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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庵先生言行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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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庵先生言行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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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庵先生言行录[李植]
公讳叔英。字茂叔。自号疏庵。又号东海散人。本丰川任氏。判汉城府尹兼艺文馆提学说之曾孙。昌乐察访崇老之孙。缮工监役奇之子。承政院承旨文峰郑惟一之外孙。生于万历丙子九月初三日。辛丑。中进士。辛亥。别试登第。选承文院正字。例升至博士。乙卯。削夺官职。门外黜送。天启癸亥。复博士。荐博艺文馆检阅兼春秋馆记事官。迁弘文馆正字。历著作博士。升修撰知制 教。升司宪府持平。是年十月三日。卒于京城莲坊之寓舍。年四十八。先娶骊兴李氏。有一男一女。皆夭。后娶坡平尹氏。
公天性夙悟。才气绝伦。十岁。能作古律诗。壬辰乱后。连遭内外艰。辛丑。始赴举进士会试。古诗在高等。考官有不悦者。降置第六。盖俗以进士第六。多穷夭故也。
公笃志博古。惟务记览。不以科举为意。凡遇讲试。只一阅经书大小注。理会义理。不肯帖括成诵。以此解围屡高等。而到讲席辄屈。
公交游甚广。初只博求泛爱。二十五六岁时。私戒邻友某曰。士君子虽不可有朋党。然素交不可不择。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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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观熟思。择其善者而从之。自是益亲近士类。名卿耆儒。无不降礼与交游。大学八九年。疾恶扬善。谈辩风发。同辈惮之。
庚戌春。月沙李相公在铨。悯公贫约。荐授童蒙教官。公辞不就。致书逊谢而已。
辛亥。始赴 殿试。效刘蕡策对数千言。直斥宫闱干政戚里骄横。考官右议政沈喜寿奇之。欲置第一。同列皆疑。沈相曰。脱有他端。我自当之。同列皆曰。壮元没不可。遂置丙科末。坼号。光海果大怒。峻责试官。命削其名。于是三司争论。累月不已。领议政李德馨左议政李恒福等。入对切谏。光海不得已而从之。犹传教云今后勿取程外之文如叔英策者。沈相因此去位。
壬子春。始仕槐院。未几。凤山诬狱起。政院择拟鞫厅假注书。公以末拟受点。时史官多欲荐公。恐忤光海意。不果。及是院中皆喜。以为光海意已解。皆劝就职。公称病不仕。或规之曰。何不暂就。以少答上意乎。曰吾观其狱状。必诬告也。一日仕进。则后必为原从功臣。以此不敢出。非故慢上命也。其后狱祸蔓延。权石洲韠。坐咏公对策事。辞连栲死。人为公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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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丑。诬狱又大起。大臣百僚。廷请论永昌名出推戴。请速处置。时狱事严急。人人自危。莫有异议。公称脚病。卧家不出。戒家人勿受驺直。终不参请。
闲居城东。从游者日众。公愤慨时事。训戒之际。指摘善恶太明。乙卯冬。李尔瞻嗾台谏论公。以聚徒谤讪之罪。削黜于外。
公遁居广州奉安驿八九年。或因吊庆出入。限郊坰一日程不入曰。既以黜送为名。不可近京城门。
壬戌。光海以营建财匮。 诏使将至。大开赎放之科。就癸丑以后罪籍中。自点犯轻者。许纳银自赎。人皆应命。公在应赎中。亲友或欲鸠银代纳。公不许。
癸亥还朝。郎入侍从。士大夫虚己待之。校理沈光世白于 上曰。任某与严惺,金地粹。皆以参下官。坐直道废锢十年。宜升六品以优之。 上许焉。翌日。公入侍言。臣曩日被黜。初不坐直言。不合以此蒙赏。金地粹丁巳献议。未为殊异。亦岂可滥赏乎。又上疏固辞。上允之。以沈光世论事失实。命考察。
是时。设即 阼大科初试。考官多以不谨被责。公为持平。欲因此痛革废朝鬻科之弊。倡议力论请尽罢其榜。连数十启不已。 上竟从之。时生进会试已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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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壮元赵寿等,李行进等。皆公学徒。而公无所顾惜。公志操卓荦。其好仁恶不仁。出于天性。去就辞受。动以古人绳墨自处。凡苟简之行。因循之习。世俗所谓第二义者。一切不留于心。亦以此戒厉朋徒。故游其门者。无不肃也。
己酉秋。李尔瞻与柳党相轧。出守义州。广求赆章以行。公内弟韩定国兄弟。皆其狎客。因此求于公。公以小序应副。末句云。范丹幕贵之讥虽阻前亭之约。孙楚倾城之送。尚吟零雨之诗。明其不肯见也。明年。尔瞻还朝。益肆奸慝。公大悔其作。每于宾友间。自贵矻矻不已。尔瞻颇闻其语。又因韩辈。讽以湖堂之选。公辄斥骂。尔瞻大怒。(公被黜后。尔瞻门客为史官。摘其序语。以赞尔瞻。盖欲证公为重。欺诬后世。小人之计巧矣。)
京城北。有曹溪洞。李尔瞻以曹是南冥姓字。欲立庙祀南冥。辟书院。聚其徒。为己鹰犬。公闻而笑之曰。曹溪祀南冥。孔德里合祀先圣耶。(孔德里。在京城南。)尔瞻指此为谤讪云。
自壬子以后。邪议朋兴。平日号为士流。亦多濡迹。公一切不与交。其在奉安。士大夫东南行者。莫不造诣其庐。公心所与者。则就其馆答谢。其所不与者。则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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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视如行旅。奉安寓舍南村。有韩姓人。旧与公亲厚。登第后。附势骤显横甚。尝因休暇还乡。屡造公致款。公谩谢曰。放逐之踪。不敢踵名士门庭。以冒世嫌也。一日。公省坟还。过其亭下。韩临视呼曰。茂叔暂入。公曰。吾未夕馔。不遑也。韩曰。此有饭。愿暂入。公麾谢遽去。韩大恚。欲搆害之。会其败不及。
公主判尹宗祀。其先世藏获土田颇饶。公有所嫌不取。孤贫栖屑。人所不堪。而处之泰然。嫁遣二妹。粟粒不资于人。有若干市廛奴仆。并除其役。使专供祭物。奴等亦为之尽力。
居奉安。饘粥仅继。或戏曰。君真仙人。能不食不死。己未之饥。或曰。今年君必殆矣。何以不忧色。公笑曰。我已知当死。死必为饿鬼。若复忧愁。当复为愁鬼。一鬼不容两役。故不忧也。余赠诗云。纵死非愁鬼。今生是谪仙。郑方伯岦素亲公。戊午冬。按关东过公宿。见公饭粟曰。吾营有列邑供纸。纸价数倍于市。君若以数束纸送。我当推移填簿。收送价米。使公得稻饭吃也。公曰。此所谓防纳者耶。郑曰。贡物乃有防纳耳。此营门纸价也。士大夫家。皆请受。君无嫌也。公正色曰。轻纳纸而重受米。非防纳而何。故人久别。相见可喜。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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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此事相劝。郑大惭。再明。过余语及曰。士大夫之不防纳者鲜矣。斯人并其近似者而不肯。其贤于人远矣。
公之还朝。禄薄不自资。假贷继乏。新娶尹氏在沔川。亦不能迎致。短衾破席。独寝空字。仍感寒疾。友人权儆己。借以长衾。得少汗解。便束其衾置架上。是夜卒。亲友就视。短衾覆体。两足俱露。
世以文士视公。以寒俭疑其拙。以固执疑其拗。此未必然。公学古而不泥。料事知人。不臆而奇中。聪察平恕。亦有过人者。顾知德能言者鲜矣。余亦晚交。仅识其一二。而不能尽其槩也。
自辛丑后。大学疏章。多出公手。戊申。伸理成牛溪疏。公所撰也。庚戌秋。大学复申前疏。时诸生分党。多不从者。公当制疏。谓同辈曰。诸生有不从者。而强名为大学疏。于义未精。吾辈别自陈疏可也。终不肯制疏。既而疏上。果被峻却。
己未之役。天兵分路大举。我国挟助。公私忧之曰。自成祖北征后。汉兵不能入虏巢。二百馀年。况胡锋方锐。而中原兵力。非复曩比。此役恐不利。已而果大败。中外振骇。公又曰。汉兵虽败。胡亦孤军。岂能遽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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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中国乎。未几。熊经略守辽。胡势小挫。国人颇恃以安。公又曰。 皇朝用法太峻。任事之臣。以一眚见诛者多矣。汉胡相持。不无利钝。则不悦者。必蹈其隙。熊自救不暇。何边事之图。既而熊公以不进取。被劾去辽。俄以弃广宁诛。其后袁经略守山海关。亦以胡入关内。不时赴救诛。卒如公言。
有洪姓老儒。与公素相善。公尝谓余曰。洪某不久必入邪径矣。渠前日过我。盛称栗谷道学高明。优于孟子。渠安敢妄论先贤。其意不过以吾辈尊尚栗谷。要以此悦我。其用心已左。何所不至。未几。洪交结李尔瞻。得除金吾郎。受其阴族。潜放死囚事发。几不测。尔瞻庇之得免。遂为弃人。
为承文著作。例兼奉常直长。莅莞库才数月耳。然句校精密。虽馂馀升勺。不容吏仆偷耗。日课陪隶。即官墙下种松。蔚然成行。
科举录名时。四馆私于所识士子。不以投牒先后联次。或不收牒。直录其名。公在末席。请一切已之。诸僚咸喏喏。既而违约循旧习。公即取录册袖之曰。此细事耳。然约定而背之非也。诸人笑曰。何至是。今且仍旧无妨。公终不出册。长官大怒。以末官抗右位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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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受面责。(馆中后进有过。则就各位前俯伏受责。)公恭谨依行。终不出册。诸僚不得已从之。
槐院之选新正字也。以及第人名录置房内。诸僚以次入视。就可者名下。密加一圈。既毕。计圈取多。此古规也。或言此类缿筒。非所以待清选。当于众座公议受圈也。众皆然之。公独曰。此例若行。懦者或畏仇嫌。其取舍必不公。众乃服。
公记性绝人。淹贯经史子集。杂书小说人名地名。一过目。皆能领略。久而不忘。惟四杰四六集。读五六过。终身记诵。口授弟子传写。一字不错。国朝典故氏族源委。以至国内山川形势州县道里远近风谣善恶,财赋多少。皆访问谙悉。尤邃天下舆图。据大明一统志。證以史传。皆如亲历。尝于泮斋。一见生进亲榜。即一一背诵。多士环观。惊以为神。尝过杨根。见道傍田中男女相与语。听记中间曲折男女数人名。后数年。在龙津舟上。认其人。仍述其所闻而问其事首尾。其人大惊。
公之文。长于四六。车五山称其小篇。与王,骆相上下。统军亭序文。流入中朝。翰苑学士。传语我国使臣云。千年已绝之调。出于海外。尤奇异云。其板题。多倩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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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汀,金南窗,李梨川笔迹。宿德名宰。乃为后生写文联名。不惟前辈敬士爱才可尚。亦见公文之重于时也。
公于四六。法律精严。非唐以上材则不用。所引古事。必用本书全文要语。一字不苟安排。至于行文。未尝作偶俪语。专务平顺畅达。真所谓笔端有口。诗则不拘格法。直摅胸怀。务去雕饰。别是一体。大篇排律。则四六之馀也。广博奇僻。古未尝有。其所引事料。要为一部秘监。西坰柳公以诗跋之。劝其自笺解。公尝自注未终而卒。
公晚好濂洛书。研究多自得。每言王阳明虽博辩善遁。吾观其语脉。自有破绽难掩处。欲著论而明之。亦不及。
少时。好观奇胜。尝游金刚遇异僧。穷到九龙渊古今人迹不到处。有行录传于世。后三十年。余入金刚。闻寺僧苦担舆。仍问此事孰创。曰杨府使士彦也。曰有不舆者乎。曰惟任进士某云。
公为持平。有所嫌。诣阙引避而退。是夜。无所病而卒。邻有老妪言。昨梦吏人持青纸赤管。急索任持平家。正其易箦时也。前卒之数岁。颇有异说传世。如白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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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王安国事。及殁皆验。公异人也。其生死必有先兆。世或以仙解称之。岂其然乎。 上闻公卒。谓侍臣李润雨等曰。任某不但才华。真谠直人也。命别致赙。加赐棺材。后 上御经筵。讲禹贡。讲官多不明疆界。 上曰。吾闻任叔英能识中国山川地形。遇华人谈说。华人惊服。信否。侍臣对曰。有之。 上曰。任叔英谠直之士也。早死可惜。噫。 明主数字之褒。亦足以不朽矣。
公之卒也。首台完平公。先临哭吊。倾朝赴哭赙赠恐后。门生高弟。丧之如骨肉。宪府吏隶等。亦聚米奉赙。噫。公生平冷淡。身后寂寞。此岂有所为而然者耶。
德水李植曰。余抄茂叔遗稿凡五篇。摭其所闻都言行尤箸者三十馀条。附于后。掇拾模索。诚有所未既者。或疑茂叔行太高论太峻。学太多文太奇。要之不类于中行。曰此特其气品才质使然。若假之以年。卒其濂洛之志。当不日而醇矣。然非茂叔才质。则虽曰学问。亦不足以希中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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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庵先生言行录补遗[门人任有后撰]
公尝论士行曰。慎独功夫。岂不难哉。果能慎独。则能不愧于屋漏。斯为上矣。凡为士者。藏修之际。虽若矜持。鲜有不失于燕昵。有能不愧于其妻者。抑其次也。虽然。能为其次者。始可言其上也。
公在奉安。寡姊无依。奉以同居。庭遮隔檐。而俨截内外。姊氏所处矮屋狭陋。梱奥不明。公未尝入室坐话。每起居时。视恒下带。斯须立庭而退。其内行之严如此。公有老婢。每为有后言之。
辛酉辽阳之变。公盖不食者累日矣。有僧踵门求诗。公题其轴曰。山僧忘却世间事。他事虽忘此可忘。闻道辽阳陷于贼。吾今不食热中肠。公尝爱骊湖。有游赏之志。是年秋。有后适在江上。以书奉邀。公答曰。夫上流吾乐也。又得吾弟为主人。固不待请而往。顾辽阳已陷于贼矣。天朝之路不通。左衽之辱将及。此正吾辈痛哭不欲生之日也。又何心远游哉。然天之假借凶逆。必不久焉。安知不即就扑灭也。然后浩然相得于江湖之上。鼓枻而为沧浪之讴。信可乐也。自是公忧愤每形于色。天顺土木之变。河纬地感慨曰。天子蒙尘。天下所共愤。我辈虽外国陪臣。岂可恬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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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忧。常处外寝。烈士志行。前后一揆。
光海废 母后时。公闻李尔瞻欲勿问朝野庶官。虽被罪窜黜之人。广收其议。以为钳制网打之计。公草议数百言。其一节曰。自上以此大事。问于群下。而不知其不可者。方蛊于奸臣之蒙蔽。而亦未及行此事故也。事成之日。自上若见 慈殿苍黄罔极之容。掩泪出宫之状。自不觉其下堂奔扶。失声痛哭。将诛戮献议者之不暇。岂忍为是事哉。公之谠论。非惟直截。忠诚恻怛如此。
癸亥反正初。公论臣节曰。在禁直者。亦当有死绥(绥一作辔)之义。谓李兴立。此古之赏其功而疑其心者也。闻者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