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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庵先生集卷之七
疏庵先生集卷之七 第 x 页
疏庵先生集卷之七
 书
  
疏庵先生集卷之七 第 467H 页
与锦山君(诚胤)
顷见来书。颇有悒悒不自遣之意。殊非仆所望于左右者。自古放逐之臣。宁有择地而处者乎。例置于四裔绝远之域。风土之险恶。岂得不然。不如是。何以云窜谪之艰也。左右业已至此。固当怡然自处。顺受其正。幸而得归。则是国家之恩也。不幸而不得归。则亦左右之命也。二者莫非天也。不可置喜戚于其间。奈何屑屑自伤。至以不得速死为恨。此非君子之事也。吾辈所守者节义。所喻者道理。所当穷厄而益勉。困苦而益厉。故今日之所患者。惟在此二者之不力。其他又何足以累吾之灵台哉。且左右当抗疏之日。独不有虑患之心乎。及此而后。始知有涨海瘴疠之毒乎。辇毂之下。岂无栖息之地。乃落此千里之外乎。盖事有不得已。遂乃忘身而致忠。忠之不效。其祸必如此。若胡澹庵诸公是也。然则虽万死投荒。是诚自甘于其心也。既已自甘于其心。则又安有悲叹之意存乎胸膈之间若尔。左右之于彼辈。非惟不胜于力。又当不胜于气也。夫小人之攻君子。其力固无所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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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独不可胜者。惟君子之气也。是气也。发于至微之躯。而充乎天地之大。养于至弱之质。而敌乎秦楚之强。吾身可抑。而此气不可抑。吾身可窘。而此气不可窘。君子之所胜者。独在于此。而今也。又自为不胜。则窃恐小人之心。益肆然自矜。将谓君子无一不可胜之事矣。左右安可不矫矫然自强哉。南海虽曰恶地。是亦王土。风气之殊异。久当自习。左右何戚戚如彼也。虽然。不有所学。则亦安能乐天知命。无入而不自得哉。故今日之为左右计者。孰若读古人之书。而求古人之心哉。悲欢穷泰。可以无所处而不得其当矣。勉之勉之。若夫少思虑慎饮食。又摄养性命之要术也。虽在颠沛之中。岂可不务于是哉。左右其勉之哉。
答崔季升书
何幸一札。落此千里之外。盥手披读。宛若对而不觉道路之远岭峤之高也。但审有不平之候云。不识至今犹然否。是何世道之托方重。而疾病之侵如斯。闻之不胜忧虑。虽曰恺悌君子神明所扶持。然亦愿珍重自养。以收罔害之庆如何。所示随入海岛事。鄙意惟在朝者为然。其他恐不必然也。盖君子之遭此难。有不可不为陆秀夫之时。有不可不为王蠋之时。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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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夫是从君而尽其节者也。王蠋是不从君而尽其节者也。各随其所遇之时。而取其所欲之义。虽同归于一死。而其所以处身则有异。恐不可混而一之也。鄙人于此颇有所见。今不可一一载于书中。安得终日相对。共论此义也。至于为传信之书。垂之后世。当今舍左右。其谁也。耳目之所睹记。易就泯灭。若不为之著述。则后之人。何从而考信也。然书之或不文。记之或不实。则亦不足以示后矣。其惟左右乎书之无不文矣。记之无不实矣。如是而若不肯为。则他人又安肯为哉。鄙人虽不敏。亦尝有意于此矣。左右若为之先。则鄙人敢不自劝而随其后乎。盖闻见不同。不能无得失详略之别。必各自为书。然后庶收拾多而逸遗少。此岂一人所独为之事哉。鄙人属望甚切。左右其勿自废也。
答崔大容书
顷者出吊族人之丧。又往谒表叔。被其挽留。经宿而后归。致令来书虚屈于几案之上。不即答复。为恨不浅。细详来旨。三复叹服。古之君子。责人之道。于吾弟见之。非吾弟爱人以德之至。仆安得闻此言。既承忠告之语。敢不吐情实。夫科举荫职。本无二致。取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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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虽异。仕之之道实同。然则仆之应科举而辞荫职。不几于恶下而居湿乎。虽然。人各有欲有不欲。不欲若出于其诚。则真不可强。仆之平生所为。无一事出于不欲。是虽泥而不通。然所执者在此也。仆之用此道久矣。何独于荫职不然。仆之不就荫职。盖顺吾之本性。不敢强其所不欲也。且科举虽曰末世之事。古之豪杰之士。亦出于此者多矣。如程,朱两夫子。实由是以进。盖国家开此路以来。仕者才不才虽错杂。然其路则虽贤者有所不避也。售一张文字。以为发身之地。由此言之。诚不如荫职之自来也。故以他人言之。荫职之自来。固胜于科举。若以仆言之。荫职实不如科举之自得也。何者。科举为之在我。荫职为之在人。人之举我为荫职者。岂以爵禄。私一我身。官无大小。必有所期于我也。我若无一才一能。可以副其所期。则是尸位素餐之所以有讥也。仆之为荫职。实有是焉。自度无尺寸之长。可以得官于人者。言之。岂不忸怩颜厚。若然则反不如售一张文字。以为发身之地。其事虽卑。然自我得之。岂不愈于荫职之在彼者乎。况加之以不欲之心乎。荫职与科举。其发身一也。而欲不欲存焉。人之闻之者。必有怪之者。然尝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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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甘藜藿而薄粱肉者。其为饮食一也。而取舍如此。有蓄良妾而远娼妓者。其好色一也。而取舍如此。发身之取舍。何以异此。然则不可以应科举之故。强其所不欲之荫职也。呜呼。荫职与科举无异。而人之厌之者。多在于荫职。故士之为荫职。必有故而后为之。所谓有故者。为亲为贫是也。为亲人皆可为。为贫乃贤者之事。非人人可为。若仆则既无为亲之事。又非贤者。不可言为贫。则仆之为荫职。不亦无名乎。若曰以祭祀之不丰也。迁葬之不遂也。数斛之禄。几何补于祭祀迁葬之用乎。此又未见其益也。临纸不能一一。
答赵进士休书
辱惠书辞意卓然。读之若听苏,张之辩。不觉恍然自失。足下之为文。可谓雄伟不常者矣。第其中有不能释然者。不可不为足下言之也。来书数千百言。大抵皆自伤之词。不审足下何苦而自伤如此也。夫足下春秋甚富。涉世日浅。奚暇有自伤之事。其间虽或不平于心者。直一细故。其失几何。乃自伤如此耶。呜呼。足下诚自伤也。亦大早计矣。抑其言虽如此。其意不必然也。是不几于无病而呻吟者乎。且足下欲归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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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文章。尤非自强之道也。夫文章。在学者虽不可废。然在乎我者。岂无大于此者乎。以足下之才。何为而不成。顾独归重于文章耶。事固有本末之殊。足下先其重而后其轻可也。至如我。本一无用男子耳。其痴与钝。直以身设一世嘲笑之具也。足下不此之量。反以不敢当之语。加之于我。斯言一出。得不骇诸公之耳目乎。窃恐嘲笑者。又得此而益利其口也。足下方以不理于口为患。而又欲使我愈不理于口。足下独不为我地乎。自今以后。愿足下一切勿以不近似之言相及。幸甚。
答安伯恭书
郑生之来。辱惠书及纸。伏想还山以后。体履益胜。一亩悬磬。足以自息。山田虽薄。亦不下数顷。倘不遇凶年。则庶可无朝夕之忧。奄有台谷。主盟鱼鸟。水㶁㶁走墙屋下。山木千章。皆作偃盖之状。掩蔽云日。若为草堂生色者。此中万象。畴不为主人之有。终身赏之。有不可尽者。萧然世外。乐在闲寂。日高丈五。犹高枕而睡。千峰积翠。排闼直入。始爽然而觉。则但闻禽鸟之声。叫聒于远近。若歌若啸。欣然可听也。此时。安有世间是非到于其侧。即山风吹之。屏之于万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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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丰基地窄。仅如黑子。不谓其间有此幽阒旷荡之境。渔舟之子亦不能漏泄其地。则其贤于武陵远矣。念昔临流藉卉。坐话未久。山童数辈。已进笋蕨。村酒新熟。溪鱼正肥。芝歌一曲。鹿鸣相和。山林枯淡之中。不图可乐之如斯也。呜呼。东南地远。曷月而复践高会。当待暮春之初。杂花尽发。乘兴一造。叩柴荆于松阴之畔。则必推枕而兴。披衣而起曰。来者为谁。必非生客也。
答闵参奉书
辱惠书。其中及于纳银自赎之事。是诚国家宁失不经之盛德也。悯其闭塞之久。开其变通之路。国家之所以推恩于有罪者。可谓至矣。第以臣子之道言之。其所守者。惟节义而已。若以其颠沛之故。急于自解。不顾其害于节义。冒进其不可进之物。则平生所守之节义。岂不一朝而丧亡乎。嘻。夫节义者。吾之所恃而自生者也。今也若丧亡其节义。则吾复何所恃而能自立于天地间哉。夫如是。则进不可以事君。退不可以守身。吾安可不谨于此也。且吾闻之也。古之君子。所输于其君者。惟忠与直。未闻以物也。吾虽不敏。亦尝闻大丈夫之风矣。宁有纳银自赎之理乎。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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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自陷于鄙陋。亦将陷国家于过误。一举而两失焉。虽他人为之。吾不欲其如斯矣。况躬自蹈之耶。虽然。左右犹有此问。嗟乎。左右亦不能知我耶。此言何为而至于我也。此柳下惠之所以有忧色者也。呜呼。天下万古。岂有纳银自赎之任叔英乎。
疏庵先生集卷之七
 说
  
东海风波说
余尝游东海上。登高以望日出处。是日。适大风振海。席卷数千里。水之击者。稽天以跃。汤汤乎不可向迩。于是余愕然以骇曰。不图风波之盛至于如斯也。俯视洲渚间。百物战慄。舟之泊者。几何其不破碎。木之植者。几何其不摧折。石之立者。几何其不颠倒。羽族之沈浮者。几何其不飘荡。蛟龙鱼鳖之潜乎其深者。几何其不脱于渊而落于陆。既而风稍息水稍静。乃徐而察之也。舟之泊者。无破碎者。木之植者。无摧折者。石之立者。无颠倒者。羽族之沈浮者。无飘荡者。蛟龙鱼鳖之潜乎其深者。无脱于渊而落于陆者。物物晏然无故。若未尝有风波之厄者。于是余欣然以喜曰。异哉。风波之怒如彼。而物之不自失如此。岂不韪哉。故余向也愕然以骇。今也欣然以喜。喜之与骇。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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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类也。而一日之间。互相为用。盖物之自外至者。能捭阖吾之心。吾之器小哉。有其心而不自持。随于物而变化。大人者。必不如是也。呜呼。风波之奋伟矣。物之不自失者有之。其异乎世上之风波矣。世上之风波者。生于宦海者也。夫宦海非海也。则风波亦假者矣。是惟无作。作则要津震动。当此之时。破碎者摧折者,颠倒者,飘荡者。脱于渊落于陆。不知其几何矣。不亦甚乎。是真风波之所未能。而假风波能之。夫何假者之反加于真者也。客曰噫。夫真之不如假。实万事之通患也。何独此风波而已。子不于人观之乎。曰某贤者也。曰某智者也。曰某才者也。曰某多能者也。曰某自修者也。是贤者。果真贤者乎。是智者。果真智者乎。是才者。果真才者乎。是多能者。果真多能者乎。是自修者。果真自修者乎。夫贤也,智也,才也,多能也,自修也。不可假而为者也。然假者几十之八九。而真者不十之二三。假者多赫赫以彰。真者多泯泯以晦。呜呼默默乎。孰知假之非真。曰否。假之不可为真。犹阴之不可为阳。黑之不可为白。则何益矣。众人可诬也。君子不可诬也。然假者能自见于世。则真者有不如也。岂惟人哉。无物不然。故郑卫奏而咸池摈。驽马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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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骐骥逊。鸡豚畜而麟凤遁。燕雀近而鸿鹄远。萧艾显而芝兰隐。桃李夙而芰荷晚。鱼目耀而夜光混。珷玞售而和璧泯。稂莠盛而嘉谷损。铅刀割而莫邪蕴。此皆近乎真假之辨者也。胡可胜道哉。余既因物以知人。又因人以知物。推其本而及其末。并书其说。
疏庵先生集卷之七
 祭文
  
祭月汀尹相公(根寿)
呜呼。天生我公。国家之福。服勤至死。用忠自笃。念昔奸人。诬我玉谍。孰能洗涤。昭辱九叶。事在天朝。百载弗白。公往辨之。一言即格。上去所惑。下释所病。艰哉厥功。至公始竟。赏以酬劳。王者之常。宠赉元勋。爵土有光。干戈之厄。莫甚壬辰。主辱臣死。公独其人。泣血告急。感动 天王。遂命征讨。绥我东方。殄灭群丑。海涸无波。危邦底定。宣力为多。公功益高。公志益谦。终始不伐。惟义之渐。竭节三朝。名实俱存。资级既穷。一品之尊。少逊宅揆。秩则雁行。其谁无位。鲜能自臧。惟公克谨。德音不爽。皤皤耆耋。国人所仿。三王养老。今也视昔。授之杖几。副以饮食。曷不期颐。康健无疾。如何不永。八十乃卒。岂曰无寿。享年如彼。然公所养。殆不止此。耳目聪明。少年不如。充兹禀受。百岁可逾。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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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逝矣。典刑谁续。词高而富。学博而核。独立一世。超轶万古。顾余服膺。窃快先睹。多公下士。贵不自矜。不鄙布衣。遇若友朋。浅弊无似。犹曰可劝。张皇百代。旷我方寸。简册所记。靡有不校。山经地志尤撮其要。茫茫九州。历历指掌。每一侍坐。闻见辄广。进退之顷。盈虚不同。自我在野。无复承风。旋闻公病。遽报公亡。奚夺一老。可憾彼苍。迹拘于外。往哭无路。三年西望。此心谁语。远致薄奠。虽晚犹诚。文以告公。庶鉴哀情。
疏庵先生集卷之七
 碑碣
  
故掌隶院判决事洪公墓碑
不肖自有知。先君子恒语不肖。近世贤者。莫贤故判决事洪公。不肖其时尚小也。然于心固已志洪公之贤矣。其后三十年。公之孙百顺。始采公终始事迹焯焯不可昧者若干条。属余以墓石之铭曰。自吾祖葬于是。吾手植松柏于其侧。树今拱矣。顾神道之文。尚未具也。吾安所逃其责。虽然。其亦有待矣。愿子之留意于斯也。余谢非其人。自惟不才安能道长者之行。又自惟先君子所称之勤。及不肖所闻之熟且久。盖非偶然者。亦有不可得而辞者矣。遂叙其本末而刻于碑曰。公讳奉世。字钦仲。南阳人也。曾祖讳淀。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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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祖讳任。知中枢府事。父讳景霖。工曹判书。 中宗时用靖国功。封益原君。母咸阳吕氏。始公以世家子弟。挟天质之美。适遇国家文明。众君子满朝。士莫不洗濯自修。于是益刻意向学。日与诸公揖让。上师静庵。下交听松兄弟。磨砻事业。方欲致其用于朝廷。既而罹己卯之祸。道否不可有为。于是乃绝意进取。退而自守其身。年四十馀。始以父命释褐。历内外十六官。至掌隶院判决事。又出而治南阳,春川两府之民。最后为槐山郡守,骊州牧使。凡为守令者入。所至公平廉谨。吏畏戢不敢为奸。既去。民犹思之曰。是善抚我。其遗爱如此。春秋七十八。以万历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卒于家。公刚严沈厚。表里完备。简言语节嗜欲。造次必有威仪。终日不见其不肃括容也。笃好近思录及中庸大学之书。未尝一日不读。至老不少废其功。其行以不愧屋漏为务。自以早失所恃。终身贮悲痛之心。事判书公。谨谨无违。判书公亦贤而重之。遇事必问于公。静庵之得罪。当受杖于市。时权奸方切齿于静庵。议者谓乘时必尽售其怒。顾无如之何。公独以厚赂。弛狱卒之毒手。俾不得尽如权奸意。由是静庵得不即死。及死于绫城。归葬于龙仁。公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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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哭尽哀。当是时物色急。士不暇自救。孰肯以其身赴之。一举足 陷阱。恐惧靡不戒。乃能直情而伸义。呜呼。是岂可以易言哉。公位不称德。或者病焉。不能不致憾于天。以故世之论天者。或以天茫昧不足恃。盖以其不可必者如是也。然独不思五福先言寿乎。公年几八十。则天之所以报施善人者。亦不可谓不厚矣。何事于爵。夫爵者自外而至者也。夫人密阳朴氏。议政府检详讳承爚之孙。东部主簿讳薰之女。贤有法度。先公卒。卒二十有九年。公又卒。祔于夫人墓。墓在广州治南三十里狐洞之原。生一男一女。男曰准。早卒。有子一人。即百顺。女适广兴仓守成好问。生二男四女。长曰希舜。次希益。郡守。女长适闵汝忠。次适判中枢府事金睟。次适申橹。次适议政府领议政尹承勋。铭曰。
斯言之玷不可为。卫武九十作厥诗。是何耄期愈自治。其曰睿圣宜有之。卓哉洪公能得师。既老修行亦孳孳。平生大要毋自欺。莫谓隐微人已知。色庄气肃无弛时。视听言动慎其仪。圣贤之书不停披。朝闻夕死复奚疑。踰七望八孰非衰。勤勤不倦乃如斯。瞻彼淇澳竹猗猗。切磋琢磨同一规。不究于官其可悲。存乎己者少无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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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孙承家业不隳。欲发潜德求文辞。何以刻之有丰碑。
从仕郎洪公暨其配坡平尹氏合葬墓碣铭
余既铭判决公之墓。洪君百顺。又垂泣而言曰。吾祖德烈。幸得子为铭。抑谁铭吾父与吾母者。吾父不永于年。事无表表可述者。至如吾母养德闺门。克成内则。淑行炳炳。吾恐其沈泯也。要之皆不可无铭。铭又属之子乎。余不敢辞。遂铭曰。公讳准。字平叔。判决公之子。公生于法家。仪象可观。不幸早卒。享年仅二十八。夫人姓尹氏。坡平人。护军讳仁衡之女。和顺敬慎。执德惟懿。其勖己也仁。其训子也义。其治内也严。其逮下也惠。故夫人在。其道克肥。夫人没。其法克存。子孙遵而行之。以世厥声。于是君子曰。贤哉尹夫人。推其则以及其后人。洪君又曰。吾母又贤于人者三。夫奉先莫大乎祭。然家贫则罔丰。而吾母祭必丰。盖追远之诚。不屈于产业也。且妇人而有不信巫者乎。吾母不信巫。吾母见祈祷者。未尝不悲其惑也。始外家无嗣。欲托祀于吾母。田宅奴婢。当视家子例。吾母即让以与姝曰。吾既有依归之地。虽微此。自可资生。弟穷无所有。若不得此。无以活。外祖母然其言而善之。遂以次女主祀。吾母又廉于财利如此。呜呼。于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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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亦可以知夫人之贤矣。夫人后公五十一年。春秋八十一。以万历庚戌正月十四日卒。葬祔于公。在判决公之墓侧。有子一人。洪君也。洪君始娶阳川许氏。生一女卒。又娶全州崔氏。生三男三女。男曰汝刚,汝宽,汝端。女长适士人李元英。次适生员郑良佑。次适士人金良弼。次尚幼。系曰。余闻诸洪君。云夫人尝曰姑不慈则妇不顺。妇姑之相失。悖伦之本也。家道之不宁。其始于此乎。由是终身爱其妇。不啻若己所出。呜呼。夫子真知齐冢之要哉。
义禁府都事李公墓碣铭
公讳圭。字公信。姓李氏。韩山人。自牧隐父子显王氏朝。韩山遂为大姓。名公巨人。入国朝尤多。至文懿公耔。益立德树风。是为阴崖先生。于公为叔祖。公生于贤者之门。佩服前光。自童子时。已能肃括不戏。及长益愈。中成均馆生员。仕为义禁府都事。年五十四。以万历三十二年四月晦日卒。葬龙仁县器谷里卯坐酉向之原。始公少孤。事母夫人甚谨。凡事唯母夫人之听。故其起而脱褐。亦母夫人之志也。公几不欲仕。母夫人命之仕。不敢不从。其承顺无违如此。母夫人病。公忧形于色。食不知味者数月。母夫人终。公过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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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疾。奄奄欲绝。而犹不忧其身之危。止以母夫人之未葬为恨。公可谓深于孝者也。执丧仅一月而卒。公奉先极其诚。虽菜果之微物。未荐不敢尝。又笃于周急。尝避地海州。属岁大饥。尽出其庄之实。以救亲戚朋友之菜色者。曾祖讳礼坚。司谏院大司谏。祖讳耨。义禁府都事。父讳稔。将仕郎。妻文化柳氏。敦勇校尉讳坊之女。先公卒。有子男二人。长曰仁后。次曰裕后。裕后出继文懿公之后。今为司宪府监察。侧室生一男一女。男曰荣后。女适金始生。仁后娶高灵申氏兵曹佐郎泳之女。生一男二女。男即海昌。裕后娶广陵李氏礼宾寺正士脩之女。生三男一女。男曰海安。海宽。馀皆幼。余与仁后,裕后相善。而仁后之子海昌。又学于余。故余知公之事颇详。遂不辞而为铭曰。
天无私厚。笃行是祐。至哉孝子。神明所喜。公之丧亲。不有其身。哀极而毁。毁极而死。兹非笃行耶。犹不假数年之命。恶在其为天定也。虽然。公之子仁后,裕后。皆不失其家声。而公之孙海昌。又以其所能鸣。方骎骎然有名。子孙承承而不替。天定固于是乎在。
疏庵先生集卷之七
 墓志
  
生员李公暨其配郑氏合葬墓志铭
疏庵先生集卷之七 第 475H 页
德水李公讳涉。字士济。司谏院司谏讳宜茂之曾孙。议政府左议政讳荇之孙。中枢府都事讳元祥之子。公生于嘉靖癸巳。中乙卯生员。卒于隆庆庚午。距今四十九年。其孙植。始求志铭于余。余读其状。公之行高矣。其名抑何昧昧也。得非好善者无其人乎。好善者无其人。故潜德之士。无问存没。其不遇居多。古者曷尝如是哉。未有善云尔。苟有善。未尝不闻于人。不显于时。不书于策。不行于世也。自此道废。贤而在下者。始有泯泯不称者矣。夫士自脩。非以为名而名在其中。岂有笃行君子。终不传于后者乎。呜呼。余不可不铭也。始公先丧父。后丧母。其侍疾之勤。致哀之深。执礼之礭。即前后如一也。然前丧。公既无疾于身。且有母夫人在。故勉强扶持。不至灭性。后丧。公适得疾已久。羸惫之中。又遭大故。盖性命之危。危于一发也。犹委身于戚。率情不杀。几何其不奄奄而尽也。当此之时。使他人处之。其不从变礼者。固鲜矣。何者。死生亦大矣。公独断然不顾曰。吾疾深矣。非滋味所可疗也。于身无益。于礼有失。自是益痛自刻厉。凡食物之可以受肉浆者。一切挥去。以绝家人潜密之计。由是竟不救以死。呜呼。死者人之所必至者也。等死。死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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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可也。然未有自死者也。必教死不得而后死也。至如公。知其必死而少不变。诚近于自死也。人之死也。莫不有命。是亦可谓之命耶。虽然。死于孝矣。又何憾乎。余故曰。公之行高矣。公始治举子业。父没。即绝迹场屋。然独不有母夫人存乎否。夫干禄求仕。不为养亲乎。则公不待此。固自足于养亲矣。外家申氏庄。在古阜雨日村。地肥饶利。种粳稻嘉谷。海错土毛。又可供朝夕之羞。于是公奉母夫人。归其庄而居焉。韬晦田园。足踰阈至少也。终始侍母夫人侧。未尝畜尺寸私财。天性澹泊。于物无所嗜。独饮酒有兼人之量。然寡笑与言。肃括自持。见者靡不竦然改度。外舅察访郑公贤孙。性豪倨不肯礼人。顾独下公。遇之辄敛容。不敢不衣冠见也。古阜一邑人物盛。其间不能无少长贵贱贤愚善恶之别。然其敬惮公同也。配宜人河东郑氏。即察访之女。恭勤俭约。善于持家。故寡居几四十年。而其产不落。孤幼赖之。年七十三。以万历三十三年七月二十八日卒。有一男一女。男曰安性。官至安奇道察访以卒。女适前宁越郡守具沈。察访娶参判尹玉女。生一男二女。男即植。登庚戌文科。前任兵曹佐郎。女长适进士具仁至。次适士人权绩。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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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男二女。男曰材。己未进士。女并未嫁。郡守生二男。长曰长源。前工曹佐郎。次曰真源。公享年仅三十八。惜哉。其不永于命也。天有福善之报。而不于其身。意者必发于其子。而察访公又官卑寿啬。天道亦有差谬欤。然佐郎君彬彬有成。克树家声。公之馀庆。果不在于斯乎。初公葬雨日莼池洞。夫人葬骊州圆通山。佐郎君以公与夫人。不可各地葬。且两墓皆不能无后患。遂改择吉地。并迁葬而合墓焉。此本察访公之志也。墓在砥平县东四十里白鹅谷之原。公卒后三十六年。而夫人卒。后十一年。而始得与公祔。铭曰。
莫善于孝。公信能之。丈夫笃行。则惟其宜。至如夫人。御家有仪。厥治尤难。贤莫之疵。两地别葬。于兹几时。睽而复合。孝孙之为。白鹅之原。载高载卑。树之松柏。去畬及菑。幽幽玄宅。永托于斯。埋石其中。刻以铭辞。
疏庵先生集卷之七
 墓表
  
进士陈兴一墓表
呜呼。此故进士陈兴一之墓。兴一学于余者也。贤而能文。不幸早死。死时年二十二。方兴一病革时。有自其里来者言其家有哭声。余曰。嗟嗟兴一其殆矣。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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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其病有日矣。为之不怡者久之。俄而闻兴一果以昨日死也。嗟嗟悲夫。人固不可知也。生亦不足恃也。夫兴一不见余仅十日耳。其前固数数视者。其辞气果类遽然死者乎。又何不寿如是也。嗟嗟悲夫。既而闻其家以其丧归葬于横城云。其地岩邑也。窆于是者。舍山林之阻。宜无以为宅兆。然则兴一之所葬者。亦可知已。是必穷僻郁茂。蓬蒿荆棘没人。不可入。风从丛薄间起者。大抵皆白杨之声。长松巨柏。若唱若和。群木响应。气象萧瑟。于斯时也。乌鸢号其上。鸟雀噪其下。鼪鼯走其前。狐䭿奔其后。于是乃有樵童牧竖。仰感俯悲。遂失声而为蒿里之歌。其歌曰。彼睪如而宰如者。谁氏子之玄庐。斯人也已化而为土欤。嗟呼丘垄未乾。见者犹不能识其为某圹。况乎百十年之久。乡人故老尽亡。谁复知兴一之坟。安知其不落于农夫之手。夷之斲之。用以为耕获之地耶。余故粗记兴一之事。以遗其家。俾刻于其墓。欲使后之观者。庶乎知其人而哀之。不敢伤其永宅焉。
疏庵先生集卷之七
 上梁文
  
易安堂上梁文
昔者高楼大舍。旁临太吴之墟。重阁修廊。旷被宗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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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域。莫不彫金范玉。穷美丽之规模。带鸟含虹。尽飞腾之体势。然论其制度则实遏公宫。相彼丹青则有踰王制。岂知夫陶潜容膝。存至乐于衡门。潘岳切身。寄殷忧于广厦。芝峰李公文兼黼黻。七襄凝箧笥之光。韵合丝桐。三奏缢宫商之曲。加以玄机应物。森月桂于灵台。苦节横秋。凛霜松于性字。荥分上邸。弥隆陋巷之风。位涉清涂。益笃精盛之业。由是乘幽控寂。恢五亩之贫居。酌俭思冲。取一枝之易足。人非沛国。还同垣屋之卑。地似平陵尚去蓬蒿之甚。尔其蘋苔翠藓。包碧洞于南窗。黛柏苍松。括青岑于北牖。晓河未落。檐前看宿雾之萦。旸谷欲升。庑下赏朝霞之湿。虽复通阛带阓。环九陌而非遥。比屋连甍。列千家而在即。青云好气。斜瞻玉署之深。白日炎晖。直对金门之近。公私满路。间咫尺而纷纭。车马填街。夹垣牖而络绎。犹复终追杜抚。不移沈静之心。且学原思。无废弦歌之乐。春朝秋请。乘退食之多阔。昼咏宵吟。喜盘桓之有地。载营旧宇。方修匠石之功。爰命下才。粗述斯干之颂。云云。伏愿上梁之后。杂花争发。欣隙地之成基。好鸟相鸣。乐幽人之寄迹。清风满室。晨凉袭梦想之馀。明月窥轩。夜景彻壶觞之侧。逢迎宾客。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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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于词坛。教训子孙。纳诸郎于义塾。
谨节堂上梁文
粤以己未之年仲春之月。金君元亮。作谨节堂于所居之侧。其义盖取孔子所谓谨身节用之语云。呜呼。情深锡类。而仅自比于庶人。道洽事亲。而不敢居于下士。谦恭之德。足以责躬。畏忌之心。尤堪克己。况乎诛茅作室。临旷野而开基。累石为基。即平皋而拓址。蓬蒿绕宅。而仲蔚犹安。梅柳夹门。而渊明自适。于是周旋礼乐。陈俎豆于阶庭。吟咏诗书。轶弦歌于户牖。力农贱事先畴。服徐胤之功。称疾闲居下里。行郑均之志。论其旷荡则桂峤松岩。叙其幽贞则荆扉竹径。每至花开杏树。青阳宣雨露之津。叶下桑林。黄落运风霜之气。郊童樵唱。日出相望。野老行歌。天昏不息。且如高云敛色。晨开碧洞之阴。朗月垂光。夜泛丹溪之爽。神情独得。四时之素赏弥深。辞义可观。五际之新篇自足。又况怀三枚之橘。肇自幼年。着五色之衣。聿从壮岁。常以为守身者孝之大本。致俭者养之良图。由是标圣训而服膺。志幽居而努力。业隆环堵。方申反哺之心。词乏凌云。敢述居卑之迹。抛梁东。千村万落服田功。深耕早种农家事。若乃丰凶在太空。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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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西。千家收获一时齐。不勤四体经春夏。那得如今谷满畦。抛梁南。汗滴田中不可堪。若下锄耰慎分别。嘉禾与莠乱相参。抛梁北。田家暂憩三农隙。春来便即复劳形。莫以偷闲倦筋力。抛梁上。赡彼盖高何荡荡。惟此家中亦有天。庭闱晚暮方须养。抛梁下。嗟嗟邻里养亲者。养亲之道敬为先。不敬何殊养牛马。伏愿上梁之后。山装可具。终偃息于丘中。春服既成。或出游于水曲。啜仲由之藜藿。负米逾勤。奉曾子之鸡豚。逮亲可喜。忘忧发愤。遂遵往哲之风。入室升堂。爰究前修之学。
藏拙窝上梁文(为郑德馀作)
昔者茅茨已就浔阳。有织耕之欢。蓬户不完鲁国。有弦歌之乐。况乎躬兼贫病。处穷巷而忘忧。性爱丘山。择幽庄而养拙。晨兴晚息。不求容膝之馀。夕处朝游。无取藏身之外。吴尚书之数亩。幸托江潭。陆内史之三间。遂临洲渚。奔涛迅浪。击墙壁而腾声。钜树阴林。拥阶庭而落影。白鸥翔于屋里。青鹤降于园中。经营乏徐勉之劳。静默获罗含之逸。人非仲蔚。适合穷居。迹谢安仁。还同陋室。论其爽垲。实惟泉石之区。察彼空虚。即是云霞之窟。欹斜小径。看野老之相寻。合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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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峰。见樵童之独上。含真抱朴。不待虚心。临远登高。才烦举足。黄尘匝地。犹知故国之郊。白露连天。尚辨脩门之路。馀墓隐嶙。谁家之别业成墟。古树轮囷。列壑之穷阴满望。藤萝漠漠。遍覆丹崖。苔藓苍苍。旁连翠阜。沙场列席。奉逸客之群游。石岸维舟。备高人之屡至。山樽野酌。行欣饮酒之情。蕙畹兰皋。坐阅明农之志。马少游之乡里。邈矣相符。仲长统之闺房。超然可并。金波照户。披襟受碧落之光。玉露沾墀。举月感青山之色。含毫落纸。沈吟或至终朝。挟策读书。匡坐不无达曙。深秋菊气。香袭衣裳。薄暮松声。寒侵几杖。信乎其清疏视听。申摈俗之良图。咀嚼烟霞。得颐神之妙术。须歌其事。光华桂壑之间。尚缺斯文。寂寞柴门之下。由是才非拔萃。谬应旁求。事迫当仁。遂陈善祷。抛梁东。朝日初升碧海中。万象昭明无不照。浮云慎勿蔽层空。抛梁南。日影方中淑气酣。只恨须臾又倾昃。看看晚色欲相参。抛梁西。其奈虞渊日欲低。纵有望舒相继出。光辉安可与之齐。抛梁北。宵分万物方休息。一阳初动此其时。晓色虽迟必当白。抛梁上。太虚寥廓何清朗。三光不息岁功成。君子体之当自强。抛梁下。地能载物如斯也。人之厚重得相符。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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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摇厥心者。伏愿上梁之后。春华秋实。不孤隐舍之中。岳秀川澄。非复他人之有。刘伯兴之讲诵。旧业弥新。许玄度之襟情。新篇益丽。云鸧水鹄。无疑后日之殊。月榭风台。永信平生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