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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峰全书卷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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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峰全书卷二十九
 混定编录(别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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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海朝(戊申庚戌)
戊申三月。大学儒生李德基上疏。其略曰。臣伏见故处士成浑。承训家庭。益弘其业。潜心吾道。克去己私。至于藏修林下。探讨隐微。追先圣之遗轨。会其意于既往。真积力久。见道分明。则儒林之领袖而士类之宗匠也。越在 先朝。诚深拔茅。礼罗致贤。则屡赴徵命。勉从朝列。行道经邦。士类颙望。而志与时违。道不相同。介石归来。日不俟终。士林之缺望。生民之无禄者甚矣。虽在山林。恋阙愈笃。屡抗疏章。布陈衷悃。则向君之诚。爱君之忠。恳恳于既退之日矣。逮夫壬辰之变。去邠之幸。出于仓卒。虽在侍从之列。辇毂之下者。罔即闻知。故廷臣虽或扈驾。而率多颠倒跋涉。况浑之村舍。在于山谷。而距大路几一息之远乎。宁忍闻 大驾之过而晏然退坐者也。其时奸臣李弘老。在扈驾之列矣。曾为浑所弃。久含射影之计。伏地献言。指以浑家在近。斯罔 天听。以启疑惑之端。则谗人罔极。其为计巧且惨矣。厥后廷臣执柄者。与浑论议。大相携贰。乃力主排轧。而其间媢嫉之辈。乘间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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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憯疑谮)。巧造虚无。至以崔永庆之死。为浑之罪。卒以遗 君党奸为名。而搆陷善士。则捏无之谗。巧且甚矣。当时逆贼出于缙绅之间。则不无玉石之俱焚。而其时郑澈乃推官也。浑与澈为友。而浑被杀士之名。则连坐之律。何其蔓也。呜呼。永庆以孝友之人。而连坐于逆贼。浑以道德之儒。而连坐于郑澈。浑之与澈。岂同于逆贼之相知乎。永庆既蒙伸雪之典。浑尚被罪恶之名。则儒林之愤郁。国人之痛惜者深矣。今我 殿下懋膺天命。政化维新。冤枉者伸。无辜者解。而浑独受诬于奸人。抱冤于地下。岂非盛世之一大累也哉。伏愿 殿下洞察其冤。还锡其爵。特慰儒林之望。且伸九泉之冤。 批曰。成浑事俱悉。但 先王朝。已为定罪。今不可轻改。
四月初八日。太学儒生李楘等百五十馀人上疏。其略曰。故臣成浑。本以林下之人。潜心性理。杜门庄修。笃实做工。充养有素。名闻于朝。出非其志。故虽得其位。去而不居。遭遇嘉会。屡被恩命。眷注方隆。而辄奉身以退。然启沃之功。则亦多有之矣。奈何德盛而毁益兴。行高而谤益至。至以党奸杀士之名。加之于身。横致其罪。设心行计之惨刻。至此极矣。当初崔永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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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狱。始发于洪汝谆之启闻。竟致瘦死之冤。浑初无干涉之端。后有伸救之言。何者。其所谓杀士者如是。而得杀士之罪。古未之有也。当时士大夫之间所可伸救者何限。坐视其死。而反以救之者。为杀之者。呜呼。岂不悖理之甚耶。故方罪浑之时。论事之臣。至有引嫌。终不预焉。可见人心之不可欺。天理之不可罔也。是以 先王于削夺传旨之中。命去杀士之目。圣人之心。公平正大。不欲以非罪加人者。据此可知矣。呜呼。以浑之所学忠孝之道。乃其素蓄。而反得遗 君之谤。臣等益痛心焉。当壬辰之变。去邠之幸。出于仓卒。辇毂之下。尚有未及知者。况于山野之间乎。浑住坡平山下。其家去直路。近者犹数十里。是日。 车驾晨出都门。夕渡临津。而守土之官。亦秘不传布。供亿迎奉之事。不及于僻远之村落。所去(去作居)幽屏。不得闻者。势所然也。谤之者不问其如是。憸人幸其得间。极力构捏。甚者曰。 车驾过其前。而浑闭门不出。浑居之远于直路。人所共知。此非隐微难见之事。而浮言犹若是。其间诋斥之言。可推此而见其诬矣。方今 殿下涣发德音。使冤枉者得雪。屈抑者得伸。废锢者得用。流窜者得放。立谈之间。恩泽旁流。而独浑以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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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为领袖。尚带罪名。此臣等之所以郁抑讼冤之举。不得不急者也。 答曰。疏辞具悉。但 先朝已定之论。事体至严。今难轻议。
初九日。再疏略曰。臣等伏读 圣批。有曰疏辞具悉。则臣等之所讼于 殿下者。 殿下皆已审察而悉领之矣。臣等何敢复有多言。以渎 圣听也。第以 俞音不降。公论见阻。至以 先朝定论为诿。此臣等之所以不能无说以为 殿下解也。 殿下徒知浑之被罪为 先朝定论。而不知其实非 先王之本心也。徒知伸枉雪诬为改 先王之事。而不知其实承 先王之遗意也。臣等请得以明之。夫浑。山林之人也。杜门潜修。无意闻达。 先王闻其贤。欲与共图至治。超升骤迁。不拘例级。数岁之中。遂至亚卿之列。虽其难进易退。不能久处朝廷之上。论其际会之隆。眷顾之重。则三代以下。鲜有其比。然则知浑之深。爱浑之笃。未有如 先王者也。始焉望之以尧舜君民之业。终焉加之以党奸遗君之罪。呜呼。此岂 先王本心哉。特蔽于一时之谗间而已。方浑之被罪也。在朝之臣。稍有知识。解廉耻者。皆引嫌不预。其中独有趋时媢嫉之徒。承望元凶旨意。傅会从臾。遂成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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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国人之所共知者也。及今巨奸既去。旧污尽涤。而独以一事最关于斯文者。乃诿诸 先朝定论。不之改焉。则非臣之所敢知也。夫以 先王之明圣。知浑之深。爱浑之笃。而不幸为谗间所蔽。不得全其始终之恩。而其后也又不能推明本末。为之伸雪。则不惟浑之冤枉为可痛。而亦非所以显成 先王之盛德者也。 先王之所大望于 殿下者。岂不孤哉。自古昔以来。贤人君子被罪于先朝而获伸于后叶者。亦甚多矣。其在宋也。程朱皆以大贤。为奸臣所诬。或指以为奸党。或指以为伪学。禁塞斥抑。亦云极矣。而及至后嗣。公论既定。不惟弛禁雪冤。尊崇钦慕。恨不得与之同时者有之。论者未尝以违先朝之事訾之。反以为美事。此犹异代事也。其在本朝己卯,乙巳之间。群奸肆毒。善类鱼肉。至加以乱逆之名。神人共愤。莫敢讼其冤。惟我 仁宗大王及我 大行大王即位之初。天鉴洞烛。不惟破其诬雪其冤。褒赠追美。荣及泉壤。以是之故。人称圣明。至于今不衰。此又往日事也。其在 大行朝。有以言事忤于权奸。至于窜逐者。殿下即位。从群臣之请。即宥之而复之官。而新政之化。盛美洋溢。盖 先朝之所以罪之也。非知其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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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故罪之也。特误于奸臣之诬也。夫误于奸臣之诬者。尚可谓 先朝之志。而不汲汲以改之乎。使天下后世。皆以此为诿。则凡一被冤枉者。永无伸白之期。为善者益无所恃。为恶者益无所惮。此说既传。甚非有国家之福也。而 殿下亦有此教。此臣等之所以郁抑伤痛而不知止者也。伏愿 殿下断自圣衷。亟下俞命。以上成 先王之遗志。下雪多士之至痛。则斯文幸甚。国家幸甚。 答曰。尔等居首善之地。讲明伦之学。君臣之义。不可不明也。昔在壬辰。 先王西幸。车驾过成浑所居之地。而浑不为出见于路左。又不奔问于止宿之地。而君臣急难相救之义。恐不如是也。 先王曾有传教。今不可轻议。儒生读书之暇。必有所怀。但可陈达而已。其是非予夺。自有朝廷。不必至于烦渎也。
初十日。三疏略曰。伏以臣等将成浑之冤。刳肝沥血。再渎天听。而辞不达意。诚未格天。不惟 俞音尚阙。又举君臣大伦。似若有疑于浑。臣等伏读再三。又增一倍之痛。而不得不更吁于天地父母之听也。君臣之分。天之经地之纬也。君臣之义。不可顷刻废也。不可一日废也。以浑之大贤。岂不知君臣急难之义。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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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 车驾过其居而恬不之动乎。臣等请陈其颠末焉。壬辰倭变之作也。浑在林下。人皆传言 大驾将西幸。浑伻来京城。探问虚实。则既下 亲征之教。禁士女之逋窜者。浑以前所闻者为妄言。欲自诣阙下。而其时方以浑为奸党。时议非之。故恐伤去就之义。趑趄终不敢进。及其贼兵渐逼。去邠之行。出于仓卒。清道之令。不及于远迩。在朝之臣。都下之民。亦有未及知者。至于李廷馣。以吏曹参议。亦不知 大驾之已出。诣阙空还。欲其自尽而家人止之。况浑家在坡平。距州治三十里。距临津二十里。其漠然不得闻也。势固然矣。 大驾之过坡州。李弘老随驾在后。指浑之墓庐曰。此是成浑之家也。盖浑之墓庐在路傍故也。其情如是。而谓之不为出见。不为奔问。则不亦冤乎。呜呼。人伦者。愚智之所共由也。大贤者。一世之所准则也。今以一世之所准则者。为得罪于愚智之所共由。则士林之痛。莫过于此。而朝廷之上。未有一言及此者。臣等今亦不尽。则窃恐士林之大是非。终不得暴白于 新服清明之日也。 答曰。予意已谕。尔等姑退。以待后日。
弘文馆校理崔起南上疏。略曰。臣方在直中。闻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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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生等上章。请伸成浑之冤。而 上批曰。昔在壬辰。先王西幸。车驾过成浑所居之地。而成浑不为出见于路左。又不奔问于止宿之地。君臣急难相救之义。不如是也。臣请以臣之所闻者辨之。盖浑与郑澈为旧交。由是重得时谤。壬辰年间。将朝夕被罪。方待罪田里。而及其兵祸之作。以待罪之人。不敢自诣 阙下。而又闻贼兵渐逼。民间传言 大驾将有西幸之举云。谓其子文浚曰。吾既不敢诣 阙。无复人臣之义。当俟 驾至。哭迎道左。如蒙一语赐问。则是舍其罪也。当死生随 驾而去。如其不然。则负罪之臣。回徨闷迫。更无可为。惟当含痛穷天。死于沟壑而已。至于 大驾西下之日。则浑之家。僻在坡平山下。距州治三十里。距临津大路二十里。官家亦无调集之令。全然不闻。而 大驾渡津之后。命撤东岸人家。勿通津涉。 驾后道路。已作乱兵。人不得通行云。翌日。邻人莫不奔避。阖邻皆空。浑亦移入峡中。 大驾之驻于松京。则亦浑之所不料及者也。 乘舆过去之日。其势固难及知。而若能预出待候。则可以及之。而不能预出者。亦有其故焉。浑送奴京中。探得京中消息。则又有自 上欲为背城一战之教云。于是民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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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西 幸之语。亦不知其虚实。且其意以为 大驾若有西幸之举。则当有官家调集之令。民间必无不知之理。此浑之所以不预候者也。 车驾之初发京城也。事出苍黄。在朝之臣。亦或有不及知者。则况浑之家。在距州治三十里之外者乎。然浑自得 先王峻教之后。每以罪人自处。尝草墓志。其略曰。吾盗名欺世。以负 国恩。人臣负恩。孰有如我者乎。吾死目不瞑矣。又于将死之际。遗书其子曰。吾得罪 君父。惶恐而死。汝当衣以布衣。敛以布衾。取茅覆棺。牛车归葬。略为掩土。无违我志云。其情戚矣。呜呼。当 君父播越之际。知其过于所居之地而不为迎拜。又知其止宿于不远之地而不为奔问。古今天下。宁有如是之人乎。此情理之所不近者也。噫。浑家世林泉。道学自任。负士林重望。为一世儒宗。而不幸以所亲之故。连累展转。横遭情外之谤者。非止一二。此斯文之痛也。顾其被诬之端。发于朴惺,文景虎之疏。此则遐远之人。传闻之误。而其所以构成罪案者。则实郑仁弘,柳永庆之所主张也。其时三司之官。或呈告或立异。至于三司尽空。虽与于其论者。特出于不能违异。而未必皆有媢嫉之心也。则以浑之被罪。为之至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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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此国人公共之论也。臣之于浑。虽未有函丈之义。而平生敬慕。实出区区。其所敬慕者。诚以浑之学。忠孝为本。足以矜式一世故也。而反以遗 君。终始见疑于 君父如此。在所当辨。而况臣忝职禁中。得见批儒之教。则咫尺之间。尤不可有怀不达。故敢以臣之曾所闻知者。备陈曲折。以明其情理之有不然者矣。如使浑果有遗 君之罪。而不为深恶痛绝。反欲曲护。多费辞说。则是自有遗 君之心也。粗识君臣之义者之所不敢为也。臣谨具六条。方拟仰叫。而适因 圣批。敢此并渎。伏愿 圣明深察其至痛极冤之情。有以伸之。则斯文幸甚。
湖南儒生高敬履等上疏。其略曰。人君正国之本。莫重于道学。而道学之明。实在于崇儒。吾道之东久矣。郑汝昌,金宏弼。倡之于前。赵光祖,李滉。继之于后。能得四贤之道。而远溯程,朱之学者。 先朝臣成浑其人也。世守幽贞。晦迹山林。沈潜道义。探颐经训。明格致诚正之功。抱致君泽民之志。负经世济物之才。言动以礼。出处以义。进而在朝廷。则惓惓以引君当道为己责。退而在丘园。则孜孜以兴起斯文为己任。致位虽至亚卿。立朝未满数月。其道德之蕴。纵未能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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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事业。而国人有所矜式。士林倚以为重。则其利泽之及物者亦多矣。而往在壬寅年间。以浑为嗾杀崔永庆于己丑之狱。荧惑 天听。追夺官爵。呜呼。自浑言之。则官爵之予夺。有何损益。而自国家言之。则贤者被诬。正学见斥。岂不为 圣明朝一大疵乎。噫。嗾人杀士。非至不仁者不忍为。曾谓浑之贤而有是哉。论者只见浑与郑澈相善。谓其嗾杀永庆。噫。永庆之狱。出于一时之流闻。再鞫。出于简辞之相连。则永庆之▣死狱中。亦非郑澈之所为。浑何与焉。浑于永庆。有相爱之情。无相怨之心。方永庆之系狱也。不但心甚惜之。为遣其子。再三致问。其欲生之心。终始可见。宁有异其心迹而嗾杀之哉。当时逆贼。出于缙绅之间。人情骇愤。庭鞫至严。猛火之烈。或有俱焚。是岂按狱之官所构杀也。时移岁改。愤逆之心渐弛。冤死之论骤盛。无所归怨。归怨于按狱之澈。又为归怨于澈之相善。则澈之冤。岂不有甚于永庆之冤。浑之冤。岂不又甚于澈之冤乎。论者又以壬辰西幸之时。未及扈从。用是罪浑。吁。浑之家去临津。不甚迩。浑闻 车驾将西。祗候于临津。继以有守城之义。闻而退去。适于其时。 大驾过江矣。浑时年六十。力疾追随。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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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于抚军之所。又奔问官守于成川。此浑当时心迹。在人耳目。而亦 殿下之所明知也。则论者之云云。亦似太甚矣。呜呼。时事之可言者。不为不多。朝纲之颓堕。士习之坏乱。军政之废弛。民役之烦重。掊克聚敛之风。贿赂请托之行。玆皆弊之大者。臣等非不知历举条陈。而先急急于浑之被诬者。诚以先贤之枉不伸。则正学之路塞矣。君子之道消矣。虽欲救时弊。抑亦末矣。故臣等以伸成浑之枉。为进君子之本。以进君子。为革弊政之本。伏愿 殿下特下伸雪之命。以振久郁之士气焉。至如郑澈。清直人也。虽其处事之际。不无疏迂之失。而原其本心。则忠亮无他。以清直忠亮之臣。名在罪籍。抱冤莫伸。伏愿 殿下并惟垂察焉。
二十三日府 启曰。我朝理学之儒。莫盛于五贤。 先王初年。命儒臣撰集儒先录。特赐易名。俾一国之士。得有矜式。而李彦迪则配享 太庙。其崇儒重道之义。至矣尽矣。近来人心不正。义理晦塞。识者之寒心久矣。今见儒生高敬履上疏。只举四贤之名。削去李彦迪。而继之以成浑。悖妄甚矣。政院任惟允之责。所当具由 启禀。而懵不致察。循例入 启。至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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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请色承旨推考。如此胡说之疏。虽不足较。而当此右文兴化之日。若不痛加斥绝。以正士趣。则魑魅妖怪之徒。将接迹而起。贻害于斯道者无穷矣。尝闻永乐间。饶州士人斥濂闽诸贤。阁臣杨士奇。请焚其书而斥之。今依此例。命下其疏于大学。使之烧火。晓谕多士。以示拒诐息邪拔本塞源之意。
二十四日。院 启曰。伏见儒生高敬履上疏。历举我朝儒先金宏弼,郑汝昌,赵光祖,李滉四贤。斥去李彦迪。不为并称。乃以成浑继四贤之后。只在于阿其所好。而曲为邪说。眩乱是非。其邪淫诐遁。极矣。政院任惟允之责。凡有疏章。虽不得不捧。如此排斥先儒之言。所关非轻。则固当措辞入 启。以辨其非。而视为寻常。矇然捧入。不职甚矣。请色承旨推考。渠辈之言。虽不足较。而鼓动邪议。不恤士论之渐。固不可长。请以疏降于大学。令师儒招集多士。晓谕之后。因付烈火。以遏邪论。以扶正道云。 答曰。依启。
大学儒生郑世美等上疏。其略曰。湖南人高敬履等冒上封章。欲伸成浑之冤。而措语之悖妄。无所不至。历叙传道之儒。只举四贤之名。斥去文元公臣李彦迪。引成浑而继之。彼高敬履等。以为浑实有四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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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问功德。而文元公臣李彦迪。则有慊于四贤乎。浑何人也。文元公臣李彦迪。何人也。而敬履等乃敢追斥。惟其所欲。侮弄阿好。诬上行私。至此极也。是敬履等欲以邪说试之于 殿下。而眩乱是非也。幸赖 圣明洞烛。火其疏于大学。抑邪扶正之意。至严且盛。此诚吾道之大幸。而 圣明之美事也。彼敬履鬼怪之辈。固不足说也。如李楘等居首善之地。而斥逐多士。假托公论。亦以讼浑之冤为名。而得五贤之统绪者成浑云尔。则其亦自陷于谬戾也。呜呼。邪说不息。则正道不明。正道不明。则义理晦塞。诐淫邪遁之徒。鼓其说而从之。直趋于诞妄之域而不自知也。岂不为斯文之大变而圣世之不幸也哉。况在初服之日。有此邪说。而若不痛斥之。则不惟贻害于吾道。抑恐人心贸贸。世道日非。将至于不可救之地。其可以焚疏一事。谓拔本塞源而但已乎。伏愿 殿下明示好恶之公。深恶而痛绝之。使邪说者无所容于 圣明之下。则斯文幸甚。国家幸甚。 答曰。省疏。深用嘉焉。予当体念。
湖南儒生朴浚哲等八十馀人上疏。其略曰。臣等伏见顷者生员高敬履等上章言事。论者以为排斥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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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迪。台谏请焚其疏。四馆停举。诸儒臣等莫知其端。咸以为惑。及见疏中辞。则非排斥彦迪者也。特因伸救成浑之枉。历举前贤。偶不及焉耳。此不过措语间一失。而至于焚疏锢儒。恐非 圣明朝美事也。臣等不忍含默。敢此陈达。伏愿 殿下垂纳焉。国初先贤。必以五为言者。为从祀发也。敬履等疏。若为五贤从祀而发。则不及彦迪。诚为排斥矣。为成浑伸枉而言及先贤。其不言彦迪。果何涉于排斥乎。夫成浑之所取正者。李滉也。李滉之所尊尚者。彦迪也。欲救成浑而反斥彦迪。则是犹沃其叶而斧其根也。宁有是理哉。臣等伏见古人言语文字。类此者多矣。周公叙商六臣。而传说不与焉。孔门列四科十哲。而曾子不与焉。孟轲以太公望,散宜生为见知于文王之世。而不言周公。程颐以其兄颢为孟子之后一人。而不言周敦颐。若此之类。皆可以摈斥而言之乎。宋之南康书院。祭五贤而以周敦颐等七先生从享。而后之言道学之传统者。或举周,张。或举程,朱。不必并举。则此亦有心于排斥乎。至如 先朝臣卢守慎。亲承提诲于李彦迪。而称之曰三韩心学。惟先生有之。其挽李滉辞曰。渊源宋贤四。统绪国儒三。以前则举一而略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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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以后则称四而遗其一。亦未闻以此谓守慎为取舍先贤者也。况李彦迪题曹汉辅太极图说后。亦曰世无孔,孟,周,程。既失大圣之统。先儒朱熹实为之解。而只称周,程者。是亦文势之使然。决非排斥朱熹也。凡著文字。例为双关。敬履等疏。既曰朱熹上封事。先陈诚正之学。故对以程颐之论王道。首言谨独之要。又曰。金宏弼,郑汝昌。倡之于前。故对以赵光祖,李滉继之于后。因此而言之。故曰能明四贤之道。而远溯程周之学。此用辞措语之间。不期然而然耳。况于甲辰年间。馆儒以五贤从祀为请。 先王以彦迪乙巳之事。不许从祀之请。本道儒生裂裳裹足。伸救彦迪于 北阙之下。半是敬履等疏中之人。则敬履等实非排斥迪彦(彦迪)者也。乃伸救彦迪者。而今以无心脱漏。谓之有意于排斥。不已冤乎。噫。论人善恶。必拟其伦。永乐中。有朱季友者著书二卷。专毁濂洛关闽诸贤。肆其丑诋。此大段无状底人。声其罪火其书。其罚犹轻。而论者至以敬履等方诸季友。臣等窃恐焉。若以告 君父之辞。疏漏不明为罪。则敬履等固万殒无辞。若曰排斥先贤。则疏中一言一字。果有涉于排斥乎。臣等反覆思之。未知论者之意果何所在也。夫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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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锢儒之事。求之前代。罕有闻焉。则孰谓 殿下维新之日。有是事哉。臣等窃恐 殿下于遑遑罔极之中。不能致察于文字之细琐。而泛 允其请耳。敬履等常以成浑之抱冤明时。为至冤极痛。故敢抗伸救之章。今 殿下既有求言之教。而反以言罪之。敬履等诚不足惜。但恐为进言者戒也。伏惟 殿下垂察。焉。
二月。申应矩拜忠州牧使。应矩上疏曰。亡师臣成浑。被诬。方在罪籍。而臣先授职未安云云。
五月。黄慎拜户曹参判。慎上疏曰。顷在壬寅年。臣以亡师臣成浑被诬事。辞避辨明。因以得罪。今浑在罪籍。而臣先擢用未安云云。
十一月十九日。海西儒生李善长等诣 阙陈章。复讼浑冤。
二十日。广州牧使申应矩上疏曰。伏以愚贱小臣。叨荷簪履旧恩。擢授大州。实踰涯分。第缘臣父大耋垂死。不忍远离。冒被私恳于天日之下。极知猥滥。伫俟谴罢。 圣恩含弘。不以为罪。特命移授畿邑。以便私养。天地生成之德。非臣糜粉所可仰报。顾念臣之荣幸。虽极于一身。而亡师臣成浑。尚在罪籍。抱冤泉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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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师生之间。祸福殊道。所当历陈成浑被诬曲折。以致生三事一之义。而 哀疚遑遑之日。不敢仰渎。闷默就职。盖将有待。既而闻草野太学之疏相继而起。咸讼浑冤。虽未蒙 允许之音。尚有姑退以待之教。妄谓离明已烛。涣音其不久矣。昨日闻海西儒生李善长等诣 阙陈章。复讼浑冤。而 圣批乃有阿所好忘大义之教。臣私心惊戚。不谓 圣上之疑浑至于此也。岂其为说未能明白。不足感悟 天衷而然者耶。臣诚痛恨。不敢韬舌以负明义。为 殿下冒万死而言之。伏惟 圣明试垂察焉。臣谨按。顷年。论者攻浑之说。一则曰党奸。二则曰遗 君。其他罪目。不一而足。臣请一一细剖。以白其被诬之实状焉。浑于先王朝。荐被不世之遇。首尾数十年间。徵召除擢。殆无虚岁。而分甘蓬荜。不变素志。虽有被徵至京之时。而一谢 恩命。终必引疾而退。然而 恩遇益隆。礼意愈盛。则实三代以后。绝无仅有之际会也。不惟 先王眷顾之隆。一时士夫。苟非媢嫉之人。则不论彼此。无不向风尊慕。而一自癸未伸救李珥之后。大忤时论。疵议蜂起。一节深于一节。至于今日。乃以不近之说。横加于既死之后。岂不痛哉。虽然。浑之所以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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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奸之罪者。无他焉。谓郑澈构杀崔永庆。而谓浑与澈相亲故也。澈果搆杀永庆。而浑与之阴谋。则虽谓之党奸可也。若浑之于澈。虽与之亲厚。而本无立朝同事之意。况于永庆有终始伸救之实而昭不可掩。则其谓之党奸者。臣不知其何所据也。臣请以永庆狱事明之。当逆狱之起也。逆贼之子玉男之招曰。有吉三峰者为魁。厥后逆贼朴延龄等招曰。非吉三峰。乃崔三峰也。于是物色大索。不得其人。因有飞语。传播都下。指永庆为三峰。浑时被徵至京。闻之大惊曰。安有永庆为逆之理。而有此无理之言乎。因浑之言而不复致疑于永庆者多矣。其时正言黄慎。亦浑之门生也。力止谏院之论者。亦以浑之言为重故也。明年庚寅。因全罗监司洪汝谆状启。永庆竟至逮狱。是时。浑已还乡。而闻其被逮。贻书郑澈。盛称永庆清修孝友之行。使之力救。盖其时澈为委官故也。浑之子文浚。痛父被诬。阅家中故纸。得其家书及与人往复书札之偶脱于兵燹者。则非但永庆痛叹不已。至于连累士夫如郑彦信,柳梦井,尹起莘,曹大中之类。亦莫不惊惨而称冤。又有疏草。其略曰。臣窃见前史。治叛逆亲党之人。用律未尝皆同。以不多及士大夫为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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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之与逆贼深交者。苟非参逆谋。则削职閒住。足以省愆。按以流窜之律。不已重乎。况平日相知。岂可尽罪之乎。郑彦信。位登三事。任以股肱。而一朝下之牢狱。身亲三木。系颈絷手足。上下都市之间。堂陛不尊。臣窃耻之也云。此是具疏将上。而适郑彦信等事。已为处决。故不果上者也。其他书籍可以为證者多。而独举此疏草者。疏虽未上。实献芹之遗意。而非若与人私书之比故也。臣闻澈于引对之日。以永庆孝友气节为陈达。而且于匿名之诗。推问之时。亦为之救解焉。澈与永庆。素昧平生。而有此伸救者。岂非浑移书请救之故也。是以甲午年间。论郑澈之时。犹不直谓之构杀。乃以阳为救解。阴实构陷为言矣。至于壬寅。则又以此说。移用于浑。是一层之上。更加一层。吁亦甚矣。又以不能上章救解为浑之咎。是亦期浑之重而反不思事理者也。其时浑自山野。被召入京。数月旅邸。未得一接 天颜。但力疾陈疏。以消朋党缓刑狱等语。反复陈论。以输惓惓之诚。而亦未蒙采纳。终至于退归田间。则其于永庆狱事。驰书委官。亦足以见其心曲矣。何敢不顾在我可言与否。而冒陈出位之章乎。当时大小在廷之臣。与永庆相知者。非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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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而未闻出一言以救之者。郑澈委官既递之后。至如李泼八十之母。十岁之儿。亦毙杖下。其为冤痛。道路皆言。而其时推官。亦不能引法以救之。况如浑则既非按狱之官。又非在朝之人。而独以不能上章为浑之罪焉。则不亦过乎。至于澈得搆杀永庆之名。而浑不以为疑者。亦有其由。盖澈之少也。以孝悌清介。为侪类所推许。浑与之同里相善。情意甚厚。故澈于晚节。虽有酒色之失。为人所轻。而浑则以为酒色非大故。保全交道。及其己丑之变。出于缙绅之间。中外震骇。人心汹惧。澈于是时。以形迹嫌疑之人。遽膺治狱之任。而不能镇定浮论。且于推鞫之际。大失人心。自其从前所恶于澈者而观之。则其所忌疾者。亦其宜也。然变生之初。澈与浑书。专以救士大夫之祸为言。与李泼仇隙。国人所知。而当初鞫问之日。力为救解。定配北道。因贼乱招。中道拿还。将不得免死。则见浑流涕。为之伤叹。郑彦信赐死命下之日。推鞫诸臣。相顾失色。噤不敢出一语。澈倡为回启。陈 祖宗朝除叛逆外。未尝杀一大臣。仁厚之风。无异赵宋。今宜遵之。至于再启而得以减死。浑安得以此谓非其情而不之信乎。由是言之。浑之不疑郑澈。亦无足怪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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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谓浑党奸。岂其情乎。匡章。通国皆称不孝。而孟子礼貌之。若不见其可绝之实。而徒以人言遽至于相绝。则岂君子待故旧之道乎。至于壬辰不及迎谒扈从之故。则其时党祸大作。缙绅相继流窜。时议方以浑为澈党。浑以待罪田里之人。不敢自诣 阙下。及乎西幸之日。事出仓卒。故都下臣民家在僻巷者。亦多不及知。况浑家在京城百里外者哉。是日。坡州官苍黄颠倒。未及号召于远村。只率近里士民。草草进供而罢。浑之所居。则距州治三十里。 大驾已过临津之后。始得闻之。而又闻撤去舟楫。不通津涉。 驾后一路。已作乱兵。翌日。人皆避贼。乡里皆空。浑乃舁疾。移入峡中。 大驾之留松京。实非浑之所能料者也。浑家之僻在山中。人所共知。以平心者言之。则不过曰事势之然也。论者乃曰。 乘舆咫尺过庐。而避而不出。至于目之以遗 君。呜呼。天下宁有闻。 君父播越过其庐。而避而不出者乎。求之情理。万万不近。此 圣明之所宜察也。然则浑之不及迎谒。出于事势之然也。如以义理言之。则人臣出处去就何常。惟义之归而已。王蠋既退画邑。江万里既归饶州。则皆不赴难而死于其所。何必执羁靮而后为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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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曰。王蠋,万里则死矣。浑亦死乎。是又不然。齐室既乱。燕国来迫。宋箓告讫。元兵又逼。则无可往矣。不死而何。壬辰之变。异于是。吾君尚在。国箓犹存。又无燕兵之迫。元兵之逼。则揆之以义。其可死乎。其不可死乎。使王蠋,万里。当浑之时。则必不死矣。使浑当王蠋,万里之时。则亦必死矣。况朱子有言曰。两魏之分。见微之士。则固已不在其位。不幸而立乎其位。则左右近臣。从君于西。社稷大臣。守国于东。以此观之。则退居之臣。与在位者。其分义似不能无别。恐不可以初不赴难为浑之罪也。浑自少痼疾。澌毁骨立。至是流离辛苦之际。添得痢疾。方寓朔宁民家。适于此时。殿下受权署之命。来驻伊川。下书召之。浑虽以病未能即日赴召。而先上劄论帝王之学及陈便宜时务。居数日。疾势少间。即舁疾行到朔宁西境。 殿下又下书令浑主朔宁义兵。不得已中路而返。与金渍等招集义旅。未几。又有 召命。浑行到安峡境上。贼袭伊川。 殿下急移成川。而浑以贼兵充斥。不得前进。会有 命令与李廷馨协力募兵。浑遂入廷馨军中。然则浑之前后不赴者。皆以 殿下有募兵之令故也。而言者以为宣召勤恳而终不来者。不亦诬乎。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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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又有 召命。浑乃始赴 召。十月。入成川。浑于是时。蒙 殿下恩数之异。夐绝寻常。则浑之感激。为如何哉。然其不敢久留。遽然辞违而西八者。盖其心以为先至分朝。又不即奔问 大朝起居。于义未安。故乃以此意。陈达于 榻前。请入 大朝。而 殿下许之。翌日。獐峙变报猝至。于是 殿下移向安州。浑亦随到安州。 殿下莫定所向。乃出宁边等四邑。令大小从官。圈点从多。始定龙冈之计。浑则曾已拜辞于成川。故不敢复烦朝辞。而自此西入。然则浑之请入 大朝。实在成川变报未至之前。此则 殿下之所洞照者也。言者乃曰。浑以龙冈为近贼。而径向义州。不亦诬乎。然则所谓遗 君。不但大不近情。不知其时事迹而妄论诬诋。至于如此。诚不足辨也。浑平生进退不苟。未尝有无 召命而自至者也。设令己丑之变。 召命不再。则浑必不敢出矣。成川之驻。 召命不至。则浑必不敢赴矣。浑既赴 殿下之召。则请入 大朝奔问起居。是乃情势之不容己者也。论者乃谓己丑。则托以赴急。不待 召命。而径入城中。壬辰。则穷迫无依。然后方诣 行在。其言之无理。至此而极矣。其时论浑者。又曰。交结戚畹。藉其权势。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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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发身之地。所谓戚畹者。指沈义谦也。义谦自为诸生时。往来名贤之门。尝访浑之父守琛于坡山。浑因与相知。如李滉诸贤。亦且容接。则与义谦相知。何足为咎。浑以贤父之子。守道林泉。声望自重。举朝交荐。待以优贤之礼。此果藉义谦而发身者乎。浑之平生足迹。未尝妄到城市。而其被 召至京。乃在义谦失势已久之后。则所谓缔结戚畹者。不知何所据而云云也。论者又曰。逆贼之得一时重名。皆由于浑之卵育吹嘘。而独免夫交结逆贼之罪。此则一时之耳目难掩。而敢为此等之说。以诬 天听。他尚何言哉。当初逆贼弃官退乡。以读书为名。闻李珥,成浑之为一时儒宗。来访问学。珥,浑病其气粗而取其弃官读书。尝以此称许于士友间。此则珥,浑好学。故逆贼以学问欺之。此所谓可欺以其方者也。李珥未死之前。至比于未熟底孔子。及珥之没。逆贼以修撰入京。则时论大变。攻珥者得利。故逆贼乃变誉珥之舌。巧作攻珥之语。至于 筵中。并与浑极其丑诋。 先王洞烛其情。乃下邢恕之教。其知人之哲。斥邪之严。至矣。而闾巷间苟有人心者。亦莫不痛恶其状。当时攻珥之辈。徒知附己之可喜。而不知趋利反覆。背其师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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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至于肝肺败露之后。犹且党护其恶。交口称誉。可胜痛哉。昔邢恕事二程为师。既而叛之。至发斩作万段。臣亦不救之言。蔡确,黄履之徒。喜其附己。崇奖荐进。则当时卵育吹嘘之罪。未知二程当之乎。确等当之乎。如此一国所共知者。尚欲眩是非诬 圣明。则遗 君党奸之说。亦何足怪乎。论者又曰。浑托迹山林。聚合门徒。称为师弟。日与浮薄之辈。论议时政。是非人物云云。呜呼。此是宋朝余哲构诬朱子。己卯衮,贞纲打诸贤之说也。岂知 圣明之世。复出此言乎。此辈徒知构陷成浑。而不知自陷于从古诬贤之辙。则其他诬妄之言。不足与校矣。噫。浑本一林下之士也。其父守琛。出于赵光祖之门。高风懿德。为一世所推重。隐居坡山。累徵不起。学者称为听松先生。浑之学。大槩得于家庭。以孝悌忠信反躬切已为本。探赜以博其趣。见识日进。操守益坚。其平生言论行迹。出处大致。足为一代之完人。而铄金之谤。一至于此。则后世公论。将以今日之论者。为何如哉。臣不胜痛惜焉。昔唐太宗信白明达之言。欲罪祖孝孙。魏徵曰。祖孝孙学问立身。何如白明达。陛下平生礼遇孝孙。复何如白明达。今过听一言。便谓孝孙可疑。明达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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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臣恐群臣众庶。有以窥陛下。太宗意乃解。臣恐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也。古人有言曰。三代以下。犹恐不好名。是以苟有儒者之名。则虽人品不能无高下。学术不能无浅深。而圣帝明王。莫不以待儒之道待之者。盖以国家之元气在是故也。若如浑者。领袖士林。名非虚得。则实非拘儒章句之徒也。自浑被斥之后。讲学一事。为世所禁。人心世道。日趋于不可言之地。人皆以儒为坑为坎。彷徉恣睢而不可救也。然则贤者之被诬。诚非一门人所可忧也。大抵资非上智。学非大成。则气质之病。言行之疵。在所难免。今之论浑者。若就其论议上而曰某论有病。就其行事上而曰某事有失。则此固君子责备之说。臣何敢有所论辨乎。今乃不然。而搆虚捏无。必陷于罪然后已。此臣之所以痛心者也。噫。世衰道微。谗谀鸱张无根之说。作俑于交乱之徒而瓯臾未止。白玉生点。则彼素不知浑而只信流言。遂以为然者。亦何足深咎乎。昔孔文仲攻程子。张浚劾李纲。古之君子。尚未免淫惑于谗邪。况此叔季之世乎。幸赖 先王睿智有临。照烛靡遗。不欲以不近之罪加之于人。乃于定罪之日。特 命削去构杀永庆卵育逆贼等语。则浑之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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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 先王。不可谓不深。以此观之。以 先王无党无偏之心。诚闻浑冤枉之实状。如右所陈。则安知 天日之照。终不及于覆盆乎。去岁。因 先王遇灾求言。臣乃草疏讼冤。缮写将呈。而适会 先王寝疾。不敢渎冒于违豫之辰。回徨前却。荏苒时月。金縢之书未启。而鼎湖之弓遽捐。遂令 先朝旷世君臣之盛际。不能无始终之遗憾。此臣之所以仰天椎心而泣血者也。况今 嗣服之初。前日被罪之人。无论大小。皆蒙荡涤之恩。而浑独抱冤穷泉。昭雪无期。臣何敢畏没身之诛。不以浑之心迹。仰渎于 冕旒之下乎。臣于浑则师弟也。于 殿下则君臣也。师生之分虽重。君臣之义至严。阿其所好。饰说而欺 君父。臣不为也。亦非臣之所闻于师者也。伏愿 殿下公听并观。以求事理之所在。仍下臣疏。询问大臣。如有一毫欺罔之说。显加诛戮。以砺其馀。则臣甘心受诛。无所怨悔。
二十二日。前参奉裴弘重上疏。略曰。伏以臣亡师故臣成浑。以一代儒宗。萋斐成锦。名编罪籍。而多士抱冤。愈久愈切。无异忧患疾痛之在已。则其所以吁呼于天地父母者。何可已乎。噫。自古贤人君子之被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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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是出于当世者也。安有辞时君谢当路。栖身林泉。脱屣富贵而终罹世祸者乎。浑家世山林。食力田间。虽有超擢之荣。徵召之勤。未尝轻出。若将终身。庚辰年间。 天眷隆重。招以安车之礼。而一番登对。极陈大道之要。因及治安之策。引疾辄去。不俟终日。癸未冬。又被 召不就。 圣批再下。不得已入京。一谢 恩命。闭户不出。终乃决归。则浑之一生。未尝有供职食禄之时。此浑乱前出处之大略也。浑于壬辰。自朔宁金渍军中。被 殿下之召。入于成川。仍诣义州。则谓浑与渍同事。谗口嚣嚣。而迟回师命之间。黾勉不能去。久于随行。非浑之志也。构杀崔永庆之说。何为而起也。遗 君党奸之论。又何为而发也。永庆之狱。初出全罗监司洪汝谆状启。则归罪于其时委官。亦已冤矣。况永庆乃成浑之故友也。飞语之狱。出于还山之后。而闻其入狱。则遣子致问。及闻其死。则送米赙之。以全故素之分。谓浑构杀。近于情乎。惟我 先王明并日月。洞烛诬枉之状。乃于成浑定罪之日。所谓构杀永庆一款。特 命削去。则今者不必更为追论。第惟富论浑之日。首发构杀永庆之言。以此搆成其罪。故遗 君党奸之论。从旁而起。随后而发。终得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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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成罪案。则构杀永庆。实是成浑得罪之权舆也。故乃敢及之矣。浑于壬辰。所居深僻。 大驾电过而不及闻知。津渡阻绝。莫能追往者。无非其势之使然。以此二者。谓之遗 君。无乃过乎。况乱离瘼矣。事多苍黄。故虽大臣近侍之臣。不能扈从者。皆不论罪。至于追入行都者。皆参原从之功。而其中追八日月。与浑同时者亦与焉。独浑以不能追谒。不能追往。罪及泉壤。有甚于食焉违难之辈。国家之用律制罪。奚至于此乎。噫。浑之道学。研究性理。讲明彝伦。践履笃实。积中形外。李滉以后一人而已。远近向风。学徒坌集。担簦负笈。游于其门者不知其几。而蒙其教导之力。得知爱亲忠君之道者。亦云多矣。至如赵宪赴敌死节。忠贯日月。黄慎持节贼中。名闻天下。而皆在其门。渊源所自。其可诬乎。赵宪。臣之畏友也。忠孝出天。学问高明。刚肠一生。疾恶如雠。如使浑果如论者之言。则宪必不执贽抠衣。愿为弟子矣。呜呼。白日在上。人心难诬。谓浑遗 君者。果可以定百年之公论乎。古人云。求忠臣于孝子之门。浑之少也。事亲极其孝。家计清贫。无以为养。则躬佃渔以供滋味。未尝乏绝。其父遘疾沈绵。衣不解带。汤药必亲者。几十年一日。其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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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革。浑割股和药而进。父病即愈。夫移孝为忠。乃浑本心也。虽与世相违。身在岩壑。而其爱 君如父之诚。则未尝须臾少替。而遗 君之罪。反及于身后。诚可痛也。且浑虽郑澈之亲友。而其出处之异。有若风马牛之不及。而谓之党奸。甚可怪也。盖当时论者以构杀永庆。归之于澈而因谓之奸。澈为其时委官故也。浑非委官也。澈之治狱也。又无与浑同事之迹。则何可谓之党奸乎。噫。人之肺肝。万万不同。以父子之亲。父之所为。或非子之所知。子之所为。或非父之所知。今曰浑与澈相亲。澈之所为。必浑之所知。驱而同入罪纲。不亦冤乎。呜呼。君臣际会。自古为难。而三代以下。优礼山林。最为帝王之盛节。浑于 先王朝。重被不世之隆遇。荐蒙无前之盛礼。丘园束帛。足为千古之美谈。一见连累。市虎成谗。青蝇止棘。白玉生瑕。严教屡下。峻论将发。浑虽退处山野。寻其遂初。而惴惴忧惧。长为待罪之人。今公论稍张。山野之间。虽首发攻浑之论者。亦不胶守前论。皆言浑罪之当雪。而自春徂冬。内之馆学。外之诸道儒生。排云沥血。叫呼天阍者。殆无虚月。 天听愈邈。臣窃悯郁。伏愿 殿下试垂察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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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戌秋。大学儒生金堉等上疏。略曰。臣等窃尝念斯文之大冤。亦有所未释也。此 大圣人兴学右文之日。所当轸念而昭雪者也。故臣成浑。斯文之领袖也。守道山林。杜门求志。穷造化之源而得性理之妙。天之生浑也。意者大斯道之传。而不幸为媢嫉者所诬。巧作臆逆不近之说。目之以杀士。目之以党奸。目之以遗 君。訾毁不忌。践踏无厌。此士林之所以隐忍而长痛者也。当初崔永庆三峰之说。飞语一播。众口喧传。又发于洪汝谆之状启。永庆之被逮。实由于此也。成浑还山数月之后。始闻永庆之狱。终始力救。竟不下一杖。不幸致毙狱中。其死果冤。而以此归罪按狱之官。亦其惑矣。一节深于一节。而反以救解之成浑。谓之构杀而成其罪案。是以 先王明见其诬。乃于削爵传旨之中。特命削去搆杀永庆一款。则可见圣人之心公平正大。不欲以非罪加人也。以此推之。则其诬构之状。举一而可反其三矣。所谓党奸者。己丑之狱承命鞫狱之臣。乃浑知旧之最亲者也。逆狱出于缙绅。则当世岂无一二横罹者乎。成浑以其亲旧之故。抵书求解。其时狱事不至太滥者。亦多成浑救解之力也。一时好议论者。指其鞫狱之臣而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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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亦谓浑以其亲旧而谓之党奸。所谓党奸者。臣等不知何所据而言也。况成浑抱道丘园。若将终身。未尝有一毫功利之念。特蒙 先王礼遇勤恳。虽或有一二赴 召之时。席不暇暖。旋即还山。亦未尝有立朝行政。有所设施。则谁与为党而有所干预于其间哉。所谓遗 君者。尤极冤痛。当初去邠之行。出于仓卒。在朝之臣。都下之民。亦多未及知者。况成浑家在坡平山下。距州治三十里。距临津二十里。漠然不知者。势所然也。是日。 大驾朝出都门。夕渡临津。及其既渡之后。浑因人之自临津来。始知 乘舆之过津。且闻舟楫已撤。津渡不通。此浑之所以只料其未得追及。而不揆其情势之所然。徒执其未及迎谒。未及奔问之迹而谓之遗 君。不已冤乎。凡此数者。皆万万不近之说。而惟彼媢嫉之辈。欲诬以疑似之谤。强定罪目。罗织奏劾。下诬人心。上惑 天听。此所谓戕贤之镰锤。阴贼之嗃矢也。不亦痛乎。呜呼。无行之谤。及于程子。伪学之毁。来于朱子。则罔极之惨。虽古之大贤。亦不得免。而况处乎今世而欲无事修之谤。德高之毁。其可得乎。夫浑之被诬。在浑固无所损益。而臣等窃痛夫彼谗者之妨贤嫉能。捏无构虚。使士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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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真是真非。颠倒于崇儒重道之日也。今若少迟伸雪之 命。以郁多士之望。则臣等亦恐人心渐就不淑。学者无所依归。横议异论。展转鸱张。一世之士。皆将以道学为讳。士习日以坏乱。国脉日以斲丧矣。伏愿 殿下裁自宸衷。亟下昭雪之命。以慰多士之望则吾道幸甚。国家幸甚。 答曰。此事。 先王洞烛。以示谴责。今不可因尔等之言有所饶改也。
再疏略曰。伏以宗儒大贤。受诬抱冤。泉壤十年。目犹未瞑。此实 圣明之阙事。儒林之大痛也。臣等沥血封章。来伏 阙下。斋心耸意。伫俟 允俞。而 纶音一降。多士缺望。不意以 殿下之明圣。犹未释然于一国之公论。而有此落莫之教也。 圣批有曰。先王洞烛以示谴责。噫。 先王之知浑。可谓不世之遇也。首尾数十年间。招擢优隆。自布衣至于宰列。皆 先王灼见之明也。而一朝为谗间所蔽。 恩遇不终。 先王之谴责。非 先王之本心也。实由谗人之荧惑。而反以是为 先王洞烛。则成浑今日之冤。尤有甚于前日也。浑以儒林领袖。不幸为谗间所害。加之以非罪。至于十年之久而 殿下莫之省耶。往在丁未年间。 先王以旱灾疏。放己亥以后被罪诸人。拘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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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得出。窜谪者得还。当此之时。浑之名。亦在于书启之中。而逆臣永庆。妒险专恣。乃令削去而不奏。是 先王之所已宥。而永庆废格之也。浑之冤与不冤。自有百世之公论。则今日之伸不伸。固无所损益于其身。而臣等之所以吁呼而不自已者。窃痛 圣明之世。有此大贤之含冤而莫之雪也。伏愿 殿下更加三思。亟赐一俞。以慰多士之望。 答曰。昨已尽喻。勿为烦扰。
三疏略曰。伏以臣等将成浑被诬之状。沥血封章。屡渎 圣聪。而诚微力琐。不能回天。伏睹勿为烦扰之教。回待阙下。惶恐罔措。 殿下每以事在 先朝为诿。谓浑实有党奸遗 君之罪。则 殿下亦当禁锢之矣。闭隔之矣。如曰万分一有所未当。则亦宜亟听众言。释究事迹。定其是非之实。岂徒拘于无改之道。而一向留难以延时月乎。 先王虽不免一时谗谤之所挠。以示谴责。而罪案之中 命去杀士二字。是时 先王之疑。十已去其八九矣。杀士非其罪。则所谓党奸之名。亦何由以成乎。嗟乎。壬寅以前。归罪于郑澈一人。壬寅以后。滋蔓于澈之相识。以之为虐贤伤善之一大阱。恣意攻击。靡有馀力。以是观之。 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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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之罪浑。实由于构捏之说。而断非 先王之本意也。呜呼。今日。是 殿下大有为之日。而表率多士。振起文治之机。实在于此。臣等当此 玉候静摄之时。岂不知烦渎之为未安。而目睹斯文之痛。不忍徐步缓声。以孤 殿下崇儒重道之盛意也。伏愿 殿下亟下昭雪之命。以快多士之望。 答曰。前后疏辞俱悉。但如此举措。当出于朝廷。非尔等所可迫促者也尔等退而读书可矣。
十月。坡州儒生金璗等上疏。其略曰。伏以臣等。伏闻大学生金堉等。前后陈疏。以伸救故儒臣成浑之冤枉为辞云。臣等实金堉之罪人也。闻而知之者。亦既尽言。而况见而知之者乎。臣等生于斯长于斯。亲炙于其门者。久矣。不敢诿以大学生之悉陈。中外士之尽言。而含忍不言者也。玆敢不避鈇钺。粗陈梗槩。伏愿 殿下勿谓 先朝之示谴。而明察焉曲宥焉。吁。世之攻浑者。其一曰党奸。其一曰遗 君。臣等不敢知党奸者有之乎。遗 君者有之乎。人或曰党奸遗君。而 殿下然之乎。左右皆曰党奸遗 君。未可也。诸大夫皆曰党奸遗 君。未可也。国人皆曰党奸遗君。然后察之深。见其党奸遗 君之实状。然后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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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党奸。罪之以遗 君则可矣。如或不然。则一时攻击之论。固不足责。抑恐 殿下崇儒之道。有所损其万一也。岂不惜哉。彼所谓党奸者。何。时辈指郑澈为奸。而成浑与之亲厚。故有是说焉。臣等请陈之。己丑之变。出于缙绅之间。崔永庆横罹逮狱。治鞫之法。所当至严。而委官之任。郑澈当之。一时士夫辞连者多。当是时。浑已还山。而贻书郑澈。使之力救永庆等冤狱。则澈亦尝于引对之日。极陈永庆孝友固穷。则谓澈为奸。亦已过矣。况以亲厚于澈者。谓之党奸。岂不痛哉。臣等之所闻见知。则李泼之与郑澈有隙。国人所知。而当初鞫问之日。极力救解。止于定配者。澈也。郑彦信论死之日。倡为回启。终免大罪者。澈也。一时构捏之辈。反倡簧鼓之说。遂成纲打之计。不独罪其身。而延及于所相识之亲旧。又及于一代之儒宗。可胜痛哉。吁。澈之谤。由于其时按狱之官。浑之罪。由于与澈亲厚也。则被诬之状。不亦异乎。是故。 先王曾于削夺传旨。特命刊去杀士一款。夫既以杀士为诬。则所谓党奸者。不待攻而自破矣。彼所谓遗 君者。何。壬辰之初。 大驾渡津。未及迎谒而有是说也。臣等请辨之。吁。去邠之行。出于仓卒。朝出都门。夕渡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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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都下臣僚。亦多有未及知者。况浑之家。僻在山谷。州牧不及号令。道路未及播告。虽欲赴难。何从而知之。况当是时也。朝著之间。党祸大作。以浑为澈之党。将有不测之祸。浑方待罪田里。迹阻朝家。则贼变之孔棘。西幸之苍黄。宜浑之不及知也。况 大驾已渡。道路梗塞。舟楫不通。则虽欲奔问。末由也已。然则所谓遗 君者。亦无据矣。即此以观。凡世之罪浑者。果有一事非诬者乎。自浑之被罪。于今十年矣。公论郁抑。多士惨伤。人皆以修名励行为祸阶。保禄全身为得计。委靡颓惰。气象薾然。以至于今日。则人心混淆。是非无别。寝寝然入于长夜之域。则贤者之受诬。岂非国家之不幸哉。 殿下试观古昔以来名贤被祸。而终免于危乱者几希矣。元祐奸党之祸。庆元伪学之禁。可以鉴矣。臣等生长里仁。获齿于及门之徒。非他慕义向风之比。而目见宗儒抱冤。国是倒置。思欲吁诉于 冕旒之下者久矣。徊偟隐忍。固亦有待。而俞音尚阙。伸冤无期。则臣等安敢避烦渎之嫌。不尽其愚诚也哉。伏愿 殿下洞烛其实状。亟赐昭雪。斯文幸甚。国家幸甚。 答曰。在 先朝断定既严。决非今日之所可轻议。尔等勿为烦扰。退以自修。以待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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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
前县监韩峤上疏。其略曰。臣之亡师故臣成浑。以名父之子。世居林泉。而传其家学。孝敬忠信。蒙养既端。读书穷理。反躬践履。又与李珥结为道义之交。切磋讲劘。所造益深。为世儒宗。开导后学。讲明伦理。其于国家之风化。岂曰小补之哉。德高毁来。身亡谤集。而削夺之祸。及于泉壤。儒林抱痛。愈久愈深。内之馆学多士。外之草野诸生。排云叫阖。以讼其冤者。不知其几。亦有大臣陈达于 榻前。而天听邈然。每以事系先朝为教。臣窃惑焉。夫己卯群贤。无非 中庙朝被罪之人。而 仁宗大王方在亮阴。亦且伸理。乙巳诸臣。皆在 明庙朝罪籍。而惟我 先王为之昭雪焉。且一二群臣。被罪于 先王朝。而惟我 殿下洞照其冤枉。则登极之初。亦已开释而登庸之。独成浑以其事系 先朝。长在罪籍。辨诬无期。则天下之冤。孰有大于是者乎。是必群下不能详陈成浑被诬曲折。使 圣上日月之明。遗照于覆盆耳。噫。成浑之少也。事亲极孝。侍疾居丧。皆过常度。仍成沈痼之病。养病山野。无意仕进。虽徵召除擢。殆无虚岁。而曾不陈力就列。供职食禄。或承 召命。扶病至京。而一谢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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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旋即杜门。终必乞递而归。亦未尝不褫其职而径归其家。至于癸未。以兵曹参知。承 召入京。适见李珥以兵曹判书。为三司所劾。上书论救。并被台劾。李珥死后。浑栖迟丘壑。益坚长往之志。己丑逆变。又以吏曹参判。 召命再下。不得已浑入京谢 恩。杜门卧病。而呈告数月。始递其职。得还其家。至于壬辰之变。西幸一事。极是秘密。而民间或有传说。浑闻之惊讶。送奴京城。为之探问。浑之知旧。有以其时 阙门所揭亲动六师之教。誊书送之浑执之而泣曰。 圣主固守勿去之义。至于如此。国家之幸也。更不以西幸为意。至于其日。 大驾朝出都门。夕渡临津。而浑居深僻。去临津几二十里。何能及知而迎谒乎。 大驾方御临津行殿。问成浑之家在于何处。李弘老在于 上前。手指临津上流南岸村舍曰。成浑之家在此矣。 下教曰。何不来谒。弘老曰。当此时。何肯来谒。此则长湍品官南应时以其水刺监官。伏于 行殿之前。亲闻弘老之言而向臣历陈者也。噫。奸人之诬贤欺 君。当急难而益甚。不亦惨乎。弘老在义州。闻成浑承 殿下之召。入于成川则忿曰。成浑负一时重望而先入成川。一国人心。将尽归小朝。且成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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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以为吾得罪时论。屏处山野。踪迹孤危。纵不能自进于 行朝。今承 王世子召命。既来于成川。则不可不奔问 大朝起居。即入义州。于时 殿下之待成浑。恩遇极隆。礼意甚盛。虽汉帝之拜桓荣。唐宗之接李泌。无以过也。此成浑之所以感泣铭骨者也。岂不欲留佐中兴。以报鸿恩哉。然而请入 大朝。不敢少留者。成浑之所以讲究君臣大义。至精且深者也。岂有他意于其间哉。弘老乃曰。成浑之来。必是为小朝地。鼓动邪说。播于中外。如使成浑感 殿下不世之遇。徘徊时月之间。不即奔问义州。则弘老之所以离间 两宫。肆其凶惨之计者。岂但龙湾一疏而已哉。自此成浑在彼在此。忧心悄悄。困于谗口。以去就为艰。何异触藩之羊。吞钩之鱼乎。癸巳贼退之后。臣以 经筵书籍集聚之事。方在城中。成浑以 两陵奉审事。亦来于京。相遇痛泣。各叙乱离辛苦之状。与之同宿。臣问浑既入成川之后。虽不可不往义州。其所以仍留义州。不还小朝者。何也。浑默然良久。臣请问至再。浑略言弘老构捏之巧。仍言初入义州。即叨引对。礼毕将退。自 上下问卿还归世子所在处否。对曰。当初先承 世子召命。故来于成川。今既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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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无 上命。何敢径还。 上曰。然则近必留此矣。以是仍留到今云云。噫。 先王之优礼成浑。实是千载之旷典。而 大驾方在西路也。已有不承权舆之叹。至于还都。 严教屡下。天威震动。于是成浑动辄添罪。无所措躬。待罪田间。枯槁以死。而竟以遗 君党奸为其罪案。岂非谗者之效乎。臣窃尝念之。谗人罔极。巧言如簧。若非我 先王如天之大德。则成浑之祸。必不止此而已也。丙申之秋。臣访成浑于坡平庐舍。则迎入相对。如有忧色。负罪引慝。惕然语臣曰。吾得罪于 君父。而未得受罪。偃然度日。有若无罪者然。于心安乎。吾尝读史。至汉臣自刭北阙下。以为无理而不为讲究。到今思之。似亦有理。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若获罪于其君而责罚未及。则无以为生故也。其所以自刭者。虽未知十分合理。而亦不可谓无其理也。其言戚矣。临终。遗书其子。使之薄葬。是乃虽至泉下。亦将待罪吾君之意也。以此忖度。则身后受罪。乃其所愿。不亡者存。宁不甘心。但儒贤被诬。世道渐乖。有识惊心。士论愈郁。伏惟 明主察焉。故臣成运。隐者也。闻乙巳诸臣雪冤。作诗曰。地下忘恩怨。人间说是非。若成运。曲尽幽明情理者也。噫。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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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行谗。无异浮云之蔽日。则浑之被诬于 先朝。不能自白者。固其所也。至于 当宁。弘老已被显戮。而成浑之冤。迄未见雪。馀毒犹存。此臣之所以仰天搥心。泣尽而继之以血者也。人或有言。 大驾过其境上而浑不及迎谒。又不能追往行在。遗 君之罪。乃其自取。郑澈以己丑逆狱推官。重得罪戾。前窜后削。指为奸凶而浑不绝交。党奸之罪。尤不可免。岂可谓谗者之效哉。臣则以为不然。以人臣爱君之诚言之。则在位与不在其位者。固无间隔。如以乱离之际。不能从君者。据法论罪。绳以遗若之律。则宜有分别。朱子曰。两魏之分。东则高欢。西则宇文泰。当是之时。见微之士。固已不在其位。不幸在乎其位。则左右近臣。从君而西。社稷大臣。守国而东。壬辰之乱。甚于宇文,高欢。而以浑地言之。则既非大臣。又非近臣。乃不在其位而退处田野者也。其时大臣近待之奔迸逃生。不能从 君者亦多有之。而苍黄颠倒。上下相失。或非其本心。故惟我 先王德洽好生。量廓包荒。置而不问。咸与维新。若非谗者之效。何至独严于成浑乎。且郑澈之与成浑,李珥。自少相亲。终始不渝。国人之所知也。虽一国非之。举朝弃之。不以人言轻绝故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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珥,浑之志也。如以不绝郑澈为浑之罪。则辛卯年郑澈被窜之时。甲午年再论郑澈之时。何无一言相及。而至于壬寅十年之后。连坐之律。始及于已死之人。非谗者之效而何哉。甲午乙未年中。朝著之间有或因 上教旨。欲罪成浑。其时首相柳成龙力止曰。三代以来。忧待山林。为帝王之盛德。成浑则吾不知何许人。惟我 圣上破格待之。屈己下之。以为山林之贤士。如使成浑出为世用。则为君子耶。为小人耶。是未可知也。然自古身有重名之人。则必待其恶之显著。然后方可罪之。今成浑。则朝廷未尝试用而遽加其罪。于成浑无所损益。深恐伤国体而累圣德也。以此浮议止息。不能萌作。至于壬寅。柳永庆当路之后。岭南儒生文景虎等来京。上疏以成浑为构杀崔永庆。于是时论争起。内外和附。至于牢不可破。然崔永庆之狱。起于成浑还山已久之后。又有多少明验。种种难掩。终不可以构杀崔永庆为成浑之罪目。故缔结戚畹。交厚郑澈。 大驾过庐。不为迎谒等语。从傍而起矣。将决定其罪案。而构杀崔永庆一款。则 先王察其为诬而削之。故只据傍出之言。以决浑罪。夫柳成龙力止之言。柳永庆和附之迹。则皆臣之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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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目睹者也。弘老始构其谗。永庆罗织其罪。非儒林之所痛者乎。伏愿 殿下亟雪成浑之冤。则不独斯文之幸也。其于国家亲亲敬大臣子庶民之道。亦必有助矣。 批曰。疏辞具悉。令庙堂议处。成浑事。非人人所可易言者也。
湖南人进士金佑成,罗德润,前参奉崔弘宇等。为李泼等伸冤上疏。其略曰。伏以己丑凶逆之贼。出于缙绅之间。诚千古所无之变。而乘时嫁祸于士林。恣行私心于雠隙。网打异己。戕杀无辜。亦前世之所未有也。公论之发。不待百年。刻骨之痛。愈久愈深。累陈沥血之疏。冀有伸理之典。自 先朝至于 殿下之时。犹未已也。 殿下圣度如天。明并日月。洞烛幽枉之状。特垂旷荡之恩。廿馀年菀结之冤。快伸于一朝。国是因兹而定。邪议无从而发。实旷世之盛典。昭代之至德。岂惟不散之魂。感泣于重泉之下。举国之人。莫不耸动于维新之化。此岂非天地神人之福欤。第惟次第伸释之 命。不下于同死之冤。赠官复职之 恩。未沾于既朽之骨。草野之望。欲于天地之大。无有所憾。故不避出位之诛。敢陈危迫之辞。伏惟 殿下垂察焉。呜呼。本道五臣之冤死。天下之至痛也。恨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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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之智。虽有妄交之罪。而原其本心。岂有一毫可疑者乎。权臣窃柄。欺蔽 天听。凭藉 严威。逞其宿愤。终使晻昧之情。未暴于 天日之下。或阖门同死。老幼无遗。或受刑而窜死。或殒绝于杖下。其死也一矣。其冤也同矣。当蒙并释之 恩。共沐优渥之 泽。而李泼,李洁,郑介清等。则已有还给籍没。复其官爵之命。而独柳梦井,曹大中等。犹未蒙赦宥之 命。推恩昭雪之举。一日为急。臣等请先言柳梦井,曹大中之冤。后及泼等介清之事焉耳。柳梦井。清直人也。与逆贼暂有识面之分。绝无相厚之端。只一度书简之往来而已。曾与郑仁弘为言官也。论澈与沈义谦同事之罪。至于累度见忤于权奸。既深且重。及其逆狱之起也。自 上已有自家定配之命。而澈强请拿鞫。受刑一次后。自 上又有停刑之命。而澈又密启请之。一日再鞫。杀之而后已。梦井之被杀于奸臣之手者。现现明著矣。曹大中。刚毅人也。与逆贼素无相知之分。为本道都事也。适与之相见而已。大中与澈同在一道。绝不相见。大中之为及第也。澈要与之见。大中终不肯往。澈之怀愤。非一日矣。逆变之初。权奸之党。造作流言曰。大中为贼涕泣云云。遂与权奸罗织杀之。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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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惨酷。有如是哉。又有一句之诗。终有斩尸之祸。欲言其事。令人短气。噫。二臣之无辜。若是其明白。而受构于奸党。至于此极。穷天之痛。庸有极乎。若乃李泼,李洁等冤痛。言之惨矣。 圣批有曰。虽未及预知其谋逆。而与逆贼亲密之罪。乌得免焉。臣等亦曰。泼等之死。固所宜也。泼等既无先几之见。果有亲厚之分。则其死实当。更有何恨。国家虽不论罪。渠亦何敢不为之所乎。然不慎交游之罪。终至于灭其身。老母弱子。并被刑祸。人间之极痛。古今之所罕。以此较之。曾不足赎其罪乎。臣等之所以前后称冤者。非谓痛惜其死。而只以未暴非逆之情。浑被玉石之焚。禁府之罪籍犹在。九泉之冤枉未雪。敢以请伸之章。达于 三清之远者非一再矣。 先王已知其非逆。 圣明又怜其不辜。嘉乃朝臣之奏请。亟下湔涤之 纶音。汪恩既洽。惠泽旁流。瞻聆所暨。孰不抃跃。虽然。臣等之少有所憾者。籍没虽给。而官爵未复。则伸雪之典。恐或未尽也。何者。未知其冤则已矣。既已知之。则有何所疑。而不许旧爵之复乎。爵名之加。还有旧时之称。雷雨之泽。洽然今日之恩。则未死之灵。应有鼓舞之理。而 圣上之德。广布于幽明之际矣。而况赦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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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务从惟轻。 圣人之政。克尽公明。岂有还给其籍财而不给其官之理乎。无乃已有复给之意而时未之行耶。至于介清。林下一善士也。平生力学。所得渊博。践履笃实。志操坚确。持已以敬。教人有序。此正 圣世之鸿儒。多士之指南。而儒林不幸。抱冤而死。恨不得构捏之人擢发而诛之也。图书寂寞。遗响莫续。小子后生。无所考德而问业。海外僻陋之邦。未变邹鲁之风。岂非慨恨之至者乎。今承复官之 命。得蒙快释之 恩。感幸之馀。不觉涕泗之洟。虽然。介清之无辜既如彼。介清之学问又如此。岂可只雪其冤而不示追崇之典乎。崔永庆以一体冤死之人。已蒙 赠官赐祭之荣。至有录用子孙之恩。 先王之矜恻横罹。褒崇贤者之心。出寻常万万矣。介清之死。与永庆同冤。介清之学。亦无让于永庆。则以 先王处永庆之道。为今日褒介清之法。以为慰悦人心。矜式后学之本。岂不幸甚也。至于尹毅中。以泼洁等舅甥之故。亦在削夺之类岂非冤枉之甚者乎已雪泼,洁之冤。则况于泼等之族。何蕲(蕲作靳)复爵之 命乎。噫。本道乃权臣所居之地。植根深固。流波滋漫。私意蔽塞。公论熄绝。不以枉死之人。少有矜恻之念。犹恐五臣之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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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伸于 圣明之下。澈之子宗溟敢陈诬罔之疏。粉饰虚伪之说。假托讼父之冤。实欲戏败伸冤之事。人之罔极。何至此乎。自此之后。邪议纷纭。近日尤极。扶持士气。主张公论者。百计攻之。做成无根之说。将陷不测之地。幸赖一线之公论。得免吹沙之毒。若此不已。则己丑横罹之祸。将复见于今日矣。岂不为寒心哉。伏愿 殿下大霈鸿泽。勿为留难。还给李泼等官爵。追崇郑介清之贤。又命柳梦井,曹大中以下并蒙涣汗之德。则国是以定。公论大行。既死之臣。永息冤魂之哭。犹存之士。必无被谗之死矣。
再疏其略曰。伏以天赋吾人。与以四端。恻隐之发为仁。羞恶之发为义。仁故能爱人而哀人之哀。义故能恶人而恶人之恶。岂惟人哉。在物亦然。遇生物而不践。麟之所以为仁也。见恶人而必触。豸之所以为义也。臣等虽微。亦禀四端之性。而具爱恶之情者也。盍效麟之仁豸之义。而克推哀哀恶恶之情乎。臣等伏念己丑逆贼之变。出于缙绅之间。此天下万古所未有之变也。权奸主狱。锻鍊罗织。使一时名流。无不连逮。不可尽记其姓名。姑以洛下士大夫言之。则崔永庆,柳宗智。以湖南言之。则李泼,李洁,郑介清,柳梦井,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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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等。此其尤者也。其馀金凭等见嫉于权奸。无辜而就戮者。不必枚举。而国人之所已知者也。臣等亦不敢一二陈之也。呜呼。此等冤枉之状。权奸构诬之迹。自 先朝丙申之冬。至于 殿下之今日。连呼不已者。非为地下之朽骨。亦非要誉于乡党也。只欲其正公论于一时。伸久郁之冤枉。扶已颓之士气。慰一国之舆望。故不避烦渎之嫌。敢伸重复之言。伏愿 殿下更加留察焉。呜呼。泼,洁之忠孝。介清之学问。梦井之守身清谨。大中之持论不颇。前后疏中。已悉枚达。伏惟 圣明亦已洞鉴矣。呜呼。泼,洁死而忠孝之风灭矣。介清死而学问之士绝矣。自是之后。父戒其子。兄教其弟。以正论力学。为取祸戕身之本。以如此之人心士习。欲望其维持。不亦难乎以此言之。臣等所以为此者。非为他也。为 殿下也为国家也。伏愿殿下更加三思焉。臣等伏闻上年冬十月间。自 上引见左相臣郑仁弘。问及白惟让等伸雪事。 圣上之问。既为谆复。左相之对。亦无所隐。熟量以处之教。继下丁宁。臣等感泣相贺曰。 圣教至此。伸雪可期。翘首企足。伫乎有待。冬尽夏来。岁月忽更。雷声还秘。涣汗不释。千里湖山。望眼空寒。缥缈云天。宣纶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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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百拜三叫。敢陈血忱。伏愿 殿下更怜愚衷。特垂恩音。以伸五臣之冤。则国家幸甚。多士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