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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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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堂先生别集卷之八
 行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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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大院君行状
大院君讳某字某。我 宣祖大王第五子也。妣曰仁嫔金氏。监察汉佑之女也。 大院君生于万历庚辰六月二十二日庚申。九岁丁亥。封定远君。庚寅。聘 启运宫。 宣庙亲莅其选。十月初三日。亲迎礼成。壬辰之乱。从 宣庙西狩次平壤。 宣庙念诸子相聚而行。非万全计。将向龙湾。先命一二宰臣。陪 大院君往宁边府。就迤北地避贼。既至宁边。 大院君恋慕 行在。日悲泣谓宰臣曰。余此行。正以不敢违 上命耳。今贼锋渐逼。而 行在隔阔。万一有不测。非但大义亏阙。即 君臣父子。且不得同生死。死亦不瞑。宰臣见其至诚。以其语闻。 宣庙怜之。召赴龙湾行在。癸巳。贼退京师复。是秋。 车驾将还京。 大院君仍扈从。又以 上命留海州。乙未冬。始至京。丁酉。贼再猘逼畿甸。 懿仁王后出幸海州。 上又 命大院君先往平安道。留驻成川府。己亥夏。承 命扈懿仁王后还京。甲辰。录扈从功。 赐忠勤贞亮效节协策扈 圣功臣号。 恩赐如例。戊申二月。 宣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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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陟。 大院君服丧尽制。癸丑。仁嫔卒。亦如之。乙卯秋。诬狱起。第三子绫昌君遇祸。 大院君痛悼成疾。己未冬。疾转剧。十二月二十九日。卒于移寓之第。春秋仅四十。讣闻。光海托以护丧。遣中使讥察吊客。屡使人促葬期。因是不能择兆。庚申二月二十二日。权窆于杨州治东群场里。即 启运宫先陇之南也。 大院君自在襁褓。英气盎晬。 宣庙奇爱之。稍长。宇量轩豁。迥异诸昆弟。嘉礼时年甫十一岁耳。进退周旋。率以礼则。仪采晬然。观者为之竦动。及遭乱扈行。备经险阻。年尚稚弱。而意气屹如成人。人皆异之。其驻成川也。念乱轸瘼。凡所供亿。务循简约。一境无怨。天性孝友。前后居忧。哀毁尽情。食素寝外终三年。出入禁闼。小心谨愿。居宠思畏。惟以睦友。相欢爱为适。暇日。辄与宗戚兄弟宴饮。或至关门投辖。达曙不倦。尝谓子弟曰。吾平生唯以仁民爱物为心。虽僮仆之微。未尝严刑戕命。汝曹宜以此为心。慎勿忽焉。前后为司饔院提调八九年莅事。宽而有制。亦无滞务。吏仆至今称颂焉。平居沈默简严。望之若不可犯接。其辞气惟和好真率。未尝为矫饰之色拂戾之谈。其仪表嵬杰。德气充溢。每朝会立于百僚之上。如龙现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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峙。挺然不群。盈廷咸属目焉。初光海在东宫。临海数被弹谴。义安,信城。早夭无子。 大院君在他 王子中年最长。又以孝友诚敬。特为 宣庙所宠爱。前后锡予 恩数倍常。他 王子莫敢望焉。逮光海嗣位。嫌忌骨肉。大狱连年。戕夷相继。 王子宗室。劫劫不自保。反更阿顺昏德。肆为邪议者有之矣。 大院君素为光海所惮。奸凶之家。从而构之曰。某君气象超凡。其子绫昌。有豪雄姿。所居塞门洞第有王气。失今不图。后必有患。又有谮者言仁嫔所葬丰壤阡兆极吉。光海惑之。常怀不容。故绫昌首及于难。狱事之初。光海夺其第。改作庆德宫。当是时。 大院君汲汲殆矣。然而 大院君。既不敢抗激而速祸。亦不肯阿顺而求全。唯杜门谢病。不问内外事。尝谓子弟曰。当今奸凶满朝。 宗社将覆。猜刻日甚。至亲莫保。每日出。余始知去夜之无事。日入。方幸今日之安过。恨不早死。得从 先王于地下耳。及卒。不敢祔葬仁嫔茔陇。亦以前谮故也。 大院君凡三嗣。我 圣上为长。次绫原君辅。次绫昌君佺。佺幼有气度。骑射绝伦。竟以此媒祸。奸凶阴嗾苏贼起狱。被鞫者无一人诬服。狱不成矣。而光海特命围置乔桐岛杀之。年十七未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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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今 上诞四男子。长曰某。乙丑春。策封为 王世子。次某。(孝宗御讳)次㴭。次滚。未出閤。呜呼。废朝骨肉之祸惨矣。 大院君家。受忌尤深。构祸最重。而光海终不能加害 大院君。得以名位终。亦不陨厥问。乃今默启 圣明。光膺宝位。中兴之烈。咸推所自。于是进号为大院君。墓曰兴庆园。追孝致隆。幽明泄恨。家国齐庆。虽高穹眷命。历数有归。亦岂非 大院君积德累仁。有以获天助而开阴骘之致也。呜呼盛哉。
领议政庆林府院君金公谥状
公讳命元。字膺顺。自号酒隐。系出庆州。新罗金溥大王后也。有讳稛。佐我 太祖。勋封鸡林君。于公为六代祖。曾祖讳致世。洪州通判。祖讳千龄。 成庙朝名臣。官至弘文馆直提学。考讳万钧。司宪府大司宪。妣贞夫人顺兴安氏。龙安县监尊义之女。有二子。长庆元。官至节度使。公其季也。生嘉靖甲午正月二十四日。中戊午进士,辛酉及第。始直学公。魁进士及第两榜。大宪公,节度公。及第榜皆魁。而公亦屡魁解额文科中第三。科名之盛。前代所希有云。初授典牲署直长。即选弘文馆正字。历著作升博士。节度公方为校理。同在 经筵。 明庙甚器之。属李梁用事。斥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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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公与节度公。俱被斥罢。未几梁败。 特命叙公兄弟。拟弘文馆阙员。为副修撰。逾年。移司谏院正言。升献纳。迁司宪府持平。递拜成均馆直讲。复为弘文校理。丙寅。以礼曹正郎。充冬至使书状官。还拜修撰。戊辰春。承 命巡按咸镜道军务。历览山川形便。防备要害。条奏甚悉。仍志其概于高山驿馆壁。以备后来者考据焉。方以持平 召还。道拜钟城府使。进阶通政。自是历试边远。不复侍 经幄。士论多惜之。而识者知其为将相之需矣。钟城考满。入为五卫将。出东莱府使。万历癸酉。递拜刑曹参议。出罗州牧使。考满还朝。旋出定州牧使。己卯。进阶嘉善。拜义州牧使。台谏劾其骤升。 上曰。金某将为节度使。不可改也。及至辛巳。果拜平安道节度使。逾年。递同知中枢府事。迁户曹参判。癸未。拜全罗监司。朝廷方议以监司兼全州府尹。公状 启辞职。且言府尹沈义谦有才局。请以自代。于是台论哗然以为非藩臣所宜言。请置重罪。 上命追问。即日赦出。拜汉城左尹。迁京畿监司。未久。入兵曹参判。出咸镜监司。进阶资宪。还拜刑曹判书兼五卫都总府都总管。丁亥。进拜议政府左参赞。倭寇陷鹿岛堡。以公为都巡察使往征之。俄闻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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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递拜平安监司。以亲老辞。复为刑曹判书,京畿监司。己丑。复为右参赞兼知义禁府事。参鞫郑汝立逆狱。录勋庆林君。丁大夫人忧。方庐墓次。而壬辰倭变作矣。 上即命起复拜右参赞。充巡检使。旋拜都元帅。不旬日。贼已内逼。 大驾西幸。都人大溃。公出屯汉江。无兵可战。乃退守临津。号召近道兵。防滩列栅。形势稍张。而道路讹传贼远来疲弊可击。公不为动。朝廷疑公持重失利。遂遣别使韩应寅。督诸将渡临津。遇贼大败。申硈,刘克良等皆死。公自东坡馆。驰到津口。收拾散兵而退。贼进陷平壤。公驻兵顺安。分布诸将于龙冈,永柔间。以捍 行在。自是贼不复西。明年癸巳。天兵来授。收复三京。公应接向导。动合事机。天将皆重之。俄递都元帅。历判工户礼刑四曹。进阶崇政。丁酉。倭寇再逞。公以兵曹判书。兼留都大将。明年。进阶崇禄。为邢军门接伴使。庚子。拜左赞成。移拜吏曹判书。时朝廷党论未息。铨法专用时望。且清显之选。皆属郎官。公以疏外之踪。进当政柄。凝然镇静。选注平允。公论称之。属右揆缺。 上问大臣曰。金某虽似乏担当之材。宽厚有容。白首勤王事。予欲卜之。佥议咸服。即拜右议政。明年升左。是时朝论又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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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多贬黜。领相李恒福因此去位。公于 经席。力论其非。大司宪宋言慎偕入侍。抉摘微细诗语。以中李相。欲并公挤之。公引告再三不得请。即出视事。终不以形迹自嫌。异论者亦未敢诮公。壬寅十二月初十日。卒于皇华坊寓舍。寿六十九。公之寝疾。 上遣侍臣视疾。医药交道。公辄起坐领谢。临卒。犹谆谆作梦中语。皆国家事。及卒。 上下教曰。贤大臣卒逝。不胜惊悼。 命优礼赙葬。是年月日。葬于高阳治东慈山贯山里。配贞夫人韩氏。有三男四女。男长守恺。次守仁某官。次守廉中枢府经历。女长适县监南复始。次适宗室文城君健。次适儒士崔尚镇。守仁有子。曰南献。守廉有子。曰南重。今成均馆司成。内外孙若干人。公天资豪爽。宅心平坦。能以宽弘济物。自幼稚时。已有成人局度。虽家人至亲。未尝见疾言遽色。内无防畛。外绝修饰。凡世所谓毁誉得失荣辱祸福。一切付之度外。早践华要。声誉蔼蔚。然不事交游。怡然自守。中年以来。放迹州镇。数为后辈所籍躏。旁观者亦为之嗟惋。而公了不置喜愠其间。平生。口不言人过失。亦不欲与人争辨。至于临事应变。沛然有馀。察能督奸。人不敢欺。所至绰有声绩。其驻顺安也。 天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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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等。败于平壤。一路汹汹。言贼兵且至。或请亟转奏行在。公曰。 行在闻此报。易以惊挠。徐待的耗。未为晚也。既而闻之。贼果不出。防御使金应瑞。勇功最著。朝廷戒勿轻动。欲待天兵俱进。应瑞知之。屡牒公请战。词甚元厉。公厌之。一日手署曰。依牒施行。巡察使李元翼。在傍愕曰。相公何不禀裁于 上而卒然及此。公不答。既而应瑞出兵徘徊。不见贼而还。公亦不之责。但私戒李公曰。此子心术不中。君等慎勿轻信。李公始乃大服。公自小官时。居职甚恪。及遭兵祸。尤以尽悴自任。凡朝会衙仕。必早往暮罢。至老不倦。家世清白。素无臧获土田。及公立朝四十年。出入将相。勋伐最盛。然未尝经纪生产。性好俭素。虽接贵客。不过蔬鱼数器。居处饮食。翛然如寒士。惟笃于亲戚故旧。恤贫周急。下逮微陋。表叔安瀚年老孤独。奉养于家。敕家人曰。先妣兄弟。只有此舅。宜以事先妣者事之。其死葬也亦然。少受学退溪之门。文词赡富。省庭制策。士子传诵。在台阁。一时章劄。多出公手。侪流莫及。然公早习兵书。颇事弓马。不务雕篆之技。时或感遇纪事。如乱后入京之作。至今传咏。亦可见其忠义之志矣。噫。国家二百年升平。恬憘文饰。崇极而圮。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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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之变。实阳九之会也。赖 宣祖明圣。储养文武材臣。以当其难。公于是时。首膺阃钺。以乌合兽骇之卒。当百战百胜之敌。强弱相悬。不啻千万。然公鸠集涣散。维持捏抗。遮截关西。为恢复根基。竟能协助天兵。恢复疆土。则公之力居多焉。若夫经济之略。含弘之德。不虐而威。不察而明。廉而不刻。惠而不亵。颠沛而不摄。劳苦而不伐。虽无日计之功。而威望风采。隐然为军国之重者数十年。人至于今。称颂不衰。可谓名世之伟人。中兴之贤佐矣。宜易名策号。昭揭盛典。以示来世。谨具公谱系官阀及志行事功之大者。敬告于有司。
全罗道都巡察使李公行状
公讳洸。字士武。系出德水。李氏自保胜将军赠同知枢密院事讳阳俊始著。传知三司事赠知门下省事讳劭,版图判书赠佥议政丞讳允蒀,司空乐安伯讳千善三世。族益大。三司登第起家。而司空当高丽末。诛奇氏。勋业最隆。司空之子若孙。军簿佐郎。赠政堂文学讳云范,工曹参议讳扬。皆以文进。参议生讳明晨。知敦宁府事。敦宁生讳抽。温阳郡事。 赠左赞成。则公之高祖也。曾祖讳宜茂。司谏院司谏。 赠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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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世号莲轩。亦以文章显。祖讳荇。议政府左议政。为中庙朝名相。久典文衡。世号容斋先生。考讳元祥。中枢府都事。 赠吏曹判书。先世仕松京。墓盖皆在德水。而自参议徙仕汉都。暨敦宁府事三世墓。皆在坡州。莲轩以下三世。别葬沔川郡沧泽里。子孙多从葬者。都事配平山申氏。父同副承旨讳玉衡。世居古阜郡雨日乡。乡一名雨溪。公之晚家雨溪。葬雨溪山。尝自号雨溪散人以此。公生嘉靖辛丑十二月丙辰。自幼嶷嶷。有钜人表。内朗外厚。文思卓然。乙卯。丁内艰。庐墓终丧。戊午。聘清州牧李增荣女。清州文行君子。明庙尝师之。公委禽受学。业成。中丁卯生员试。戊辰。丁外艰。庐制如前丧。庚午。补 宣陵参奉。连捷汉城试。策文居首者三。世传为科式。登甲戌丙科及第。权知成均馆学谕。升实。迁议政府司录。丁丑。迁拜艺文馆检阅。兼春秋馆记事官。修史。不隐贵臣过失。同馆有泄其语者。俄出平安兵马评事。名为弹压戎镇而实疏之也。入为成均典籍,兵曹佐郎。擢司谏院正言。递授刑曹佐郎。再入兵曹。会江原监司 启罢麟蹄县贪残吏。愿得侍从官为代。即除公。公病不赴被劾。例罚准瓜不叙。会栗谷先生判铨。为白 上宥之。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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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复礼曹佐郎。升司宪府持平。癸未。递授成均直讲。是时党论方盛。士大夫饰交游谈名理。排异以为同。声光赫赫。公任真简人事。在缙绅中。邈然无色目以自异。以此渐为名论所轻。而一历兵镇。便透韬钤。再佐本兵。长官试以剧簿。率以办。由是擅能名。稍稍以阃望归之矣。癸未北警。边脉大震。朝议广选文武士。除一路守令将佐。乃用公为北青判官。旋以方伯幕僚。参助机宜。其选尤重。亟换公咸镜都事。即日赴任。秩满。迁户工两曹佐郎。方伯辄 启递仍任。甲申秋。始为典籍。本道巡察使郑彦信。仍辟为从事。升兵曹正郎。移掌乐佥正。时军旅之后饥馑。尸胔相望。乃以公为救荒 御史。公出入闾闬。壶橐咸遍。谣颂洽然。秋以成均司艺还朝。公自都事。转至 御史。在北三年。所当率办。自 上持器之。升通政江界府使。未赴。迁永兴府使。明年丙戌。升吉州牧。是夏。超拜嘉善大夫咸镜道观察使兼巡察使。秩满。又 命挈家仍任。朝廷以时钱番部。导生胡数寇边。 命公剿讨。师出有功。 上下书褒赉。公尝悯本道罪人韩戭,黄大义。轻罪长流。适逢大赦。开禀于朝。 上怒命递公职。公自再入北。升大使首尾四载。劳勚备至。而廉操愈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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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去永兴。随身惟书笼。属冬猎。有鹿皮数百非官掌。府人请以备行。公却不受。强之始领一皮。其去吉州。亦如之。又留永之一皮于官帑而行。咸兴营府。旧纳细布貂皮。私用颇侈。李后白,郑彦信相继按道。递减其半。及公至尽蠲之。然未尝矫拂示声色。信心而行。人亦少识者。拜同知敦宁府事兼五卫都总府副总管。己丑春。出拜全罗道观察使。冬郑汝立逆狱起。公措捕有方。逋亡咸就 命。然虑滥及无辜。多所平反。汝立徒客夥。湖南尤盛。 上命尽求捕之。公周旋弥缝。论其不可。事稍解。人情大安。然卒以此见迕时议。颇有飞语闻于当路。宪府果欲陷公以重典。公旧为时相所知宾客。居间得无事。但抑其策勋。才得褒升资宪阶。而宪府即劾停之。初汝立阴奸罔世。退教乡里。一时冠盖。争走其门。公既与汝立同进士。又其居距营门仅一舍。公嫌其炽。不与之交。循例书简亦不及。及汝立败。凡与为亲近而幸逭株连者。竞起攘臂。以讨逆自任。如洪汝谆。继公按道。至以讥察虚疏。捶毒守令。以致告密者益多。公不惟不以先见自矜。亦不以活人自德。识者以此知其量矣。公于课绩无所贷。扶安,乐安一邑。皆相家子弟。怙势瘝官。公即贬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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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道称快。秩满仍任。未久。台谏摘细故劾递之。盖相家中之也。居西枢一年。间以特进官。例侍 书殿。宣庙难问经史。讲官或不能对。公援引论證甚详。讲官称诎曰。李某属鞬久矣。何以能记许多文字耶。辛卯。为户曹参判。是时倭衅已启矣。 命极择湖南方伯。备边司诸堂上。佥举公。无一人副拟者。遂超授资宪大夫知中枢府事兼全罗道观察使兼巡察使。公到管周岁。蒐卒缮器。训敕诸将。网络颇张。朝野望以倚重。秩满仍任。公再辞不获 命。未几。倭寇至矣。公即董兵请讨。 宣祖手札褒谕。公进兵向京至公州。有行官自京回。痛哭驰入阵中。贼已入京。 上已西幸矣。军中叫噪奔溃。公使别将。守尼山石桥。开谕还集。乱兵露刃拥其将而南。公不得已而还全州。时贼既从岭南进。陷三都残六路。视两湖若囊底。公指挥列邑。分守要害。招集散兵。捕斩先逃者。告谕勉率。颇有向敌之心。五月。公与兵使郭嵘。悉众北征。与忠清监司尹先觉庆尚监司金晬合兵。凡六七万。号十万。进驻水原。军容甚壮。议者或谓贼已据京城。凶锋方锐。我军虚憍。不习战斗。临敌必且崩溃。莫如坚守秃山城。致寇而战。乘势进取。庶可得全。公谢曰。 君父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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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一隅。藩臣亲执干戈。不宜逗留。当直薄贼屯。假令不敌。迤出西道。亦不失捍卫计。乃下令曰。直抵汉江狐岘。方议事。遂进击龙仁贼。先锋将白光彦,李之诗。中丸而死。贼众继至。郭嵘军先败。三道军遂溃。势如崩山不可止。果中议者之见矣。未几。贼入全,锦之境。公知光州牧使权慄有将才。牒为都节制使。遣黄进等。大败贼兵于熊峙。倭中至今称朝鲜三大战。而熊峙居一焉。已而贼又入全州逼邑城。公令州士李廷鸾。率州民入城拒守。设兵于山谷。夜则列炬相应。贼惧而退。秋台谏论溃师之罪。罢职责白衣从军。俄被拿鞫。窜配碧潼郡。又命再鞫。系讯更冬。甲午春。始因大赦。释归田里。初高山县监申景禧。本权豪子弟。贪虐不法。公数纠镌不悛。及兵兴。又不奉军令。与参礼察访尹趌。交并作奸。一日。擅杀五十馀人。公虑其乘时不逞。以计捁制而间用威挞。于是二憾耦矣。公之藩政。笃于小民而简于豪族。及抵于法。景禧嘱于素所仇怨者。上书挤陷。而又流言于 行在。以公有专据湖南之意。道路阻梗。闻事不实。故人亦未敢为公辨理者。其后贼退路通。相臣尹斗寿,沈守庆诸人。按事湖南还。力言公保境却敌。功多罪轻。赖此少解。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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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倭再猘。湖南先陷。诸将不发一镞。汉将将十万众。环寇而阵。竟无成功。数年间调粮鍊卒。每患乏绝。于是始有惜公久废者。 庙堂屡请收用。或注拟藩帅。而 上终不许。公既归乡里。怡然处顺。口不道前事。日与乡里亲旧。渔猎棋酒以为娱。名曰白发会。乡里叹艳焉。辛丑。感风疾。却针药自如曰。吾死期不远。治疾何为。饮食适意而神气不衰。后七年卒。得年六十七矣。公才长于听断。簿讼山积。使数吏左右执笔。耳闻口判。须臾裁决。靡不当理。其治兵理财。虽办集剋期。常以不烦不劳为主。故去后民常见思。顾于家事瞢如也。居常不问有无。京外俱无第宅。雨日田庄至俭。称贷取足。居官一意奉公。亲旧问遗。一切断置。在北道。尝命子弟料简文书。得未拆封家书数十以进。公笑曰。此不过平安信。吾已觑外缝矣。公于文务考览。不事雕琢。居閒信笔赋咏。既终。追拾散稿得百馀篇。撰为雨溪集。诗人权石洲辈。皆叹服以为名家所不及。公不籍尺寸。而早以材力自树立。凡践历所极。亦以劳绩自致。中外固觊为公辅。 上宠待亦殊。而一跌之故。终身不复。人皆怪之。方龙仁之败也。公与尹,金二阃。联绥左次。相问曰。吾辈罪合蒙何律。金曰。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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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道失守。今再败也。我其重坐哉。尹曰。圻吾界也。兵实我导。我其首坐哉。公笑曰。子昂名士。当全免。秀夫加有两名士胤子。亦何深虑。负重而衅大。吾其殆乎。于后果如其言。尝闻公甫七岁。能属句语。咏笋曰。竹大无衣小有衣。嗟乎。此其谶欤。贞夫人有孝行。先公卒。与公同穴。有男三女一。长安止。早夭。次安直。武科。前吉州牧使。次安真。用直言选入仕。今盈德县令。女适前县监南澈。先公殁。胄孙椲。盈德出也。今官直长。内外孙曾若干人。先是二郎君。连上公之冤。辄报罢。今 上之癸酉。因大礼赦令。二郎君复以上诉。 命议大臣。大臣尹昉,吴允谦,金尚容等。申理甚晰。 命追复官爵。二郎君欲摭公事实终始。微显阐幽。疏功纪德。以备他日太史氏采录。遂以命植。植于公从孙也。知公志行为详。又其事迹。在国人耳目。纪录具在。无可加损。故著。崇祯己巳八月初九日。折冲将军行副护军知制 教植谨状。(熊峙事。见鳌城集中权元帅志。李廷鸾守城事。见西崖惩毖录。申景禧所诬。则其父申磼。尝申理于 先朝。龙仁直进事。李芝峰亲听而公言之。癸酉巾理之说。据梧相日记云。)
左参赞尹公行状
公讳承吉。字子一。号南岳。尹氏系出岭南之海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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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祖曰君正。仕高丽。致位司空。历知密直司万庇,佥议政丞硕,政堂文学之贤,进贤馆提学邦晏,宝文阁提学思修。水原府使处诚凡六世。至司宪府掌令 赠左赞成讳沔。寔为公高王父。曾大父讳萱。军器寺佥正。 赠领议政。大父讳殷弼。吏曹参判。 赠左赞成。己卯之变。有争臣之言。名重而位不崇。考讳弘彦。司宪府监察。累 赠领议政。二代之 赠。用季氏领议政承勋推恩也。妣 赠贞敬夫人李氏。宗室长临守讳舜民女也。以嘉靖庚子十月丙子。生公于汉阳东村里第。聪明夙慧。幼不好嬉。父母尝失家藏。聚家童诘问。公就指一僮曰。观其色。必尔偷乎。僮果服。父母大奇之。五六岁。自知就传读书。寒暑刻厉。至忘寝食。甫冠而学业大就。辛酉。升上舍祭酒。许公晔与讲说庸学。瞿然惊叹。知其非俗儒之学矣。甲子。通经登第。选承文院副正字。 明庙上宾。方迎 宣庙即恤。百官或奔诣 私邸。院吏亦请行。同列欲从之。公曰。必吾等行者。须政府符到乃可。既而两司劾诣邸者。同列愧焉。荐授艺文馆检阅。兼春秋馆记事官。迁承政院注书。 宣庙初政。日开宾筵。左右史难其任。公耳闻手录。纪载详覈。侍臣皆称其才。李文纯公之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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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也。 上引见咨访。文纯公对扬移晷。翌曰。因门人求见其草复书。称善语在集中。升成均馆典籍。迁司宪府监察,工曹佐郎。庚午。荐入兵曹为佐郎。例兼春秋馆记事官。始以吏能著。先是卫士科禄。出自胥吏。高下失次。积成痼弊。公首黜用事奸吏。手检仕簿。丝毫不私。文书行。卫士相庆于道。判书吴公祥叹曰。非某刚明。安能办此事。参修 明庙实录。辛未夏。出为黄海都事。左授也。公自翰苑升兵郎。人皆谓当入台阁。而公不附时势。为铨路所不悦。公之迹阻华显。始基于此矣。换京畿都事。入为承文院校理,礼曹佐郎。升户曹正郎。例兼春秋。奉 命检京甸灾伤。癸酉。因事罢。俄复兵曹正郎。升成均司艺。兼宗学导善。始入宪台拜持平。旋递为典籍,刑曹正郎,直讲。为养求外。除开城经历。甲戌。因公事罢归。叙复直讲。复为持平。俄出判官三道海运。入为掌令。迁军器佥正。 仁顺王后之丧。为 山陵都监郎。先是都监郎。素以清望选。而事役烦碎。例以儒缓不省务。一任胥仆奸偷。公职掌炉冶。即不厌句校。铢两无所失。役完。还剩铁三千斤于度支。判书尹公铉叹曰。 山陵之役。有加索而无羡馀。吾才见此郎耳。复为掌令。旋递旋授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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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司艺者再。丙子。复为掌令。是年丁外艰。服除。复宗簿佥正。例兼春秋。为养复求外。除南阳府使。南阳近京。多豪势庄户。公莅之。一绳以三尺。奸宄大戢。有飞谋钓谤。欲撼而去之者。以公廉谨。终莫能中伤。壬午。坐失牧场马例罢。即叙为司艺。转司谏院献纳。时接日本使臣。用女乐。公力论其不可乃已。递为司艺。是年有 诏使。为延接都监郎。郎亦高选。其例不省务。比 山陵尤焉。而公司酒局。察职加毖。同僚以寒甚。索饮一杯。公曰。尚未公宴。此不可先饷人。远接使李文成公。闻而嘉之。而邮其索饮者。迁宗簿正。复为掌令。例兼春秋。癸未。递移司艺。复为掌令。迁司䆃佥正。升司赡寺正。司赡货局也。公搜逋括漏。一断以法。又为司宰监正。司宰膳部也。其办治视司赡加密。公之为两寺正。皆用台官递 恩例授。人视为逆旅。而公惟位之思。旬月著能声。其任职不苟类如此。迁掌令司䆃宗簿两佥正。升司饔院正。先是庆源贱属玉婢。逃归岭南。本贯子孙繁衍。累世乃觉。朝廷议请刷还。以公为推刷敬差官。公恐横罹疏远。多所剖释。俄闻伯氏丧。虑老亲悼伤。上章径归。台官劾其违法罢之。代公者。承望朝旨。一切用武钩摘。尽迁之。一道大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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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哭曰。前敬差官在。必不如此。甲申。丁内艰。服除。复尚衣院正。迁司谏院司谏。递移司宰监正。奉 命按狱海西。丁亥。转司宪府执义。徙尚衣院正。奉 命检湖西灾伤。出为龟城府使。时龟城累经非人。荐被灾荒。 上命极择其代。铨中又有不悦公者。以公应命。谏院三启请留。 不许。亲旧咸来唁。公怡然就任。开仓赈乏。蠲赋己责。扬去奸蠹。绥集流逋。每有大小徭役。量远近较饶乏。均剂如一。旧俗相朋为盗。官不能禁。公即锄除首恶而宥其党。境内帖然。地接边塞。民鲜知礼。婚娶多渎乱。公为设条禁。民颇从革。有豪族好植私凌上。即宫欲抵罪。率用苞苴获免。公痛禁交关。申严约束。有犯无贷。污俗为之一变。前时官租之籴也。奸民敢杂以沙土。谷积无用。穷民受其粜益窘。公躬检石斗。使皆均净。自是仓庾实矣。乃缮馆宇饬器用。弊祛利兴。百为大开。又重修 圣庙。釐正学法。青衿兴起。有内地学校之风。居三年。四境晏谧。政声闻一道。无何壬辰变作。 车驾西狩。公出次痛哭。俄闻平壤陷。公乃属吏民耆老而告之曰。国家之事。一至于此。吾为人臣。虽无职事。尚可一死。况守此土乎。惟是欲守则无城。欲战则无兵。惟当横尸疆内。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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偿从前许国之志。尔等宜早自从便。毋为共蹈锋刃也。众皆泣下曰。公视民如子。民亦视公如父。父在子焉往。公知民志未携。悉籍境内丁壮为兵。谕以大义。士气稍振。移檄江关。召募土兵。骁骑颇集。时都元帅金公命元。偏师左次。 行朝方议渡辽。公即以所集兵粮。归之元帅。元帅赖而成军。尝杖博川守某曰。龟守文人。尚用征缮济我。汝以武弁。挈家先走。将汝焉用。时列邑奔溃。民多劫掠官帑。或潜入公邑。欲为变。吏请备之。公曰。无事备也。单马数仆。出入自如。贼终不敢动。则煽为讹言曰。贼已渡嘉平江。直指 行在矣。或劝公散仓谷。毋为贼得。公曰。我国必不至遽亡。天兵朝暮渡鸭水。吾用此谷以备军需。即一散不可复合。此徒乱民兴讹耳。已而果然。是冬。天兵渡江。公先用私马载饷。民争趋之。自冬及春。飞挽织路。而民不告惮。国家功业。实基于此。元帅上公前后劳绩。 命加通政以奖之。癸巳春。为宋经略接待都差员。辽兵素悍。既为我来。暴我人甚。差员策应一行。诛索四集。公维持调娱。不失交际。躬冒艰棘。不慑不亢。辽人惊服。不敢凌犯。接伴使尹公根寿每遇大事。必邀公商定。秩满。方伯 启请仍任。冬荐拜忠清监司。台谏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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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远在西边。而湖西事殷。不宜久旷。请递之。时议政公为承旨。 上即用代公监司。而用公代承旨。 睿简特殊矣。甲午春。以刑房承旨。参鞫宋儒真逆狱。儒真既窃发就擒。徒党株连甚。公进曰。疮痍之馀。有此内变。若穷其逮讯。恐人心不安。于是只诛首恶十六人。三月。拜江原监司。临行。 上引见面敕。为之流涕曰。国事至此。咎实由予。平安监司李元翼外。无一人为国尽瘁者。予实痛焉。当今急务。莫如生聚教训。期刷至耻。须体予意。毋负委寄之重。公受 命感激。既就管。惟晨夕焦竭。时关东酷经兵荒。饿莩相枕籍。公多方赈救。民梢回苏。间抽丁壮。束队演武。又请于朝。别置教师。以新颁戚氏书。从事巡历课试。明示纪律。守令黜陟。视此为准。上下竞劝。不期年。手足行伍之法。皆精习可用。唐将见而称之。至见 上言贵国军容关东最也。 上悦。每问首相柳成龙曰。近来江原兵政何如。公又益兵器贮粮糗。以备不虞。一路恃而少安。用前鞫狱功。加阶嘉善。秩满。备局 启请仍任。是岁。李公元翼。自平安监司入相。 庙议请以李公德馨代之。 上曰。江原监司治绩最著。以此人移授何如。大臣对曰。臣等已请仍任者。特以其代为难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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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易之。则关东之事中废可惜也。 上曰。地有轻重。予意决矣。遂拜公代李公。特 命改撰 教书。褒词加厚以重之。时关西既经供给 行在。遏贼复疆。常为天兵往来孔道。赋役调度。公私劫劫。李公既以重臣留按。仁惠抚摩。军民帖妥。及其去。民如失父母。至刱生祠以寓慕。及公之为代。约己便事。率视李公而兴滞振弊。加恢前规。应待华人。曲畅欢意。而弊不御于民。民情又洽然称颂。柳相每见人自关西还。必问公所为。以达于 上。天颜喜动。人以为公之治关东。人或可及。代李公而著绩。为尤难云。是时奴胡始大。有启衅状。 庙议请遣武人申忠一。偕天将余希允。觇其动静。而下书于公。使口授便宜以行。余将与公言。谓译官曰。尔国亦有人也。丙申。公积劳成疾。经岁而不敢告休。至是疾益甚。再上章乞罢。备局覆启准请。已荐其代。 上以所荐无可当。 特命公仍任调病。然公久不莅事。及秋。因台谏 启论得递。寓居江东村舍。丁酉冬。复同枢。病未拜 命。己亥春。始还朝。时关北有老土之虞。择授公咸镜道观察使。公以前疾未瘳。三疏得递。复拜同枢。迁汉城府右尹,同知义禁府事。为杨经理接伴副使。兼三道刍粮总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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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工曹参判。庚子春。兼都总府副总管。迁兵曹参判。时洪汝谆为判书。两铨长皆贪鄙。苞苴肆行。竹山姓朱人。以奴婢十口。因人请赂求堡将。公却之曰。我则不为此也。由是耻与洪同席。每当政日。引疾不进。未几。洪与李尔瞻等。分朋争权。 上厌其不静而两黜之。 命用刚方寡党之人。以镇台阁。五月。擢公大司谏。俄迁大司宪。士林属望。旋递为同知中枢。兼同知义禁备边司提调。辛丑。兼副总管。迁大司宪。时宫家多犯法。都鄙受害。公发论请罪。又于 经席极言之。左相金公命元进曰。近来台阁。以言为讳。尹某之 启。真朝阳鸣凤也。未几。因事递移西班。秋拜刑曹参判。论囚断狱。必裁于法。长官大服。大小之狱。必先委公详谳广州边姓人。被诬以杀人。久囚未决。公以特进官入侍。历陈冤状。左右皆是公言。特 命放释。边姓人。走公门扣谢。公辞不见。诬之者呼喝道路言公私于边氏。朝廷雅信公廉正。谗言不得行。癸卯。进阶资宪。拜刑曹判书。俄递移西班。拜同枢。兼同知春秋典医监提调。因天变应 旨上封事。指陈剀切。乙巳。用龟城策应功。 赐原从倦。后兼总管知义禁。拜左参赞。己酉。参耆老所。递移知枢。兼知春秋。参修 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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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实录。辛亥。复拜参赞。兼知义禁。乙卯。为司赡寺提调。丙辰十一月二十一日卒。寿七十七。公姿容丰秀。仪度端雅。少透经学。专务操持。虽仓卒纷扰。未尝为疾言遽色。虽燕居闲处。未尝为惰容戏言。惟贞确自守。谦恭不矜。平生不接曲孽。不近娼妓。尤不喜声乐。于世间华靡玩好。一切视之若浼。自在幼稚。惟父母是顺。父母称为孝儿。既长。承颜养志。左右无违。大夫人有不悦于冢妇。尝提抱公谓曰。汝长而娶妻。毋令如汝嫂事我。公自幼服膺眷眷。恒以戒厉夫人。夫人或不慊于承奉。公辄各处。踰月不与语。夫人一循公意。诚孝备至。父母在时。不蓄私财。驺直禄俸。皆归之亲庭赐而后用之。大夫人尝在公第。适疾作久不愈。卜人云。移寓则安。大夫人曰。养病莫如心安。吾舍此安之。其在开城府。大夫人欲观鹰猎。公陪游天寿院放鹰。鹰忽穿云而去。俄逐一雉至院庭搏攫。大夫人欢曰。非汝诚孝。安能见此奇特。父母之丧。庐于墓侧。终三年。一不过家。朝夕上墓。哭必陨绝。形骸骨立。几不能保。居常言及父母。辄先泫涕。遇忌辰。自朔朝不御酒肉。至其日。哭泣如始丧时。遇生日。亦必荐献。如忌祭之仪。伯氏无后。公以次主鬯。凡祭祀。必前期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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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戒。奴婢执事者。必令澡洁更衣。躬莅祭馔。至老不懈。诸弟请依国俗轮行忌祭。公不许。事伯兄如严父。日诣候问。恭恪承事。虽贵不替。兄殁而事嫂益谨。凡田丁之嫂所愿有者。皆归之。待遇姊妹。和敬无间言。寡妹居贫。为营居室。衣食珍异。供给不辍。姊尝病痢。不耐苦药。公手煎蛙糕以进。病即见愈。姊涕泣曰。养我医我。皆公之赐。顾老身无以报恩。惟愿永享多福。符公之德而已。末妹嫁居岭南。兵后饥馑阽死。公闻即往省。解箱骖与之。乞粟旁邑以救之。后十六年。公年已七十。每念此妹不置。求奉使以往。一路知之。争致馈奉。乡里嗟叹。抚孤甥如已出。尤急患难。诸侄甥视为依归。所受禄俸。必分与穷孤。每当科日。持橐者踵门。待亲戚。曲有恩礼。或求关节书札。未尝以烦猥辞。必与之曰。事之从违。在彼为之。自我当如是也。尝以先世遗业少而兄弟众。析产时。不取奉祀田丁。乃用夫人家奴为冢户。戒家人。惟务俭勤。取足朝夕。绝无分表经营。衣服器用。一从朴素。其为台谏。不以攻摘讦直为能事。务正大事不欺以为本。尝闻大臣匿过坐谴。命子弟取小学高允不奉东宫指导事。读之曰。人臣之义当如是。临终。只以忠孝二字勉子弟。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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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政。明识典故。务持纲纪。裁剸肯綮。不遗细微。烛发幽阴。动如神明。判决精审。句判敏速。其所莅。必先纠奸猾。用刑严公。令出不反。不随势而枉法。不徇俗而苟安。名实必核。本末具举。无书生之轻俗吏之陋。真识务之学。通方之才矣。嗟乎。以公之贞德长材。由清门而取大科。遇盘错而熙绩用。其于践历清要。延登揆位。若无难者。顾乃一起一跌。栖迟州府。虽以年阀之久。位跻正卿少宰闲秩。不过押班参署而已。卒不能当将相之重。以究其经济之略。何哉。盖公平生韬晦自养。孤介不倚。非有公会。则杜门静坐。宾客至。穆然相对。寒暄之外。不交他语。宾客皆敬惮。不敢久坐。旋旋起去。其于不善人。固视之若浼。虽善人。亦未尝曲意投合。以是独立于世。无为之先后。少时擅名场屋。文人金泰廷。交贽甚款。要与讲业。公不肯。其在翰苑。议政洪公暹,李公俊庆,闵公箕,承旨李公后白,奇公大升。皆称公才器可大用。然公未尝诣诸公谢。柳相成龙。以检阅同禁直最久。一不交私款。其出龟也。吏判李山海适不当铨注。惜公左迁。会罗牧缺。以地迩而腴委。叩公以移授之意。公辞谢竟不许。在龟四年。遘疾甚危。季议政公。屡致书促其解归。且讽以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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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之机。公又不应。季议政公。臧否颇晰。为一代士类所推。威望赫然。而公未尝关说其间。自朝绅分党。苟非阘茸玷累之甚。鲜有不蹈其境者。公立朝五十年。独无现显指目。以为世重。国婚之家。义存休戚。 恩礼之隆。有不期而然者。公馆甥 王子。自初以盛满为戒。力敕家众毋或籍宫家事。 王子来谒。公但肃容迎候。不敢以舅甥之分有所昵比。 宣庙末。权相有素于公。欲籍为己重。或踵门缱绻。或注拟清显。公绝不回谢。光海时。元凶尤欲攀结。推为旧德老臣。曲致情礼。公益惧戒门称病。静处一室。以书画自娱。庭栽一竿竹。抚玩寓意。翛然若世外人者。又四五年以卒。呜呼。士之所贵于道者。以其出处去就能不失其正而已。以今而论公之世。则公之不肯少贬。抑以徇时势者。随迹可见。其蹭蹬名场。终不获大拜。宜无足怪。然而朋党之极。士无完名。宫家之祸。迄今未艾。而公独超然于疑谤之外。终身不入机阱。此其中立不倚之节。炳几全身之智。尤大彰明较著者哉。沈相喜寿。每称公一生专静。未曾屈己从人。真铁石肝肠。申相钦。尝称公谙鍊法例。明达治体。其驭下如束湿。非人人所及。宋同枢英耇。即公之侄婿。性元少许可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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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心服公。尝称公本诸忠孝。施之于政。居家立朝之节。如青天白日无一点污。及公之殁。为文以叙其德行甚悉。且戒公诸子孙无坠落家声。噫。三君子之言尽之矣。贞夫人朴氏。广州牧使讳谏女也。有贞德至行。媲美偕老。公卒而夫人绝食致哀。后公月馀而卒。同殡同日而葬。人又知公之德所以刑于家者如此矣。有四男二女。男长璶。平壤庶尹。次瑂。前温阳郡守。次璷。今内侍教官。次璾。今沔川郡守。女长前军器佥正李忭。次即 王子仁城君珙。孙男十五人。曰参军昌远,典籍昌立。曰昌运。庶尹出也。曰昌业,昌焕,昌显,昌启。温阳出也。曰昌颜,昌亨。都事出也。曰昌言,昌门,昌庭,昌明。沔川出也。孙女四人。曰都事权审中。庶尹婿也。曰生员郑元詹。沔川婿也。二幼未行。植少僻陋。虽未及登公门。亦尝从士大夫之后。讲闻公之平素已稔。晚家龙门之南。数从教官君游。教官君。忠信不妄人也。仍以得考其家乘所传。则与夙所耳剽者不诬。兹敢掇其大者。纂次为状如右。其取而特书。在太史。考而易名。在太常。纪诸金石。以示来许。在当世立言之君子。伏惟幸赐鉴裁焉。
贞夫人朴氏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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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夫人朴氏。议政府左参赞尹公讳承吉之配也。朴氏系出罗州。高丽名臣宝文阁提学尚衷之后。本朝佐命元勋议政府左议政锦城府院君谥平度公訔之玄孙也。曾祖讳䎩。军器寺正。 赠左赞成。祖讳墉。佥知中枢府事。 赠领议政锦城府院君。是我 仁宗大王元舅也。考讳谏。广州牧使。妣昌宁成氏。观察使讳洵女也。夫人生于嘉靖戊申八月初九日。卒于万历丁巳正月二十五日。寿七十。夫人姿相端丽。识度明粹。有贞专之操。有孝顺之行。盖自弄砖。超异凡儿。牧使公最为钟爱。五岁丧妣。继母某氏。仇疾前室子女。有人理所不堪者。夫人务隆孝敬。夔夔益谨。某氏亦莫能害。牧使公每垂涕抚背曰。事亲惟色。男子所难。而以汝一稚女而优为耶。牧使公之卒也。寝疾于广州衙舍。诸子女适不在侧。夫人时年十五。日夜不解带。药必口尝。食必手饪。夜则露立祷天。上书 恭懿殿。乞内医来救疾。竟不起。夫人抱尸哭三日不绝声。见者为之哀动。服阕。归于参赞公。 恭懿恤其孤茕。厚赐结䄜之仪。某氏尽为己用。以薄具行醮。其与臧获。率用老病充数。旁观咸共嗟惋。而夫人略无几微见于色。父兄宗族。皆叹曰。此女中之舜也。及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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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阃。公事亲。不蓄私财。清约甚。夫人经纪纤悉。凡百供奉。未尝告乏。公笃于孝养。又早服大夫人之训。每以申戒夫人。夫人至老敬畏。待公如大宾。事舅姑如事己亲。公既先丧妣。伯氏无后。公奉考 赠议政公于家。夫人殚竭诚孝。未明盥栉。手膳甘腝以进。随身百具。无不称协。议政公每喜曰。吾有贤妇。都忘作老鳏耳。凡有祭祀。必前期齐祓。亲割烹洗涤之事。祭品既具。则列卓监视。坐而待晓。以防损污。阖庙之后。方略少弛庄色。友兄弟敦宗族。一视公意。人或有言。辄自引咎。故处八妹三妯之间。无敢有交间者。廉于财利。一介不以苟取。同室中。有匿先倦而专遗产者。诸侄以为言。夫人止之曰。吾欲明之。有所不忍也。公两典饶府。连按大藩。久处司寇之长。政刑之间。不无蹊径钻刺。夫人痛加斥绝曰。他人尚不可欺。况为人妻而欺其夫乎。及连姻宫禁。人或觊其殖货占庄。夫人益自卑巽。绝不为陈乞营私地。惟务俭勤。日治丝麻。分课家众。使无无事而食者。省浮费去文饰。年储月羡。或留赢馀。以备不虞。然其衣服裁缝极精致。饮食滋味极调适。虽平日号为豪侈家。皆自以为不及。岂非诚一之效哉。平居不好华靡绮丽。子弟或制进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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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却而不服。仍以镌戒。手执女工。至老不废。喜怒不形。言笑有节。不以声音颜色。假借婢仆。门庭之内。斩斩齐肃。及至耆艾。神明日腴。尝言一家未来事。久后无不符合。公之病于关西也。夫人躬苦救视。废食饮冷。仍成痰痃。冬月辄作。至是公病革。夫人躬视汤剂。若关西时。及卒。绝食寝苫。哭泣不辍。屡绝复苏。而犹亲奠朝夕哭月馀。吐痰呕血。子女号泣请少宽抑。夫人曰。吾早失父母。不得于继母。为一穷人。及归汝家。幸不见弃于所天。恩我礼我。实父母我也。乃今已矣。我义不可独存。况汝等在。足任后事。吾有何眷念于世而不与偕逝也。仍闭目不言。虽糜粥。亦不近口。一日。自起梳洗。端坐而卒。遂与公同殡。同日发引。同日同椁而葬。噫。夫妇之伦。自有男女而始。其淑德贞节之光于纪载者何限。然如夫人尽孝敬宜家室。匹美偕寿。康健荣贵。受天之祐。申锡子孙者。固千百之一二矣。又以耆艾之年。临死丧奋节义。自靖自尽。视同穴如归房奥者。古今宁复有其人哉。先是。有人在中和道次。梦见华辎先路。高轩踵轨。导从陪卫。仪物甚盛。云是尹三宰一行也。觉而志之。俄闻公与夫人相继卒而靷行。以轻为先。则尤符梦境云。噫。何其异耶。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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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巨人盛德。其曷能膺斯兆乎。不佞既状公之行。而略采夫人终始。附其末。顾有未能得悉者。复按家状。别为此录。俾与公状并传。庶几彤管之编。有所考焉。
领议政完平府院君李公谥状
公讳元翼。字公励。号梧里。我 太宗恭定大王第十一嗣益宁君谥昭刚公讳袳。寔为高祖。曾祖讳贞恩。秀泉君。以经行文雅名一世。见南秋江师友录。祖考讳彪。青杞君。考讳亿载。咸川君。好文艺精音乐。有秀泉风致。娶东莱郑氏司宪府监察讳锱之女。追封郡夫人。夫人贤淑有闺范。事育持家。一于敬顺。嘉靖丁未十月二十四日。生公于汉城榆洞里第。十八。选上舍。二十二。登第。选入承文院正字。时别选年少文官。学习汉语。选人例慢不学习。至以相嘲笑。公独学习精熟。遇阅试必居最。屡蒙褒赏。例升著作博士。历兼奉常直长。癸酉。升成均典籍。充 圣节使质正官。朝京而还。万历甲戌。大籍兵丁。选拜黄海都事兼敬差官。专管一道籍务。文案纷委。应酬如响。观察使李文成公奇其才。日邀致左右曰。君本职都事也。须先助我治文书。籍兵之务。有卯申馀暇在。凡肯綮。辄询公裁决。及其还朝。力为荐扬。遂开清望。丙子。军籍成事办。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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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无冤称。为诸道最。入为司谏院正言。戊寅。擢迁弘文馆修撰。壬午。由应教特升通政。拜承政院同副承旨。升至左。盖自癸酉升典籍。迄兹十年其间。历户工刑礼四曹佐郎,正郎,军器判官。成均则升至直讲,司成。谏院则升至献纳,司谏。宪府则自持平至掌令,执义。弘文馆则升至校理,副应教,应教。所至以勤敏闻。在 经筵五六年。同列有厌避番宿者。他员相持不肯代。公即未尝强辞。故入侍最久。讲说精明。音韵畅亮。一字不错。 宣庙倾意顾问。未几升擢。盖际遇之期。自此始矣。俄以迎慰使。宴黄天使洪宪于定州。黄公极加称赏。递为户曹参议。癸未。复为承旨。是时党论横溃。都承旨朴谨元。主张一边。论斥儒疏之异己者颇峻。同副承旨成洛。草其 启。遂激 天怒。再三下教。诘问执笔构草者何员甚急。朴眴公欲以实对。公首不肯。中使至。朴逡巡不敢言。公独对曰。臣等同列。果有执笔者矣。然臣等窃意 下问之旨。似欲罪其人。此阖院共为之事。不可使笔者当其责。非惟臣等不敢言。自 上亦不宜下问也。 上即不问而并递承旨四员。其后朴以主议。至黜窜。公就散。甲申。丁咸川公忧。服阕。久未叙复。丁亥春。安州牧使缺。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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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安州西路重镇。屡经匪人。凋瘵几不振。请择遣才望。除目三出。皆被劾。吏判权克礼白于 上。请起废用公。既拜。即日就途。果见阖境饥馑阽死。即戒漕舶往候于海邑。自驰诣方伯住处。乞粜海邑谷万馀石。既得请。即驰诣海邑。出仓入船。不数日运至州。赈饥给种。民始获苏。咸曰。此政少迟则吾等已散亡矣。州旧多盗。凶岁尤梗。为设法购捕。盗即屏息。公申明条教。劝励耕作。岁仍大熟。公私足用。关西盛蚕事。而安州独无桑。相传以为土不宜。公教敕各坊。课户播椹。不数岁长茂。至今称为李公桑。本州防边卒多阙。新旧叠积。虐及族邻犹不给。公请于兵使。除其半缮修州城。其半则计其番价布。几四千匹。乃出官谷。以谷贵时准贸。派送各镇。充其阙雇。及秋稔稍。收谷于各卒以偿官。民不重费。而积年阙戍族邻之弊遂歇。州税例纳于边邑。吏胥倍徵剩数。沿为重瘼。公明立税额。减定剩数。躬自领纳。以防奸滥。边邑险远。见公自来。大惊。争设酒伎迎劳。公一切不受。其釐弊兴利。靡不曲尽。监司尹公斗寿。素以能政术名。常服公施措。每有大徭役及更革事。辄委公句管。累上其治绩于朝。 宣庙辄下褒旨。特进阶嘉善。以刑曹参判 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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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历司宪府大司宪。 特进阶资宪。历户礼曹判书。进拜吏曹判书。铨叙公明。毫无所私。俄而壬辰乱作。州镇瓦解。 上下慑沮。莫有斗志。公募得壮士数人。诣 阙请曰。臣以宗戚贵臣。不忍坐视颠覆。愿即先死阵前。 宣庙壮之。下其议。 庙堂以为李某。羸病一书生。徒死无益。即不许出。时西幸议决。以公为平安道都巡察使。先行策应。公请供御诸事。务从简俭。从之。 驾次平壤。贼进逼大同江。公设策抄兵。夜击绫罗岛贼不克。虽势已不敌。然自是西兵。稍知自奋。往往敢剿贼兵矣。 特命进阶正宪。 宣庙次龙湾。公住安州,肃川间。以当贼冲。时都元帅金公命元。及韩公应寅,权公徵。并称都巡察使。与公等夷。联坐一行。公力言其非。请都元帅统驭三都察。公先自降礼。具军服谒拜迎送。由是号令有所专矣。公兼治关西一路。内奉 行朝。外筹师旅。左右支撑。未尝告乏。明年。贼退 回銮。 命公留后。仍兼本道观察使。特 命进阶崇政。公乘板荡之馀。抚定流逋。调鍊士卒。民情大悦。军务颇振。 宣庙遣使阅视。 特命进阶崇禄。乙未。拜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右议政。兼带如例。入朝。兼诸道都体察使。巡视岭南。葺理山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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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郡多越法自便。一切董治。自都元帅权慄以下。帅臣按臣劾黜及辕门受杖者八九人。又以岭南地广。左右声势不相接。请分置左右监司。以便事机。时水军统制使李舜臣守闲山岛。贼不敢入西海。湖南赖以全。兵使元均贪暴无才。嫉舜臣有功。阴构巧中。朝廷惑之。欲以元代李。公极陈其不可。章数三上。不遂。元竟代李。果大败水军全没。丁酉。贼遂入两湖。公以碧坚山城当岭要冲。已檄兵使金应瑞守之。应瑞称受元帅改令。弃城遁去。公遣军官。即所在斩之。应瑞匿元帅所。朝廷又主张。军法不行。公欲自死守关岭一城。俄而贼退。被 旨还朝。杨经理方集大军南征。兵食调度。一委于公。一日。经理招公谓曰。我已发行牌。尔可速接军饷。公曰。两南粮用。方储峙于僻邑。必预知师期。可以运到战所。今老爷不告于我国。先发行牌。今虽催运。定不及也。请少退师期。经理大怒曰。尔不欲讨贼而为此歇后语耶。公曰。粮先到则必为贼得。大军先到而粮不及。则一日之饥。足以致败。必须粮与军齐到也。再三争辨。经理益怒曰。师期尔何敢干。命牢卒拉公出。公顾而大声曰。如是则老爷事去矣。经理默然。既而复招公密问曰。尔欲退期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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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曰非五六日不可。经理遂如公言。盖公汉语精捷。故能应机周旋。多类此。是冬。经理击破蔚山贼外栅。围内城不克还。方谋再举。主事丁应泰。劾经理轻进讳败。 宣庙以杨公当丁酉变初。单车赴急。败贼于稷山。中外帖定。将奏其功。以直其诬。且以使事重。欲遣时任大臣。问于领相柳公成龙。柳相属有朝著不靖之虑。不自请行。左相金公应男方有疾。公亦重病新差。 宣庙见其惫乏。不忍强使。公退而私于柳相曰。吾病已苏。筋力可勉。但此大使事也。须属文辨之才。兹不敢请耳。柳相喜。即白 上遣之。时应泰在义州。闻公已渡鸭江。料必为经理地。急遣将卒。追公一行回。且搜文书。行中大扰。公谓将官曰。徐之。何乃作忙为。即引入房问之。将官具言应泰指。公曰。吾奉国王命。奏事 天子。已踏上国地界。不容以主事之令径返也。使者持不可。公曰。无已则有一计。尔等尽缚吾等。卧载而去。则吾等可以有辞于吾君也。将官意沮而去。丁遂诬奏我国用僭礼。至有招倭入犯之说。公在玉河馆闻有劾。与副使许筬等。逐日诣诸部料官。请雪国冤。陈卞剀切。又自草奏本申通政司。乞依民本例转奏 天子。叩头流血。通政司感其至诚。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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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叹息。又叩阁老马前。乞上其奏。奏虽见阻。朝廷已知丁劾为诬矣。及还。 宣庙面劳。慰籍之甚厚。升左议政。俄升领议政。时柳相已被弹。横议未已。公上劄。极言柳相清介自守。诚心忧国。而今也用贤不卒。有许多构捏。朝廷将乱。臣窃痛之。然柳相卒逐。而公亦不安于朝。未几。朝绅又自构衅。更立党目。日益纷乱。草野奸利之徒。递疏攻讦。以摇撼台阁。公又上劄。极言朝廷不尊。主威不立。是非不明。举措多错。请分别邪正。以安朝廷。又请面对。直陈分党人姓名。以为某是某党。某党主某论。某如此某如彼。请进贤退不肖。以镇浮议。其所峻斥以为尤不可用者。皆巨室大官横甚人也。 上为之耸听。仍下问曰。卿意欲用谁也。对曰。无已则曩时进用者庶可。盖指柳相也。公仍乞骸骨。 宣庙勉谕曰。卿以宗戚大臣。舍我何之。将之楚乎。之齐乎。公言逾激厉。大触时讳。而 圣旨乃更温顺。盖 宣庙素知公忠诚。为国家为此论。欲保全勉留故也。于是李尔瞻等。仄目咋舌。欲攻公无不至。以公望重。终莫敢发。惟于避嫌之 启。以高元固执斥之而止。公遂免相。己亥秋。退居东湖。复拜相。力辞免。 宣庙念公不置。闻公病重。遣内医留视救疗。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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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卜人问寿数长短。以江上寒凛。撤 御室毡障赐之。辛丑。 命选清白吏得曰人。公与柳相居首。李相恒福所定也。壬寅。策扈 圣功臣。封完平府院君。以公久在兵间。使勘宣武功第。公辞焉。时奴胡已有衅。命公以都体察使。巡审西北。未几罢归。就京第养闲者六七年。光海嗣位。复拜领议政。朝野相贺。然李尔瞻等。已握朝柄。公初荐铨判。皆清谨宿望。而光海不用。又讽三司。诬告临海谋逆。遂起大狱。诸大臣当廷鞫。莫敢先发言。公独曰。谋逆大故也。必须告者与被告者两辞俱备。方可寻端治之。今者三司实告变。即三司官不可致诸理。第三司 启辞。有曰以草荐裹椎釰。潜入阙门时。守门将卒有见之者。此将卒可问也。诸公皆然之。即追问将卒。皆曰未有见。乃请穷讯其将卒。光海不许。别批曰。此狱不必问外人。铁椎大釰。宫中或有见者。公即引疾入。光海以其间诱宫奴被栲者。许以免死。使诬其逆。有二奴乱言而狱已具矣。光海屡谕公出。公上劄。极陈肃严宫禁。屏绝女乐。敬事 母后。爱护同气。毋受奸谗。又言待 诏使恤民事数条。光海仍遣六卿。就第问民事。公请设宣惠厅行大同法。每春秋。逐民田一结。各收米八斗。输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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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库。以时俵给。各司私主人。使自贸纳上供诸物。视时市估高下而优剩其数。使私主人。亦得以自资。此外不许尺布升米。加徵民户。以革私主人防纳什倍之弊。科条精密。经久可行。光海命先试之畿内。巨室豪民与主人等。皆失防纳大利。百途沮扰。光海屡欲罢之。以畿民争言其便。故行之至今无弊。 皇朝以光海立不以序。遣官查问临海病废状。郑仁弘请斩临海头。以示查官。公言 皇命不可拒。当许其查。保无他虞。大臣皆主公议。得无事准封。仁弘大怒。又与李尔瞻等。主论请诛临海。三司伏閤齐请。促大臣率百官廷请。而公顾上劄请屈法伸恩。大臣李公恒福,沈公喜寿等议皆同公。仁弘等。以此咎公。目以护逆。公复引疾入。翌年始得递。辛亥。复入相。又称疾笃。屡辞数月。乃拜入对。极言君德颠沛朝政紊乱状累千百言。言泪俱下。光海遽起入宫。怒谓左右曰。人言李某日啜黍粥一匙。此妄也。今日吃他骂辱。其言甚不祥。汝辈早晚死于他手里也。公即辞免。益杜门谢外事。明年壬子。诬狱大起。公一不参鞫。继以癸丑狱祸又大。三司百僚。请诛永昌。凶议日炽。搢绅之稍持名论者。削窜殆尽。公谢以病未参鞫。仍陈士类连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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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光海温旨答之。及永昌之死。有郑蕴之疏。光海怒欲致之死。尽召诸大臣。公上劄辞以病。仍言蕴不可深罪。时废 大妃之论已逞。光海欲决其机。乙卯春。命李尔瞻等。以癸丑所构诅咒事。别作一书。颁示中外。朝廷汹汹。公念此论若发。势不容止。屏子弟。草小劄切谏。大意言父母虽不慈。子不可以不孝。光海大怒。数遣使责问言根。至谓卿以我为不孝。不孝是极罪。欲何以处我。于是群凶齐愤。请置重律。光海止命中道付处。配洪川县。儒生洪茂绩,郑泽雷,金孝诚等。上疏论救。皆远窜。又诬谓言根出于南以恭。亦配中道。盖欲实公罪也。庚申。放归田里。公有衿川先陇。而以近京城不敢归。客寓骊江。备尝艰苦。是时废论已完。颠覆已极。坐客有传言时事者。公辄垂泪不答。客不敢竟其语而去。天启癸亥。今 上反正。首起公领议政。遣承旨宣召公入来。而朝廷大定。 上下恃以为固。公请设裁省厅。以祛冗费。又请行宣惠法于八路。则巨室豪民之非议犹旧。止行于关东。关东亦便之。奸党之诛也。公请分等定律。次律则免籍没。缘坐诖误之类。多请平反。 上皆从之。是秋。引年乞退。 上命赐几杖。遣近侍就第设宴。又 命上殿给扶。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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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礼也。李适反。以公为都体察使。公请自出征。 上以危疑之际。不可远去。只遣副使行。公扈 驾公州。伤于鞍马。行步不良。力辞得递。乙丑复拜公。辞以废疾。决难供职。丙寅得递。丁卯胡变。复为都体察使。扈世子南行。公以 世子分朝。本为抚定南方。请简约陪后。以省州县供亿。时散班官。多从分朝。一行烦扰。公使于阵后从行。止宿于十里外。又先遣从事官诣宿次。禁断浮费。有不如戒者。辄杖其守令。所至肃然。行中惮其严束。谤议喧腾。以为体察使不往讨贼。却来点检行李。幕中轻锐皆愤惋。请公收兵殿后以自别。公泣曰。是何言耶。 上以冲嗣托于老臣。吾岂忍一刻离违也。即一行驱我使去。我不听也。行中或有异议。公至诚开谕。诸公咸悦服。至今两湖人民。谓其时不觉有分朝劳费者。大率公戒敕力也。是秋。请暇展墓衿川。仍上疏言。臣本意欲需时事平定。得请骸骨。今太平无象。臣老病垂死。今不得已退归。若国有变故。则臣当奔赴不敢后。 上始知公决去。 宣召络绎。公终不起。累请致仕。 上不许。以公不受禄。令京畿监司继给米馔。每有警急。公辄舆疾入觐。 上倚信之。闻公田舍狭陋。 命起第其傍。公辞 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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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 赐素褥素衿。教曰。卿俭素可敬。以此赐之。以成卿之德。甲戌正月某日卒。寿八十八。 上震悼辍朝。吊祭赙恤。官尤加厚。公幼有至性。长益笃行。三岁时。在显妣膝上。因索乳烦恼。误捽妣鬓发。妣有痛色。公遽惊惶啼泣。自是不敢手触妣鬓发。既早丧妣。每语此事。悲咽不已。咸川公中岁以后。屡苦危疾。公每就国医安德寿问药。安老痹不能见客。有一婢传语。公往。必袖贽遗婢。安感其意。为之尽力。药辄有效。居丧庐墓。率礼尽哀。自制墓表。手刻石树之。与长兄县令某。友爱尤至。其亡也。营葬树石。皆自竭贫力。县令子性传。客死湖西时。公已贵重。尚有他子姓。而躬往扶榇返葬。又以性传嗣子守諴。奉咸川祀。欲置家舍而力未遑。以所构宅付之。宅本公之胤某。白鸠才石所营者也。推仁恤族。分俸救乏。惟恐不及。公退之暇。惟以访问亲戚为事。然而未尝荐授官职。曲从关节。尝曰。吾早为将相。非不隆贵。而多与时龃龉。此身不自谋。何敢论荐亲旧。不料晚年。遭遇 圣明。侄孙辈忝窃仕版者多。此本铨曹所叙注。非吾始望也。吾于两铨。不无论荐。而两铨多不用。今不问于我而官我子弟。岂以我有私爱耶。我甚惭焉。其事 上也。惟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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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信不欺为主。当言必言。言必尽意。其有不尽者。则必其事势有不可矶者。故不为无益之辩。以自取名。居官。未尝无故呈辞。其有不病而引入者。则必其言有不得行。不欲为苟去。以冀回悟。如昏朝逆狱。不参鞫之类是也。自小官以至宰相。当职服勤。虽朝夕例仕。一未尝后于人。 宣庙尝语阃臣曰。当今尽心国事者。惟平安监司李某一人。闻者愧焉。其辞受取予。一断于理。了无矜吝色。然廉节太高。不但苞苴不敢近。虽列邑岁时仪馈。名数稍优。则门僮已却之。自奉寒俭。甚于穷卿布素。而处之晏如。尝开府成川。以国家新去乱。而成川旧馆宇宠侈。自择朴陋下室居之。而积马草于降仙楼上。虽军官子弟。不许一登。其寓骊江。构草室。不蔽风雨。邻有洪汝谆故庄宅。主守者许公借居。公嫌其侈不从。凡若此类。莫非有意义存焉。而或称其过慎苦淡。岂真知公者哉。自少不喜交游。既释褐。愈益韬敛。人称为处子正字。立朝。言论未尝偏系。惟惜名流扶公议是重。政院癸未之 启。初不出于公。而及 天威摧压。独直对不挠。均被斥退。辛卯之为宪长。时议方咎逆狱之滥。而公从而论列。及今 上之初。朝议以为辛卯之论出于朋仇。至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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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大臣。则亦不免过重。 上欲两伸之。公以为一时物论。非可胶守。亦惟公议是允。戊戌之朝燕也。公颇疑柳相不自请行。归道闻李尔瞻以持平劾柳相。曰此时亦有直士耶。盖公不接后辈。初不识尔瞻为何等人也。及还朝。见其朋党罔上。诬诋善类。乃悉力攻破其论。卒以此去位。虽分别太明。指斥太峻。然人不敢以偏党非公者。以其一生介立。无所私于人故也。其莅下也。仁恕庄重。使人知爱而不敢押。刑狱主于宽。而未尝姑息放过。初仕槐院。典祀 昌陵。奉常童奴偷食笾实。公即夜驰还。改受行事。奴当坐法。公闷其迷騃误陷。力言于覆 启诸宰。得末减不死。尝饭于体府。饭中有沙。即潜吐袖敛之。坐客亦不识也。其为政。务挈纲纪。专用典故。虽事端无穷。而裁割曲当。凡行政四方。人名地名。品目度数。一阅之便不忘。故吏仆不敢欺。及踰耆耋。叹曰。吾才长于刀笔。少长。能办公事者。徒以记性兼人也。今老矣。事过而有遗忘。如此而尚可仕乎。或问某性钝惧。不能从政。公曰。此不专之过也。专则计虑必精。且能记忆。吾常时亦好看书。若当官则便束书庋之。早夜思惟公事而已。今人作郡读书。此非吾村所及也。其取人。必先论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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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险。尤不喜回互矜饰者。每称姜参议绪之为人。没而追思之。其他上下所与交虽不多。率皆端方清直忠信之伦。其不与者则反是焉。少时豪迈不羁。家习音律。尽通乐谱。每乘兴携琴上骆峰。自弹自歌。兴尽而返。尤好佳山水。幸得官暇。则遍游名区。穷历险阻。意气不挫。亦尝自病刚急过中。及其涵揉变化。德器成就。则人视其笃恭淳谨。肫肫仁厚而已。童习时。读书过苦。仍成胃症。羸疲骨立。若不胜衣。或疑非寿徵。而公保啬精气。随以药饵。颇有酒量而未尝酣畅。尝于西行。偶有所眄。旋即惩悟。自此益远邪色。以至鲐耇康强。皆摄养有方而然也。公虽不以学问为长。而识见洞彻。处己治人。动有规范。则虽终身讲说者。有不逮矣。虽不以雕篆为工。而辞令该赡。疏劄书牒。明白简当。则虽专门操笔者。无以过矣。尝作十六字训。以示子孙曰。无怨于人。无恶于己。志行上方。分福下比。此亦可见其所存之一端矣。凡所临莅。吏民爱之如父母。去则攀辕涕泣不忍别。既去。颂德立碑。追慕不置。平壤人。至立祠荐杞。公潜遣人毁之而复立。我国之有生祠自公始。及至膺大拜莅大事。百僚矜式。声闻四达。儿童妇女。咸诵姓名曰。某爷仁人也。虽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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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内怀媢忌。亦必曰。某可谓贤相。然某事不免差误。盖不敢恣意攻斥也。世传公精神绝异。凡有事变。辄形于梦寐。分朝时。兵曹参判李明俊。谒公问之。公曰。吾少也。果有此异。今已衰甚。梦亦不复旧矣。仍以近梦二兆语之。不数日皆验。一行神之。癸酉冬。梦得绝句。有春月不吉之兆。及病革。命移箦正堂而终。公不好风水说。作戒刻石。定为家法。严敕同宗。勿卜他山。皆于先陇四周。鳞栉祔葬。使宗子董率葬祭。俾百世无改。用是年某月日。葬于配贞敬夫人某郡郑氏墓左。夫人有一男一女。男义传。前府使。女婿李廷稷郡守。侧出二男七女。男长孝传。次悌传。府使有三男三女。男长守约。今工曹佐郎。次守纪。今监察。次守纲。内外孙曾嫡庶男女。五十馀人。公尝谓子孙曰。吾平生。持论或不中。临财或不避。见义或不勇。多少愆尤有不可追者矣。吾死之后。若以阡陇之文。托于不相知者。或恐张大过实。重吾不德也。仍令子弟。略记立朝终始。托之李副学埈。此癸酉遗命也。呜呼。公历仕三朝。始终一心。忠劳著于板荡。节义彰于昏乱。佑我 圣明。惟新邦命。功存 社稷。道扶纲常。此其所立之大者。固不待论述而显。若其恬静之志。清白之操。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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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之孝。奉公之勤。立论之正。行义之备。表表在人耳目者。犹口碑也。然公谦谦自卑。尚虑身后之有溢辞。则其省躬克己。常若不足者。又何如哉。府使公。以植受知有素。污不至谀。乃以大行易名之状属之。植平昔讲闻公言行细大。亦非不详。然犹不敢广记备论者。以公之遗戒在故也。崇祯八年五月日。折冲将军行忠佐卫护军知制 教李植。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