造物所忌。或者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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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是乎。若其文词。皆可以大传矣。而其存者乃若是寥寥也。呜呼。此岂亦天意乎。痛哉痛哉。先大夫于诗。未尝为专家之学。然颇喜观杜牧李尚(一作商)隐。故其诗豪丽。往往有近似者。夫诗固不足以尽先大夫之才。而今之存者。又不足以尽其诗。然识者览之。亦足以因其微而得其大者。且也子孙百世。羹墙之慕有所托而无穷矣。此今日编集之至意也。
柳亭遗稿后序
我高祖柳亭公。弱冠以文章擢魁科。旋选入集贤。赐长暇读书。华闻动一时。无何遭己卯之祸。废锢近十年。既而又忤金安老。系狱几死。累海外者三载。自是浮沈中外。竟未大展以没。平生著述甚富。其在馆阁。日月有程课。屯否以来。数经奇祸。又久于处间。凡得丧悲欢无聊不平。辄以发之吟咏。故诗文之在集录者亡虑千有馀篇。先大夫尝从颐庵宋公校定为若干卷。缮写将付剞劂。会辛卯士祸起。先大夫奉玦北塞。事遂已不举。继以壬辰兵难。奔播跋踬之馀。传家遗墨一无存者。而是集亦不知落在何地。呜呼痛哉。先王父搜寻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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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犹不能有所得。况如维等晚生孤露。日远而日忘者哉。自并俪数作。世所传诵者外。其馀诗篇。不能以十数。且其所得。未必皆公用意之作。兼以传录舛讹。故其存者亦非必可传者。然以欬唾之遗。不可再得。谨裒录为一编。目曰柳亭遗稿。窃尝观天之予人以才。盖欲有以为也。即时命大谬。世莫我用。亦必以是传之后而垂之不朽。古之立言者皆是也。若公英才俊藻。独步当世。多士敛衽。公卿向风。天之所以畀公似非偶尔。然其才与名。反若为之祟者。道以之穷。身以之困。既不能大鸣国家之盛。而残膏剩馥。亦不得沾丏后人。即有一二可传者。呜呼亦甚寥寥矣。既畀之才而啬其施。又夺其传也。造物之不可测。有如是夫。或曰天之于奇宝。盖有时靳閟之。故或暂出之而遽收之。不欲使亵渎于世也。双龙之剑。才出于土壤。忽入于渊泉。千载之下。人无能见其用者。亦无不称其宝者。则其名之传于后。固不待其质之留于世也。斯言也诚似阔诞。然亦有当于怀者。故并录之简末。
默所稿甲自序
余生七岁始受书。十岁诵诗书古文。十五通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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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始学为古文词。是岁成进士。居三年射策决科。去今已十稔矣。自丱角谬著才名。仍又早窃科第。以此颇为流辈所称许。然余才性实钝滞。非湛思不能成章。多病体羸。不堪刻苦读书。其为文。略窥古人权度而已。不能章摹句拟。以故神情虽近。而步骤多违。且观东土学者才力偏劣。虽名家大手笔。多有不满人意者。自揣终无当于作者之旨。因难而生惧。因惧而生怠。时有述作。不复整理。近以罪屏伏海壖。无所用心。因为亲旧所敦劝。稍取乱稿。刊落荒秽。得词赋韵语古文总若干篇。釐为四卷。目以张氏稿甲。续有所得。拟以乙丙之次编定。姑藏之箱簏。不敢出以示人。仍念余诚不才。然今年三十有二。马牛羊齿不甚长。若为之不已。庶有少进。异日视此。不知当作何如状也。蘧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日新之效也。韩昌黎云聪明不及于往时。道德日负于初心。自励之词也。有昌黎之用心。不患无伯玉之成就。书此用儆驽钝。万历戊午八月。德水张维持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