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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庵先生集卷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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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庵先生集卷之四
 序
  
疏庵先生集卷之四 第 439H 页
送敏上人序
德敏浮屠也。始来自太白山。今方往于大江之南。夫太白山之最秀出者也。延袤数百里。雄跨乎西北之远。人迹罕到。惟学佛者居焉。故其宫室被于岩谷者。以十数。其间岂无熟于其教者。德敏之心。犹不足乎此山。不肯处而学焉。必欲周游一国。以求其所谓大觉者。至哉。其立志之勤也。虽然。佛出而人伦亡。禅出而义理亡。彼虽不能使天下已之。抑就其徒之身。已之久矣。是以入于其道益甚。则反于吾道益甚。故彼之所谓大觉者。即吾之所谓大惑者尔。奚慕乎大惑。必欲周游一国。以求其所谓大觉者。大觉之日。即人伦义理全亡矣。岂有人伦义理全亡而可以为大觉者乎。
李海昌字序
李海昌既冠。问字于余。余字之曰季夏。客曰。其义何居。余曰。昌之为言盛也。凡物莫盛于夏矣。既谓之夏。则其盛可知矣。然必曰季者何也。曰季者虚位也。例加于字。若伯仲叔之类是也。无已则有一于此。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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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也大也。夏至于深。则非季夏之月乎。凡时之季者。皆曰深。故曰春深者。季春之月也。秋深者。季秋之月也。然则夏之深者。独不为季夏之月乎。夫物莫盛于夏矣。盛莫甚于季夏之月。盖物之长者。至此而无不大也。故季夏之月。自其时言之。属于深矣。自其物言之。至于大矣。如是而物果有不盛者乎。其曰季夏者。意或如斯。故生于春。盛于夏。成于秋。敛于冬者。物之常也。君子之进学修业。亦视此为则。是故。二十以前春也。四十以前夏也。六十以前秋也。六十以后冬也。今尔年始十八。以其年则春也。以其字则夏也。尔将何处之哉。将为春而灼灼乎。抑为夏而盈盈乎。呜呼。尔勿春勿夏。视其年也。则思其字。毋自少如春也。视其字也。则思其年。毋自盛如夏也。处乎春夏之间。以之进学修业。则其所以法乎四时者。庶乎循序而克茂。自强而不息矣。
送赵叔温(璞)
叔温之为茂长宰。以书抵余曰。吾佩百里之绶。于今而三矣。吾以身则苦矣。以心则劳矣。犹不敢自己者。顾老母在堂。奉养必以甘旨。吾尽家之有。安能如州县时耶。吾以故不暇自恤。今者又求而往矣。凡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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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者。靡不以诗文为赆。子亦有意于斯乎。余得书。始知叔温又为吏而出也。呜呼。叔温急于致养。不惮夙夜之烦。未尝不欣欣然就之。其事诚美矣。善乎。杨子之言曰。事父母。自知不足者。惟舜也。夫舜以天下养。养何加于是乎。而犹自以为不足也。至哉。圣人之心也。其斯以为大孝也。故人子之事亲。不以舜之心为心者。非孝也。今叔温之为养。其亦有舜之心乎。何其自知不足如是也。吾闻叔温之家。甚富而实。带郭之田数千亩。亩出一钟。墙下之桑。亦不下千株。后围树枣栗樱桃来禽杂果。山林之物。以千百数。僮手指千。青衣侍左右者。无不弹琴鼓瑟。为燕赵吴楚之声者。故叔温不出家而有封侯之乐。且处得江海之交。鱼蟹蠃蛤之产。至不可胜食也。用以供母夫人之馔。又何不足于养。而犹且不满其意。必求百物之多于家者。以称其不匮之情。信乎其自知不足何如也。非然则孰弊弊焉以吏事自累也。况叔温之为县大夫。曾非利涉也。始授白川。适承百弊之馀。仓廪虚闾阎窘。赋敛急徭役烦。奸猾肆豪强横。狱讼繁盗贼炽。叔温视事未久。虚者实窘者苏。急者舒烦者省。肆者戢横者抑。繁者简炽者息。于是人谓叔温之治民。当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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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汉之循吏也。白川之民。视温如父母曰。活我者使君也。微使君。吾等其殆矣。既而叔温易扶馀以去。白川之民。又相语而悲曰。奈何夺我使君。以惠他邑。夫叔温之于白川。遗爱如此。则其治迹不既显矣乎。以古之褒赏之法言之。可升而不可降也。反以易扶馀之小者。及到扶馀。政声又无异乎白川。而不得于上之人。竟中下下考而归也。盖叔温之所至。辄不幸如是也。令长之职。顾何有于叔温。徒勤劳而已。宜其惩创乎前日。掉头而辞郡县之事矣。今又求茂长而为之者。即为亲之心。自胜于中。不以其不幸于外者。为戒于身而有所不肯也。叔温可谓知有亲而不知有身者也。虽然。孝亦多方矣。抑叔温之所务者。即孝之文也。非其质矣。质者何也。检身自守。无作亲羞是也。叔温其亦务于质哉。曾子曰。不辱其身。可谓孝矣。苟其身之辱焉。则所累于父母者多矣。如此则虽日用三牲之养。亦不得为孝矣。其惟忠信之言。正直之行乎。二者不去一于身矣。又何辱其身之有。不辱其身。其节槩可称也。天下之人必曰某也之贤。非独其人贤也。乃其父母教之也。其父母亦贤矣云尔。则辉光乎父母者。孰大于是乎。如此则父母之心。固不待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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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足矣。况养之又能兼尽其力者乎。呜呼。叔温当为此。必不为彼。然于朋友之道。不可不告之如是也。
送韩察访序
始余客岭南时。日与其乡之士子游。每倘佯于山水间。履舄交错。既而余归于京师。不得复往岭南久。前年。始一至其地。因求畴昔之所与游者。盖老者已死。壮者已老。少者已壮。至于田野之氓。或昔之所尝识者。亦非复前日之面目矣。于是乎余窃自悲叹。夫死者余见其老而已。老者余见其壮而已。壮者余见其少而已。奈何十馀年之间。变化相属。老者死。壮者老。少者壮。不少有当时之光景。嗟呼。余一人之身。阅其存亡盛衰之变如此。余安得不至于老也。呜呼。余固老矣。方其客岭南时。年少窃自负。谓古人之学。指期可就。以其时考之。今日正树立之秋。而顾业益不懋。行益不修。贸贸然一乡人也。余今也适此而昔至也。当时之所与游者。邈然变易。视余之身亦老矣。形貌神色。靡不异初。而独其卤莽之心。犹昔日如也。然则余之所感者。又不止于老也。故余见人之适岭南者。未尝不语及于此。今者子亦往矣。观于其地。如有识余者。即皆余尝所见而悲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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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金得之(大德)朝天诗序
得之将赴京师。以书求序其别诗于余。呜呼。此非余所能也。虽然。余观乎作者之词。亦无他异。不过陈其羁旅之情。叙其物色之状。如是而已。夫羁旅之情。行者自知之矣。物色之状。见者自察之矣。奚待乎送者之为言。况得之之朝天。则于今为再矣。出自都门尽国之西境。渡鸭绿江越辽河。历乎榆关之险。临乎碣石之高。至于燕山之下。往返乎四千里之地。其于羁旅之情。物色之状。盖知之已久而察之已详。其心与目。皆已熟矣。余复何言。其惟近日之事乎。自丑虏虐老兽心侵犯辽东。此邦之适天朝者。食不甘味。致虑乎道路之梗。丧气乎寇贼之炽。懔懔乎若不自保。陋哉。其不闻乎古人之风矣。当天宝之乱。两京失守。玄宗流播于成都。新罗使者。犹冒险入蜀。竟致其贡献而归。不亦善乎。彼虽艰难之际。能不坠其节如此。假令天朝不幸。有唐室之厄。奉使者。当万死不顾。况今天子圣明。海内安乐。大司马以九伐之法。整齐天下。蛮夷戎秋。罔不率俾。而独彼眇然残孽。昏迷不恭。自速天讨。夫举仁义之师。诛屠乌合之众。犹以千钧之弩。射鲁缟之薄也。不待智者而知其必胜矣。奈何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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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恐惧。无复丈夫之态乎。惟幸吾得之不然。余观其书。反复言词之间。不少以虏患为忧。得之之心。其异乎他人矣。苟以是心往。何疑乎道路。何惮乎寇贼。得之行矣。
沈安世诗序
诗者出乎心者也。气有清浊之殊。故语有精粗之别。是果寿夭之徵乎。夫寿夭者。莫之致而自至者也。是固无与于诗。而然读其词观其意。则寿夭又若有与于诗者。斯言也其沈生安世之谓乎。沈生之为诗亦单矣。蓄思悲哀。而造语清爽。殆鸣于患难之际。而不能禁其飘逸之怀者耶。虽未及究厥美以死矣。要之非烟火食者所可企及。则不几于古所谓神仙之语者乎。诗人之法如是者身危。独不见李协律之死乎。得年仅二十七。兹非厥诗之为灾耶。此姑举其一人尔。其他可验者。亦多矣。沈生安得不夭。其有以自取者存焉。盖才者造物之深雠也。今沈生之才。其见于诗者若是。虽欲不夭。造物其舍诸。嗟乎。是言也专归咎于诗。是可谓信而有徵乎。不然。脩短有命。人受命于天乎。受命于诗乎。且所咎于诗者。不以其高乎。高何咎彼。适得气之清耳。诗而不高。诗哉诗哉。故诗贵
疏庵先生集卷之四 第 442L 页
工。工贵高。高则语逼神仙矣。语逼神仙。则诗之高极矣。盖贵而又贵也。必曰是法也当夭。何哉。是以高者为一厉阶也。然则必降而为卑乎。彼神仙者。其语又当益高矣。高者必夭。则是宜先夭矣。然未闻神仙夭也。独语逼神仙者。夭乎哉。且夭者何限。北邙之下。朝葬而暮理者。岂皆诗之高者耶。假令沈生诗不高。其能不夭乎。业已夭矣。向使诗不高也。其所以自见者何也。今其诗可传也。好事者若刻而播之。则百世之下。知有沈生者。止以此诗也。诗何负沈生。实能寿其名于身后也。虽然。见其诗者。又安知沈生之贤哉。余闻沈生不外其才。深藏若虚。故虽与之游者。亦不知其工于诗若此云。信斯言也。沈生诚贤矣。矜其能不挟其长。少年已到此境。不贤而能如是乎。惜乎。业屈于年。才与德。并未充其量而死。呜呼。可不悲哉。可不悲哉。
送金君(万重)
金君万重。好古之士也。日者自原州挟册而来。叩吾门而请学焉。吾何以得此于金君。抑以其数十年多乎已。恐知己所未知一二。欲受于己耶。嗟乎。吾无所知。不敢为金君师。虽然。金君之志笃矣。吾不可不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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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以赠金君也。君居江湖间。亦知夫水之壮者乎。浩浩洋洋。涵育万族。潦不能益。旱不能损。即之而探其深者。沈千丈之绳而莫之测也。随风变化。动静无常。蓬蓬一击。则怒涛山立。上冲岩谷之高。下裂崖岸之阻。雷霆霹雳。非出乎水者也。而倏然奋起于九渊之内。冯夷号为最神者也。或不免辟易而遁逃。矧乎蛟龙鱼鳖之窟穴乎其中者。又安得不怯于其威。莫不漂荡流离失其所。以为依归。此固君朝夕所见者。望之愕然以骇。临之惶然以惧。伟哉。大川之委也。险夷迭出。愈往而愈无穷。若是者何也。以有其源也。苟无其源。七八月之间。百谷之虚皆满。非不溢然盛矣。然不终朝而涸也。夫文亦何异于此。故有其源。则气盛而辞富。无其源。则气促而辞窘。源者何谓也。必本乎六经之文。原乎圣贤之训。故发挥仁义之旨。开拓道德之光。然后参之以史氏之骨髓。夹之以诸子之英华。穷千古之所作。集百家之所长。如斯而已矣。故不欲修辞则已。如欲修辞。尽用力于源也。呜呼。吾非知此者。姑为金君。书其所闻。
曹子实(文秀)诗序
江水出五台诸山。合流渐大。奔驰千百里。以入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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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夹岸上下。居者相望。靡不资之以自利焉。好事者得之以张皇其屋。农者得之以浸灌其田。商贾者得之以运行其舟楫。而流通其货财。盖不过如是而已。余尝谓水之用。当不止此三者。而士大夫处乎其陬者。又不可一二数。奈何无一人鉴于是水。以脩其文章。不能鉴于是水。以脩其文章。矧能鉴于是水。以发其性情。及读曹子实诗。然后始知鉴于是水而脩其文章者。不乏其人也。夫子实居江湖上。朝夕之所目。昼夜之所耳。无非水也。故其为诗。亦无非得于水者也。丰而不竭。得其体也。盈虚而不一变。得其用也。洁清而不滓。得其性也。呜呼。岂惟诗哉。其为德。亦法象乎水者也。独不见之渊乎其量而浩乎其气乎。斯焉取斯。其有所仿之地可知矣。故虽同得乎水焉。而此为本。彼为末。若曰是止于文章。则殆非所以尽子实之美。而又非所以穷是水之灵者也。虽然。读其诗。往往寓意颇深。非含蓄乎观水之妙者。夫孰能如此。
九日杨江宴集诗序
九日。节序之最良者也。天下之人。例以是日登高为乐。其事之所从来久矣。然是时方黄落之月。望天色则惨淡。视地气则萧条。察人心则悽怆。此岂可乐之
疏庵先生集卷之四 第 444H 页
时乎。余恐一举目而百感随之也。虽然。古之君子。或于是日。亦未免为乐。是信情乎。安知其乐之不出于悲也。彼诚有感于心。不得不涤于酒尔。不然。又何乐于是也。况今年九月。则岁寒颇早。风飙之所触。霜露之所侵。百卉俱腓。零落殆尽。故季秋之初。气候与盛冬无异。摇落变衰之状。视他年为甚。当此之时。适逢九日。则又安得不假于酒。以泄其悲秋之意也。由是二三君子。相与为东皋之饮。江山之胜。足以悦人而忘忧也。酒酣。回望远近。则山巅水涯。暮色徐来。烟云禽鸟。出没万状。景物之可观者。罗列而满目也。南麓有歌舞者。其田舍翁之群聚欤。彼终年作苦。搰搰然劳矣。穑事既终。幸有斗酒以为乐也。岁熟物成之馀。宜乎各乐其乐也。虽然。余不能无所感矣。独不见林薮之间乎。彼青青独秀者。非松柏之贞者乎。是固有后凋之节矣。至于散木之中。亦有过时不死。蔚然自若者。此遵何德哉。得非冥顽之性太甚。肃杀之气。亦不能胜之耶。呜呼可怪也已。诸君分韵赋诗。俾余为序。
赠朴瑞卿序
自四六之体行。识者病之。为其厚于文而薄于质也。
疏庵先生集卷之四 第 444L 页
然其趋而进者日盛。大抵皆超逸之才也。学不足以举其博。辞不足以振其华。则并无预于斯。孰能之。以余观之。唯朴君瑞卿。其人也。君年少而力强。气锐而志笃。挟若所有。充若所欲。何求而不得。何述而不能。顾为文。独好四六。是不足学也。余诚有所试矣。昔者尝读徐庾之文。爱其雕琢之工。颇有所摹仿。当时不自知其非矣。及今视之。其文浮艳不实。盖文字之中。尤为不足学也。呜呼。吾何取于斯而好之。虽悔不可及也。今君亦未知四六之害也。若知之。其悔之也必矣。何者。人心一也。悔于我者。岂有不悔于君者乎。惜乎。余悔之不早也。当其未悔时。若有已悔者。告余以悔。则余必悔之早矣。既无如是者。故悔之太晚。余窃恨焉。今若不患无告之者矣。其悔之也。必不待晚矣。虽然。余能悔之矣。不能改之。往往应俗。不能不作四六之辞。安在其悔也。悔者果如是乎。是不如不悔也。故书此以赠君。又以自警焉。
芝峰先生朝天录后序
中国之人。矜其所处之尊。无所求于九州之外。由是海东文献。有小中华之号。而犹且抑于疏逖。不能以此自多。盖尝有自修者。德炳炳如也。直一堑水襟带。
疏庵先生集卷之四 第 445H 页
间名不得出境而驰。况其外之文乎。昔夫子删列国之诗。未尝坐其土之僻也。是以黄鸟小戎等诸篇。雁行于三百之中。其进之也深矣。去圣益远。天下日入于狭。自新罗织锦之诗。仅一赘于永徽之乐府。踵其后而兴者。岂无韩陵一片之石。咸池子都。于天下之聪明。而曾不得与下里巴人之糟粕。角上下。驷于诸夏之间。是故生于此邦。而得乎述作之体。能达于父母之国。又斥其馀。以喻蛮夷九译之俗。此智力不可得也。芝峰公。独何人哉。始公以奏请副使至京师。既还。搜其锦囊之藏。得诗若干首。编为二卷。目之曰续朝天录。余得而读之。卷未半。乃击节而言曰。何必陈孔璋檄哉。是足以去头风矣。夫词未有不可工者。必也诗乎。然工者或病于不足。能工而无不足之病。又润色于右文之地。抑何难也。呜呼。文章之利于用大矣。海涵而地负者。不二三出于其有。而观者已大骇于一班。是恶能悉虎豹之文耶。天下之壮观。莫盛于赤县之游。自箕封之域。渡江而西。望天寿山而后止。其行也亦远矣。大抵北方古冀州地。三代帝王迭兴。先天下而邑焉。重以周秦两汉晋魏隋唐之形埒。古迹猬毛。翰墨之用武。无易燕赵之郊。而物色之旁午。
疏庵先生集卷之四 第 445L 页
又从而挑之。如袭人之军。四面蜂起。前者未及退。而后者又逼矣。公以一个应兵。谈笑而当之。左交右接。恢恢乎有馀勇。故日益久而辞益富。夫多则难精。作者之常也。今公立言愈多。而用意愈精。如玉之剖于璞也。如金之脱于沙也。无发而非精也。呜呼。公之于此术。可谓穷其要而极其妙者矣。乞琉球十四律。尤清高婉丽。不作时人一字一句。而扃鐍于海岛之箧。救蒙袂辑屦之饿。粱肉不已侈乎。魋结卉服之民。何与于声律之美。彼雍阏洲渚。习乎阳侯之波。木道贾曹。偶东西南天地之际焉。得珠玑犀玳瑁。则捧腹而笑。此有不索。索之则其索。岂在于诗哉。以其所不索索之。如素所索之者。公诗非大过人者。彼固不强于索矣。异哉。彼与我处相远也。习相反也。徒以所尊者同焉。卒然相值于朝宗之地。以是为赠。公诗既自东而之华而之蛮。斯其所以为难也。虽然。琉球之事。其小者也。公前此朝天时。安南使者冯克宽。亦入贡至燕。公贻之诗。其诗脍炙于南交之域。其剪发而稍狡者。无不吟口云。然则公之文采。素夷狄久矣。安南为最远也。蛮布弓衣。织文春雪诗。视琉球业已百馀年。先今其及于琉球者。皆安南之草鏺也。孟子曰。天下
疏庵先生集卷之四 第 446H 页
之目同也。今余益信于公诗也。夫以荒炎鸟兽之氓。犹能禁脔乎公诗。不敢暂舍公于牙颊。况乎中州荐绅之乡。乃具眼之渊薮也。鴂舌之所能取。中州独不能取之乎。如是则出谷而迁乔木者。不独彼织锦之诗。而公于东国之文章。有破天荒之功矣。吁其盛哉。虽然。诗其小者也。公行峻洁清。而不挠撄于外物名利。击一世人而夺之操。卒不胜公恬退之守。蝉蜕于流俗。独古人心见。此则华人之所不能知。而蛮貊之所不能识也。其尘垢糠秕。犹侵淫乎盛唐之态。庶几万历年于开元,天宝之际。始者闻公德。古人也。今者观公才。又古人也。明月之珠。夜光之壁。不蓄于室。而几案之间。光辉陆离。假令魏国之愚夫。中夜而见之。必不敢掷之于野也。卷尾录问答之语。文简而有法。真纪事之文也。
赠任述之序
东国所谓名山者三。曰妙香,金刚,头流是已。三者虽同谓之名山。然论其雄则妙香为尤。语其秀则金刚为最。头流雄不及于妙香。秀不逮于金刚。而头以肥饶自胜。梅竹之蔚乎其上。粳稌之充乎其下。此则妙香,金刚不得以有之也。况旁列十馀邑。人烟相望。鸡
疏庵先生集卷之四 第 446L 页
狗之声相闻。故头流。譬则朝市也。妙香,金刚。譬则山野也。荦确之地。空旷之域。宅之者何赖焉。故可游而不可宅也。必若头流而后可也。物产之丰。足以济人之百须。宜乎隐约者之必就乎此也。今述之亦卜居于头流之下。其地之绝胜。不涉而可知矣。何者。环头流之大。皆是爽垲之地。矧乎述之之所择乎。以述之之贤。宜择其绝胜者面居之也。故其择之明也。其居之断也。其明可及也。其断不可及也。凡人气力方强者。不衰则不倦。爵秩犹卑者。不升则不止。述之则不然。年未四十。而其心已厌。位未三品。而其迹已敛。不然。头流之麓。岳阳之野。必无如述之之明农矣。夫明农与食禄。何可同日语哉。贵贱之所以分也。今述之去食禄而就明农。是舍贵而就贱也。孔子曰。亦各从其志也。其述之之谓乎。虽然。非勇于断者。夫孰能如此。吾故曰其断不可及也。呜呼。吾之眷眷于头流。亦不在述之之后矣。然述之能往。而吾不能往。无他。述之能断而吾不能断也。嗟乎。吾不如述之明矣。莫之劝而能往。莫之禁而不能往。何述之之果而吾之不果也。况述之之往。犹可已也。吾之往。不可已也。夫述之亦有斥逐于其身乎。无也。然则其势不汲汲于自
疏庵先生集卷之四 第 447H 页
屏矣。犹必求而往焉。则吾之不往。不亦可愧乎。噫。吾是受责于有司者也。方自放于江湖之上。远近之山。岂无可以受吾之一身者。终不若头流之为美也。以故吾南向太息。未尝不多述之之往而病吾之不往也。顷者闻述之起而为其道幕官。吾颇疑之。意述之之所以好头流者。有未至也。及述之以事至京师。因访余于广陵江上。亹亹然道头流之乐。然后始知述之之所以好头流者。非他人之比也。盖终身不欲出乎其山影之外者也。是岂久于尘埃间者。今虽出矣。其拂衣而归也。有日矣。述之名孝达。于吾为三从弟。是承吾高祖之重者也。
赠权生(㶵)
踰岭而东南行。地几尽有大府。曰庆州。负海而处其阳。鱼盐果谷之饶足。沾濡数十州。岂惟物哉。人才之作兴尤多。自新罗至朝鲜上下数千年间。豪杰之士。相继不绝。大者穷性命之要。小者工翰墨之藻。靡不以其身为其地之重。由是庆州文献之声。闻于一国之中。虽然。此非今日之谓也。兹土之否塞。几乎七八十年矣。余见近世称庆州之美者。惟归之于物。而不归之于人。余甚悲之。地不缩于前矣。人不减于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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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衰之不同如此。盖有之矣。或莫之知耶。不然。庆州之风。其微矣。夫十室之邑。尚有忠信。况一州数万户。岂无一复古之士哉。而今而后。始得权生。生长于文义者也。试之。如以利刀破竹。其节立解。余甚韪之。然此句读而已。余观其大者也。既而出其词赋超脱不凡。绝无世俗气。余甚韪之。然此词章而已。余观其大者也。既而商确古今。颇通历代之事。若指掌然。余甚韪之。然此记览而已。余观其大者也。既而辨臧否覈是非。剖肌析骨。不失毫釐。余甚韪之。然此言语而已。余观其大者也。既而察其所执。验其所守。其立志高。其厉行洁。盖确乎不渝者也。夫然后余始信生之贤无疑也。呜呼。庆州多名公巨人。其出也久矣。其不出也亦久矣。以其出之久。而罹其不出之久。是必山川之气。閟而不能宣。凝聚而郁积。凝聚而郁积。则几何其不发泄而流行。余恐其复出超卓之才。以接武乎诸公而重光乎厥土。意者其在于生乎。其在于生乎。
送李进士如咸平序
伏兽于穴。集鸟于丛。有时乎去其所者。迫之也。犹且睒䁤反顾。徘徊而不能决者。不忘其故也。性所然者。可举小而见大也。故安居而不动者。恒物之大情也。
疏庵先生集卷之四 第 448H 页
势有不得已。然后强其所不欲。今此李君之行是已。君家世都人。少长于斯。坟墓所在。中外亲所居。相识往还人所聚。适君之所乐彼。有多于此者乎。且君之去也。不谋于故旧。不告于乡党。忽焉尽其室以往。如恐不及。其言则曰。我将就食于是也。咸平卑湿之地。居者不曰僇人。吾不信也。况盛冬之月。雪虐风饕。呜呼。是岂远行之时哉。夫以口腹之忧。为之去就者。恐不至此也。君既非遗世自隐者。又非乐为远游者。而径去故乡。欲保于大海之南。心迹相违。反之而不可得也。吾以是益悲李君之行。于其送也。序以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