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涧松先生别集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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涧松先生别集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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涧松先生别集卷之一 第 128H 页
就正录
庚子岁。随家大人寓居于义城之舍谷村。一日。陪大人访堂姊夫梧峰申公之悌于下川里。归路过道旁林亭。一洞少长多会。梧峰公亦侍其尊人在座。其中一大人颜如渥丹。目容端正。视瞻无回。言动有则。从容和毅。冲澹凝远。窃观其温厚平易之中有确乎不可拔之操。恭逊谦虚之中有截然不可犯之象。任道虽在童稚之年。未有知识。而心实异之。归而问诸大人。答曰。是张报恩也。曾以学行遗逸。擢拜报恩县监。汝尚识之哉。任道获接先生道德辉光。盖始于此。
辛丑壬寅年间。移寓仁同嘉乐洞。仁同即先生所居之邑也。时陪先人往来游从于先生之门。一日。先生来过嘉乐洞。任道于是时累改名未定。方以几道呼之。先生戏笑曰。几者近辞。人能近于道。亦不偶然。但以学者立志言之。则似乎未尽。便当求造其至极之地。何可止于近而已哉。先君闻而是之。即以任字易之。盖以先生之训为重也。
丁未初春。先生从寒冈郑先生来游道兴江上。因与忘忧郭右尹相会同。泛于龙华山下。邻乡士友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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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者三十馀人。吾父子亦参其中。先生答先人昆弟。手札至今犹存。
龙华同泛之日。忘忧公笑谓郑先生曰。以吾所见。旅轩贤于寒冈。寒冈答曰。令公之见。也是也是。因盛称先生。乡丈鹊溪成公年齿最高。时在座中。以手麾之曰。姑舍是姑舍是。吾但知有吾师而已。灵山李斯文畏斋丈顾谓郭公曰。令公之论有同西河人。相与一场剧谈而罢。由今思之。忘忧之言。质朴无边幅。寒冈之答。廓然无私吝。鹊溪之姑舍是。畏斋之斥西河。亦出于尊师。意各有在。斯文盛会。其可再得乎。
癸丑抄秋。任道省墓于善山迎香。渡江拜先生于远怀堂。先生颇有接引拳拳之意。令嗣子未冠者行酒。即今之注书君也。任道避席苦辞。请使婢仆代之。先生不许。从容与语。稳叙阻阔之怀。语及先人。致不幸早世之叹。且谕以移居卜邻之好。辞意甚恳。任道起谢曰。择地处仁。固所愿也。但念慈父既没。松槚隔远。以此为忧耳。先生曰。此地滨江而先垄亦在水涯。若办一只轻舟。春秋省墓。往来甚便。何不可之有。任道起拜唯诺。终不能决。到老思之。常以为平生之悔。甘居下流。未免聋瞽。白首纷如。悲叹何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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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戌正月。任道在母服中。因赵英汶景闵。上书先生乞先人墓碣文。先生答曰。承谕奉认孝思恳笃之诚。第闻执丧过中。似不可支持。终孝之道。惟宜保存遗体。以永其追远之业。乃其本领。立碣事不若姑缓之。云云。
癸亥。任道既免丧。省墓迎香。往候先生于不知岩。留二日乃还。任道时方患头风。先生闷之。临别。以黪布边掩与之。盖先生前日服中所著云。
甲子秋。谒先生于不知岩。任道阕服逾年。而有迁墓改窆之计。尚未脱素。先生曰。昔闵子丧毕。见于孔子。援琴而弦。切切而哀曰。先王制礼。不敢过也。孔子曰。君子哉。先王制礼。安敢越也。迁墓改窆。则临时变常自有规例。不可因此逾制。且此等苦节。在我则出于至诚。而在外则人或起疑。此亦不可不念也。去岁相见。曾欲说破。而感君馀哀未尽。不敢开口。今日则亦已过矣。相爱之间。不得不告。任道闻命惕若。归与妻妹一时变通。上书回报。又闻先生累被 召命。兼陈愚见。
甲子候谒之日。从容请曰。范兰溪心箴中有堪舆二字。俗训为天地。妄料舆则是载物之具。训为地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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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堪字。未详其所以训天之义。敢问。先生曰。此等字必出于杂书。吾亦未有所考。然既以舆载物而训为地。则堪之为义。能胜物之谓也。天行也健。昼夜不息。是亦胜底意思在耶。
景闵以心经附注疑晦处质问于先生。先生既为之论说。又曰。吾于心经。亦颇有未晓处。语录之类是也。中国之有语录。犹东方之有俚语也。先儒谚释语录者或多行世。然初非校正于中国而知之。直因文势归趣向背。而为之训解。未必其衬合本义。蒙学之士未易读也。而世儒好高。非心经,近思录则耻问于人。只为别人耳目。初不知修身大法。入德规模。不出四子小学之外。甚可叹也。然学要切近。不贵泛远。如尔晚学。熟读论语,孟子可也。
一日。任道问于先生曰。尝观大学衍义。皆所以劝戒时君之语。似非衍大学之本义者。何也。先生曰。天地之内万事万物。皆在大学范围中。大学之外。无他事物。而衍义中许多条贯。无非包括众理。则安见其非衍大学之义也。且西山之著是书。本为格君心地耳。何得不以劝戒为主。
先生问任道年齿几何。对曰。今年四十岁。盖古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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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不动心之时也。而一向空空。学昧向方。恐不免虚过一生。先生曰。吾闻晚做者方能远到。为之在己。不由于人。愿勉旃毋自昼。
先生谓任道曰。吾闻论语二十篇。并辑注读之精熟。则于进学。得力尽多。盖先生自以其平日体验收功处为后生诏之。而先生谦德。犹不欲自为主张。故止曰吾闻。古人所谓将赤心片片说与人者。此也。
乙丑秋。任道随从兄熙道拜先生于远怀堂。先生语从兄曰。寻常遇景焕。未尝不喜。今日之喜倍却前日者。携致远(先生旧字)来故也。任道侍话移时。先生顾从兄曰。致远言出于天理。每听之。未尝不为之倾心。任道辞谢逊避。他日。以先生言质诸磻渚张丈则曰。先生所谓出于天理者。语皆实的。无回互矫饰之谓也。(是行。陪杖屦于尾凤寺。四寒堂金公昌一善山府伯沈公惀皆会。经数夜乃别。)
庚午秋八月。任道在不知岩。修岩柳季华适至滞雨。同侍先生。任道语及中朝丧礼大坏。贪风大炽。其弊难救。仍曰。窃恐其祸出于陆禅怀襄天下之馀烈。先生正色曰。吾人力量。讵能忧及中国。但当为吾所当为底职分而已。盖先生为学。专用力于反躬守约。而以泛问远思为学者大病。故其言如此。任道瞿然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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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不敢复言。先生又曰。学者苟能先立乎其大者。则外物不能夺。邪说不能惑。酬酢万变。自有妙用。
任道与季华连枕者五夜。季华语任道曰。昔我先君于乱离中遇先生。谛观其所为。爱之曰。此人凝定浑厚。对之令人心醉。异日为名世大儒。主盟斯道者必此人也。乃命袗受学于先生。袗受论语若干篇。但未卒业耳。任道曰。以余观于先生。德行忠信之实。可质诸鬼神而无疑。大中至正之学。可百世以俟而不惑。外人之不知者。或以先生不露圭角为疑。此论如何。季华曰。外人谁敢窥其襟量哉。英气甚害事。何用圭角为。知几其神。著于易。明哲保身。咏于诗。其默足以容。处衰世之智也。窃观西厓父子两贤数语。庶几断尽先生。而季华之论。尤明快亲切。
季华一日请问先生曰。岭中士夫改葬父母时。于父则服缌。于母则只用素带素巾。习俗已成。不可卒变。未知如何。先生答曰。在人之事。吾不敢与知。设以身当此事。则于母亦用缌服。柳君唯而退。异日又问曰。徐乐斋尝释中庸二字曰。中便是庸。此论是欤。先生曰。非也。正道与定理虽未尝相离。而亦岂无些子差别。而鹘囵说了也。折之曰。中也庸也。似乎无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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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华又问曰。有朝士姓李。以易学名者。说易师之上六曰。大君有天命。遇此爻则用此爻义。开国承家。小人虽遇此爻。勿用可也。犹乾之初九潜龙勿用之义。敢问此说如何。先生曰。此为彖象总辞。则或人之说似矣。此乃上爻终辞。爻各有象。象不云乎。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乱邦也。若如或人之说。则亦与程朱文义不合。此论恐无据。
辛未夏六月。任道出吊于奉化。归路历谒先生。先生以疏章 御批付于任道。使之传致于李参议润雨丈。盖于是时 国有追崇之举。先生上章力争。而李丈求见其批答。故先生送之。
甲戌冬。任道省墓迎香。取道河滨。往来再谒先生。先生曰。似闻君近有除授斋郎之报。谢 恩之行。恐不可已。何以处之。对曰。分外 恩命。感惧罔极。而家贫无马。又当祈寒。决不能运致病躯。况齿暮无儿。一身之外无他摄祀者。宁得罪于 圣朝。不欲羁宦远方。久阙先人香火。以重不孝之罪。愚意欲上一疏陈情辞职。因献一言以替献身。为谢 恩之地。未知于义理如何。先生手取案上花潭集与之。跪受披阅则集中有拟上 靖陵疏一篇。盖花潭为 厚陵参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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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疏而未达者也。先生之意不以上疏为非。故使之参考矣。
丙子冬。任道侍先生于仁同黉舍。张上舍泰来请于先生曰。此友适来。愿先生出示宇宙说,答童问经纬太极等说如何。又曰。先生平日立言。一向深藏。使外人不得窥见。门人小子亦莫有得闻绪馀者。何先生藏闭之固也。先生曰。我之深藏。岂有他意。方在暮境。犹不自信。唯思所见或长。所得或新。则欲有所点化。故未敢轻出。泰来曰。吾乃今日。得先生微旨也。昔伊川易传既成。久而不出曰。尚冀有少进。先生不出著述之意。盖亦如此。是日。任道问于先生曰。曾子以鲁见称于圣门。鲁字之义。朱子释之曰钝也。愚意孔子之丧。曾子年仅廿六。一贯之旨。已得闻焉。则安见其钝也。质钝之人。而能有是乎。先生笑曰。吾恐钝字之义。非今驽钝之钝。特不能纯粹明睿如颜子之闻一知十云尔耶。且曰。今日与君论及孔颜事。岂偶然哉。安得每日如此慰悦我心哉。任道以桧原书院春秋告文为请。临别再及之。先生令外孙朴㥠书以付之。其词曰。祥云一过。瑞气靡歇。泂酌时荐。永尚馀馥。任道归报院长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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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之。用于春秋享祀。
任道一日侍先生于不知岩。从容请曰。孟子谓人皆可以为尧舜。又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都是勉人为善之意。愚意下所论则恰恰的当。上所论则似乎太过。今夫文章一小技耳。古人比之雕虫篆刻。犹未见家家而有之。人人而学之。况此大圣人事业。荡荡巍巍。直与天地日月同其广大高明者乎。先生曰。好资质难得。而气质之变化尤难。孟子所论。不过曰其理如此耳。自非天赋之美。学力之至。何能容易入圣人阃域也。
任道一日侍先生于不知岩。语及汉唐绝学之弊曰。人心危动而不安。道心微妙而难见。唯其不安。故易流于恶。唯其难见。故易至于亡。非至明。不能择而精之。非至刚。不能执而一之。汉唐七百年间。非无贤臣良子节义廉退忠信愿悫不为非义之士。而特不能察危微之际。加精一之功。其所以为学者。不出记诵文词之间而已。故质美者。不过为善人而止。可人而止。先儒所谓美质易得。至道难闻者。政为此也。况高谈大言于白日之下易。戒惧省察于幽暗之地难。君子小人。于此焉分。道之明不明。学之成不成。于此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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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矣。先生喟然叹曰。此说极好痛快。令人唤醒。日与游处。必多资益。恨不令有识者闻之也。
壬寅年间。先生与乡邑士友二三子。泛舟游于不知岩下。酒半。先生作六言小诗曰。上有天下无地。是何界超世閒。世间几般消息。云外一鸿自閒。云外一鸿。盖先生自况。此先生豪气呈露处也。任道少时。甚爱此诗。书于道兴船舷。吟哦咏叹。先生丁未之游。偶见此诗于船上。初意不知岩所乘之舟或是道兴商船。而诗则一时同游之士所书也。任道于十馀年后。具白其由。先生闻而奇之。
任道一日率尔请曰。近闻时事大平无朕。先生虽出。恐无著手处矣。先生默然久之曰。时事余莫之闻也。老病不能出则已决矣。追而绎思。以先生高识远见。岂有莫闻时事之理。此正所谓其默足以容也。
任道问曰。近世知礼之家。或于墓祭。不设饭羹。未知如何。先生曰。家礼墓祭条。无侑食一节。故知礼家不设饭羹。致有君疑问。然墓祭用饭羹。亦有何妨。礼亦无禁用之语。任道曰。尝观家礼墓祭注。朱子书戒子塾曰。比见墓祭。土神之礼全然灭裂。吾甚惧焉。既为先公托体山林。而事其主者岂可如此。今后可与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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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样菜果鲊脯饭茶汤各一器。以尽吾宁亲事神之意。勿令其有隆杀云云。观朱子此书。则墓祭之用饭茶汤无疑矣。先生颔之曰。吾亦曾见此注矣。
任道游先生门许多年。未尝见疾言遽色忿厉之容。且未见酒前酒后言貌之变。亦未见因酒引饮。或于微醺之后有些豪气发于外。出些上蔡精采。陈说古今。引谕义理。听之甚乐。旋复收敛。凝然寂然。瞑目端拱而坐。先生定力之有常。于此可见矣。昔有僧见尹和靖严整有常曰。吾不知儒家所谓周孔为如何。恐亦只如此也。任道于先生。亦云。
先生平生不服药饵。不用针灸。一以存心养性。节饮食慎言语。断嗜欲整思虑。为终身摄养节度。故和气充满。真元不渴。一日侍食于先生。问先生食量多少。答曰。少时不过半升。衰境亦不减半升。任道曰。半升之外未可增加一匙乎。先生曰。欲加则非不能。而半升之外不复增减。以此观之。则先生于饮食。亦有工程。
任道尝问曰。愿闻先生入道次第与为学之要。先生曰。吾于学问上。全未有得。或于观书时粗有所见。而随得随失。焉能为有无。因曰。学云学云。口耳云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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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儒往往专事枝叶。不务根本。或以文字。或以言语。知或有馀而行反不建。详于讲究而略于践履。心口不相应。言行不相顾。始终参差。内外胡越。毕竟其人与学全不相似。甚可寒心。先儒曰。曾子之学。诚笃而已。吾意诚笃二字。学者之所当为准而用力处也。
先生十七八岁时。已有志大事业。便以古圣贤自期。不欲以一善一艺成名。手撰宇宙要括。帖其目凡十条。书于其末曰。能做天下第一事业。方为天下第一人物。至于晚年。又以古语自警。书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温良恭俭让等字。置诸几案。目寓而心思焉。任道尝窥见而得之。可见先生主意所在。
先生年八岁时。先府君判书公没。服丧如成人。事偏亲至孝。壬辰之乱。方在母夫人忧。背负神主。流离窜伏。执丧唯谨。至于朝夕朔望。奠祭未备。则虽餰粥菜果之微。随所得祗荐之。必哭尽哀。闻者感叹云。
先生于饥饿困顿之际。容貌不枯。颜色润泽。终日读周易。声未尝间断。气未尝馁乏。识者目为神人。盖先生禀气厚而充养得极好。义理为主于内。不被饥火所恼。故能如此。朱子称延平先生曰。睟面盎背。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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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及者。此也。
先生于乱离中尝过宿青松地山谷间。主人村翁以蜂蜜来献曰。请补药用。先生不受。主人固请。则姑受之。良久招主人与之曰。此物已为吾有。以客所有。还赠主人。不亦可乎。官供杂物。油清最贵。汝其藏之。一充官纳。主人无辞而退。先生辞受取与之不苟。亦可见矣。
先生平日厌烦喜静。安俭素。绝奢靡。凡绢帛之属。华美之饰。不加于体。所居之室。无扁额图画。庭无花木杂卉。只见丌上有书若干卷。阶下有梅两三株。淡然相对而已。出游则有轻装三四担。到处相随。不离座侧。盖先生平日著述文稿及古今书籍之紧于考證者云。
先生膂力过人。而身若不胜衣。识虑超世。而言若不出口。温恭简默。唯日钦钦。闻人誉己则敛然辞逊。虽小善不居。学已成矣。而常若不及。德已尊矣。而逾自谦抑。林居八十年。不言朝廷是非。时政得失。人物长短。韬光铲彩。沈晦内修。人莫能知其所蕴。平生所见所得。尽在所著文字中。玩究详味则庶或窥其所蓄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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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德宇崇深。德容充完。疏髯秀眉。神采睟盎。气厚质重。声宏色和。威仪风度。凝严舒奉。俨然人望而畏之。虽年少浮薄之辈。望其容光则自然畏戢。
先生天禀甚高。气质无疵。语默动静。自然中理。隐见行藏。虽义与比。视富贵爵禄如浮云之过空。德量不可窥其涯涘。律己严而待人则恕。于人必察其有可取之实。然后与之。不以人之毁誉而轻为与夺。其胸中泾渭之分。盖不可以浅见测识。
任道一日侍先生于不知岩。先生语及南冥先生高处曰。高处不但在辞爵禄树风节。议论出人意表。识见加人数等。其资器学力。超绝卓越。任道对曰。先生之命则幸甚。一边人欿然于高字。向者高风正脉之辨是已。先生曰。高之为义。不为不好。但以正脉字较之。则有些分别。故论者云然。然此爷高处。谁能跂及。任道问曰。小生谬被士友妄推。冒忝新山山长之任。欲以金东冈配享书院。且欲刊布经筵讲义等书。为斯道羽翼。未知如何。先生曰。甚好甚好。又问曰。东冈之于南冥。亲炙最早。赘为孙婿。非他泛泛出入者比。配食一庙。于礼亦宜。第念申松溪在联享之位。士论若曰。东冈之于南冥。孙婿也门人也。配而享之宜矣。
涧松先生别集卷之一 第 135H 页
松溪之于东冈。独可晏然临之乎云尔。则柰何。先生曰。此则不然。新山书院本是为南冥设也。松溪则客耳。亦何妨乎。吾意松溪在左则东冈位于西序。松溪在右则东冈位于东序。似乎无妨。
先生劝人以酒曰。酒之为物。使人和畅血气。血气和畅。则脉不壅遏。而病无由作。饮以德将则莫良之药也。用之不节则莫大之病也。只在人斟酌之如何耳。此理人鲜知之。
先生晚年。尝语及人物邪正之难辨曰。年少时。或于眸子辨人邪正。及今衰境。两目眵昏。不分黑白。况能辨别人眸子瞭眊乎。且语任道曰。平生每以不见头流为恨。至今梦想来往不已。反而思之。吾衰已甚。虽获登览。莫由望远。见之无益。因为之慨然。
先生平日喜闻人长处。其短处则置而不论。客有称人之善者。则喜动颜色。亹亹忘倦。訾毁讥谤之语。则听若不闻。以笑答之而已。一日。任道与景闵侍先生于不知岩。语及乡生黄精一为叔父七岁服丧之事。景闵亦言之。先生嘉叹之。顾谓外孙辈曰。尔等识之不忘。
梧峰申公尝语先生德美于任道曰。德行内腴之实。
涧松先生别集卷之一 第 135L 页
虽等之古昔大贤。亦不多让。吾尝观其理装戒行。觿砺针线绳索之细。亦皆致察领会。处事缜密。置水不漏云。
人有难处事就问。则先生开陈利害。叩竭两端。明白痛快。根据义理。平易著实。虽无奇谈异论惊天动地耸服人处。而使人疑解惑祛恚消忿释。事皆平顺。尤悔不生。兹岂非冲和之气信顺之德。充积于中而发见于外者乎。
先生在 宣庙朝。尝再为守宰。皆未满一考而归。废朝时不应徵辟。亦无陈谢疏章。 圣明临御以后。虽暂到京师。而义各有在。曾不濡滞。此先生出处之大略。而一于义而不苟。位跻正卿。而实未尝受禄供职。脱然无一毫系累。其去就进退之际。绰绰有馀裕。隐然若颓波之砥柱。翔千仞底凤凰也。
任道于先生。虽未尝执经请业。出入门墙。观感则有之。见先生语默动静。则验先生体道之妙。见先生气貌容色。则验先生养德之实。见先生存养省察。则验先生持敬之熟。见先生辞受取与。则验先生裁义之精。在困穷流离之际而操履之贞可见。处名利爵禄之际而风节之毅可见。当波荡风靡之际而脚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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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可见。任道悦之。愿学而未能。今其已矣。
涧松先生别集卷之一
 [序○说○录○记]
  
龙华山下同泛录后序
皇明万历丁未初春。寒冈郑先生来游道兴步。道兴即龙华山之东麓也。始至之初。先到苍岩。宿忘忧精舍。其主人则前右尹郭相公也。明日。溯流而上。历景酿登柰内。以周览上下山川之胜。然后乃止于道兴村而休焉。盖先生尝得石之可碣者留置江滨。因失其所在者二十年矣。或虑其沈埋沙水。欲倩海夫搜剔而出之。故有是行云。任道时方读书于漆原之长春寺。家严到上浦江墅。驰书命召曰。二贤住近。盍往拜之。任道即夕来宿江墅。即吾季父别业。而与道兴通望处也。平朝。陪家严,季父。登小艇抵道兴。先生已于龙华山下系舟监搜矣。进谒先生。退叙左右。从之游者。旅轩张先生及寒冈门徒也。闻而会者。忘忧郭右尹,咸守朴令公也。咸安来者十四。灵山来者十人。昌宁来者一人。玄风来者一人。高灵来者一人。星山来者四人。舟窄不能容。盖先生于咸郡曾有遗爱。而道兴村又在咸境。故会客之中咸人最多。是日。家严与季父设壶觞慰群贤。继而行酒者。灵山前郡守辛丈础与咸安之校生也。杯盘简洁。礼仪和敬。肃如也。
涧松先生别集卷之一 第 136L 页
先生顾谓诸生曰。今日之会。可谓盛矣。其何以不志。于是咸人进士李公明怘应命而作。取纸笔书之。郑先生居首。其次郭右尹。又其次朴令公。又其次张先生。自此以后。序以齿不以爵。直书其姓名字年居住暨会集之月日。凡三十五员。目为龙华山下同泛录。录既成。先生命门人藏之。是夕。先生乘蓝舆先就寝所。舟中之人。稍稍分散。郭右尹归江亭。朴令公还郡衙。护先生留宿津头者。门生十馀人及吾乡之耆老子弟也。翌日。两先生渡江而北。任道奉先君返乎剑溪。嗟乎。若郑先生之英豪德望。张先生之浑厚气像。郭右尹之洒脱胸襟。闻诸古昔。尚且兴感。况今并生当世。亲见其面目。同时咸聚于一舟之中。而任道父子又得参佳会迩清光。薰袭芝兰之馨。纵观江湖之大。真一代之盛集。人间之胜事也。不幸二月之尾。任道奄抱终天之恸。苟保馀生。无意昔欢者十馀年矣。岁庚申春夏之交。安君侹(先生从姊夫)来过柰内之新居。因与逍遥江台。指点道兴。追念龙华同泛时事。慨然而叹。安君曰。吾家有同泛录草本藏在箧笥中。任道闻而惊且喜。走伻取来。长跪奉玩。阅之未几。又复不乐。歔欷太息以悲。同泛之日。是正月之廿八。而先考
涧松先生别集卷之一 第 137H 页
之没。在二月之廿八。吉凶哀乐。若是悬绝人。事之不可恃也如此夫。且念郭右尹于丁巳夏乘化。郑先生于今年春易箦。其馀名在录中而身归泉下者亦八人。儒林之恸。存没之感。顾如何哉。今之在世而吾所斗仰。可赖以自慰者。唯张先生无恙。斯文一脉。未坠于地。畏斋李丈以寒冈门弟。为先师撰录言行。衣书之托亦庶乎在是矣。呜呼。任道于是录。有所感矣。录中有可钦仰处焉。有可想慕处焉。其所钦仰者。非二贤之德业文章乎。其所想慕者。非郭仙翁之气槩风节乎。朋知故旧。乡党长老。皆吾父子之所尝与交游者。而曾几岁月。已成陈迹。寓目兴思。乌可已乎。于是编纸作册。移录其中。而于张先生书以轩号。于先人曰先大人。极知僭妄。然尝观佔毕斋之修正青丘风雅也。论次诸贤姓氏事迹于卷首。而不书司艺公姓名。直称先大夫。注于其下曰。讳某字某。则古人之于父也。其不以公义废私情如此。任道之私自尊亲。岂无古据乎。任道既幸录之复得。而又嘉安君能保胜迹。于是乎序。
柰内新居说
盖尝闻巴邛人得异橘剖之。有四老叟相对围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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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之乐。而橘之里天日明朗。山川清丽。廓其有容。可以栖息偃仰。宛然一个别乾坤。世所谓橘中之乐不减商山者。其指此与。余窃怪之。付之孟浪不经之说。然且有慕于心。思欲一享橘中之乐。从四老者游而不可得。岁万历戊午秋。忽有霞外之想。弃旧业挈家扶老。向东北行数十馀里。得一区无何乡。名曰柰内。有三四人家先我来住。苇藩茅舍。生计淡然。业陶渔以自养。见吾至。爱且悦。列壶觞以慰之。因推之为上客。余乃分占其一半而安顿焉。合上下成四家。新旧凡八户。余念橘与柰俱是木之实也。柰之大不及橘远甚。橘里仅藏四叟。而柰内能容八户。橘里之乐。不过围棋。而柰内之业。兼以陶渔。是何所包之界不侔。而所贮之实反多与。且昔所谓橘。巴邛人得之。今所谓柰。巴山客卜之。疑亦有数存乎其间者与。试以其形势言之。则东西南皆山。而其北为大江。又有层岩绝壁沿江屏立数里许。其中最奇胜有名者曰鲈鱼岩,景酿台。李银台仁老曾所作亭之地。柰内之北少西。有千尺断岸临江斗起。若巨鳌缩于壳里而窿然出其背者。乃故周处士益昌筑室藏修之旧基也。寒冈先生欲居而未果焉。周亭之东十馀步。有石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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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角。磅礴为台。可坐数十人。台之上草软沙洁。碧树环拥。风籁生其上。虽盛夏不知有暑气焉。余尝口占一绝曰。雨过林亭暑气清。竹床高卧养襟灵。居然一枕羲皇梦。惊罢游鱼蹴浪声。东北隅可十里通望处。有亭翼然临于苍壁黝潭之上者。郭仙翁忘忧精舍。仙翁驾鹤朝天一岁馀矣。江外大野微茫。平原㳽迤。残山断陇。若走若立。或起或伏。疏松百馀株森列浦上。若翠盖童童也。江北野店依山。而数椽白屋隐映其间者。李上舍昆季别业。号曰马山亭。西去数百步。有道兴步。有篙工三两家依岸而居。道兴之背曰龙华山。其祖宗则方丈也。东构南折北来西走。而鼎湖,洛江至兹山尽处合以为一。名曰岐江。龙华北麓。蜿蜒枕江。状如渴龙俛首而饮于川。有一本老桧高直耸秀。出于荒草乔林之表者。乃青松寺遗墟也。道兴去柰内最近。过客之由道兴往来南北者日千百人。而峻岭西峙。深江北截。自非有仙风道气者。莫或至焉。此柰内之所以幽绝可乐。而非外人之所能争也。东去一牛鸣地隔岸人居。曰上浦。白沙翠竹。江村萧洒。又有池湖陂泽相望于林麓之外。芰荷菱芡交生于洲渚之间。凫鹥鸥鸭飞鸣游戏于云沙烟浪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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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商船贾舶之从流上下者络绎江口。至夏秋尤多。轻帆饱风。橹声摇月。此柰内之胜状也。若夫祥云蒸碧。瑞霞腾彩。万千气象。涵混镜里者。柰内之朝暮也。岸柳初黄。江花倒影。嫩绿成阴。好鸟相呼。岩枫妆锦。渚籚吐雪。庭列瑶阶。树缀琼花者。柰内之四节也。有时月满平湖。万籁俱寂。一叶扁舟。纵意所如。但觉清风飒爽。羽翰生腋。浩浩乎飘飘乎若出霄汉凌汗漫。真可与造物者游。而非俗子之所能知矣。橘里之胜。盖不至若是清绝矣。而况采山钓水以资计活。咏月吟风以畅襟怀。案上黄卷。乃静里玩心之具。瓮头白蚁。是閒中引兴之资。家庙有事。宿斋戒具酒馔。室人奉樽爵祗荐。厨婢执俎豆骏奔。先灵于是乎少安。人道以之而无憾。吾未知橘里之叟有是道否。至于吉日良辰。设朋樽慰慈亲。酒肴简洁。杯盘静嘉。荷芽入口。鲫鲙登俎。母子同欢。和气煦煦。奉觞上寿。继以歌咏。一室之内。至乐无央。吾未知橘里之叟有是乐否。然则橘里之天地。非柰内之天地也。橘里之山水。非柰内之山水也。橘里之人事。非柰内之人事也。岂若吾真天地真山水真人事。而又别有真乐者乎。昔我之未得柰内也。常羡橘里之人。今我之既得柰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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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橘中之乐。是知橘与柰之人与乐有真伪虚实之不同耳。世徒闻橘里之诞谩。而不闻有柰内之福地。世徒知橘里之虚幻。而不知有柰内之真乐。不有如巴邛人者剖而觑之。则谁得知柰内之风味实有胜于橘里也哉。吾为此惜。作是说播人间。以俟夫好奇慕真者得焉。
寻贤录
丙寅秋七月。余在柰内江舍。慨然有远游之志。临流叹曰。此洛江之上道东,吴山。寒暄,冶隐之祠庙在焉。不知岩。旅轩先生之所居也。乘舟溯流。谒庙宇拜先生。则一举而兼得矣。适有邻居船贾徐山水者溯江而行。余闻而喜。与之相期。且曰。韩子变,朴一之。吾友也。亦尝钦慕先生。闻吾此行。必乐从之矣。裁书走伻以通之。两君欣然应之。子变直到柰内。一之期以蔚津。意者天假其便。遂吾侪平生之宿愿欤。十二日壬午。余既驰谒于墓下。夕食讫。又告于祠堂。盖远行将启。礼不得不尔也。是夜以远行择吉。出宿于船上。与韩君联枕。李秀才而清亦来共宿。秀才名澄。李上舍益之之胤子。而曾问业于余者也。知吾作行。故来与为别矣。十三日昧爽。而清辞去。余与韩君发船。或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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篙扣枻。或整柁引繂。高揭篷窗。纵目遐观。烟消日出。风帖浪静。远近云山。影倒水底。敛襟端坐。澄心息虑。人寰之相去未远。而神襟飘洒。已不复尘臼中想矣。所可笑者。覆以编茅。籍以盐斛。上下四方。不过寻丈。坐卧起居。殆不能伸展支体。然业已安之矣。发船之第二夕。行到蔚津。朴君如期驰及于渡头。惊喜相迎。鼎坐舟中。是夜江月政白。纤云捲尽。星汉昭回。清风徐来。波涛不惊。扣舷长吟。不禁清兴。乃口占一绝曰。夜静江天月满舟。同来三侣总仙俦。此行不是閒游衍。直溯真源向上流。韩君和之曰。忘机无异泛虚舟。孰有褊心怨我俦。洛水渊源期一溯。推移今日在中流。朴君继和曰。水落平江上小舟。推移功力在吾俦。前头会有逢原处。莫使停篙退急流。余嘱韩君缮写三件。各藏其一。为他日面目之地。且自发船之日。已与韩君通读心经半部。三人同会之后又加翻阅。淬砺精神。讲究思索。闻所未闻。觉所未觉。颇有琢磨相长之益。不但山水之玩而已。十六日午后。舟至道东书院。改服齐进。展谒祠下。退坐讲堂。载姓名于寻院录。又求寒暄先生神道碑文。一读而出。碑文则旅轩先生所撰也。三友相顾叹曰。庭院荒凉。鞠为茂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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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公遗风其衰矣乎。院左有先生五世孙前察访金君大振氏之别墅。察访闻吾侪至。出迎江浒。引坐树下。酌以秋露。款若平素。酒三行乃起。反而登舟则日已西矣。宿于无何境上。盖苞山,高阳两县地界云。十七日平朝。过獐滩。江流悍急。进寸退尺。用力少缓。则前功尽弃。舟人皆奔走劳汗。余忽契悟于心曰。古诗所谓为学须如上水船者。其谓此欤。是日乃吾降生之辰也。悄然疚怀。两君为我烹鸡酌酒以慰之。余感其厚意。彊饮四大杯。俄而精神愦乱。不省人事。二友颇有悔恨之色。盖是时气方不调。当食不饱者旬馀。而又作水上之行。脏腑虚冷。不能与酒为敌。致有此困。厥明。宿酲未苏。头痛又作。颓然惫卧于篷底。日晷之蚤暮。舟行之迟速。皆莫之省。未几。韩君又患水痢。气甚萎苶。一行中不病者朴君而已。自是始生忧恐。咸思寝房。忽见江上有一僧舍。名曰卓台。下碇投宿。冷突不火。无异水宿。廿二日早晨。遥望若木仅十里许。始泊舟下陆。访知旧借鞍马。夕寝于吴山书院。临发。进士李丈衎炊饭饷之。李公秀彦置酒邀之。适遇申君汝嘉,张君经叔。并辔而行。汝嘉。书院有司也。经叔。先生嗣子也。翌日清晨。盥栉整衣冠。谒于祠下。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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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斋房。记姓名于寻院录。一如道东之为。又求吴山志览毕。步出砥柱中流碑下。摩挲石刻四大字。读碑阴序与歌。吉冶隐之风节高矣。杨晴川之笔画奇矣。柳西厓之文章伟矣。是日。朴君有诗曰。平生景慕泰山高。瞻拜如今仰弥高。节义千秋扶宇宙。金乌何让首阳高。吾辈皆阁笔。食后与申张两君别汝嘉。还归若木。经叔旋向岩浦。余与同行二友渡江。先抵不知岩则先生不在矣。歇马移时。驰到仁善。先生欣然迎笑。大抵舟行二日而会朴君于蔚津。四日而谒道东祠。九日而谒吴山祠。十日而拜先生于仁善。(仁同邑内坊名)于前贤则歆慕其遗范。想像其故事。于先生则听闻其嘉言。瞻仰其德宇。孰不欲争自惕厉。省躬修业哉。但恐归家之后旧习缠绕。心地茅塞。昏昧放倒。贸贸伥伥。谢上蔡乌头力去之叹。此吾辈他日之忧也。留仁善五日。与二友同住。昼则进谒先生。侍坐终晷。夜则退处一室。眠食与共。间或出访亲旧。而皆禀命然后行焉。是时韩君所患。尚未快瘳。先生忧之。以生雉与之曰。鄙语云。烹一鸡而卒食之。则厥疾得瘳。试用之。邻乡士友来会者。曹以咸克贞,孙兴云子龙,金大振而远,朴暾明叔,金炰谦可在焉。孙与曹连日献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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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先生。吾辈不敢辞退者。重先生之命也。廿六日初昏。三家马仆至。翌日。早起治行。拜辞于先生。先生出酒为别而自酌之。又命在座之人行巡杯。其缱绻如此。临别。先生谓朴君曰。蒙索碣文。留意塞责久矣。近当起稿送之。朴君拜辞而出。舟渡甑津。夕宿于星州境上。余自是日寒疾卒发。头风并作。载病呻吟。寸寸而前。多荷两君扶护之力。厥明。力疾驱马。宿玄风地。又明日午前。与二友分路。两君取道蔚津。转向宜宁。余独向昌宁。朴君闷余病甚。命一奴护行。余于马上口占一绝曰。北去舟同挽。南来路各分。何时风雨夜。樽酒更论文。韩君和之曰。累日同为客。临岐更惜分。佳期知不远。霜叶锦成文。朴君继和曰。知有前期在。难堪此日分。山中芳桂发。未落可论文。曾与二君约于还家之后佩酒登防御山顶。故于诗及之。到家后吾病弥留。佩酒登高之约。竟不得遂。人事之不可必如此。吁可叹已。病里无聊。追叙颠末如右。是岁十月日。柰内卧病翁书。
过从录
己巳暮春十有八日。德恩林上舍乐翁访余于江上。从之游者。李秀才老泉其人也。不惮跋涉之劳。来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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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之滨。虽古人千里命驾。何以加此。余惭无以为礼。欲拉登舟请观奇胜。以谢其厚义。路困未苏。颓然惫卧。不敢彊焉。翌日平朝。促饭装船。顺流直下。赏景酿望雩浦。过松津抵苍岩。岩在灵山境上。忘忧郭先生终老之地也。先生之逝十三年。而亭独岿然。览物怀人。感慨系之矣。遂泊舟登岸。有村人设席亭中。乃与二君风咏其上。渚柳岩花。红绿相映。十里江山。如在画图间。鱼跳于波。鸟戏于沙。远近峰峦。苍翠晻霭。引觞小酌。悠然骋目。俄见一鹰逐雉自北而南。又有数人牵狗而随其后。棹舟涉江。获雉而还。其中一人乃裴慕亭孽子也。拜而前曰。嫡从某闻佥尊来会。欲佩酒慰之。先遣小的放鹰于此。故来耳。其曰嫡从。指裴君受甫也。裴生又猎雉于前。细草平郊。五色离披。亦一奇观也。食顷有客联袂而至者六人。裴受甫,立甫,辛子真,子重,辛汝达,吕果彦也。所居仅七八里。里名道泉。是皆江湖间过从之士友。而所谓子真者。郭先生外孙。而吾妻兄李上舍女婿也。叙寒暄坐。未几。六人同辞请曰。亭北有坛。地势高平。观望悠长。可登逍遥以永今夕。林君曰诺。即命移席登坛。或坐或步。松阴竹影。杏花飘雪。四面云山。尽入眼中。甚爽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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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六人相继行酒。杯盘草草。情好款款。其乐殆非尘世有也。余谓林君曰。日已西矣。兴亦阑矣。盍归乎来。反而登舟。放乎中流。六友留之不得。追及于舟上。且行且饮。不觉天暝。适有吹草笛者助欢侑觞。林君属老泉唱歌。而汝达自请起舞。余亦间或和之。极欢而罢。舟到松津。吾辈皆酩酊不省。而从中用事者六友也。众寡不敌。主客异势。虽欲挽舟。动辄见掣。不得已留宿津头村舍。厥明。宿酲未解。扶杖登舟则子真又固留之。请进朝饭。燔䱶脍鲤。珍味狼籍。而病不能属厌矣。临发。六友又请曰。此有故虞侯金忠敏旧亭。遗基宛然。陈迹犹在。可于焉少留。以采馀胜。余与林君徐步彊登。苔矶一片。嘉木成林。横枕长江。平临旷野。其规模高下大小。虽若伏于苍岩。而从容潇洒。自成一区。真栖息之所也。周览既毕。解缆旋舻。六友别舟尾之。直还柰内则乡友朴君一之,李君公华先到待之矣。夕食讫。六友回棹而去。余与四君共寝于江斋。又明日。携四君乘舟溯流而上。指点青松废寺。登览道兴林亭。卒乃搜访莼池。维舟细酌。兴尽而归。其林壑之幽。岩壁之奇。殆有胜于昨日所见矣。是日午后。乡友二君皆告归。所与信宿者。上舍及老泉也。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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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口占曰。沿江底处无奇胜。始觉高居近酿台。宿雾乍收红旭出。苍崖倒影镜光开。老泉赋诗曰。清洛名区此酿真。秘悭千戴属斯人。无心营利修天爵。不用藏犀辟世尘。案上书堆甘养性。枕边江阔可潜鳞。是知仁智能兼乐。俯仰乾坤愧此身。老泉之诗虽未免溢美过当之失。而其作句则诚有得意处矣。廿四日早晨。两君亦辞别而行。惘然有失。怀不自胜。林君即瞻慕先生之孙也。家学渊源既有所自。而天品之好。识量之大。又非流辈所及。沈雅厚重。休休有长者风。余生也晚。虽未及老先生之门。而每遇君。如在函丈之侧。令人心醉。若饮醇酎。则仆之于林君。非燕游一朝之好也。老泉醇谨质胜。有为善之基。留家五日。主客乐甚。消我鄙萌。起我昏惰。或谈论经史。讲究义理。凡人之长短。时政得失。绝不挂口。歆羡富贵。厌薄贫贱底意态。了不形于言色。有友如此。其得不谓之益者欤。古之士欲得朋友与琴瑟简编者。常使此心在此。无外驰放佚之患。而三者之中。朋友之益尤多。故朋来远方。夫子乐之。以文会友。曾氏称之。余之僻陃无闻。获致二君子于百里之外。聚散之际。得无作恶乎。况余气质之病。老去益甚。浮浅空疏。无深潜缜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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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味。有时自省。未尝不惕然愧缩。思有以矫革其偏。而用力不猛。旧病依然。暮境之求助师友。意甚切至。若之何缩地卜邻。日闻清诲。为丽泽观善之地欤。既不得挽而留之。则欲追送中路如古人鹅湖之别。而脚疮方甚。未能跨马出郊。伫立空山。瞻怅何极。既别后数日。念之不置。又恐其久而忘也。略记其游从之梗概。徘优之文。适足为捧腹之资耳。
远行录
  [六月]
辛未六月初六日戊申。作奉化吊问之行。盖故承旨盘泉金丈。余少时受学者也。晚闻凶讣于练期之后。服缌麻为位而哭。致赙状于其孤。而路远身病。不克躬进于几筵之下。寻常饮恨。今闻祥日在旬三。不计暑雨作行。宿于玄风。
七日己酉。冒雨而行。宿于河阳地。
八日庚戌。早发。驰到新宁县。日将午矣。县宰成君栎。乃堂叔父主簿公之外孙也。大夫人赵氏于吾为再从姊。年踰七旬。齿发未衰。成君迎我入衙。从容拜叙。姊氏历举先世故事。了了若眼前事。虽年少彊记者。殆莫能及也。成君引出东轩。促进朝饭。先之以酒。曲致诚款。余以奉化之行告之。助以路资。又使一皂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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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行。是日疾作不能行。留宿。从兄之子咸新。适自青松过去。暂叙而别。余告成君。求见听松先生所著诗文及墨迹。成君尽发其家藏使之披阅。听松于主人。为曾大父也。又以沧浪集一卷示之。沧浪。主人先府君也。笔法之苍古。文词之理胜。俱可叹赏。沧浪集中有吾先祖渔溪先生传一篇。戊辰冬。主人曾已誊送于余。余即跋其尾者也。
九日辛亥。与主人别。宿于义城邑底。
十日壬子。早发。当路而炊。宿于安东城内。族孙徵唐(大笑公之孙)以军官陪使相。方留于府。见吾欣然出拜。觅给马草。又惠鞍赤。
十一日癸丑。早发。饭于野次。行到礼安乌川境上。遇一士人。问金教官以志所居则曰。教官乃吾伯兄。而吾姓名则金光岳云。余以奉化之行告之。金君亦于明日。以致奠事向晚退云。余谓金君曰。归路当历访尊伯氏。愿公道达此意。金君曰诺。是夕。冒雨乘昏得达晚退。丧主四昆季明烛设席。叙立以俟。余入哭灵筵。退吊诸孤。皆各尽哀。头风路囷。一时交攻。不堪久坐。主人闷余病甚。送安于外寝。令权君晦卿慰之。权君名赫。乃第三孤正郎公姨兄也。余废食惫卧。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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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精神。
十二日甲寅。力疾而兴。盥洗加上服。就拜于几筵。因与诸孤叙于丧次。诸孤皆喟然曰。公抱病。当此暑月。跋涉五百里。非情之至。何以及此。生员公又曰。昔子之致赙状也。不觉执书感泣。况今又见真面目乎。正郎公出示一册子。盖皆朝野知旧挽章祭文杂录也。余写出槃泉丈赠别吾父子二绝句示之。己亥冬末。吾家自奉化移向义城时事也。其诗曰。我爱赵老子。休休长者风。别来思表范。耿耿此心中。不亦乐乎朋自远。一年寒榻好开襟。临岐为赠平生语。莫把良珠委棘林。主人受而藏之。午后。礼安,荣川本县人士之来会者众。齐会中旧面目。琴援,朴炜,南复初,权庆兰数人而已。又有金郡守友益,朴都事桧荗,金正字鍌来自荣川。荣川亦我昔日之并州也。戊戌。寓荣川。己亥。移奉化。当是时。吾齿仅十四五。而忽忽于今三十有三载矣。容颜换尽。毛发已衰。双亲俱不在世。念之令人伤感也。又有礼安人金耀亨。掌令坽之长子。权参判泰一之女婿云。掌令公虽无雅分。饱闻香名。想望风致。故见其胤。如对其大人焉。
十三日乙卯。观祥祭。撤几筵祔庙等礼文。则用丘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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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仪节。权君晦卿以赞者。执笏记指挥矣。客散日晚。余亦辞别作行。主人欲留不得。归路拟哭槃泉墓。墓在礼安温溪道旁云。礼安人黄君有章。字时发。与我同庚。于槃泉丈为异姓从弟。曾识面于新安使时轩者也。为我联辔偕至墓下。哭拜而诀。夕宿于陶山书院。余与黄君先入岩栖轩。投壶,藜杖,浑天仪,枕席等具皆藏在玩乐斋。宛然如昨。又有幽贞门,净友塘,节友社,蒙泉,冽井罗列眼底。亦乐斋,陇云精舍则在玩乐之右。恍若亲接陶翁。奉杖屦承謦欬。令人有隔世相感之叹。金秋吉次悦,琴养中幼达方读书于院中。闻吾辈至。来叙于岩栖轩。引入典教堂。余嘱主人设素餐。时发亦行素。共宿于闲存斋。腰脚酸蹇。精神昏惫。殆不省人事。令斋直小童子按抑焉。
十四日丙辰。夙兴盥栉。借著巾服。入庙庭焚香展碣。赵月川配享位板在东序。出就典教堂。载姓名于寻院录。饭后与金,琴,黄三君散步天云台上。又登天渊台。俯瞰濯缨潭盘陀石。石在越边。潭变为滩。余怪而问之曰。曾见陶山记。盘陀石在濯缨潭中。可以系舟传觞。而今若此何也。佥曰。乙巳洪水之灾。近古所无。山崩木拔。陵谷变迁。庐江书院养浩楼尽为漂没。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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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翻覆填塞。盖在此时。山川尚尔。世道宁论。遂徬徨顾眄。相与一叹。别金,琴两君。与时发乘马并行。由爱日堂下过汾川村未十里。时发告别。因于马上口占一绝以赠之。曰。青眼重逢本不期。至诚千里为亡师。陶山一夜连衾枕。叵耐今朝分路岐。余不获已率尔和之曰。此路重来杳莫期。槃泉今已哭亡师。知音幸遇黄时发。立马山前怆路岐。行到乌川。适遇金教官于路上。同归其第。酌以秋露。款若有素。坐语移时。告别而出。访金掌令于本家。主人使其子出迎曰。废疾多年。起居须人。不意临顾病陋。感且愧惕。余随其子入室则果不能起居。且不得运用左手。设酌之际。右手持杯。置于膝上。曩者之辞职。果知非托疾也。俄而金教官来至曰。恐日暮狼狈。故欲留而宿之耳。主人亦劝留之。作夕饭供之。打话良久。日已没矣。乃与主人别。归宿于教官家。语及曾大父事。盖曾大父耐轩公与主人曾祖观察公缘。俱为曹进士致唐女婿。又与之同占正德庚午司马。情分素厚。且其先大人翰林公垓与妻父洗马公皆为万历戊子进士。两家世分。甚不偶然。主人出示庚午戊子两年榜目。庚午进士壮(一作状)元。则静庵赵先生也。又曰。濯清亭壁上。有先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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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题咏。兄可迟明誊取。余喜而待明。盖于去年秋。柳陜川季华公遇我于不知岩。盛称教官暨金掌令行义之美。今此之行。用意历寻。而又闻两家有世分事契之厚。尤拳拳不能别也。教官有三弟。曰光实,光辅,光岳。光岳即向日之遇诸途者也。往奉化未还云。
十五日丁巳。欲早发。而主人入家庙行参谒。不敢径退。坐而待之。既出。请誊濯清亭题咏则主人令嗣子𥖝携纸笔书之。乃七言四韵二首。而次退溪先生韵者也。其诗曰。丹碧辉煌照一亭。风随竹簟晚凉生。抱村匹练溪光转。隔槛危棚岳色倾。领略胜区应自詑。优游佳趣有谁争。携君共对当檐月。夜静诗怀久益清。双鬓如蓬又草亭。到头吾得作么生。手中孤剑终何用。脚底穷途秖自倾。天地有情知我分。江山无货没人争。登临陡觉尘机息。意思苍茫兴转清。退溪本韵则曰。山拥溪回抱一亭。主人非是冷书生。珍羞八百叱奴取。美酒十千投辖倾。斫树奇谋人未识。穿杨妙技客谁争。濯清尽有风流在。竹簟冰肌到骨清。堪笑乾坤一草亭。杜陵诗句我平生。种来湖橘应成长。留得囊钱任倒倾。梦里每寻溪友约。席间行见野人争。何当结屋清泉上。不使君家独占清。余谢主人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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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兵火之馀。得先祖遗诗。乃知五百里远行不虚劳也。又求见濂洛风雅。欲誊取落张处。金𥖝氏又书赠之。主人三昆季来会列坐。劝酒甚力。余亦不敢固辞。酒未罢。金掌令再送胤子耀立致语于余。颇有丁宁委曲惜别之意。又以一册子来示之。亦曾大父真笔古诗也。览之爱悦。实欲袖来。而金措大有各自宝藏之语。故不敢伤主人之意焉。又曰。枕流亭者。乃吾先世所构。尊先祖亦于此有诗。中年撤去悬板。藏之斋室。仓卒难于搜出。而尊行甚忙。未及奉付。随后觅送云。余再三称谢而别。此行所得不为不多。而第以不得寻易东及以志兄枕洛斋为一大恨也。驰到安东东门外。访洪判事叔京。亦从季华公请也。叔京公适在邻舍。欲挽归宿于本家。余以行忙谢之。坐语一刻许。乃别而出。才渡江天已暝。不得已宿于道旁新店。悔不用叔京之言。
十六日戊午。夜半失马旋得。早发。饭干野外。夕宿于义城青路驿。是夜闻西报之急。
十七日己未。午后驰到新宁。稳叙成君。又拜大夫人。
十八日庚申。有怪梦。欲留不得。早动而行。成君又令一皂隶护行。夕宿于善山蒙台从兄家。历访崔监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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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公。奉慰前日拿狱之厄。
十九日辛酉。困病不能动。且有跟捉奴子之故。留在于此。裁书致谢于新宁倅。送还早隶。
廿日壬戌。朝饭。奴乙男者久匿始见。忍怒不杖。带率而行。谒张先生于仁善本宅。从兄随之。遂与偕行。先生嗣子正字公亦在丧次。方持先生内子贞夫人宋氏之服。与之拜叙。夕宿于张进士泰来家。从兄亦日暮未还。
廿一日癸亥。大雨翻盆。溪谷涨溢。咫尺难动。先生再送学徒存问。而拘于雨不能就谢。默坐终晷。是日。倩主人之胤张秀才宗亨(改名泶)誊出先生疏草及宾厅劄子二道。又宿于此。
廿二日甲子。雨势暂歇。就谒先生。因辞别。先生出示星山书。得西报缓急。又以疏 批付吾行。使之传致于李潭阳令公。不得已取道梅院。历访张院长于潘渚。点心后驰到梅院。潭阳公接之甚款。余以先生所送 御批致之。先是。先生以追崇不可之意上章力陈。而自 上批答云云。潭阳公欲览其 批。故送之矣。潭阳公欲留我宿之。余告以忙甚。乃酌秋露三杯乃起。夕宿于大丘妙洞朴君锡家。君锡见其长子。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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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故旧慇勤之意。
廿三日乙丑。饭后作行。适遇玄风嘉泰人。乃君锡子妇家奴也。护涉江浦。获免颠沛陷溺之虞。夕宿于双山驿。
廿四日丙寅。朝饭于川内。(一名耐寒亭)冒雨跋涉。行过昌宁,池浦,灵山,山旨。江浦涨阻。避水迁登。身且病困。间关得达柰内则天已昏黑矣。
望慕庵记
庵以望慕名。望慕我先人也。吾父之没。廿有七岁。吾母之亡。十有三年。面目不可复见。声音不可复闻。其可瞻望而想慕者。松楸与丘垄。草树与烟云也。不复见不复闻者势也。吾无如之何矣。可望而可慕者。吾犹致力焉。此吾之所以名吾庵。而为终身寓慕之地者也。噫。万历戊午秋。始自咸移柰内。崇祯癸酉春。再迁于岐江。岐江。灵山也。柰内。漆原也。柰内之去松楸十里许。岐江之去丘垄一牛鸣。柰戌与岐江。皆非我桑梓也。而不灵漆其心。而心乎丘垄者。为望慕故也。况戊午之居柰内也。父虽没而母犹在。或有时而宽怀。癸酉之来岐江也。母亦归于泉下。在今日。望慕之怀无亦切于昔年乎。空山阒寂。与世隔绝。宿草芜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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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云凄凉。徘徊瞻眺。此感何极。霜露既降。百物凋落。则心悽怆而摧伤。索然无生意者。秋之望慕也。雨露既濡。草木萌芽。则心怵惕而惊动。如将见之者。春之望慕也。流金烁土。日轮如火。则地下得无燠乎。风饕雪虐。朔气疑冱。则地下得无寒乎。八表同昏。雨湿天阴。则地下之意象如何。百花开遍。月白鹃啼。则地下之怀抱如何。孤儿在世。只影凉凉。地下有知。则应恻怛而怜之。一女出嫁。亦既抱子。精灵有感。则必陟降而临之矣。知耶不知耶。感耶不感耶。地下之有知无知。精灵之感与不感。皆不可度思。而岁岁年年触物生悲。朝朝暮暮随事起感。歌焉而怨生于声。咏焉而哀寓于词。事事物物无一非恼我方寸。哀哀此恨。死而后已。则此身未化。此恨未已。望慕之情。宁有极乎。时 皇明崇祯纪元癸酉月日。庵主孤哀子任道。泣血书。
游观录
  [三月]
崇祯八年乙亥暮春二日壬子。余与金山吕果彦,宜宁姜子霖,灵山宋退哉乘舟下海。盖于癸酉秋。余被七林谬推。为新山山长。新山在金海境上。南冥曹先生妥灵之所也。书院之设。粤自畴昔。而岁己酉。升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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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庠。申处士松溪公。以南冥道义之契并享云。士论惜其师席久旷。学废教弛。托余以修举之责。不称甚矣。余乞免而不得。既居其任则一不与祭。于心未安。属此春享。一进祠下。躬奉香火。则吾责可塞。况时当和煦。百物敷荣。春波涨绿。木道无梗。放舟顺流。恣意沿溯于三义七点之间。亦一胜事。于是因辛君子重。致语于新山许静甫,金润伯。具舟楫戒舵工。前月晦。已送于主勿步。(一作君渊)月初吉辛亥。二船卒来告于龙山寓舍。厥明晓。告行于祠堂。戴星策马。驰出江干。姜子霖亦自马山亭至。其季父姜君善达时寓马山。昨夕已来宿矣。遂登小艇于柰内越边。沿流直下。期与海船相遇。未及苍岩。风雨飒至。衣巾尽湿。而犹一向直前。遥见忘忧亭有客倚柱而望。迫而视之。乃宋退哉也。登亭少憩。脱衣洒风。俄而吕果彦冒雨驰到。又有尾至者。即曹先生旁室孙。而其名则乃吾伯父万户公字也。余呼以子勉。子勉其字也。亦有寻院之意。遂与之俱。五人人各率一力。唯子霖独行。江亭主人郭滩。行酒三大杯。设朝饭供之。滩故左尹郭相公副室子也。相公乘化之后。江舍久空。滩也来居其侧。多所补葺。其志可嘉。故目之为主人也。是日雨下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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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电并作。午后。海船来泊亭下。雨亦乍歇。促登船。过灵浦历君渊。日未没。已到本浦津。本浦即昌原界也。止宿津头村舍。走伻大山。探问蒋明甫存否。则在密阳未还云。明甫。凝川巨擘也。早岁通经。往年。足及龙门。点额而退。犹不以得失为念。有终老江湖之志。挈家新卜于此。
三日癸丑。未明而起。解缆临发。各饮秋露数杯。瞥然之顷。已过离宫台,揽秀亭等处。离宫台。新罗王游衍之地。揽秀亭。密阳府馆客之所也。想其一时。亭台楼观雄杰诡丽。莫之与京。而今皆荒废。只存遗墟。人世之成毁兴亡。一泡幻耳。晓星寥落。海色苍茫。殊不得领略形胜。但见天际遥山尽数百里。足以想地势之广远矣。是日。吃朝饭于船中。回瞰江之左。有竹里茅檐隐映岩角。地名觅礼。故县监李大源旧居也。其人已逝。物色依然。览之令人悽感。前去十里许。有三郎亭旧基。渔舟贾舶。簇于岩下。世所传三郎亭作五郎游者此也。岭南楼下流之水汇于其前。三郎之下十馀里。一线危栈。沿江绕山。达于梁山界。号为鹊院迁。东莱,密阳往来之要冲也。形胜之阻狭。不啻井陉。真天设之绝险。而龙蛇岛夷之乱。终莫之能御。使贼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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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如入无人之境。人谋之不臧。乃如是乎。鹊院之下十里许。断麓斗起。黝潭镜开。越江北望。空舍岿然者。即所谓上龙堂也。梁山郡人祭神祷雨之所云。院仆以行中酒肴略设小酌。曹子勉又以其所佩笥壶交酬迭酢。余亦随量而饮。由龙堂十馀里。指点甘露寺。寺在江之西岸。而山回路转。洞壑幽邃。自外视之。不知其有寺矣。午后。舟过寺前。院仆跪白曰。院生数员于此迎候。为造泡止宿之所云。余谓同行曰。院生若来。不可过。使人视之。儒生未至两三。白足出拜江头。力请止宿。余顾僧辈曰。时日尚早。归时当历宿此寺。由甘露舟行十五里。有烟火村落罗扑江之左边者。黄山驿也。命舵工候风挂席。风利水駃。一瞬数里。日未没。到泊院下浦口。退哉曾言黄山江下龙堂。古称危险。层波合沓。复浪卷撞。到此而遇逆风。则舟人皆怖悸失措。余亦未免有戒心。今夕之来。居然而过。如履平地。岂江神默佑。风伯戢威。使之利涉欤。院有司金润伯出迎郊头。狞风忽起。飏去荐席。余又气不平。不能暂留。借乘金马。先投院中。憩于讲堂东室。同行四人随后继至。分占西室。唯子霖与我同寝。
四日甲寅。夙兴盥栉。与同来四友著程子冠红团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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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就庙庭。焚香祇谒。盖院中旧规。用程冠故也。且自是日命去荤菜于盘。座中皆去之。都有司许静甫凌晨来谢曰。因私故远出。昨夜还家。故今始来谒。金海府伯(柳承瑞)致书问行李。副以白蛤百个。气不平。不能楃管。倩果彦代草谢之。留乡所安公慄,金君汝澄亦送人致书。安善馀在量田厅。亦以书来问。借柳生再新修三处谢状。梨树寓居宋光鲜。字小翁。及门求见。召与之语。颇聪警。善谈文。乃星山故正字宋丈远器之庶子也。手携千古文澜一卷。质问疑晦。余谢以不知。向晚乃去。
五日乙卯。本府人入齐者。李如璧父子。宋君望兄弟。曹平甫,柳君瑞,郭弘坤。并许,金两有司为九人。而郭赘而柳寓。其实七人而已。是时各邑士夫汩于量田书写之役。皆在官府。不得自由。故会者无多云。午后。率诸生澡浴于幕次。
六日丙辰。雨下终日。各以巾服致齐。献官则用玄端。馀皆著红。祗迎祭物于大门内。省牲于神厨门外。执事则余为首献。其次李敦复。又其次吕果彦。许静甫为赞者。姜子霖为大祝。
七日丁巳。鸡鸣雨霁。率诸执事就位行祀。礼既毕。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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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讲堂则天欲曙矣。叙立行饮福礼。旧祝文中以豕腥为柔毛。余以刚鬣易之。陈设时分置牲匣于俎床南。别盛豚首于俎床。余告执事合盛豚首。而加牲匣于俎上。曹平甫误出神门。众议欲施面责。余以无情置之。只以后勿如是戒之。安善馀自邑中乘晓来访。食后告归。把酒为别。此人曾为院中都有司。今为量田之任。故以许静甫权摄兼治。静甫即乡校掌议也。李如璧大人一时同去。亦以酒致款。李即吾郡平广里故孝子李公郊之曾孙也。余与诸儒步出门外。纵观泉石。四山周遭。如展画图。又有双涧夹流。相去数百步。水之大仅流束蒲。而潺湲汩㶁。盛旱不渴。合于前山左边。未数里入于黄江。蔚山,梁山,密阳众壑之水皆会于上。至此而大。浩汗无涯。岐而为三。状如义股。流入于海。竹岛,德岛,大场等岛错(一作鼎)峙海口。又有堆豚断垄点点棋布星列于洲渚者其数有七。即上所谓三义七点是已。主山曰神鱼。谚传山顶古有井泉。一双鲫鱼游泳其中。异人至则见。俗客来则隐。故名焉。曹先生夫人家在活川。遂因构亭于此山之下。扁以山海。今庙右阶砌遗址即其地也。先生与松溪书。说山海之胜。恨不能共作碧山閒梦。成大谷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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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文曰。峨峨神山。云深水碧。乘驹入谷。于焉匿迹者。指此地也。想象先生直内方外之学。遁世无闷之乐。岩岩峻节。洒洒清风。使人激昂兴感。两有司相继行酒。微醺而罢。先生内子贞敬夫人之墓在前山。果彦与平甫,子勉省谒而还。果彦即辛子重姊夫。而于夫人为四代孙婿也。外家孽族柳江来谒。留而宿之。
八日戊午。治任将还。因雨停行。柳江告归。劳而送之。余谓士友曰。吾辈今日既不得登舟启行。通读一书。不犹愈于閒话终晷乎。皆应曰诺。于是设讲席于堂中环坐。取孝经大义一部。并大小注序跋文而读之。或正句读。或讨文义。或耳听讲说。或目阅字训。初欲令每人读过一遍。而日暮未果可恨。终始受读而文理通明。语音响亮者。姜子霖其尤也。是夕。柳君瑞亦以官令辞去。
九日己未。宿雨初收。好风徐起。仆夫告行。余与诸君乘马而出。篙师舣船待之矣。宋小翁来叙别。曹平甫追别船头。本府人从我同舟者。两有司及宋君望也。舟至蒜津。望见岩麓遇水而蹙。状如蚕头。异而问之。乃故水使柳公墉之旧庄云。公即外门先世旁亲也。俯仰陈迹。感慨系之。维舟暂登。骋目遐观。江连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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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苍苍。真一方胜境也。据石偃息。返而登舟。新潮初上。顺风又作。舟人皆有喜色。余口占短律曰。一苇春江上。飘然兴不穷。云收三夜雨。天借半帆风。景物谁家画。山河此地雄。平生豪壮志。今日属壶中。余顾谓诸君曰。贤辈知曹先生遗泽乎。非先生遗泽。吾侪能做得这个胜游乎。佥曰。唯唯。有司两员设酌。且饮且行。午后。到甘露寺。有一小丘临流突出。可搆数椽。号称万景台。登览一刻许。寺僧杜仁,天圆等戴松络出迎。随入寺门。杜仁引坐于新刱法堂。殿宇丹碧。巍然焕然。而三金佛俨然临于榻上。亦奇观也。润伯于榻侧。背佛而坐。余以伊川晓翟霖转椅勿背之语戒之。润伯即移席避坐。其勇于受说如此。杜仁与我同庚。而自言曾为此寺化主。建佛宇造佛像。糜费钜万。其所以引坐吾辈者。欲誇示功劳也。余戏之曰。吾与尔虽曰同岁生人。而吾住世五十年。无一成就。今观尔许多做。使人大惭。杜仁辞谢。遂相与一笑。是夜林月窥檐。鹃声裂竹。欲出寺门静观天宇。气困不起。口占一绝。说与果彦曰。乙亥暮春初九夜。八人同宿此禅房。他年胜事如相忆。杜宇声中月一航。
十日庚申。雨脚如麻。大风又作。不能行舟。余自是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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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背酸痛。气甚不平。或卧或起。竟夕沈困。加以天日阴霾。尤不堪其苦。寺之西南隅有一僧舍。名曰南庵。吕,许两君历览还报曰。南庵胜绝。非此寺比。占地爽垲。幽阒辽夐。俯瞰江流。平揖遥山。有僧号游沙者能弹琵琶。属字成诗。生等乐而忘返。几不免烂柯也。余闻而奇之。招致问之。自称安文成后裔云。手援琵琶。挥弦度曲。声甚清楚。余方病困。卧而听之。夜阑乃寐。
十一日辛酉。云驳日漏。舟子告行。余与诸友促食而出。游沙请与同舟。许之。兀坐船头。弄琵琶三两曲。一坐人皆属耳听之。到三郎亭。宋君望,金润伯辞别而去。余嘱子霖作诗赠别。子霖走笔曰。春江晚泊别离舟。恨托长波咽不流。此后相逢何处是。秋莲共折凤池头。静甫次韵曰。三郎亭下系离舟。恨逐烟波万里流。一曲琵琶相别后。地分南北各回头。行至觅礼。琵琶僧又辞下舟。伫立岩头。遥拜再三。有惜别之意。余嘱果彦录同舟人姓名。虽棹夫山僧仆隶之贱。靡有遗者。欲不忘也。行中唯静甫终始同舟。灵山李上舍乃其妇翁。故欲候谒而归也。是日午后。江风彻骨。尽日不休。余畏感冒。彊饮汗酒六盏。颓然而醉。不觉天暝。夜泊秀山仓前。始被人唤醒。投宿村氓家。余醉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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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不能食。煮白粥咽之。与我同寝者。许,姜两君也。
十二日壬戌。未明而出。炊饭于船上。直抵大山。逍遥风咏台下。访明甫消息则往灵山未归。沿流溯流。再致巧违。岂一会合亦皆有数也。风咏台三字。乃吾之所命名也。去秋。与辛君子重登览此台。主人明甫公请余名台。明甫内子于老荆布有族分。以枯鱼一笥。美酒一壶。送女仆致语干余。余逊辞谢之。行到灵浦。西望冈峦临水耸出。若仓庾之崇崇。上有亭台废基。高丽侍中漆原君尹桓之遗墟也。今有昌宁人前万户成君岦爱山水。弃旧业结茅舍于其东。先走一奴致问。万户方与客设帿争的。闻吾至。舍弓矢步出江浒。决拾之具犹在左右手。上船叙阻。固要挽去。盖欲与之饮射也。余谢曰。六人同舟。不可独留。日且欲没。柰何。万户乃别去。自此以上。江流湍急。运船甚窘。劳费百倍。仅得抵泊苍岩。因宿忘忧亭。郭主人供夕饭。
十三日癸亥。闻主妇病急。不待朝饭。撑船早发。临行。退哉以三亥酒三大器饮之。遂与吕,宋,曹别。携许,姜共载。引索而上。日向午。止系于鸢鱼台下越江之边。台在龙华山麓青松寺之西北隅。乃吾所自名而寓兴处也。李上舍闻之。出送鞍马。子霖亦乘其季父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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径趋马山。余及静甫直来上舍第。坐语移时。家奴牵马而至。遂还于家。谒告家庙。静甫滞雨未归。越四日丁卯。乃还盆城云。追思曩日之游。恍恍如梦。人之离合聚散。不可常也如此。始同舟者五。及其溯流而上也。添三为八。至三郎亭而失其二。忘忧亭而失其三。鸢鱼台而又失其二。柴扉反关。独处块然。其何堪惜别之怀也。且余自戊午以后。结庐江上。无时不与云水相对。无日不与鱼鸟相随。山水之乐可谓久矣。而犹以不得一办壮游。浮河达海。大吾观助吾气为恨。今而后夙志始伸矣。乌可无一言以志其颠末乎。属吕,姜二君或记或序。二君皆不肯。让与老拙。老拙不才病废。久格笔砚。其能记所见之万一乎。然二君既不以作者自居。老拙又终无一言。则佳游胜迹。不几于漫灭无传乎。彊缀芜词。略叙游观之梗槩。又以诗继之曰。满载群贤一叶舟。浮河达海恣遨游。寺名甘露人谁刱。山号神鱼世几周。徵士清风馀古庙。露王异迹但荒丘。奇观未了归帆促。梦落三义七点头。
开津期会录
昭阳协洽之岁姑洗之月十有七日。余与藤庵裴丈会于高阳之开津步。践宿约也。盖去年冬。余省墓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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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善。历宿藤庵草庐。主人力疾追别于桧渊书院。解携之朝。不能为情。握手叹曰。君垂耳顺。我迫从心。寄迹人间。能复几何。何以则更图簪盍于就木之前乎。余曰。老境远涉诚难矣。无已则有一焉。开山渡口在道东下流。有松林沙水之胜。此去彼来。道里均焉。欲谋会。盍于此相要。藤庵曰诺。遂定日还栖数阅月。许熙和遁庵公传致裴丈书。其大要开津会屈指遣日云。余于是日。理装启行。行具则匹马双僮。一壶五笥也。曾与李参奉,韩察访,赵景闵诸贤约与同行。而三友皆被魔障。独有曹生硕护行。午前。藤庵先到待之。隔江相望。从而来者裴秀才元明,孟明,金秀才玉汝,郑秀才景覆。二裴一金。藤庵之子侄及外甥。而郑即文穆先生之孙也。迎笑沙头。喜气可掬。藤庵先酌一樽。慰我远来。各一杯而止。俄而云阴四合。小雨点滴。佥曰。津头斗屋仅得容膝。而天又欲雨。无乃造物戏我胜会耶。移席道东斋室而休憩焉。是夜雨下。翌日晓。金察访来见。年七十三。须眉皓白。骨相清癯。肩背竦直。步履轻健。彊壮者殆莫能及。乃文敬公奉祀孙而居在院侧者也。余于食前。为诸贤行酒五巡。藤庵醉卧。盖杯酌非所长也。娥林进士,徐君鸿举适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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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叙而别。本邑士友来会者。郭主簿子固,郭参奉德懋,郭上舍子厚。子厚方为山长云。此外诸年少闻而至者亦十许。初意欲散于今日。而雨未快晴。且被主人援止。察访与院长相继设酌。打话终晷。厥明。用时服谒庙庭。步出江浒。与诸友别。我与裴丈一行乘舟直下。抵开津初会之所。乃各分路。金察访有惜别之清。登舟回棹。郭子固以墙醪一壶乱酌舟上。藤庵又命子侄尽其馀杯。余亦心绪脉脉。勉循其意。随量而饮。不觉微醺。客散江头。回首茫然。独与子固踽踽而归。共宿其家。迟明乃还。盖年前期会之说。出于偶然而毕竟践约。无轻诺失信之悔。有久要不忘之美。求之衰世。亦不易得。藤庵。寒冈郑先生晚年高弟也。其宏材伟器。足以有为于世。而不幸盛年。抱王裒之痛。废举杜门终其身。识者惜之。公尝执经冈门。闻心学之要。讲礼之目。先生爱重之。余虽获拜先生于少年之日。颓惰庸拙。终不得侍函丈。而先生已下世矣。以歆慕向往之勤。而见当时及门之士。能不倾心爱悦以求闻其绪言乎。况藤庵之于先生。非只见伊川面者也。修先生文稿。立先生祠庙。凡所以发挥先生事业者。无所不用其极。每遇公。如在先生之侧。公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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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之交。兹又践遂成约于经岁之久。白发苍颜。相与婆娑偃息于寂寞之滨。虽古人千里命驾。蔑以过矣。临别。藤庵属余作文以记事。又于夏四月。驰书勉之。吾虽不文。其敢不承。以孤勤厚之望乎。抑又有一说焉。吾侪年皆六七旬。路隔二百里。会合之难。此后益甚。若必以相追逐同笑语为亲厚也。则论交之道。顾不浅浅乎哉。古之人有旷百世而相感者焉。有隔千里而神交者焉。是在心期与气槩交孚之如何耳。曹子建有诗曰。恩爱苟不亏。在远分日亲。何必同衾裯。然后展慇勤。盍以此相勖焉。月日。龙华山人赵任道。书于卧云轩。
  附许熙和跋语
 十六年春。穆居海上。藤庵丈人寄书数百里。约与龙华赵德勇丈共为江上之期。穆相别二十年。得书甚喜。又乐江山之游。即复书许诺。及期。穆病不偕。而赵丈果与藤庵翁泛舟开山渡口。相乐数日而归。八月。穆乘舟访赵丈于龙华山中。赵丈出三月开津期会录示之。穿深松出沙岸。泛春江举觞相属。相与欢甚。冒雨上金山。因共留书院。阅先师遗籍。讲说礼义。于是士大夫诸生学子相从而至
涧松先生别集卷之一 第 154L 页
者又十馀人。其姓名字俱记之详矣。穆私窃叹老先生既没。门生弟子亲炙其训者。于今世无几。而唯裴,赵二丈又皆老白。穆流落南陬近十年。愈孤陋且多病。不得从二丈得闻馀论。良为可惜。又不但辜负佳期。心追春渚之胜而已。因书所感。以为开津期会录跋。崇祯十六年仲秋下浣。阳川许穆熙和。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