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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峰全书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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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峰全书卷十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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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还问答
癸巳春正月。客有自远方来者。乃主人旧面目。因与留宿于买还堂数日矣。一日。客谓主人曰。君臣际会。自古所难。而三代以下。惟刘先主,诸葛孔明,秦符坚,王景略而已。我 朝则 中庙之于静庵。 宣庙之于牛,栗。可谓圣贤相遇矣。静庵。立朝未几。为权奸所构杀。志士至今冤痛。栗谷早卒。牛溪独存。竟被谗间。不得于 君。平生以罪人自处。至于临终。遗命薄葬。袭用布直领。冠用染黑布程子冠,黑带。红纸书铭旌曰。昌宁成某之柩。牛车载柩。编茅覆棺。勿用石灰云云。牛溪何以得罪于 宣祖。至于此极。先进已逝。记者无人。设或有录其一二者。当今之时。偏党为主。其所记录。未必尽出于至公无私。后生何以的闻其实。愿主人为我略言之。主人曰。善如子之问也。善如子之问也。自东西分党以来。朝廷之上。是非混淆。邪正杂糅。其间许多论议。虽车载驼运。难以悉记。姑舍是。只以己丑以后。人所共知者。为子陈之。子其听之。己丑逆变。牛溪承 召入京。时黄慎以正言。论启鹅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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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怒。即出黄慎高山县监。人言于鹅溪曰。黄慎启辞。全出于牛溪指挥。以此鹅溪大衔牛溪。怨入骨髓。每与人言。辄曰。有一长者欲杀我。我必死矣。逆狱几毕。西崖谓松江曰。 上春秋渐高。后宫多王子。国本未有所定。建储一事。非大臣之责乎。吾辈当力争。松江曰诺。时鹅溪为领相。松江为左相。西崖为右相。松江与鹅溪,西崖。期会于 阙下。鹅溪再约而再不来。后于筵中。松江首先陈启。 上不悦。鹅溪,西崖无一言。惟副提学李诚中,大司谏李海寿进曰。此非独郑澈之言。皆臣等所尝共议者也。盖 上意多在信城君矣。于是谗人乘时。以为郑澈一队。将不利于信城君。鼓动讹言。转入 阙内。又使申砬率宫奴。守护信城君。以致 上心疑惑。大恶松江。必欲罪之。辛卯二月。 上特出李诚中忠清监司。李海寿骊州牧使。于是台谏。揣知 上意。遂请罢松江。而 上特命榜示朝堂。七月。两司合启。请窜松江以下数十人。 上特命安置松江于江界。其馀或定配。或削夺。或罢职。壬辰变初。台谏论窜鹅溪。又请斩金公谅。争之甚力。 上答曰。国可亡。予不忍杀无罪之人。及 大驾西迁。上至临津渡。问牛溪所居。李弘老以兵郎在前。指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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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小村曰。此是也。 上曰。然则何不来见我乎。对曰。当此之时。渠岂肯来见。弘老曾往来。知牛溪所居僻远。而欺罔如此。七月。牛溪避贼朔宁。时前府使金渍。招募乡兵。自以人微望轻。欲推牛溪为大将。听其节制。上章 行朝。末曰。天命人心。已绝于 殿下。请传禅于世子云云。 上以为此非金渍所为。必是成浑指嗾。及牛溪承世子召命。自朔宁入成川。弘老言于上曰。成浑负一国重望。而已归于世子。事无可为者。臣等死矣。未知 殿下何归焉。及牛溪入 行朝。弘老又曰。成浑此来。不过为世子图内禅也。前后构诬。无所不至。牛溪全然不知。及登对。 上下教曰。卿何日还归世子所乎。对曰。当初先承世子召命。故来于成川。今至此。若无 上命。何敢径还。 上曰。然则近必留此矣。于是牛溪始知其谗入。惶恐而退。癸巳正月。李提督复平壤。 上议遣大臣谢恩。众议皆以为松江可遣。 上疑其图传禅。不欲许。申磼进曰。郑澈岂敢如是。 殿下疑郑澈。则他可信者谁也。垂涕久之。磼是申砬之兄。而信城君之妻叔父也。以此 上意稍解。乃遣之。九月 大驾还京。牛溪病不得随 驾。留护 中殿。甲午三月二十四日。入京诣 阙。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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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待罪。 批曰。观卿上疏。当初变出苍黄。车驾避乱。过卿庐舍之前。而卿不来问。自知罪重。将欲死而不得。今卿来诣。不胜感激流涕之至。卿虽病重。宜调理。间间参于备边司之谋。讨平凶贼。转危为安。则死当结草而报之矣。勿辞。牛溪自承 严旨。惶悚待罪。四月二十三日。上疏自劾。 批曰。缘予之罪。国事至此。方赖忠贤辈济艰难。卿宜姑恕予罪。间预诸宰之列。规画边务。何如。倘蒙卿之力。扫荡此贼。则予不敢报卿之德。而 祖宗在天之灵。岂不有感于冥冥。不胜涕泣之至。且勿辞。五月。牛溪上便宜时务十四条。第一条。请罢贡献。贸易市上。末条。论言路不开。宫闱不严。近习干政。贿赂公行云。 批曰。予甚嘉之。当下备边司议处。不踏启字。下备边司。备。局回 启曰。十四条。无非为国血诚。当时切务。其中第一条罢贡献。贸易市上。尤合于今时。请为先施行。 答曰。依启。后三日。京畿监司状启曰。水剌物膳。乱后饥民。扶持而来。相继颠死。无路进上。今闻重臣献策。备局回启。已蒙允下。若速行是策。可以救此云。 传曰。成浑所献贸易之策。勿为施行。盖牛溪于义州 行朝。上劄陈宫闱不严。言路不开之弊。此劄又及之。触犯忌讳。以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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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献之策。并不用焉。
客曰。谗间之说。其来已久。人多知之者。 宣,靖陵奉审。不令之辈。或以为牛溪忌西崖得功。以真为非真云。然耶。主人曰。当初 宣,靖二陵。被贼发掘焚烧之祸。 靖陵圹中有尸。未辨 玉体真伪。贼兵犹在汉南。故移其尸于松山。 上命宗室诸臣偕往奉审。牛溪与总护使崔兴源等。癸巳五月二十九日。到松山。奉审之日。大臣以下欲先拜哭。然后奉审。牛溪曰。 玉体真伪。时未辨覈。而先为拜哭。则是君之也。吾意先行奉审。决知为 玉体无疑。然后拜哭似当。诸公曰。诺。吾辈未之思也。将入奉审。牛溪曰。诸臣逮事 先朝者。只数人。馀皆未睹 龙颜。今何所凭据以验之乎。宗室及后宫逮事 先朝者。亦来此云。先以谚书详记 御容以出。然后乃入奉审。以其所录。一一准验。方有据依也。诸公曰。诺。吾辈未之思也。时京城。设改葬都监。六月初二日。牛溪自松山入京城。十二日。赴 宣,靖陵。奉审本陵发掘处。十三日。还入京。遂赴改葬都监。大臣令奉审诸臣。各具所见书纳。牛溪议曰。 宣,靖两陵三处发掘焚烧之状。大槩如一。 玉体经火。未成灰者。骨节分明可认。玉灰色颇白。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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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草木之灰。其重又倍于常灰者。两陵三处皆同矣。灰与骸。虽未知真出于 先陵遗体。而亦不可以为非真。则 靖陵又有 玉体在圹中。何哉。窃观凶贼所为。非出于士卒收宝货之计。乃贼将所深雠我国者也。何独于 宣陵肆凶。而 靖陵好全 玉体乎。且 靖陵发掘之穴。挟而且深。圹底只容 梓宫。更无馀地。于焚烧 梓宫之际。必须移出 玉体于外。以俟火熄。然后还置圹中。此贼穷凶之心。何至委曲如此乎。皆未可测也。松山未奉审前。逮事 先朝宗戚及女侍。预想 御容。先为记录。以示诸臣。然后奉审。则非徒年远枯损。无可指认肖似处。其录言。 先王龙颜长。颐骨长。而此则似是方面之人。 先王脑后平而削。妨于着笠。而此则似是有骨。 先王年衰稍瘦。而此则胸间平阔。似是平日肥大之人。凡此所见。皆不与所录同。然头面皮肤。既落几尽。难于辨认。察识分别。无所凭据。既不可以智慧求之。又无可以事證相参。臣子之情。悯迫遑遑。罔有所极云云。于是。不令之辈。谓牛溪忌西崖得功。以真为非真。欲构陷牛溪而不敢发。越四年丙申四月。筵臣李好闵白 上曰。顷日震电之变。极为非常。臣窃有过虑者。 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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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陵奉审时。闻 中庙玉体。尝有患肿受针之痕。而颇亦有验。老宰如宋赞商议。可疑之际。有一宰臣大言其不可。其议遂寝云。如此大事。安有不甚盘验。而徒以大言止之哉。当时以体察使军官为诡。取他尸以要功。若以沟壑取僵尸。则方夏。岂有不腐烂之理。此甚可疑。 上曰。针痕之说。予曾未闻。极为惊骇。问于大臣。西崖议松山奉审。显是年久尸体。而朴惟仁以手巾沾水拭背。则背后左边肩胛。有二穴。一大一小。相去一分许。故当时即据所见为启辞。臣意则常以为议定之后。当依 上教。厚葬为是矣。其时已为广议以定。则今不可轻议。崔兴源议。臣在癸巳。忝总护使之 命。松山所谓 玉体。年久辨别极难。德阳君夫人。西陵君母朴氏。扶安都正硕寿。永原守德寿等亦来。未奉审前。写出 御容表著之事。而与诸臣所见不似。人多疑之。他无可验之事。故臣于各陈所见之时。以此意别书。 启达曰。面上肌肉消尽。头发脱落。鼻梁破缺。两眼俱陷。两唇皆无。胸膛高厚肥大。骨节不露。以手按之。则柔不坚碝。背后肥广。两手两脚。坚枯。胸膛下腹上。横画有三。似是剑痕。右边臂上。有一大破穴。肩胛下左边。有二破穴。一大一小。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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臀上。有破穴。身长以布帛尺。三尺二寸馀云。他奉审宰相。从所见。别章同封。启闻 行在。宾厅会议定夺矣。所谓受针之痕。只见两处有穴。患肿受针与否。不能明知。故当初只以有穴书启。因柳成龙之议。近地掘冢可疑处。礼曹参议李璀与本官。按同摘奸。终无所得矣。伏睹李好闵启辞。不胜惊悚。敢陈大略。金应南议。松山奉审时。臣以礼曹判书进去。崔兴源与诸宰臣相议。预写 先王玉体上凭验之处。以为可据之地。而松山尸体。与内人等所录不同。臣之所见。如是云云。盖西崖以体察使。在临津北。先闻 两陵发掘之变。使军官往审收藏。故西崖之意。则以为真也。而崔兴源,沈守庆,俞泓,金应南,李德馨,崔滉,宋赞,李宪国,李齐闵,权徵,李𥕏,李璀,白惟咸,扶安都正,永原守等启。皆疑其非真。牛溪之启。亦以为可疑。至是。好闵附会灾变。投合时论。以为一宰臣大言止之。所谓一宰臣。指牛溪也。未辨 玉体真伪。先为拜哭。是君之也。先行奉审。决知为 玉体无疑。然后拜哭似当云云。是果大言止之乎。令宗室后宫逮事 先朝者。详记 御容以出。然后一一凭验云云。是果大言止之乎。其时如老宰宋赞辈。何不立异。反从其言。而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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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诸官。亦无一人不从者。何也。若牛溪忌西崖得功。以真为非真。则牛溪是大逆不道之人也。 玉体非真。而西崖强以为真。则西崖是大逆不道之人。而其馀许多奉审诸官。心是西崖。口从牛溪者。皆是大逆不道之人也。奉审一事。大逆不道之人。何其多也。客曰。西崖平生。以谨慎自守。虽寻常言语。不敢先诸人开口。独于此大事。断以为患肿针痕。则不无所见。而主人反以为疑。抑有说乎。主人曰。 中庙。嘉靖甲辰。升遐。至万历癸巳。已过五十馀年。而患肿针痕。宛然尚存。则此是大肿。逮事宰臣及后宫宗室诸人。皆不知。而西崖独知之。何也。 中庙患肿受针之说。自平时盛行于中外。而今之奉审。以为證验。则西崖之议。似为宜矣。患肿受针之说。前后未闻。而西崖独闻之。何也。西崖既知此肿痕与否。则彼胸膛下腹上三画。右边臂上一大破穴。腰下臀上破穴。西崖亦必知其为某痕某痕。而一言不及。何也。至如近地掘冢。验其真伪。此尤苟且。其时贼兵犹在汉南。杀戮人民。处处遍满。所遣军官。何苦冒贼兵掘人冢。然后 御体可得乎。以僵尸方夏腐烂为执言。则癸巳四月。贼退屯岭南。其前逐日杀戮。或有曾已腐烂者。或有未及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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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者。其为计自以为得。而实则未之思也。
客曰。奉审之事。既得闻命矣。请问奏本之议。主人曰。诺。壬辰之乱。 天将李提督如松。既复三京。癸巳四月。贼退屯岭南。犹掘居沿海十馀郡请和。东征将士。惮于进战。议退守鸭绿。使沈惟敬。与贼将平行长约和。行长遣还两王子。使小西飞弹守久。大夫进请封贡之恩。兵部尚书石星。始以救东为己任。力排退守鸭绿之议。至是。反用惟敬之计。欲以和事退贼。谩言贼归。贼犹肆凶如旧。是冬。奏请之行。我国乃发。其欺罔之事。诸将为科道所弹。故诸将皆致怨于我曰。以怨报德。又曰。人心之险。一至此哉。又曰。朝鲜狡诈。又曰。吾怕尔国杀我了。又 皇敕曰。朝鲜尺土一民。朕无与焉。朝鲜其善自为计。又撤还刘兵。退守鸭绿之令已至。我国罔知所为。甲午四月。宋经略应昌罢去。顾侍郎养谦代之。止陈奏使许顼于辽东。俾不达。遣参将胡泽。移咨我国大臣。责以句践屈己自强之事。且令奏请和事。于是众议不一。或以为我国不可与于和事。贼来则宁渡辽而已。顾咨断不可从也。或以为不得不从顾咨。而奏本大指。只将贼情。开陈而已。留参将月馀。而议犹未决。领相西崖上劄曰。我国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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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以自振。但欲倚赖大国。以图兴复。而宋经略,李提督。皆已罢去。顾侍郎才至。所言之事。又一向坚拒。任事之臣。拂然背坐。不肯同心。则我国之事。无乃益暌孤乎。 上可之。五月十七日。 上接见胡参将。许以奏闻。一如顾指。而难其措语。二十六日。 命招备局堂上。议奏本大旨。西崖约牛溪同入对。时忠清监司李廷馣状启。请姑许倭。和。以为缓兵之计。登对初。左右争陈廷馣可斩。牛溪素知廷馣忠信大节。恐得重罪。乃启曰。廷馣之意。实出于尽忠报国。作此难言之说。似不必重加罪责也。 上不悦。及对奏本之问。牛溪曾与西崖议合。陈不可不奏请之意。一如西崖劄辞。 上尤不悦。西崖终不敢发一言而退。翌日。 下教欲传位世子。西崖上劄辞职。牛溪上疏待罪。 批曰。有怀必尽。人臣之道。况人之所见不同。何妨之有。宜勿辞。更加尽言所怀。时边将边梦龙者。有与贼通书之事。 备忘记。边梦龙潜自通书。乞和于君父之贼。其罪上通于天。予固愤愤。必欲诛之。以扶人纪。今人心不淑。邪说肆行。古人曰。邪说之害。惨于洪水猛兽。予朝夕人。诚不忍闻此。议者曰。边。迷劣人。何咎焉。有识之人。则以有识恕之。迷劣之人。则以迷劣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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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则天地间。更无是非刑政。惟恣行胸臆。灭绝伦纪者。皆可为忧国忘身之人矣云云。有识之人。指牛溪。故牛溪上章乞退。 上有诗曰。一死吾宁忍。求和愿不闻。如何倡邪说。败义惑三军。 传曰。奸人邪说。惑世诬民。一至于此。又曰。凡今朝廷处置及边将所为。皆为浑邪说所误。因 命榜示朝堂。朝廷不即奉行。则 御制诗。三下备局。必欲成罪。故台谏东冈金宇颙等相继而起。请治和事之罪曰。必须早定王法。然后无愧于 祖宗。有辞于后世云云。盖欲归罪于牛溪。将加显戮也。丙申冬。杨邦亨等不克成封事而回。丁酉春。清正复屯西生浦。 皇上以关酋负朝廷大恩。戕杀官兵。荼毒朝鲜。将石星下狱。沈惟敬拿问。发水陆兵十二万以讨贼。李塈以大司宪。欲乘此机。论陷牛溪。西崖止之。夏五月。宰列退居其乡者推考时。御笔抹去牛溪姓名以降。以此乘时抵斥者。不遗馀力。时李尔瞻,郑仁弘等。与西崖角立。互相排摈。尔瞻等非推尊牛,栗者。急于攻西崖。倡言主和者成龙。而反以成浑为主和。成龙真奸邪也。由是时人。不敢恣意攻牛溪。戊戌春。 上以辨诬事。议遣大臣。 上特命西崖。西崖辞以母老。又有待大臣。不可以牛维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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絷之语。 上盛怒。于是尔瞻等首先论劾。儒生尹宖,柳潚,洪奉先,崔喜男等相继投疏。西崖罢归。冬。郑仁弘门客文弘道。以主和为目。抵斥西崖。削其官爵。右议政。白沙李恒福上疏言。臣曾在南中。与李元翼语及时事。臣谓今日国势。如人气窒喉间。百脉将绝。必先下此气。然后生道可议。此言惟元翼闻之。他人不知。然臣何敢谓人不知而隐然自讳乎。今既以此罪成龙。则次第锄削。当及臣身矣。己亥六月。 上命还西崖职牒。三司又论之。 上答曰。论事过情。则非但其人不服。傍观者亦不服矣。以主和二字。为执言之地。至比成龙于秦桧。桧受虏人旨。保全妻子。而潜来于宋。所以为金谋。力主和议。杀岳飞等。今成龙亦有潜通阴谋之事乎。是说足以服人心而定国是乎。盖其心悯 宗社之将亡。 天朝既令许和。故权就其事。律之以直道。则予亦不敢不谓之误也。原其情。不过如此而已。嗟嗟。其时孰不靡然。到今争自脱然曰。余无是也。余无是也。此皆右相之罪人也。且排众论。夜半遣使之说。尤不足道。其时广收廷议。在政院可考也。时牛溪殁已逾年矣。越四年壬寅。 答善山儒生金翚疏曰。当君父枕戈对垒之日。扬臂君前。乞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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雠贼。不知此义何居。予即面责退。而不胜愤愤。题诗壁上。以为彼哉彼哉。汝知予诗乎。此成浑之罪案也。答韩孝祥疏曰。导君父乞和雠贼云。盖贼与我。既为雠敌。大小臣僚。皆以为不可和。是时许款之议。制在中朝。非我国所能为也。设以为罪。西崖为首。廷馣次之。牛溪又其次也。 上于西崖。分疏若此。独于牛溪。屡下 严教。然后人皆知和议。非牛溪之罪。而 上怒。实出于谗间。故前后攻牛溪之徒。相继而出。吹毛觅疵。无所不至。未尝有及于斯者。若非西崖。则牛溪之罪。不在于遗君党奸。而专在于和议。其罪不止于削职。而终至于窜殛必矣。大抵与和议一事。人心可知。西崖主论。东冈无一言攻斥。而牛溪之被 上怒也。东冈请以早正王法。西崖削夺。白沙陈劄力救。而牛溪之被罪也。白沙无一言伸救。彼东冈,白沙。皆是流俗中头角稍秀者。其处心行事。犹尚如此。其馀怀邪观望。随势变易之辈。何足责乎。
客曰。奏请和事。非西崖牛溪之罪。不待主人。而人皆知之矣。壬辰之乱。或以为西崖所致。至比于秦桧。此议何如。主人曰。不然。平酋求和。辞极凶悖。于时。西崖当国主论。其心以为许则无事。不许则有祸。欲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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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令廷臣二品以上献议。李韩兴山甫。以为不可。许尹海原斗寿。以为宜奏闻 天朝。其馀皆以为便。及其乱作。争相攻击。比之于秦桧。此岂独西崖之罪哉。不过偏党诋毁之论也。客曰。赵重峰起兵疏。亦曰。成龙之主和招寇。甚于桧奸。然则重峰其亦偏党诋毁之类欤。诚如是。岂可谓之重峰乎。主人曰。若子所谓。知其一未知其二者也。西崖之主和也。独重峰知其大乱。丁亥,辛卯五六年。持斧伏 阙。叩头流血。叩头不已。至于痛哭。西崖终始不听。重峰之以西崖比之秦桧。虽似过激。决非偏党诋毁之论也。客曰。然则西崖此外。他无可议者乎。主人曰。不然。西崖虽谨慎。当国累年。岂无所失。李泼之老母推鞫。松江则使其女医扶护起居。严刑 命下。终始力拒。西崖则不禁。狱卒任意驱曳。坐视压膝。一言不救。郑彦信之妄发。 上震怒。大司谏崔滉请按律定罪。 上即命赐死。松江极力伸救。而西崖则不与。惟私语曰。宋朝亦有卢多逊云云。崔守愚之被鞫。松江约西崖同救。而西崖初诺后异。旋曰。如我者。何敢救解云云。金德龄之死。金应南,郑琢诸公。相与救解。而西崖则非徒不救。反以为纵而还擒。未之思也云云。黄廷彧号召檄。有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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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堂力主和。金秦桧之肉欲食。此则黄慎之所作也。以此黄廷彧真伪两书。匿不以闻。使其父子终身坎轲。黄慎留贼阵三年。因差日本使臣。几死幸生。此则西崖之未尽处。岂可谓他无可议者乎。又有一事。鹅溪与人言。言必称栗谷为圣人。松江为多病痛君子。语及牛溪。哂而不答。西崖每称赞栗谷曰。叔献能见数十年将来之事。如我辈。身亲当乱。罔知所为。使国事至此。我辈是叔献之罪人也。嗟叹不已。至于重峰人有问者。惟曰。生前未知其贤。死后知之何关。壬辰录。凡射一贼斩一贼者。无不昭载。独于重峰。一言不及。非徒一言不及。某年间。重峰胤子完堵上疏。上请褒赏同时死节之士。西崖防启。时金晬,徐仁元。以录勋都监入启曰。此人忠烈。非他义兵之比。请一一褒奖。以劝后人。西崖犹牢拒不许。完堵又疏斥西崖以为怀嫌。西崖上疏辞职。 上答曰。狂夫之言。何足取乎。金,徐之于重峰。其雠怨与西崖少无差等。而西崖之防启。金徐之请褒。相反若此。孰是孰非。愚不敢知也。客曰。党论之偏。虽日甚一日。其中亦不无一二公心者。而未闻有一人爱惜牛溪者。何也。盖有之矣。我未之闻欤。主人曰。西崖之于牛溪。人多以为不相得。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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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不知者之言也。玄风人朴惺尝上疏。托以陈时务。末以牛,栗为奸党之魁。小人之难卞者。至谓牛溪构杀崔永庆。欲为将来诬陷之计。西崖见疏。谓其幕士韩峤曰。朴惺为人。君知之乎。非失性。安得为此言。慨叹久之。松江削夺后。时人以牛溪为松江之党。欲加之罪。问于西崖。西崖曰。成某本以山野之人。 圣上破格待之。屈己下之。如使成某出为世用。则未知为君子耶。小人耶。今朝廷未尝试用。而遽以重罪加之。则于成某。少无亏损。而其于伤国体累圣德何。其议遂寝。吴判书亿龄兄弟。与牛溪有族分。所见虽殊。情则相切。牛溪殁后十馀年。判书船过长湍石壁。望见牛溪旧基。即题一绝曰。白屋遗基在。青山旧迹非。孤舟挥泪过。江雨暮霏霏。望遗基挥泪而过。则其无攻斥之心可知。未知吴家子孙曾见此诗否。其必有悲感者矣。韩久庵西平兄弟。与牛溪交道甚疏。牛溪之削夺。西平奋臂大言曰。谓松江构杀永庆者。艰难做说话。今又以牛溪为构杀。古今天下。宁有是事云云。久庵尝为坡牧。待牛溪夫人。如事亲戚。所得珍馔。连续不绝。时往溪上。与成永同文浚。讲论太极诸书。李参判廷馨临终。谓其子孙曰。邪佞之辈。攻击牛溪。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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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万一参论。则非吾子孙也云云。是以牛溪立祠时。参判子孙。协力相助。其从子漙。以营建有司。终始往来。以此推之。党论虽偏。亦岂无一二公心者乎。癸亥以后。党论尤甚。伪造 御批。伪造乞粮文。人多传诵。不以为怪。相与雀跃。自以为得。不知者。谓之牛,栗之不幸也。愚则以为牛,栗之大幸也。客曰。何谓也。主人曰。夫资非上圣。学非大成。则气质之病。言行之疵。在所难免。今之论牛栗者。若就其论议上而曰。某论有病。就其行事上而曰。某事有失。则此固君子责备之说。虽推尊牛栗者。何敢有所论辨乎。今乃不然。构虚捏无。无所不至。犹以为不足。终至于伪造 御批。极其凶悖。则前后攻斥。皆是此类。玆岂非牛,栗之大幸也。客曰。朴守庵枝华,朴鼎山泂。尝谓人曰。天为我朝数百年 宗社。生栗谷。为吾东方万古纲常。生重峰。其意非偶然也。未尝试用。皆已早殁。天意未可知也。云云。守庵,鼎山。是何如人。而其言若是耶。主人曰。此二人。出自寒微。非东西党与中人物。其为言。岂无所见而发也。客曰。主人于偏党。深恶痛绝。如避仇敌。固其宜也。但论议间。至谓之无父无君弑逆之徒。窃恐其言。似为过矣。主人曰。子不读论语乎。论语苟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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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无所不至。大文下注。朱子以为吮痈舐痔。弑父与君。皆生于患失也。今之偏党。皆是患失。而有甚于古之患失。则愚之所言。岂为过乎。客曰。主人既以谗间奉审奏本三事。一一论辨。其他未尽之说。又从而历陈之。使无识后生。得有所观。感而兴起焉。岂非大幸。遂辞去。主人记其语。名之曰买还问答。
牛山答问
癸未冬十二月牛山主人答泽堂书别纸。有曰。我 朝数百年间。名贤相继而出。至论其真儒。则才数人而已。丽季吉注书再。言行出处。是杨雄之徒。而史以遗逸节义。大书特书。至比于夷齐。后之作史者。以此为戒。诸名贤事业功德笔削之际。尤不可不慎也云云。盖泽老与主人为相知。方受纂史重任。故主人言及之矣。后数月。客有来访主人者。谓主人曰。闻主人与泽堂书曰。我 朝数百年间。名贤相继而出。真儒则才数人而已云。然耶。主人曰。然。客曰。名贤真儒。其有异乎。主人曰。异。客曰。然则何如斯可谓之名贤。何如斯可谓之真儒乎。主人曰。有学问有馀而节义不足者。有学问不足而节义有馀者。与其学问有馀而节义不足。不若学问不足而节义有馀者。名贤真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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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异。不在于学问。而在于节义而已。客曰。不然。学问不足而节义有馀者。或有之矣。未有学问有馀而节义不足者。若学问有馀而节义不足。则如无骨之人。肌肉徒肥。而行止步趋。不得自任。真个是乡愿之类也。谓之学问。不可也。谓之节义。尤不可也。有馀不足。何暇论乎。主人曰。然。古之人。节义在学问中。今之人。节义在学问外。愚请粗陈厥由。试详听之。吾东方学问。自郑圃隐,权阳村始。论其学问。则阳村过圃隐远矣。论其节义。则阳村无足可观。至于我 朝。其弊犹存。学问节义。分而为二。名贤虽多。而真儒则少。举世之人。莫之能辨。此愚之所尝慨叹。而目之以名贤真儒者也。客曰。主人之言。极是极是。但节义见于乱世。若太平无事之时。则何以知之乎。主人曰。是不难。只观其行道与不行道而已矣。客曰。然则行道者谓之真儒。不行道者谓之名贤乎。主人曰。然。客曰。不然。三代以上。唯伊尹,周公行其道。三代以下。虽以孔孟之圣。程朱之贤。俱不得行道。然则孔孟程朱。皆不得为真儒乎。主人曰。不然。周季宋末。非行道之时。孔孟犹栖栖遑遑。辙环天下者。欲行其道也。程朱不在其位。惓惓以行道自任。孔孟程朱。虽不得行道。是亦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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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客曰。然则主人所谓名贤真儒。可得闻欤。主人曰。考其言行出处则可见。何必辨某也名贤。某也真儒。然后知之乎。客曰。不然。此于吾道。不是小事。主人虑有后患。不欲分明说破。窃为主人不取也。且主人既发言于泽堂。若泽堂移书请问。则主人其将含默不言乎。主人曰。然。姑舍名贤。请言真儒。圃隐后惟静庵,栗谷,重峰。自少有经济大志。及登第立朝。不量时势。不计利害。惟以致治三代为己任。则此三贤虽不得行道。其与行道者无异矣。客曰。三贤之行。不待主人。而无不闻知者矣。安知此外。亦有如三贤者乎。主人曰。然岂无其人。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愚之所知。惟此三贤。则何可强其所不知者。仰彼唇舌。自同于众人乎。客曰。三贤中。亦有优劣乎。主人曰。然。岂无优劣。非区区浅识所敢轻议。姑举其易见者论之。则静庵之资禀。绝胜于栗谷。而造诣之深。栗谷为优。重峰之资禀造诣。虽似未及于静,栗而见识之高明。设施之言计。静,栗皆不如重峰之纤悉备具。愚所撰东还封事。抗义新编。君宜仔细去看。若重峰。实箕封以来。数千载间所未有之真儒也。噫。天不生真儒则已。如生真儒。则使斯民不得蒙至治之泽。何也。天意未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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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也。虽然。非三贤。圃隐之学。几乎绝矣。或者天意其在此乎。客曰。名贤真儒之辨。既得闻命矣。主人与泽堂书。又以冶隐吉再。为杨雄之徒云。然耶。主人曰。然。客曰。冶隐之言行出处。与圃隐并称。人无间然者。今已久矣。主人生乎数百载之后。有何所见而如是立言耶。不瑕有众人之谤欤。主人曰。不然。凡人之所见。各自不同。愚之所言。诚有可据。则众人之谤。何足忧乎。子未曾见冶隐上 恭定大王书乎。客曰。未见也。主人曰。冶隐与 恭定。为同学故旧。及 恭定为 世子。下书徵之。冶隐乘传至京。 恭定启于 恭靖大王。授奉常博士。冶隐不诣 阙谢恩。上书 恭定曰。再于昔日。得与邸下。读诗泮宫。今日之召。不忘旧也。然再于辛朝。登第筮仕。及王氏复位。即还于乡。若将终身。今者记旧徵召。再欲上谒。即还从仕。则非再志也。 恭定曰。子之所言。乃纲常不易之道也。义难夺志。然召之者吾也。官之者 上也。告辞于 上。可也。冶隐上书 恭靖曰。臣本寒微。仕于辛氏之朝。至门下注书。臣闻女无二夫。臣无二君。乞放归田里。以遂臣不事二姓之志。孝养老母。以终馀年云。其曰。辛朝登第筮仕及王氏复位即还于乡若将终身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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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处以辛氏之臣。而非王氏之臣也。又曰。臣本寒微云者。是隐然以家世不食王氏之禄自诿也。家世寒微。虽不食禄。非五百年王氏之民乎。以五百年王氏之民。臣于贼肫之子。则真是杨雄之徒。而其为言。殆有甚焉者。愚虽不敏。岂敢为无据之言。以骇人之瞻聆耶。大抵此二书。当时后世。孰不见之。诸公记事。一言不及。是非真伪。世无知者。反为之推奖太过。至比于夷叔。夷叔何其辱哉。诚可痛心。愚性本疏慵。不能与世俯仰。自少至老。积谤如山。今又为狂言妄谈。无少顾忌。非不知言才出口。身祸立至。矢在弦上。不得不发。诋斥前贤之诮。是所甘心。同流合污之讥。庶几免夫。子其谅之。客曰。名贤真儒。古今所不言。冶隐出处前后所未知。今因主人。闻所不闻。岂非大幸。遂辞去。
师友鉴戒
或问于余曰。公自少疾偏党如仇敌。每言及。必以为弑逆之徒。虽似过激。人皆叹服。至如重峰赵先生。党论之偏。比他人不啻百倍。举国之所共知也。公独以为不然。至使我师友。皆欲取则焉。公之所见。愚窃怪焉。余笑而答曰。若子徒观其外。未见其内者也。重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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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偏党得名。不过痛师友受诬。为此过激之论也。为师友论议过激。是他日为君父伏节死义之本也。吾当为子。略陈其梗槩。子其听之。重峰家世贫寒。幼有志。行年才四五岁。与群儿随长老。读千字文于林亭。亭临大路。有达官盛威仪。过亭下者。长幼咸奔遑瞻望。独先生凝然。咿唔不绝。达官大奇之。卸马登亭。招先生语之曰。众皆观我行色。汝独不然。何也。先生曰。不游目读书。父命也。达官击节嗟叹。因问先生父名。请与相见曰。吾东方真儒。今又出矣。为公私深贺。坐语良久。极其礼敬而去。及年弱冠。游馆学时。诸生论妖僧普雨。数月伏 阙。诸生皆疲困。或往来其家。或退歇外庑。惟先生朝夕饭外。自初至终。未尝须臾离次。诸生皆自以为不及。二十四岁丁卯年。登第。庚午。以校书正字。守香室。时降香佛寺。先生以为文庙佛寺。不可以混同。颁香抗章。 上怒。待命夺告身。明年辛未。再入香室。又上疏曰。口读圣贤书。手封供佛香。臣所未忍也。自 上震怒。论以重律。赖两司,玉堂大臣力救得免。于是。先生名动京乡。上自朝绅。下至韦布。知与不知。无不愿交。一代如朴思庵,卢苏斋,许草堂,李山海,权德舆,柳成龙,金宇颙,金诚一,崔永庆,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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逑,李泼,尹先觉,许篈,洪可臣,金晬,郑汝立诸人。争相推许。以为国家安危。系斯人出处。土亭每言人徒知汝式师我。不知汝式真我师也。其见重于师友间如此。及乙亥年东西分党之后。思庵,汝立为西人。其馀皆东人。而栗谷与思庵,苏斋。欲调停两间。共为国事。而自古分党。君子之不幸。小人之幸。而君子常少。小人常多。故栗谷终为群小所嫉。阴伺间隙。谋陷百端而道无从。癸未伲胡之乱。国家多事。满朝宰列思庵,苏斋以下。皆是伴食。罔知所为。栗谷以兵官。大为 上所倚重。凡策应之事。无不担当。而募民纳马。庶孽许通等事。皆其时举措也。尝被 召赴阙。栗谷素有眩晕之疾。未及 阙门。旧疾遽作。入内兵曹。以待其差。于是三司合启。攻击有骄蹇慢上。专擅国柄。其志将欲何为之语。栗谷遂退归海州。时汝立在全州。慨然发愤曰。此乃己卯群奸。网打士类手段。为士者不可缄默。欲自抗章伸救。闻许篈,宋应溉等远窜曰。此盛德事也。臣子何敢言。乃止。其时士子五六人。适会汝立家。语及时事。汝立曰。栗谷圣人。思庵贤相。李廷鸾曰。栗谷虽贤。圣人则无乃过乎。汝立指庭边柿实曰。已熟者孔子。半熟者栗谷。半熟者其未尽熟乎。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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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李泼尝师事栗谷。及论议不一。倒戈阴陷。甚于他人。其心不可测也。又曰。柳成龙外托儒名。内实巧诈。在朝执论。后患可虑。廷鸾曰。凡论议。有始有终可也。吾恐兄之所见。后不如今日也。廷鸾是汝立再从兄弟。而世居隔邻者也。九月。汝立贻书栗谷曰。自从者愠于群小。狼狈出关。卧不安席。食不知味。且欲披肝沥血。极言奸人媢疾误国之状。以渎 天听。而既而复思。则方以无状。见弃于 君父。其义似不可强颜以言。而复有成丈。为之上章陈辨。则立虽不言。亦无所恨矣。继闻成丈亦遭谗谤。裹足还山。焚坑之祸。迫在朝夕。忠愤自激。不可复止。乃欲纠合同志。抗章北阙。旋闻 圣心开悟。如日中天。魑魅之属。将自退伏。又自隐忍而止。以今观之。一二憸人。虽见贬逐。巨奸尚握时论。乐祸之心。嚣然其未已。不幸而天不悔祸。则立恐后日之忧。将有甚于今日而不可救也。言念及此。不觉心寒。目今朋友十分可恃者甚少。区区所望于尊兄者。比前尤切。其志亦可哀矣云云。未几。栗谷承 召入京。十一月。汝立又贻书曰。窃惟吾 君独排群议。至拔尊兄于众恶之中。使为冢宰。任之不贰。此诚汉唐以来所未有之盛举也。凡在见闻。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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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激涕零。而立之喜。有甚焉者云云。而其时湖南儒生徐台寿等五十馀人。抗章救栗谷。皆是汝立之所倡也。然则癸未以前。汝立决不为东人也。明矣。先生师事牛,栗。侪辈中与李泼一队最切。而李尤重先生。以其用舍为身之进退焉。栗谷为吏曹参议时。李以佐郎。欲大用先生。谓栗谷曰。汝式用之则大用。不然置而不问可也。栗谷曰。汝式虽有经济大志。而才不逮。太固执。不量时势。遽以三代之治。期望 君父。不如意则必有牵裾折槛之患矣。君与汝式。既为心交。而徒以汲汲拔擢为能事。则于汝式无益而反有害也。闻汝式今方读书云。稍待五六年学成。然后用之。亦未晚也。君其熟思之。李曰。自少读书之汝式。公言尚如此。元不读书如我辈。何可一日从仕。欲辞退。栗谷不能止。李以先生连拟台侍诸望。时先生以通津内奴杖杀事。已得罪于 上。终未蒙 天点。未几。李以承旨朴好元相避。亦见递。先生之于李。其许与之重如此。壬午年。先生为全罗都事。则郑松江澈。以新监司将到境。李谓先生曰。君与季涵无一面之分。焉知其凶险不测乎。以君之刚肠疾恶。不可与同事。先生信其言。松江至全州。先生避走参礼驿。松江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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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之曰。都事亦有传掌事。不可如是亟行。先生乃还府。松江把酒问先生曰。公以我为凶险。不可与同事。径自避去云。然耶。先生曰。诺。松江曰。公与我素昧平生。何以知其凶险耶。旬月同事。洞知其情状然后去。似未晚也。先生曰。吾意已定。遂辞去。松江贻书栗谷。使之劝送。先生不得已乃还。以松江不治事嗜酒流连为不可。巡行列邑。不饮官酒。松江至作诗嘲之。先生反以赤子血不忍饮。歌而和之。终始不变。李之于先生。其信爱之深如此。是以栗谷被诬之时。彼此是非邪正。昭如日星。虽市井贱隶之辈。无不扼腕愤发。皆欲抗章讼冤。而先生为李所拘。论议犹未定。至于疏中。亦曰。崔永庆朝过而詈珥。金宇颙夕至而嘲珥。臣始疑之以为永庆。林下无求之人。宇颙。进退端方之士。其所讥呵。必有所自云云。然则癸未以前。先生决不为西人也。明矣。及甲申正月十六日。栗谷殁。汝立即叛之。扬臂大言曰。自癸未春,夏间。余始觉李珥之无状。移书绝交。但恨其不早也。东人攻栗谷者闻之。喜而雀跃。崇奖吹嘘。如恐不及。乙酉夏五月。汝立以弘文修撰。承 召上京。于 榻前。诋斥思庵,牛,栗曰。朴淳奸邪魁首。李珥误国小人。成浑党奸陈疏。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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罔 君父。湖南。朴淳故乡。海西。李珥所居。其地儒生等疏。皆是淳,珥所指嗾而非公论也。臣入城之后。往见成浑。责以党奸欺君之罪。又言绝交李珥之意。则成浑无一言服罪矣。 上曰。李珥生时。汝极推尊。今何若是耶。汝立对曰。臣当初不知其心术。后乃觉悟。未死前。绝之久矣。 上不答。汝立惭惧而退。及义州牧使徐益上疏。极言汝立欺罔之状。以其癸未九月书。略及于疏中。 上问筵中诸臣曰。汝立与李珥书。卿等曾有闻见者乎。李德馨对曰。臣与李贵同里开。尝以其书示臣矣。金弘敏亦对曰。臣未见其书。因人传说。已闻其书中辞语矣。 上曰。汝立反覆无状者。又曰。今之邢恕也。汝立情迹既露。耳目难掩。则患其无辞。反以语人曰。此乃未绝前书。其后有绝交书云。栗谷从子李景震上疏。又以汝立癸未十一月书书进。于是众口喧腾。皆唾骂之。汝立遂败走。李犹以为不然。先生始与李角立。往复论辨。李不听。先生遂移书绝交。然犹不忘旧情。常怀慨叹。时洪可臣出宰湖西。李在南平居忧。冬。先生自金浦冲寒冒雪。徒步至湖西。与洪极言推尊牛栗之意。洪曰。栗谷未免为小人。先生曰。公对我公然以亡师斥之为小人。君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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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可知矣。拂衣而去。洪曰。吾与之戏耳。君何至此。起而挽之。先生不听。仍往南平。与李争辨。以背叛栗谷责之。李曰。栗谷非圣人。安得每事尽善。至于背叛。吾无是也。君言误矣。先生曰。郑大甫之反覆无状。路人所知。而君不即绝之。反与同事。何也。李曰。人之所见。有始是而终非者。有始非而终是者。大甫有何所失。殊无悔悟之意。先生悲辞苦语。恳恳不已者凡十馀日。李犹不听。先生曾为都事时。李以其所着毛掩赠先生。至是。先生谓李曰。君不从吾言。偏执己见。排斥牛,栗。奖许大甫。异日噬脐莫及。既已绝交。则此物不可以留。以其毛掩还之。遂握手挥涕而别。时朴天挺兄弟在座。天挺与先生旧相识。先生既去。天挺问李曰。汝式何如人。李曰。三代上人物。但固执是病痛耳。天挺曰。吾东方末世。岂有三代上人物。公言过矣。李曰。汝式。非君与吾所敢拟议。起而视日早暮曰。今日。汝式行几里而止宿乎。多有眷恋之情。其后。李上京到公州。时先生以提督官在州庠。李请与相见。先生辞避而不见。以诗谢之。遂自丙戌冬。至己丑夏。凡四年间。连上万言疏。伸救师友。又极言时政得失。三司合启请罪。谪配吉州岭东驿。时数月霖雨。路道泥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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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得行。畿海岭东。疠疫大炽。死亡十七八。先生徒步登程。季弟典年十八。号哭随之。先生独与典及其子完基。自沃川至岭东二千馀里。艰关跋涉。足肿胫血。意气自若。至春川。府使权德舆瞰其行色。叹曰。真个是铁汉也。蔡元定无以加矣。及其配所。阖村以疠气死者。不可胜数。典,完基及二奴皆染疾。完基仅得生。奴与典皆死。先生精于医术。遍行病村中。投以针药。赖以全活者甚多。先生终无恙。方东人之攻先生也。或以为凶险。或以为巧诈。或以为邪毒。或以为怪鬼。多般指目。无所不至。许篈见其启辞。笑曰。余曾与汝式万里同行。知汝式心事者。无如我也。以汝式为虚怀听信人言。致有此疏。则犹之可也。若以凶巧邪怪。加之于汝式。则汝式必不心服。而后世不得为公言矣。盖先生见东人之主张论议者。惟以排斥牛,栗为发身之资。其于国家安危。生民休戚。则置之于相忘之域。慨然发愤。不论人物本品之如何。只观形迹。推尊牛,栗者。尽为之君子。排斥牛,栗者。尽谓之小人。其所论议愤激不中如此。遂使仇怨堵立。以至于按治其居停主人。抵以罪。亲旧皆畏祸。及闻其至。辄杜门不见。其终始不改者。惟沈一松喜寿,金南窗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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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人而已。先生伏。 阙时。一松以佥正。日日往问。又以诗慰之。有狂言满纸皆忠胆。鼎镬当前戴 圣明之句。南窗闻其被窜。追往不及。以毛衣一袭赠送。其诗曰。一领羊裘寄远行。临风只欲泪沾缨。湘潭莫续怀沙赋。重保馀生慰 圣明。人多危之。二公不以介意。先生尝于谪中。答友人书曰。区区愚騃之计。拟欲以海内万物。各得其所。而反使我一家老幼。先失其所。二十年读书。犹未达乎浅深揭厉之宜。自蹈斯祸。谁怨谁咎。金伯胤己卯党籍。今始抄录而还之。恐未暇一一体验也。宋玉只招三闾之魂。不敢明言师旨于楚廷。其意有在。而己卯门生乃欲以众力撕挨。其能不及于大乱耶。其流之祸。极于乙巳。而至于今日。又使我师友当之。尚忍言哉。尚忍言哉。于此一书。先生抱负之志。亦可见矣。先生尝论汝立必叛。及汝立谋逆事觉。李兄弟皆毙杖下。金宇颙定配北边而去。先生特 命蒙赦而还。行出一路。巧违不得相见。先生令其子完堵。贻书宇颙曰。中庠从事之初。岂意时事之至于此极乎。洪水猛兽之患。几乎迫及于 君父。而流闻风议之末。大以鄙言为非云。不图年兄之得此于梁楚之郊也。湖南之按。虽一缴三山之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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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严厉。非一苇可抗。则后虽绝口而心常耿耿。槐倅尹伯说。问宪往绝李,洪之由曰。若与心交。则何不累书昭辨。期于必悟乎。固知昔日强项时。百书难回矣。反覆思之。则伯说之言。最近于忠厚。而山川悠远。梦寐不到。奈如之何。谪中艰苦之味。宪所备尝。而兄之所往。更邻乎野人。蓝关雪拥之句。几入思咏。由非朝夕之友。而祸缠于此。揣分度义。思欲痛哭而靡从也。馀祝终琢乎玉汝之地。以慰远人之望。幸甚。未几。李母夫人尹氏亦被拿。先生自沃川佩酒。徒步邀于中道。伏谒路左。尹氏初不知为先生也。先生曰。我是赵某。尹氏大惊曰。公何自来见我耶。吾儿曾用公言。岂有此事。大声痛哭。先生亦痛哭。以酒跪进之。尹氏曰。吾平居以酒扶持。公所知也。自变起。一勺不入口。公之至诚若此。吾安敢不饮。连进数器。先生又以毛衣。亲覆尹氏身上曰。日寒如此。愿备行资。尹氏曰。归见亡儿于地下。当以此事。一一言之。又痛哭。先生亦痛哭。及尹氏登程。先生泣而送之。山回路转。不见然后乃止泣。既而。李妾继至。先生又以一襦与之。相泣而别。厥后每语及李事。辄呜咽不能言。傍人亦为之感动。南窗尝谓余曰。自分党之后。师友之道。不全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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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其全之者。独赵汝式而已。昔在辛卯年间。吾出宰锦山。有一朝士以使命巡行到郡。会汝式自沃川亦来。吾三人皆故旧。悬灯夜话。语及己丑狱事。汝式为景涵咄咄嗟惜。朝士曰。景涵之同参迓谋。虽万万无理。原情定罪。则死且不怪矣。汝式当杯投地。背面而坐。谓朝士曰。景涵非公之素所亲厚者乎。使景涵不死生存。则公言犹之可也。既已冤死。则公何为出此言。士君子师友之道。果如是乎。流涕不已。朝士大惭深谢。汝式终不快释。虽似过澈。亦是师友之所可法者也。当今知汝式者。莫如君。而此事君必不闻。故略及之。余问朝士姓名。则南窗顾而言他。盖不欲其传之也。噫。先生之于李。虽已绝交。终始眷恋。其生其死。痛惜若此。此实人情之所不能到。而古今天下所未尝闻也。然则前后陈疏。不过救师友而已。东西二字。了不关于其身。而不知者反以为偏党。夫所谓偏党。患得患失。趋时附势。吮痈舐痔。弑父与君者之所为也。岂先生之所忍为哉。如使先生少有偏党之心。则舍故旧荐己之徒。其谁与为党乎。大抵自光海朝。至于今数十年来。偏党之论。日以益甚。至于南汉之围。沈阳之拘。亦未免形色之分。凡有血气。孰不愤惋。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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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彼西南北许多士夫。岂尽庸恶陋劣之鄙夫乎。其中亦必有知君父师友之道者。一朝幡然觉悟。洗心涤虑。各自奋励。先国家之急而后私雠怨。一如先生之所为。则偏党之祸。将不至于相戕相杀。而和平之气像。国祚之延长。庶几可望。盍相与勉之哉。
记梦
己卯夏。余以肃谢事。五月十五日发行。寓宿于南平李守白溪堂。十六日到长城郑女家。夜深就寝。王父钝庵公以手抚余顶曰。汝不闻万适事乎。余惊起而坐。则乃一梦也。初不知万适二字为某字。亦不知为人姓名。私语于心。以为万适。必是晚节。颇自怪叹。鸡鸣。头痛腹疾。一时俱发。不得已十七日舁还于家。病势似歇。十九日朝。余披览牛溪先生文集。集中一疏。有曰陈州布衣万适被徵。至京数日而死。人皆笑之云云。余于是。感而流涕曰。若冒热登程。则其为万适之死必矣。此先祖神灵告我也。决意停行。欲陈一疏。以待逋慢之罪。亦不得趁时投进而止。臣子分义。极为惶悚。语怪。圣人所戒。此事甚昭昭。故略记于此。以示吾子孙云。
竹川朴先生建院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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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文为合辞陈章。请建竹川朴先生祠宇者。窃伏念先生道巍而德尊。实为百代之师宗。一世之慕仰。则今不必敷陈。而先生以退陶嫡传。承衣钵之托。接渊源之统。其造诣之深浅。体用之精微。则有非后生小子所敢窥测。而若其德行功化之网(网作纲)纪斯世者。昭然在人耳目。有不可诬者。盖先生之学。一遵乎师门旨诀。以溯乎洛闽正脉。而于紫阳夫子书。用工最深。退陶所授节要八卷。最关于学问为己之要。而疑者质之。作为一帙。以惠后学。使程朱之道复明于世。先儒所论理气先后四端七情之说。折衷而辨析之。今古典礼。亦有考證而立说。使世之人。莫不蒙被教化。而不失趋向之正。此岂非先生盛德大业有功于斯文者哉。今者曾箦遽易。山岳颓而大地非所仰。江河涸而万物靡所泽。斯文坠矣。世道丧矣。凡我士林之普均哀痛。当如何哉。国家之所以崇报儒贤。后学之所以瞻依先师者。必在于俎豆妥灵。而顾此弊邑。窃有感焉。昔我 宣庙以崇斯文。盛德至意。币徵贲园。礼优晋接。任之以师傅之职。诩之以精明之学。 圣朝之礼遇奖诩。亦可矜式于天下后世也。壬辰丁酉之乱。再倡义旅。为义兵元帅。扼咽喉捍贼锋。献捷至三。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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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病卒。其秉节殉国之心。直与重峰,霁峰之贤相伯仲。而蔚为一国之传诵。以若道德。以若节义。固不可泯默无称于百世之远。则建院崇奉。以寓追慕。此诚斯文之盛举。而鄙邑龙山。是先生读书讲业之所。故所以鄙等相与发谋。将营院宇。一以为表扬古事。观瞻千世之地。一以为高山景行。兴起士林之地。而非弊邑所敢私。当与吾党四方之士共之。故发文通谕。列邑章甫。莫不靡然从之。以某月某日。齐会于中学。拜疏 天门。幸蒙嘉 允之批。此乃今日不可已之盛礼。而凡我士林同有好德之心。慕贤之诚。则想必有以欣然乐闻而耸动齐声者。一齐会议。以为建院享祀之地。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