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或作者
正文关键词
声明:本站书库内容主要引用自 archive.org,kanripo.org, db.itkc.or.kr 和 zh.wikisource.org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x 页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行状(下)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38H 页
户曹判书 赠右议政李公谥状
公讳景稷。字尚古。号石门。宗姓 恭靖大王八代孙完城君讳贵丁。寔公高祖考。曾祖考讳继寿。咸丰都正。祖考讳秀光。 赠吏曹参判。考讳惟侃。官至同知中枢府事。 赠议政府左赞成。妣贞夫人。 赠贞敬夫人开城高氏。靖国功臣开城君守谦之曾孙。大护军汉良之女。万历五年丁丑。公生。幼有异质。聪悟俊爽。从鳌城李相学。词艺夙成。又从沙溪金公学。同门童丱。将就礼曹课讲。要先生书先容于该官。公诃责不许曰。此事奚用书嘱为哉。沙溪大奇之。公方学诗经。见同门生有学尚书者悦之。请并学焉。日诵二经。皆通习之。年十六。遭壬辰倭乱。奔播东西。危窘万状。而公已自发谋虑。保捍一家。父母赖之。流寓江华。尝受官粜以救饥。及冬督纳。士夫家多稽逋苟免。公独曰。当此军兴。吾家不可后期。亲自担负输之。府中大惊。虽颠沛困急。见义勇为。不苟取予。而劬书勤学。文思大进。乱甫定。始游泮学。科制词赋。一时传诵。辛丑。升两舍进士。中第四名。声闻赫然。连捷解围高等。乙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38L 页
巳冬。 宣庙赐柑泮宫。仍试多士。公为魁。特 赐直赴殿试。丙午唱榜。权知承文院正字。己酉。荐拜艺文馆检阅兼史职。转待教。选拜弘文馆正字。兼 经筵典经。公之在翰苑拟荐。张公维,李公敬舆。皆士望而同僚以党嫌持贰。公竟荐之。有士子被停举者。公排众议救解。因此重忤时论。台谏言公擅易荐次。推劾罢职。公对簿自白。事遂不究。叙复奉教。例升成均馆典籍。选户曹佐郎。新莅剧剖。首发老吏奸蠹。人始知有吏能焉。转弘文修撰。壬子正月。因天变与同僚进劄。劄辞剀切。光海虽不悦。而外示诩奖。命馆员例加一资。以搜银 御史赴湾上。还拜兵曹佐郎。选知制教。以均田使。辟为从事。递付西班。升兵曹正郎。朴承宗为判书。躁怒好察。郎僚动见啧辱。公敏于应务。严禁关节。毫无错误。朴大加称誉。事有难办。必委公剖决。癸丑大狱起。光海亲鞫之。公与赵公希逸。被择为问事郎。讯对纷沓。书牍如流。左右皆称神速。而光海忽命递改。盖谗言中之矣。时李尔瞻等。主张狱事。专欲陷害善流。凶议日炽。同枢公执友徐判书渻。以七臣被株连。而以与延兴府院家为姻。故祸尤不测。同枢公以为尔瞻与有族分。常时不废通问。欲使公往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39H 页
探其意。冀幸得间分疏。公既重亲命。且不忍徐公遘阨。往见如亲指。尔瞻意稍解。适值其婿吏曹正郎朴自兴追至。自兴父承宗。方与尔瞻。分党相倾。舅甥亦为睢盱。自兴先已屡引公。注拟清显。而公不应。心常嗛焉。忽见公于尔瞻所。愕然不平。翌日铨席。黜为输城察访。不悦公者。从而诬谤。然识者尽知其无妄矣。按察崔公瓘。闷公离亲左贬。因事启罢之。未几。叙拜黄海都事。入为兵曹正郎。递付西班。为辽东差官接伴官。又为赈恤使从事官,灾伤敬差官。间为分司兵郎。禄仕而已。丁巳夏。回答使吴公允谦赴日本。特用公为从事官。盖以使事重。而名官皆惮险图免故也。吴公敬爱公。每事咨议。至其国。辞却例赠银币。值累千金。书契有不逊语。力争改定。倭人不能难。日供馔米甚优。一行例用为市易资。公皆禁抑。临还。收聚馀米五十石。置庭中乃发。倭人惊叹。始至行礼。公内怀愤耻。简率于启起之节。倭人怪问曰。第三官武人耶。及闻公工于翰墨。倾都求索。笔迹遍于国内矣。戊午春。废 大妃论大起。公泣白大人曰。此论决不忍参。苟免而生。不如得罪为愈。父母许之。廷臣献议参请凡两月馀。而公皆称病不赴。既而省仲弟病于湖南。两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39L 页
司合启请罪。大略云大论既发。巧避下乡。原其心则罪不止于不参。又云平生所为。昭合金瑬。盖金相素与公亲善。而亦不参论。故尔瞻等。嫉之特甚。必欲置之死地。光海以废置节目有未慊于志。且停决遣。公等前后弹文。皆留中不下。故公待罪亲侧凡五年。贫匮特甚。而处之晏然。论使倭国劳。当加阶堂上。而方被劾。故该曹不敢举例。赞画使李公时发。受委西关。惜公才局。欲请为幕职。是时台论稍弛。罪废者。多因 庙堂议得释矣。公以赞画。曾以职事。督过同枢公。义不可同事。辞而不应。壬戌春。 庙堂以毛帅屯椵岛。铁山当孔道。策应为紧。升郡为府。特荐公为府使。进阶通政以行。临行。公适饯饮被酒。戏谓一座上客曰。尔辈但知柳希奋,朴承宗权势。他何恤焉。传说纷纭。宪府论以诟辱大臣谋避边地。请削职谪戍。朴以为此适以成其名而彰吾罪。启请仍任。台论又请夺其加资。光海皆许之。公不得已而之郡。郡苦武人久。公恩威并行。吏畏民服。如戴慈父。凡无名税敛积久之弊。一皆蠲涤。节省日用。充备军储。数月。仓庾告盈。岁旱。躬自祷两即应。惟铁一境沾洽。民益神之。龙川缺守。公兼管一视。惠及旁邑。辽民归正者。遍蒲村野。岛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40H 页
营诸将陪属舆儓。日来需索。公私困于陵暴。及公之来。无不慑惮。毛帅亦下令州郡云。军卒扰民者。各州郡任(缺)捶楚。然守宰素畏汉人。不敢下手。公即张榜申严。吏民恃而无恐。有缚来汉人者。公即亲自解缚而谕之曰。此毛爷令也。然吾东人。受万历再造恩。安忍伤汉人乎。汉人皆慕悦。不敢横恣。备局以宣川当汉船泊步。得人尤难。请以公换守。铁民闻之号哭。群诉于赞画使。愿纳军饷米。借公十年。赞画及观察使驰启云。李某有才局。且尽心字牧。宣民闻风移住者已多。今若移换。民必从徙失业。宜勿移易。别择宣守。备局亦闻公治有成绩。启寝其事。癸亥反正。公在铁。见奏文中引洪武永乐间事。乃曰。 主上以孙继祖。名正言顺。不当引彼时事。事闻即改之。义州府尹郑遵。被诛境上。 庙堂即转公代之。进阶通政。便道赴任。当新政初。义民素服公政声。阖境讴谣。公沃暍栉垢。兴补靡遗。增修城池。缮治兵械。别具米一千石。以补军需。身率武士。悬赏习射。而州少正军。乘守城堞。犹患不足。公见校生不才者多闲游。自前以边地少文。优饶不加拣汰。公曰。习武御侮。自儒者事。不须汰降。而自有便宜。皆团束为别军。号为六艺队。校生始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40L 页
疑之。公谕之曰。吾为六艺队长。尔等岂不堪为六艺队卒乎。众皆信服。遇疠疫大发。移其人城外。视病轻重。分为三处。医药养饲。各有主者。朝夕自临城。吹角以令之。全活者众。按府旧籍。有百馀年逋口。徵责族邻。以利官用。一境受害。公取籍火之。西防将官数十人。聚府为营。日供数十鸡。公谓其将曰。江鱼足以充味。何必鸡肉。将官皆从之。公仍厚待将卒客戍者。折甘分少。均壹供馈。人人称意曰。今日始忘为客苦也。公久违二亲。忧病伤心。陈情乞归。 上优旨不许曰。予非不知老老及人。但西土艰虞。深恨未即递改。以全其孝矣。其后延平府院君李公贵白于 上曰。李某父母年近八十。某平日事亲。异于他人。须臾不违侧。躬自供养。今已久别。伤念至深。恐不专于官事。宜许递改。 上更问于都元帅。元帅以实状闻。遂递为刑曹参议。为馆试试官。坐参试官失察罢职。李适叛。即叙为安边府使。欲以扼东路。俄而全罗兵使尹璛被追。以公移拜。即日就途到界上。即引兵赴援。道闻贼兵近圻。先抽精壮数队。驰入京城。全军继至。 上引见慰谕。翌日。 大驾南幸。公再移阵从 驾。至汉江。津舡失待。村里溃散。公自搜得二船。杖剑护卫以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41H 页
渡。翌日。 驾次水原。公仓卒入城。奔走捍扈。不及在阵肃队。兵曹谓公行军不齐。请罪见原。而尹璛复为兵使。朝议以公曾为倭人所服。欲遣公招留馆倭人。以助军势。公即就行。条上不便数事。议遂止。俄而贼败报至矣。拜水原府使兼防御使。公驰至府留二日。董治供帐诸具。迎 驾界上。囊浆遍及隶皂。一行称之。以扈从 恩例。进阶嘉善。府近京城。素多关节。公戒门谢绝。 诏使之供。有甲乾雉。为列邑弊。公 启以汉人不贵此味。而制造倍费。宜勿用。又司饔沙器过大。亦非汉制。馆伴月沙相。亟是其言。皆从蠲罢。至今州郡赖其便。公为军务开禀。躬诣体府。仍过一宰相家。言及举义中一武臣不法事。台谏承勋贵意。劾公擅离镇所。 上以公有牧民之效。止 命推考。台谏复言某实有悖语。侵辱举义人。为大不韪。 上曰。若果有悖言。初何不直举。而托以他事耶。遂递台谏。及公对簿。实非擅离。而宪府犹勒加军律。当以边远充军。 上亦不许。听公引疾而罢。其动被齮龁。多如此。俄叙复西班。同知中枢。出为开城留守。禁侈习扶弱户。都人称之。丙寅夏。姜,王两 诏使来。以公解华语。当 殿上供奉 召还。拜掌隶院判决事。兼副总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41L 页
管。 上宴两使。使辞礼赠甚固。公面讽曰。其交也以礼。夫子斯受之。两使笑而受。回次碧蹄。因译官寄声。以彩段为礼。前所未有也。转兵曹参判,同知义禁。为体府赞画使。丁卯之变。月沙李相。代张玉城为兵判。长在 庙堂。以曹务委公。公督卫卒。预输武库器甲于江船。录其数藏橐自随。及 大驾将幸江都。出次江上。问禁旅何以不甲。且军器数几何。公对曰。步卒行泥涂。披甲实难。并从舡载已发矣。且对弓矢诸具数目甚悉。月沙公深加叹服。兼备边司有司堂上。扈从入江都。金使刘海等来请平。公与月沙公,张相维。往复讲定。金使欲自 上躬莅盟坛。 庙议依违不决。公议以自 上别用一文字中。叙引咎谢过为生民许和之意。引金使殿内。焚告于天。而使大臣莅牲于外坛。则可塞其意。两司斥其轻议。公谢曰。吾窃闷君上降辱盟所。妄陈便宜。忠愤之心。岂独两司有之。上竟从公议。而嫉公者。执而为咎。和事既成。两司合启请罪。 上曰。今番国事。李某实有可赏之劳。而尔等以专擅纵恣为罪目。不亦过乎。两司论议益激。只递参判西授。公亦再疏自劾。 优旨不许。自是常兼备局。又兼总府禁府。或递或仍。还都后。拜户曹参判。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42H 页
戊辰春。以禁府同参鞫逆。谳毕。进阶嘉义。升体察副使。毛帅在岛中。横恣不轨。国中忧惧。至有先发致讨之议。备局议遣公诇之。毛闻公至。迓劳甚款。邀宴内堂。引坐诸将之右。披示诚信。公仍请粜以济边民饥馑。毛即舡输数百斛米。公颇刺探其意而弥缝之。朝廷始知毛帅不至朝夕造变矣。毛帅知公有老亲。以双银盏两色绢为寿。他赠亦倍常数。既复 命。请以其赠物归地部。 上命领受焉。公之出使也。以汉人重威仪。白 庙堂驾轿而行。会诸驿乏乘。申明禁制。非老病人。不许乘轿。有坐罢者。公亦被方伯摘劾。 上以其行有劳。特令勿罢。公引疾递职。俄拜礼曹参判。公谓习俗之偷。由蒙养不端。请令教官专以小学训蒙。未几。移兵曹。复移户曹。辛未夏。出为京畿观察使。公为体使时。阅兵乔桐岛。见其土薄赋重。请于 上。颇得蠲减。及按圻。知赋役不均。悉以分数差等。乔人尤感德焉。壬申秩满。同知中枢。丁内忧。甲戌秋。服除。同知中枢。转都承旨。寻丁外艰。丙子冬。服除。在疚连五年矣。复为备局有司。俄而西报猝急。先锋渡江三日。已迫京师。声言入京议和。 上将幸南汉。遣完城崔相往见。而 命公偕行。相接于城西。知其意不在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42L 页
和。驰诣 行在。则翌朝。城已被围矣。俄拜都承旨。还都。擢拜户曹判书。时都城板荡。百司皆空。凡供奉策应。皆责户曹。公收拾烬馀。左右支撑。节目详定。谋议居多。而尤主于宽恤保民。不悦者。或病其疏缓。大臣闻人诬诋。遽即论罢之。秋叙复都承旨。十月。晨兴将诣 阙。忽遘风疾。沈绵经岁。戊寅夏。少瘳。拜知中枢。除江陵府使。台谏论公不宜左降。复知中枢。荐为江华留守。公疏陈病不任状。 不允。始至府。筑坛净处。祭丁丑死亡人。乱后未有户籍。公重造计帐。以均差役。缮器械操束伍。军政颇有绪矣。公遽病疽。七月十八日。卒于府舍。寿六十四。讣闻。辍朝吊赙致祭如礼。用原从勋资。 赠右议政。九月。葬于果川冠岳北麓下先茔之次。公有孝友至性。少时遭乱。父母艰食。公从汉将衙门。佣书军簿。以供甘旨。父母欲早授室。公恐不专仰事。恳辞而止。乱定。始延妇归侍。家常苦贫。而必置酒肉。日邀亲所友善。以奉欢适。节日佳辰。辄盛具为寿。晨昏奉侍。虽执帚应门之役。或身亲之。以至年耆位尊。而承事如少时。妻妾子弟。皆如公意。未尝畜私财。其在边邑。忧闷思恋。音门相续。而恐行者怨苦。必厚资其人。不任他役以慰之。出使州道。见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43H 页
异味。辄思亲养。不忍下箸。人见其至诚。必先致于亲所。所识者亦知公竭力庖馔。相遗以珍旨。无异权要家。李判书安讷。航海朝天。抵宁远卫。市得大梨数十颗。寄传归舶。诚孝之动乎长者如此。亲癠。衣不解带。夜不就寝。疾剧则尝粪诊疾。自洗厕牏。母病方危。血指和药以进。居忧孺慕。六载不懈。当在后丧。年已六十。苫块之寝。粥粝之节。衰经以居。不以衰惫而少弛。日读礼书及经传。见古人事亲训子之事。必呜咽良久。既葬而馀哀在心。因之以世艰。以至期促焉。每于行路。遇皤老负戴。心便恻伤。其为畿伯。出城东路。数三老人。耦坐闲话。驻马问之。即使吏仆。赊酒与之。闾巷传以为美事。仲父丧子穷居。公为事养备至。常令家人为具寒衣。未及进而公衣先成。公自责而进其衣。仲氏殁已累年。而语及出涕。每省其墓。不觉涕泣失声。嫁遣四女。如已出。季参赞公景奭始仕时。朝衣少弊。公以为不合年少新进服饰。自以新衣换着。参赞幼从公学。背诵或涩。尝示挞以警。即抱持泣涕曰。幼儿能诵大家文。偶失句读。吾罚之过矣。其至诚训子弟。他皆类此。季子正英。弱冠登第。入翰苑。公惕惕戒敕曰。吾兄弟皆忝此任。今汝尚少。复踵前武。吾以荣为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43L 页
惧矣。其在亲戚。无问远近。曲意周急。贫穷之家。多赖而举火。见邻里朋旧。有穷而遭丧者。必身先济之。以勖同志。奉先追远。一用文公家礼。虽朔望小有事。必斋宿致虔。先世忌祭。亦不令穷妹寡嫂当之。皆自家办。所行皆可为法。公风神秀朗。意气超迈。郑古玉𥖝。号有藻鉴。公弱冠造谒。郑方与客岸㥽饮。遽命取笠束带以见。谓客曰。此宰相器也。不可不敬。徐忠肃公。常称为俊才。比之刘穆之。金清阴少许可。常期公伏节死义。其使日本还也。以诗迎贺。有 庙堂今日气增舒之句。熊天使见公立 阙庭。问其为谁。为下轿揖而过。同列皆惊。毛帅亦谓本国士大夫。无如李某忠信者。至形于咨揭中。然公习知毛之为人。常言欺慢 君上已甚。必不善终。李公尚吉谓公曰。毛每称公善。公未尝饶他。何薄耶。公曰。吾岂阿所好而饰吾言耶。后果如公言。前后金差倭使之来。公每从伴接。凡有求索。多防塞折定。龙,马两差。每与我人争辨。必称天以胁我。公曰。天非两个天。尔国天。即我国天。尔今徒知独有尔天。不知我之同一天。何用每以天为證乎。其言屡屈。谓译官曰。尔国能文善辩。惟李侍郎。心切惮之。及长围已蹙。从大臣出见。龙便奭怒曰。李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44H 页
侍郎勿复言。公虽简于交游。平生不置恩怨。与人为善。受人尽言。迁改不吝。李大谏命俊。与公最善。公尝有所眄。李戒之即己。每叹公风义之笃。临殁。贻书托其遗孤焉。江都之陷。公女与婿。俱被拘执。家人追至鸭江。谋赎出而价不足。义,铁士民闻之曰。吾辈报李公旧恩。此其时也。方兵创赤立之馀。举境出物力以助给。其遗爱之感人者如此。然公资本亢直。不肯浮沈流俗。其所服事。皆先辈长德。与后进热官。邈不相接。见人善行。至于感涕。见其非违。辄加镌戒。甚至斥骂。畦畛不设。枢机不密。故数为后辈所困。仙源金相。为之慨叹。其为铨长。屡拟台馆。而铨郎嫌不与议。纷然起谤。以公素履。无可疵摘。犹以癸丑见斥为据。至于上闻。徐参判景雨。以公为其大人。横受黯黮。上章陈辨。诸公亦多以为言。浮议者。旋被黜谴。公之事益明。而公自无意于进取矣。当改纪初。凡立异大论者。无论轻重。次第显调。其与权奸。共为迷浊者。幸有晚途稍异之迹。则率皆依附公议。历扬清班者。已不少矣。公之终始立异。滨死不移之节。更无举论者。徒以一宵人飞语。以为證案。挤摈不已。公之中立不倚之操。据此亦可推也。公虽以才局见用。国势已扼。建设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44L 页
规模。无所容隙。惟竭诚奉职。随事弥缝。则 庙谟之所资者多矣。尝以特进官入侍。极论西事曰。苟尽两西物力。则足以捍圉。凡在道内私田。尽属屯田。私丁尽属官丁。则兵粮自裕。可省内地挽戍之劳。虽不可永为恒法。限此事定试行为便。臣家本无臧获。惟延安府地。有数口为资。然有国然后有家。何敢靳惜哉。上问左右此论如何。申相钦对曰。李某平日素为此论。其策之当矣。 上谓公曰。卿言则然矣。他人岂能尽如公意乎。公父子兄弟。历仕内外。以至通贵。而不营一亩田园。惟以禄俸卒岁。先公后私。忧国如家。虽旬月在职。亦必有施措裨益。及判户曹。大小剧务。躬亲综理。侨屋金虎门外。以便徒步从仕。昼夜在公。当夏饮冰过度。每念国家危辱。慷慨流涕。常愿速死。大病暴发。实由于此。长子长英。宰通津县。以公新经大病。欲设杯酌。公曰。国事至此。 东宫未返。臣子此时。不宜宴私。固止之。病革。无一语及私。谆谆如梦中语。皆忧南忧北意也。乱后有一故人。遗以一段袍。公以为侈。终不搭肩。反卒。子弟从公雅意。以俭素成殓。从水路行靷。亦从公省弊意也。初聚宝城吴氏。 赠贞敬夫人。有三男二女。长曰长英。荫仕县监。次起英。业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45H 页
文。次正英。文科典籍。女适李时中。早夭。次适姜弘益。后夫人固城李氏。生一女。适尹世昌。噫。公有孝友卓行。有守死大节。干略恢于盘错。辞令动于蛮貊。忠义炳然。死而后已者。世所共识。虽素憎公者。亦不能掩其实矣。宜易名表行。纪诸简策。以劝来者。谨掇始终行事如右。
大司谏 赠吏曹判书高峰奇先生谥状
公讳大升。字明彦。世称高峰先生。或称存斋。奇氏本幸州人。幸州今属京畿高阳郡。其先世显于高丽。将相勋戚之盛。具在国史。入我朝。有讳勉。工曹典书。生讳虔。判中枢院事。致仕。 世祖朝。录清白吏。 召复官不起。谥曰贞武。于公为高祖。曾祖讳轴。丰储仓副使。 赠左承旨。祖讳禶。弘文馆副应教。 赠吏曹参判。考讳进。号勿斋。与弟服斋遵。俱以学行名世。己卯祸作。退居乡曲。以荐拜参奉。不仕。以公勋典。追 赠左赞成。锡号封君。配晋州姜氏。司果永寿之女。文良公希孟之曾孙也。嘉靖丁亥十一月十一日。生公于光州召古龙里第。甫五六岁。凝重若成人。自七岁。便劬书课诵。晨起正坐。咿唔终夕。僮仆试叩其意。答曰。汝等何知此味也。八岁。母夫人卒。号哭尽哀。人不忍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45L 页
闻。既终丧。即厌家间烦扰。就学于乡塾。学业益勤。聪明强记。兼通同学群儿所业。作诗句惊人。勿斋公尝有训戒之文。公佩服从事。定志为己之学。惟日孜孜。视科举之业蔑如也。 中宗,仁宗。相继陟遐。公以布衣童年。素食而终卒哭。及闻士林之变。废食垂泣。仍闭户不出者有年。岁己酉。始应举登生,进两榜。弱冠。已名著士林。文章擅场。尹元衡忌之。认其卷在高等。故黜之。公亦不屑也。乙卯。勿斋公卒。庐墓终丧。年三十二。复就举登戊午文科。适值退溪先生承 召在京。就与论学发难。有四端七情之辨。其后退溪与书云。戊午入都之行。极是狼狈。犹尚以自幸者。以得见吾明彦故也。权知承文院正字。升副正字。被史官荐。久不应试。辛酉夏。始拜艺文馆检阅。兼春秋馆记事官。例升奉教。癸亥。迁承政院注书。请暇还乡。复为奉教。以不应考课贬递。先是。尹元衡当国乱政。 明庙末年。欲挫其势。进用李梁以敌之。梁复依姻戚。据权煽焰。公与一时名流尹斗寿兄弟,李文馨,许晔等。力挽清议。梁恶其异己。指为朋党。嘱台论劾。削职黜外。将起搢绅之祸。中外大駴。后数日。玉堂上劄。 明庙大悟。窜黜梁等。复叙为史官。升弘文馆副修撰。兼 经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46H 页
筵检讨官,春秋馆记事官。 赐暇读书湖堂。自是士林归重于公。 明,宣之际。朝廷复正。甲子。辞递为成均典籍。选知制 教。未几。复拜修撰。历兵曹佐郎,成均典籍,直讲。升吏曹正郎。兼校书馆校理。乞暇还乡。除礼曹正郎,弘文馆校理。皆不拜。丙寅十月。以献纳赴召。升议政府检详,舍人。丁卯。迁掌令。即递为司艺。复拜舍人,掌令。公自以学未大成。虽屡践华要。而常求闲地。丁卯五月。以弘文馆应教。辟为远接使从事官。迎送许,魏两使。会 明宗升遐。 诏使中路闻讣。宾主间礼文多变。许,魏两使。皆博约儒臣。询问讲定。多出规外。公独当应接。皆中其意。还朝。转司宪府执义。入侍 经筵。首论先正赵光祖为小人所谗而死。 中庙末年。始审其冤。同时被罪者。或蒙收叙。及至 先王幼年初政。小人又诬士林有学行者。以为浮薄之徒。倡起己卯之习。而终致于乱逆之律。李彦迪。希世大儒。得罪窜死。今虽禁网已开。是非犹不分明。请表章光祖,彦迪。以定是非。以正人心。又论卢守慎,柳希春等。皆以学问儒臣。久在窜谪。今虽放还。年已耆艾。若循序而进。则不及大用。宜加超擢。以尽用贤之道。上从之。俄升典翰,直提学。兼校书馆判校。俄进阶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46L 页
通政。承政院同副承旨。转右副。兼带如例。承 命饯慰 诏使于义州。还为成均馆大司成。旋递为工曹参议。复拜右承旨。递拜大司谏。复为左承旨。初尹元衡。以 仁庙在位未逾年。不祔文昭殿。人心愤郁。及明宗当祔。士论欲因此时。并祔 仁宗。公主张其议。与大臣不合。公入侍极言其谬误。以此忤大臣意。大司宪金铠。久废复入。内忌士论。先诋己卯士类。又斥朝廷亦有此习。 上意颇向之。公与同僚请对。言铠阴邪害正之状。 上不以为然。先是礼官。请遣官致祭私亲庙。称以皇伯父。公在外闻之曰。此与昌邑即位。以太牢祀哀王同失矣。至是入侍。因论礼学不明。致有初服过举。且言皇伯父之皇字。藩国不当称。宜先正名。又请印布朱子仪礼经传通解。使士大夫。习知礼学焉。公前后入侍 经筵。因文讲说。剖柝精微。依傅时事。献朁(一作替)规益。闻者叹服。而不悦者亦多。是时群才方进。急于经济。多所建明。论议纷然。而公则请以立志求贤委任责成。为大纲先务。盖志在正本。先教化而后法制。故颇与更张之议相左。而大臣尤不平。时退溪先生已南归。与公书论去就。引张南轩与虞允文不合而去位不仕事以比之。公由是决意退归。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47H 页
拜大司成。未久而递。庚午春。乞暇还乡。士大夫倾都出饯。既归。筑书室于顾马山南。取退溪书中贫当益可乐之语。扁以乐庵。以为藏修之所。弟子从游者益众。除大司成。又除赴京使。公再上章辞疾待罪。因言圣贤出处之义。且及触忤大臣。义难进取之意。因此得递。辛未夏。以弘文馆副提学 名。又除吏曹参议。皆不赴。壬申。以宗系辨诬。选为奏请副使。仍拜大司成。公以使事重。不得已赴朝。途拜大司谏。入朝辞递。旋以他事停使行。历拜工曹参议,大司谏。皆辞递。辞归乡里。行到天安郡。猝患臀肿。到泰仁县。疾弥剧。儒士金坫。公长妇父也。自古阜驰来问疾。公曰。脩短死生命也。不须关念。但自少肆力文翰。仍致意于圣贤之学。中年以来。虽有所得。只以工夫不笃。不副素志。日以凛凛。若接承古圣贤颜面。有所商论。则吾亦无愧。但事业不及古人。以是为慊耳。然天暇以年。得优游林下。与学者讲求。此亦一幸。而病已至此。奈何。坫问家事。答曰。有薄田数顷。子孙自当生活。又曰。君家有子妇。无异吾家也。吾欲就死。病虽重。尚可往赴也。翌日。命促行。侍者以病革请止。公曰。吾不可死于公廨。遂整冠上轿。至金公家。再宿而卒。顾语子孝曾曰。汝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47L 页
性轻薄。若涵蓄意思。则吾无忧也。言讫而逝。乃十一月初一日也。是夜。公方属纩。而忽疾风大雷电。人皆异之。寿四十六。 上闻公道疾。遣御医赍药驰救。 御札慰问。皆不及焉。 上闻讣惊悼。赠禭有加。京师士大夫。莫不伤悼。就公旧寓舍。设位而哭。谏院 启曰。奇某自少有志圣贤之学。所见超诣。与李滉往复书尺。讲明性理之说。发前贤所未发者。入侍 经幄所陈。无非二帝三王之道。一世推以为儒宗。不幸有疾归乡。中道而卒。家世清寒。无以为葬。请官庀丧葬。以示国家崇儒重道之意。 上允之。明年癸酉二月。卜葬罗州治北为山里通岘山广谷卯坐之原。公平日所指处也。远近会葬者。数百馀人。及庚寅录勋。以公曾参论议撰出奏文。 赠输忠翼谟光国功臣正宪大夫吏曹判书兼弘文馆大提学艺文馆大提学知 经筵义禁府成均馆春秋馆事德原君。公资禀卓伟。志气高迈。年才志学。便以古圣贤自期待。博综经传。精究微妙。旁通古今史传。无物不格。天人性命之理。瞭然在目。国家兴废。人物得失之辨。如指诸掌。尤邃于礼学。自邦朝以至家乡。情文常变。仪节度数。靡不探讨折衷。九流百家异端之学。亦皆泛滥。求其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48H 页
指要。最精于算法。虽专门名家。举不能及。盖其颖悟过人。触处冰释而然也。玩心高明。持己方正。辞受取与。进退去就。必以其道。廉而不刻。和而不流。虽英气发越。而处身行事。常主谦挹。鲜有不合中行者。至诚孝友。常痛儿时失恃。不及持服。每临讳日。必一月素食。哀慕不衰。色养严亲。长而愈笃。伯兄某长于公一岁。而事之如严君。家事必禀而行。居家丧祭。一以古礼从事。闺门之内。乡党之间。内端外温。一无间言。 明宗末年。正色立朝。士大夫望之若祥麟瑞凤。倚以为重。及遭遇 宣庙。久侍 经幄。惓惓以致君尧舜。追踪三代为心。每入对指陈倾倒。非第一义不谈。其论时事也。务为本根久大之规。不胶于俗习。不骛于虚远。必欲持满而发。待时而动。故于一时变通之论。犹不数数然也。至争论 上前曰。此事后必不成。已而果然。盖其宏纲大用。素定于平日者然也。 宣庙之初。退溪在朝。追奉之典。文昭之议。皆公素讲定。而退溪多从之。其时以为 恭懿殿。于 明庙为嫂叔。当无服。退溪亦然之。公曰。兄弟继统。尝为君臣。便同父子。当服期。退溪大悟。贻书朝中曰。不有君子。其何能国。人皆多公达礼之变而称退溪从善之速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48L 页
焉。承权奸浊乱之后。士气萎薾不振。公特立其间。师友仁贤。接引后进。激浊扬清。矻然若防之制水者数年。时人以小己卯目之。其有功于新政甚大。既而与相臣不合。解职还乡。其忧世之志则未尝忘也。壬申入朝。虽仍事赴 召。犹不忘初志。欲小试而为之兆也。既至而默观 上下景象。退而叹曰。国事已非矣。自此益无意于进用。方欲卷怀静修。益求其所未能。训诲著述。以幸后世。不幸年命限之。惜哉。公殁之后。世道便乖。东西之论。为国大患。凡诸公建设。皆不克行。而搢绅相轧。贤否混淆。朝廷遂大乱矣。至于丁亥。横议偏胜。有置籍锢党之举。先进名贤。务为调剂者。亦不得免焉。当时有欲追举公籍之者。而持论者以为不可以某党而延累于高峰。其论遂止。识者因此论公若不亡。则党论庶可调剂。其为国家关重如此。公姿近殆庶。洞见道体。其与退溪所论理气之辨。格物致知之义。通透博辨。操戈入室。退溪多出已见以从之。称其独观昭旷之原。退溪折衷朱子以后诸儒。痛辨陆,王似是之非。有所疑碍。必问于公。他门人莫望焉。公又与卢苏斋。论罗整庵困知记所见之错。作说辨明。以卒退溪之志。具在文集中。退溪之辞归也。 宣庙问朝臣孰为学问。伊时群贤满朝。而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49H 页
退溪辞以不敢知。惟云奇某博览文字。其于理学。亦有超诣。可谓通儒也。但收敛工夫未至耳。或问于退溪曰。奇高峰行处不及知处。退溪曰。高峰事君以义。进退以礼。何谓行处不及知处。自退溪倡道岭南。而公远在湖外。其与公遇于京师者三焉。其他则惟以书尺往复而已。退溪谦冲庄重。公豪爽俊拔。气像又不同。而然公服事退溪。语默动静。惟退溪是式。退溪之门从游者累百。而及其契许推荐。惟公是先。盖其韦弦相益。宫徵相合。迨旷世 遇矣。故后来诸儒以为不但公实取裁于退溪。退溪亦多见益于公云。又谓公之于退溪。若横渠之于程氏。西山之于晦庵。斯言得之矣。呜呼。吾东方道学。启自圃隐。而四贤迭作。然于博文约礼之旨。距诐息邪之功。则犹未大备。及至退溪。而学的始正。异端邪说。摧廓几尽。公之道。盖与退溪同。而不获展于明良之际。惟其所讲明而羽翼之者。垂于简策。实与关洛所遭同符。斯文兴废。岂偶然之数哉。公之在台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反其退归也。未尝为章疏。其意不欲为越位无益之说也。公没后。许篈为史官。始抄出奏对之辞。为论思录二卷。并退溪问答三卷。文集若干卷行于世。其文不事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49L 页
模拟雕饰。而气力宏大。典则峻严。尤长于碑志简牍。信有德之言也。配贞夫人李氏。咸丰籍也。十九。归于公。公家教克饬。夫人承奉惟勤。识虑绝人。勤于治家。寡居二十五年。教育子女。义方截然。其得于训化者多矣。有三男一女。男长孝曾。早有才名。登进士官至佥正。次孝闵,孝孟。女适士人金南重。丁酉之乱。与孝闵,孝孟。遇贼不屈而死。孝曾有一男二女。男廷献县监。女长适承旨赵缵韩。次适佥知中枢韩履谦。公之言行。有家状有年谱。有国乘之载诸儒之评。难于尽载。今撮其大者。以备易名之考焉。
统制使 赠左议政李公谥状
公讳舜臣。字汝谐。李氏本德水县人。自高丽典法判书劭始显。历三世至本朝。有领府事弘文馆大提学边。以文学进。赠谥贞靖。生通礼院奉礼讳孝祖。奉礼生兵曹参议讳琚。仕 成庙燕山两朝。为台官。弹劾严正。有虎掌令号。生讳百禄。平市署奉事。 赠户曹参判。参判生讳贞。秉节校尉。 赠纯忠积德秉义补祚功臣议政府左议政德渊府院君。配 赠贞敬夫人草溪卞氏。嘉靖乙巳三月初八日。生公于汉城乾川洞里第。方㝃。夫人梦参判公告曰。生男必贵。宜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50H 页
名舜臣。遂以名之。儿时。英爽不羁。与群儿戏。常作战阵状。群儿推为元帅。闾里有不快意。辄凌挫之。里人畏之。及长。折节恭谨。读书通大义。然不屑佔毕业。遂从武举。骑射绝伦。虽游于武人。高简静默。口无亵言。侪流咸惮出其下。万历丙子。中第当试武经。讲说张良辟谷导引事。与先儒所论合。考官大异之。既出身。绝意进取。不事干谒。权知训鍊院奉事。兵曹判书金贵荣。有孽女。欲与公为妾。公曰。吾初出仕路。岂宜托迹权门。立谢媒人。李文成公珥为吏判。闻公之为人。且欲叙同宗。因人求见。公不肯曰。同宗则可相见。在铨地则不可见。调童仇非权管。秩满。还仕训鍊院。为忠清兵使军官。栖屑卑厄。未尝屈意徇人。主将有非违。尽言规正。清约律己。一芥无所私。转钵浦万户。水使成镈。欲伐馆舍桐木为琴材。公拒之不许。水使大怒而不敢取。俄而见忤敬差官。被劾罢归。叙为乾原堡权管。有贼胡于乙只乃大久为边患。公到任。即设奇诱致。生缚以献。兵使嫌其事不由己。反以擅兵请罪。朝廷内嘉其功而赏不行。例升参军。丁德渊公忧。服阕。升司仆寺主簿。选授造山万户。时方伯建议设鹿屯岛屯田。付公兼管。公以地远兵少为忧。屡请添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50L 页
戍。兵使李镒不许。及秋熟。虏果举兵捣寨。公挺身拒战。射仆其酋。虏即捲退。公追击夺还被掳屯卒六十馀人。兵使欲杀公自解。陈刑具将斩之。军官等。环视泣诀。劝饮酒压怖。公正色曰。死生命也。饮醉何为。即就庭抗辨。不肯署状。兵使意沮。止囚而闻。 宣庙察其无罪。命从军自效。俄以击反胡献级蒙宥。全罗巡察使李浣。辟为军官曰。以君之才。何抱屈至此。奏为本道助防将。还为武臣兼宣传官。乙(一作己)丑春。拜井邑县监。甚有治声。都事曹大中。辞连郑汝立逆狱。被追诣理。金吾郎搜取文书。见公有答问书。密语公欲去之。公曰。吾书无他语。且已在搜中。不可不上。竟无所坐。大中之柩过邑前。公具奠哭送。人有诘者。公曰。曹公不服而死。其罪不可知。才经本道。使客未可恝视也。郑相彦信亦系狱。公适随牒至京。以其为旧帅也。诣狱门候问。闻者义之。备局选不次擢用者。公与焉。盖柳文忠公成龙。与公同闬。雅知公之贤。力荐于朝也。庚寅。升高沙里佥使。台谏论其亟迁。寻进阶堂上。除满浦佥使。又论其骤升。改正仍任。辛卯。迁珍岛郡守。旋除加里浦佥使。皆未赴任。擢拜全罗左道水军节度。是时倭衅已启。而朝野晏然。公独深忧之。日修备御。铸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51H 页
铁锁。横截镇口海港。创作龟船。其制如伏龟。上覆以板。钉以锥刀。使敌人不得登蹋。藏兵其底。八面放铳。以此为先锋。烧撞贼船。常以取胜。壬辰四月。倭寇大至。先陷釜山东莱。由岭南向京师。公欲移兵击之。麾下皆以离镇赴他道为难。唯军官宋希立,万户郑运议与公合。公曰。今日之事。唯当击贼而死。敢言不可者斩。遂会诸镇堡兵于前洋。戒期将发。会庆尚水使元均。尽丧水师。遣人请援。公即引兵往赴。玉浦万户李云龙,永登万户禹致绩。为之导。至玉浦。先破倭船三十艘。至固城。闻贼入京。 大驾西幸。公西向痛哭。引兵还营。均等复请兵。进至露梁。破倭船十三艘。追至泗川。公左肩中丸。犹不释弓。终日督战。战罢。军中始知之。莫不耸动。六月初。遇贼于唐浦。有贼大酋驾层楼尽船。金冠锦袍。器仗甚鲜。公一鼓薄战。以筒箭射殪其酋。馀贼尽歼。日午。贼船又大至。公以所获楼船置前去贼一里馀焚之。船中火药暴发。响焰腾震。贼又败退。已而全罗右水使李亿祺。悉舟师来会。合战于固城前浦。贼酋驾三层楼船。拥青盖对战。即射杀之。破三十馀船。馀贼登岸而走。自是屡战皆捷。贼敛兵远遁。遂与亿祺还营。贼复自梁山向湖南。公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51L 页
复进兵固城见乃梁。遇贼船蔽海而至。佯退诱贼。至闲山岛前洋。还兵大战。炮烟涨天。尽破七十馀艘。贼大酋平秀家脱身以走。将卒死者几万人。倭中震动。贼又自安骨浦来援秀家军。船械加严备。公逆击之。烧破四十馀艘。进击釜山屯贼。欲覆其根本。贼登高结寨以自固。遂烧空船百馀艘而还。时倭兵弥满诸路。官兵义兵连败。莫敢枝梧。独公连奏大捷。 上嘉之。三加阶至正宪。下教书褒美。公以本营地势偏左。请移镇闲山岛。控制两道。岛在巨济县南。乃两湖水路咽喉也。朝廷遂置水军统制使。公以本职兼领之。统营之设始此。初元均以单舸控于公。联名奏捷。而朝廷察公功大。升至统制。均耻出其下。始贰于公。公每优容之。而均粗暴肆忿。不遵节制。公恐误大事。引咎乞递。朝廷不得已而移均忠清兵使。均积憾不释。缔交朝贵。构诬公百端。倭将平行长。曾以马岛事我国。至是先驱入寇。惭见我人。诈请通款。朝廷欲脱出被俘 王子。使庆尚兵使金应瑞。往复议事。平秀吉因此行间。使行长麾下要时罗密报曰。和事不成。全由清正主战。方今再来。若令舟师邀击洋中。止杀此人。则兵自罢矣。乃指言清正船旗牌彩色。朝廷大惑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52H 页
之。促公进击。如行长言。公以其言诈谖不可测。守便宜持难者数日。要时罗又来言。清正已过海泊岸。舟师何为失此机会。于是台谏。交章劾公以逗留之罪。体察使李元翼。明其不然。柳相嫌不敢救。盖是时。朝论已岐矣。 上遣侍臣廉问。侍臣亦党于均。反实以闻。丁酉二月。公被追就栲。将置重典。郑相琢。白于 上言舜臣名将。宜赦罪责效。 上亦念其功劳。特原之。命从军自效。时母夫人卒于牙山。公便道奔哭。成服即行。叹曰。吾一心忠孝。到此俱丧矣。军民遮拥号泣。远近嗟惜。元均代为统制。尽反公军政。公在镇作运筹堂。与将士会议其中。卒徒皆得自通。均以贮其妓妾。围以篱障。酣饮不省事。捶楚残虐。一军离心。皆曰。贼至惟有走耳。要时罗又来言。大军方渡海。可遮击也。朝廷又谕均促战。均既反公所为。不敢言其难。是年七月。悉众前进。倭船左右诱引。使之自困。乘夜掩袭军溃。均走死。百馀艘士卒皆没。而闲山遂陷。公所储置粮资兵械为数年之资者俱烬。公之得罪。均之败亡。皆倭牒使之也。盖贼先据釜莱地方。与对马岛形势相应。一帆直渡。我兵虽进。避而不战。迂泊于左海。与西海水路。控扼之势差异。我军之不得遮截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52L 页
以此。而朝廷但见舟师屡捷。责以必战。均亦知其必败而卒取败。皆遥制之失也。闲山既败。贼由西海下陆。进陷南原。两湖已不可守矣。都元帅在晋州。遣公收拾馀兵。俄复为统制使。公以十数骑。驰入顺天府境。得兵船十馀艘。稍收亡卒数百。败贼兵于于兰岛。朝廷以公兵弱。使登陆进退。公奏曰。臣一登陆。则贼船由西海直上。京师危矣。 上从之。时湖南避乱士民百馀艘。散泊诸岛。恃公为蔽。公与之约束团聚。列于军后。与为声势。独以十馀艘前。迎贼于珍岛碧波亭下。贼船数百来袭。势若山压。公不为动。一字整陈。炮矢四发。贼兵披靡。巨济县令安卫。引船欲退。公立船头。促遣小艓。命取安卫头来。卫遂进船殊死战。贼大败。擒斩其名将马多时。军声复振。捷闻。 上欲升阶崇品。言者以公爵秩已高。止赏诸将以下。杨经理在京。亦送银段慰赏。时陆路被兵。粮运不继。军中患之。公一夜檄告避乱诸船。诸船既倚公为重。争自助输。并致衣服。士卒赖以饱暖。公虽起复从戎。犹素食日数溢米。筹画调度。夜不就寝。形容顿瘁。 上特遣使谕旨从权。仍给滋味。公涕泣勉受。戊戌春。移镇康津古今岛。募民屯耕。南民襁属归之。遂为大镇。是秋。都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53H 页
督陈璘。领水兵五千东来。陈悍骜。 上忧公失欢。密谕以善待。公盛具威仪。迎于远岛。至则大设宴犒。汉人皆喜。然犹抢夺闾店。我人骚然。公忽令军士毁撤屋盖。搬衣囊下船。陈惊怪使人问之。公曰。天兵之来。如仰父母。今见暴掠。士卒不堪。各自遁避。我为大将。不能独留。将移他岛故也。陈大惭惧。即诣公摧谢。挽留甚诚。公曰。大人若听某言。某即留耳。陈曰。当一从公言不敢违。公曰。天兵以陪隶视我人。即无忌惮。大人幸许某便宜禁断。则两军相保无事矣。陈许诺。其后汉人犯禁。公辄绳之。岛中妥帖。鹿岛万户宋汝悰。与汉船俱进击贼。获船六只首级七十。汉人无所得。陈方与公接宴。闻之惭怒。公曰。大人来统我军。我军之捷。即天兵之捷。何敢私焉。请尽纳所获。愿大人悉以奏闻。陈大喜曰。素闻公东国名将。今果然矣。宋汝悰失望自诉。公笑曰。贼首乃腐胔也。与汉人何惜。汝功自有吾状奏。汝悰亦服。自是陈察公治军制胜。节节钦服。借我板屋大船自驾。军务大小。动必咨访。每言公非小国人物。若入仕中朝。当为天下上将。何自困于此。上书 宣庙言。李某有经天纬地之才。补天浴日之功。语虽不中。盖心服也。陆军提督刘綎。以苗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53L 页
兵来。与陈相约夹攻行长。舟师进战港口。胜负未决。刘师违约不应。盖行长已闻关白秀吉死。亟谋撤退。而畏我舟师阻前。啖刘以利。故缓其攻。又潜款于陈。求假道甚切。陈亦中其贿。欲许之。公用木片密书投示。讽刺其非。陈赧然而止。行长知之。又遣使于公。遗以铳剑。公峻辞却之。倭垒方绝粮。赖与汉人往来。颇贸汉粮。遂闭营不出。陈惭失利。欲舍行长。往击南海贼。促公先发。公力争不从。行长又困。请援于泗川贼。即萨摩洲军也。强勇无敌。持重不战。必于兵势最重处用之。见行长急。悉众而至。是夕。大星殒海中。军中怪之。公 与汉船。迎战于露梁。自夜至朝数十合。贼兵败却。公忽中飞丸而卒。公之侄莞。有胆勇。即抱尸入房。匿不发哭。举旗督战如故。舟中皆不知。都督为倭船所围。我军救之。日午。贼大败走归。行长以其间。出舟师外洋遁去。陈遣人劳公。舟中已发丧矣。都督闻之。自仆于椅下。击地大痛。两阵皆哭。声殷海中。 上遣官吊祭。特赠议政府右议政。柩返牙山。一路士民。号泣设祭。千里不绝。明年。葬于先陇之次。部曲请于朝立祠水营。 命赐额忠悯。巨济兵民。亦建祠以时祷祀。湖南人。立碑于车岭。以寓悲慕。甲辰冬。始修壬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54H 页
辰以来战功。以公为第一。加 赠左议政。赐效忠仗义迪毅协策宣武功臣录倦。封德丰君。遣官告祭。赐土田奴婢。哀荣之典备矣。公娶尚州方氏。封贞敬夫人。有三子。长荟。县监。次䓲。正郎。次葂。有才勇好兵。公每称其类己。丁酉秋。随母在牙山。遇贼斗死。一女适士人洪棐。庶出男二人。曰薰,曰荩。皆中武科。不得官。公居家有笃行。二兄先殁。公伤悼甚。抚育孤侄。婚嫁赠遗。先于己子。其操守贞介。屹然壁立。虽文学之士绳墨自律者。有不能及。训院之仕。武职最下。而公处之怡然。惟直己而行。柳相腆。见公有好样箭筒求之。公谢曰。此一筒甚微。而小人之纳。大监之受。害义大矣。柳相愧屈。兵曹正郎徐益。气豪好胜。侪辈皆惮之。常欲越迁训鍊院参下官。公据法争之。益不能难。当下狱议律。有胥吏告云。有行贿蹊径。可以缓死。公怒叱曰。死则死耳。何可苟免。由其自守不阿如是。故半世落拓。世莫能知。及遭乱著庸。诚格 上下。而犹不容于世议。中陷刑狱。亦以此也。然公之发谋制事。举无遗策。奋勇决机。前无坚敌者。岂非平日所养者为之本乎。其治军。简而有法。不妄杀一人。而三军壹志。莫敢违令。虽负气倔强者。望风自屈。其临战。意思从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54L 页
容。常有馀地。见可而进。持难而退。必三吹打耀兵而旋。故身死之日。纪律节度犹自若。卒以取胜。其在阵。远斥候严警卫。贼来必先知之。士卒服其神明。每夜休士。必自理箭羽。常以空弮与射士。待贼船逼前。然后散箭与之。又自操弓齐射。将士虑公复创于丸。扶掖谏止曰。何不为国自爱。公指天曰。我命在彼。岂可令汝辈独当贼乎。其以死勤事素定者如此。呜呼。国朝将臣。在平世遇小敌。树勋立名者多矣。若公则当积衰讳兵之后。遇天下莫强之寇。大小数十战。皆以全取胜。蔽遮西海。使贼不得水陆并进。以为中兴根本。则一时勋臣。宜莫尚焉。至其立身之节。死难之忠。行师用兵之妙。综务辨事之智。已试而可见者。虽古之名将贤帅。代不出一二者。无以过也。公之事绩。朝野多记载。其在军民追慕思咏者。不可殚举。今姑掇其大略为此状。敬告于太常。以备易名之考焉。
绫城府院君具公谥状
公讳宠。字仁甫。具氏本绫城人。上祖艺。显于高丽。勋封沔城府院君。生荣俭。袭封沔城君。生祎。左政丞。谥文贞公。生成老。判安东府。生扬。公州牧使。始仕我朝。生致洪。用武进知中枢府事。生讳寿永。以永膺大君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55H 页
女婿。官至知敦宁府事。录靖国勋。封绫川君。于公为高祖。曾祖讳希璟。永柔县令。 赠吏曹判书。祖讳淳。司宪府监察。 赠领议政。考讳思孟。以雅望耆德。为宣庙朝名臣。官至左赞成。 赠纯忠积德秉义补祚功臣议政府领议政绫安府院君。长子宬。踵文科。以扈 圣勋。封绫海君。女为 仁献王后。公其季也。妣平山申氏。 赠领议政平州府院君讳华国之女。以万历丁丑某月日。生公。年当志学。遭世乱不竟词业。好弓马谈兵略。倜傥不羁。仕为宣传官。升都总府都事。丁绫安君忧。服阕。拜阳城县监。光海初年。换授高敞县监。是年。登武科。秩满。为武臣兼宣传官。久之拜长渊县监。时倖官填内外。乱政亟行。兵民如在水火中。而公澡身勤事。惠利及民。所至有颂声。观察使特异之曰。长者家儿。固宜如此。因事罢归。丁大夫人忧。癸亥反正。公以元舅之亲。参首建之议。录靖 社元勋。超阶嘉义。封绫城君。兼五卫都总府副总管。扈从公州。升资宪知中枢府事。俄拜汉城判尹。 章陵之葬。以都监提调。赏阶正宪。丁卯。又以迁 陵都监提调。加崇政。己巳。出为庆尚右水使。兼三道水军统制使。公自遭际通显。常宿卫居中。未当阃寄。人或疑其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55L 页
疏于理剧。逮之镇。廉简持身。严公御下。军政一新。远近称叹。暗行 御史李景义。访得其实。敷奏详允。有赐书之褒。秩满。入拜刑曹判书。壬申。移判工曹。又以惠陵都监提调。赏阶崇禄。兼五卫都总管。癸酉。有宫禁妖变。 上移御昌庆废宫。公监董缮修。进阶辅国。封府院君。甲戌。兼刑曹判书。为畿辅总戎使。丙子。扈从南汉。守南城。屡剿獭骑。獭骑不敢薄城。丁丑正月。敌兵大举焚炮楼以登。公督众大战以却之。陪卫还都。拜兵曹判书。公自反正后。常兼扈卫大将。至是为训鍊都监大将。又兼 御营大将。宿卫之兵皆属焉。未几。辞递兵判。旋拜工曹判书。兼判义禁府事。久之辞递。庚辰。复兼兵判。即辞递。俄而复拜工判。辛巳复判义禁府事。辞递工判。壬午十一月己巳卒。寿六十六。 上伤悼特甚。赙禭之礼。加于常数。自朝之士大夫。下至隶皂之贱。闻讣奔走。莫不悲涕者。都监诸军。填咽街巷。失声号痛。赙奠尽礼。及葬。举军白帽手炬。送至墓所。不令而集。如送亲戚之丧。用是年某月日。葬于杨州八谷山先陇之下。公天资忠厚。表里洞然。好善嫉恶。出于至性。直己任真。未尝矜饰趋附。故其在下僚。知之者已鲜。翊戴之后。又敛避权势。推贤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56H 页
让能而不自居。故缔构之始。柄任不及。亦以此矣。历试既久。声实渐著。艰难之际。 上下倚仗。方恨见用之晚。咸冀其大拜焉。其为兵判也。兼佩训鍊,总戎, 御营,捕盗四大将符。前后兼备边司,掌乐院,司仆寺,军器寺诸提调。寅酉在公。文牒房午。而公处之沛然。不烦而理。属官胥仆。无不畏爱。而训监之军。至今追思。以为自置都监大将。恩威并行。未有如公者。三判秋部。再判禁府。率能推明法理。洞察情伪。谳决如流。词讼无滞。虽同朝共席。阖门亲戚。终始不敢干以私。时或一断以法。情罪不称。而当之者。不敢怨谤。盖知公无所偏于彼此也。身居贵戚。位埒台鼎。而自处如布衣时。衣食服用。一从俭约。平生不事生产。内氏世业有素封之称。而未尝经纪收拾。或被人冒占。而终不何问。晚年。见国事危疑。侪辈无可担当者。惟深忧永叹。至忘寝食。常有范氏祈死之言。鞠躬尽瘁。非大病则未尝请急。捐馆之日。适值西事之扰。夙患心痛。卒剧不救。呜呼悲哉。配贞敬夫人淳昌赵氏。有一男二女。男曰仁塈。参靖 社勋。前任潭阳府使。女长适主簿李立身。次适晋川君柳䪷。仁塈有子曰镒。进士。嗟夫。外戚之家。宠禄之盛。自古纪之矣。求其赏称其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56L 页
功。任称其材。完名全节。终始无玷者。则盖千百之一二矣。公少而袭膏华。长而群武弁。初无师范学问之为籍。而乃能摧刚执柔。竭忠殉国。勋伐著于国家。德誉洽于军民。国人之论。亲疏无间。虽大雅所载申伯之伦。其亦庶几焉。谨录历官行事之大者。以备太常之考太史之采。为后世永鉴焉。
任疏庵言行录
公讳叔英。字茂叔。自号疏庵。又号东海散人。本丰川任氏。判汉城府尹兼艺文馆提学说之曾孙。昌乐察访崇老之孙。缮工监役奇之子。承政院承旨文峰郑惟一之外孙。生于万历丙子九月初三日。辛丑。中进士。辛亥。别试登第。选承文院正字。例升至博士。乙卯。削夺官职。门外黜送。天启癸亥。复博士。荐拜艺文馆检阅。兼春秋馆记事官。迁弘文馆正字。历著作博士。升修撰,知制 教。升司宪府持平。是年十月三日。卒于京城莲坊之寓舍。年四十八。先娶骊兴李氏。有一男一女。皆夭。后娶坡平尹氏。继后子塾。
公天性夙悟。才气绝伦。十岁。能作古律诗。壬辰乱后。连遭内外艰。辛丑。始赴举进士会试。古诗在高等。考官有不悦者。降置第六。盖俗以进士第六多穷夭故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57H 页
也。
公笃志博古。惟务记览。不以科举为意。凡遇讲试。只一阅经书大小注。理会义理。不肯帖括成诵。以此解围属高等。而到讲席辄屈。
公交游甚广。初只博求泛爱。二十五六岁时。私戒邻友某曰。士君子虽不可有朋党。然素交不可不择。须默观熟思。择其善者而从之。自是益亲近士类。名卿耆儒。无不降礼与交。游太学八九年。疾恶扬善。谈辨风发。同辈惮之。
庚戌春。月沙李相公在铨。闷公贫约。荐授童蒙教官。公辞不就。致书逊谢而已。
辛亥。始赴殿试。效刘蕡策对数千言。直斥宫闱干政戚里骄横。考官右议政沈喜寿奇之。欲置第一。同列皆疑。沈相曰。脱有他端。我自当之。同列皆曰。壮元决不可。遂置丙科末。拆号。光海果大怒峻责试官。命削其名。于是三司争论累月不已。领议政李德馨,左议政李恒福等。入对切谏。光海不得已而从之。犹传教云今后勿取程外之文如叔英策者。沈相因此去位。壬子春。始仕槐院。未几。凤山诬狱起。政院择拟鞠厅假注书。公以末拟受点。时史官多欲荐公。恐忤光海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57L 页
意不果。及是。院中皆喜以为光海意已解。皆劝就职。公称病不仕。或规之曰。何不暂就。以少答上意乎。曰吾观其狱状。必诬告也。一曰仕进。则后必为原从功臣。以此不敢出。非故慢上命也。其后狱祸蔓延。权石洲韠。坐咏公对策事。辞连栲死。人为公益惧。
癸丑。诬狱又大起。大臣百僚。廷请论永昌名出推戴。请速处置。时狱事严急。人人自危。莫有异议。公称脚病。卧家不出。戒家人勿受驺直。终不参请。
闲居城东。从游者日众。公愤慨时事。训戒之际。指摘善恶太明。乙卯冬。李尔瞻嗾台谏论公以聚徒谤讪之罪。削黜于外。
公遁居广州奉安驿八九年。或因吊庆出入。限郊垌一日程。不入曰。既以黜送为名。不可近京城门。
壬戌。光海以营建财匮。 诏使将至。大开赎放之科。就癸丑以后罪籍中。自点犯轻者。许纳银自赎。人皆应命。公在应赎中。亲友或欲鸠银代纳。公不许。
癸亥。还朝即入侍从。士大夫虚己待之。校理沈光世白于 上曰。任某与严惺,金地粹。皆以参下官。坐直道废锢十年。宜升六品以优之。 上许焉。翌日。公入侍言。臣曩日被黜。初不坐直言。不合以此蒙赏。金地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58H 页
粹。丁巳献议。未为殊异。亦岂可滥赏乎。又上疏固辞。上允之。以沈光世论事失实。 命考察。
是时设 即祚大科初试。考官多以不谨被责。公为持平。欲因此痛革废朝鬻科之弊。倡义力论请尽罢其榜。连数十 启不已。 上竟从之。时生进会试已挂榜。壮元赵寿恒,李行进等。皆公学徒。而公无所顾惜。
公志操卓荦。其好仁恶不仁。出于天性。去就辞受。动以古人绳墨自处。凡苟简之行。因循之习。世俗所谓第二义者。一切不留于心。亦以此戒励朋徒。故游其门者。无不肃也。
己酉春。李尔瞻与柳党相轧。出守义州。广求赆章以行。公内弟韩定国兄弟皆其狎客。因此求于公。公以小序应副。末句云范丹慕贵之讥。虽阻前亭之约。孙楚倾城之送。尚吟零雨之诗。明其不肯见也。明年尔瞻还朝。益肆奸慝。公大悔其作。每于宾友间。自责吃吃不已。尔瞻颇闻其语。又因韩辈讽以湖堂之选。公辄骂。尔瞻大怒。(公被黜后。尔瞻门客为史官。摘其序语。以赞尔瞻。盖欲證公为重。欺诬后世。小人之计巧矣。)
京城北有曹溪洞。李尔瞻以曹是南冥姓字。欲立庙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58L 页
祠南冥辟书院。聚其徒。为己鹰犬。公闻而笑之曰。曹溪祀南冥。孔德里合祀先圣耶。(孔德里。在京城南。)尔瞻指此为谤讪云。
自壬子以后。邪议朋兴。平日号为士类。亦多濡迹。公一切不与交。其在奉安。士大夫东南行者。莫不造诣其庐。公心所与者。则就其馆答谢。其所不与者。则虽大官。视如行旅。奉安寓舍南村。有韩姓人。旧与公亲厚。登第后。附势骤显横甚。尝因休暇还乡。屡造公致款。公谩谢曰。放逐之踪。不敢踵名士之门庭。以冒世嫌也。一日。公省坟还过其亭下。韩临视呼曰。茂叔暂入。公曰。吾未夕馔不遑也。韩曰。此有饭。愿暂入。公麾谢遽去。韩大恚欲构害之。会其败不及。
公主判尹宗祀。其先世臧获土田颇饶。公有所嫌不取。孤贫栖屑。人所不堪。而处之泰然。嫁遣二妹。粟粒不资于人。有若干市廛奴仆。并除其役。使专供祭物。奴等亦为之尽力。
居奉安。饘粥仅继。或戏曰。君真仙人。能不食不死。己未之饥。或曰。今年君必殆矣。何以不忧色。公笑曰。我已知当死。死必为饿鬼。若复忧愁。当复为愁鬼。一鬼不容两役。故不忧也。余赠诗云。纵死非愁鬼。今生是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59H 页
谪仙。郑方伯岦。素亲公。戊午冬。按关东过公宿。见公饭粟曰。吾营有列邑供纸。纸价数倍于市。君若以数束纸送我。当推移填簿。收送价米。使公得稻饭吃也。公曰。此所谓防纳者耶。郑曰。贡物乃有防纳耳。此营门纸价也。士大夫家皆请受。君无嫌也。公正色曰。轻纳纸而重受米。非防纳而何。故人久别。相见可喜。奈何以此事相劝。郑大惭。再明过余。语及曰。士大夫之不防纳者鲜矣。斯人并其近似者而不肯。其贤于人远矣。公之还朝。禄薄不自资。假贷继乏。新娶尹氏。在沔川。亦不能迎致。短衾破席。独寝空宇。仍感寒疾。友人权儆己。借以长衾。得少汗解。便束其衾置架上。是夜卒。亲友就视。短衾覆体。两足俱露。
世以文士视公。以寒俭疑其拙。以固执疑其拗。此未必然。公学古而不泥。料事知人。不臆而奇中。聪察平恕。亦有过人者。顾知德能言者鲜矣。余亦晚交。仅识其一二。而不能尽其槩也。
自辛丑后。太学疏章。多出公手。戊申。伸理成牛溪疏。公所撰也。庚戌秋。太学复申前疏时。诸生分党多不从者。公当制疏。谓同辈曰。诸生有不从者。而强名为太学疏。于义未精。吾辈别自陈疏可也。终不肯制疏。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59L 页
既而疏上。果被峻却。
己未之役。天兵分路大举。我国挟助。公私忧之曰。自成祖北征后。汉兵不能入虏巢二百馀年。况胡锋方锐。而中原兵力。非复曩比。此役恐不利。已而果大败。中外震骇。公又曰。汉兵虽败。胡亦孤军。岂能遽得志于中国乎。未几。熊经略守辽。胡势少挫。国人颇恃以安。公又曰。 皇朝用法太峻。任事之臣。以眚见诛者多矣。汉胡相持。不无利钝。则不悦者。必蹈其隙。熊自救不暇。何边事之图。既而熊公。以不进取。被劾去辽。俄以弃广宁诛。其后袁经略。守山海关。亦以胡入关内。不时赴救诛。卒如公言。
有洪姓老儒。与公素相善。公尝谓余曰。洪某不久必入邪径矣。渠前日过我。盛称栗谷道学高明。优于孟子。渠安敢妄论先贤。其意不过以吾辈尊尚栗谷。要以此悦我。其用心已左。何所不至。未几。洪交结李尔瞻。得除金吾郎。受其阴嗾。潜放死囚事发。几不测。尔瞻庇之得免。遂为弃人。
为承文著作。例兼奉常直长。莅管库才数月耳。然句校精密。虽馂馀升勺。不容吏仆偷耗。日课陪隶。即官墙下种松。蔚然成行。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60H 页
科举录名时。四馆私于所识士子。不以投牒先后联次。或不收牒。直录其名。公在末席。请一切已之。诸僚咸诺诺。既而违约循旧习。公即取录袖之曰。此细事耳。然约定而背之非也。诸人笑曰。何至是。今且仍旧无妨。公终不出册。长官大怒。以末官抗右位不恭。使受面责。(馆中后进有过。则就各位前俯伏受责。)公恭谨依行。终不出册。诸僚不得已从之。
槐院之选新正字也。以及第人名录置房内。诸僚以次入视。就可者名下。密加一圈。既毕。计圈取多。此古规也。或言此类缿筒。非所以待清选。当于众座。公议受圈也。众皆然之。公独曰。此例若行。懦者或畏仇嫌。其取舍必不公。众乃服。
公记性绝人。淹贯经史子集。杂书小说人名地名。一过目。皆能领略。久而不忘。惟四杰四六集。读五六过。终身记诵。口授弟子传写。一字不错。国朝典故氏族源委。以至国内山川形势州县道里远近风谣善恶财赋多少。皆访问谙悉。尤邃天下舆图。据大明一统志。證以史传。皆如亲历。尝于泮斋。一见生进新榜。即一一背诵。多士环观。惊以为神。尝过杨根。见道傍田中男女相与语。听记中间曲折男女数人名。后数年。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60L 页
在龙津舟上。认其人。仍述其所闻而问其事首尾。其人大惊。
公之文长于四六。车五山称其小篇。与王,骆相上下。统军亭序文。流入中朝。翰院学士。传语我国使臣云。千年已绝之调。出于海外。尤奇异云。其板题。多倩尹月汀,金南窗。李梨川笔迹。宿德名宰。乃为后生写文联名。不惟前辈敬士爱才可尚。亦见公文之重于时也。
公于四六。法律精严。非唐以上材则不用。所引古事。必用本书全文要语。一字不苟安排。至于行文。未尝作偶俪语。专务平顺畅达。真所谓笔端有口。诗则不拘格法。直摅胸怀。务去雕饰。别是一体。大篇排律则四六之馀也。广博奇僻。古未尝有。其所引事料。要为一部秘监。西坰柳公。以诗跋之。劝其自笺解。公尝自注。未终而卒。
公晚好廉洛书。研究多自得。每言王阳明。虽博辩善遁。吾观其语脉。自有破绽难掩处。欲著论而明之。亦不及。
少时。好观奇胜。尝游金刚。遇异僧。穷到九龙渊古今人迹不到处。有行录传于世。后三十年。余入金刚。闻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61H 页
寺僧苦担舆。仍问此事孰创。曰杨府使士彦也。曰有不舆者乎。曰惟任进士某云。
公为持平有所嫌。诣 阙引避而退。是夜。无所病而卒。邻有老妪言。昨梦吏人。持青纸赤管。急索任持平家。正其易箦时也。前卒之数岁。颇有异说传世。如白乐天,主安国事。及没皆验。公异人也。其生死必有先兆。世或以仙解称之。岂其然乎。
上闻公卒。谓侍臣李润雨等曰。任某不但才华。真谠直人也。 命别致赙。加 赐棺材。后。 上御经筵讲禹贡。讲官多不明疆界。 上曰。吾闻任叔英。能识中国山川地形。遇华人谈说。华人惊服。信否。侍臣对曰有之。 上曰。任叔英。谠直之士也。早死可惜。噫。 明主数字之褒。亦足以不朽矣。
公之卒也。首台完平公。先临哭吊。倾朝赴哭赙赠恐后。门生高弟。丧之如骨肉。宪府吏隶等。亦聚米奉赙。噫。公生平冷淡。身后寂寞。此岂有所为而然者耶。
德水李植曰。余抄茂叔遗稿凡五篇。摭其所闻睹言行尤著者三十馀条。附于后。掇拾摸索。诚有所未既者。或疑茂叔行太高论太峻。学太多文太奇。要之不类于中行。曰此特其气禀才质使然。若假之以年。卒其
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十 第 461L 页
濂洛之志。当不日而醇矣。然非茂叔才质。则虽曰学问。亦不足以希中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