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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峰全书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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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峰全书卷四
 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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杞平君俞公神道碑铭(并序)
杞平君俞公。光海朝辛亥。任叔英削科。以布衣抗章请勿削。壬子。登第朴自兴。一见心服。欲托交不许。癸丑。永昌大君。百官廷请。终始不参。丁巳。废论将起。以监察称病。退归结城。其气义可尚。时年少位卑。罕有知者。至 先王朝。事业始大著。仇敌外人皆山仰。不幸早卒。今已六年。神道无碑。行路嗟惜。其孤椮始伐石。千里驰书。请余为铭。余谢非其人。则椮请益勤不懈。闵参判嘉伯诸友。亦以为当今非无立言者。而必欲徵于君者。其求也不以文。异乎人之求也。君其勿辞。余反覆思之。公之见嫉于人甚矣。既殁之后。人有右公者。视之甚于公。非余老妄。谁肯任怨。虽然。唐李翱有言曰。行状志牒。皆门人故吏之谀词。不可传信后世。斯诚确论。今余不用家状及诸君所记录。只叙履历陈说弹劾世系卒葬。以塞其请。谨按。公癸亥 反正。参靖社功三等。司宪府持平者一。执义者一。司谏院献纳者一。司谏者四。弘文馆副应教者三。应教者一。吏曹正郎者三。皆辞递。议政府舍人,侍讲院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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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辅德,成均馆司成,宗簿,掌乐,司仆,司导四寺正。外则伊川县监。戊辰。升通政。大司谏者三。副提学者五。吏曹参议者四。承政院同副承旨,右副承旨者三。皆辞递。兵曹参知参议,刑曹参议,外则加平郡守水原府使,忠清,庆尚两道观察使。内子。升嘉善。大司宪者四。大司谏者五。吏曹参判者三。都承旨者一。皆辞递。左副宾客同知经筵同知义禁,同知春秋,成均,大司成,缮工提调。公之,前后履历。其志在恬退。力避权要如此。丁卯二月。 大驾驻江都。以司导寺正上疏。极言廷议之误。以副应教伸救尹煌。戊辰六月。以兵曹参议。因旱灾上疏陈时弊。请各寺贡物。限年停罢。庚午三月。以加平郡守。又上疏陈时事。末曰。国家不幸。至于危乱。则忠臣义土之外。不可每人而立节。仍享他日富贵者。滔滔皆是。到此地头。 殿下之身。何以处之。言念至此。不胜痛哭。癸酉正月。以兵曹参议。又上疏陈时弊。请 御供及百用之物。皆贸于市上。一依 皇朝之制。乙亥三月。以吏曹参议。又上疏论诸大臣误国之状。累数千言。末曰。 殿下举义。为义耶。为富贵耶。为义则君臣上下。何不留意于治国。而惟事富贵耶。谚所谓有举义之名而无举义之实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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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羞乎。丙子四月。以兵曹参知。又上疏陈时事。末曰。臣闻民心之摇。惨于方张之敌国。今日民心。可谓惨矣。人皆以西边为忧。而臣之忧不在于西边。人皆以南方为虑。而臣之虑不在于南方。六月。以大司谏。又上疏论时政。戊寅正月。丁内艰。心知国家危亡。不以草土为嫌。十月又上疏极言时事。庚辰闰正月。连遭外艰。流寓涟麻。又裁疏如戊寅。拟上不果。癸未正月。辞大司宪疏曰。臣之退。非徒疾病。古人有以尸谏其君者。臣则以退谏。 殿下缘臣退谏。有所觉悟。则臣虽死亦荣矣。公之前后陈说。其爱君忧国。尽忠竭诚如此。甲子九月。以司谏论左承旨赵诚立爱护凶贼。侮弄君父之罪。乙丑正月。以执义论献纳尹墀曾在昏朝。图占清班。至于今日。置诸台阁。请罢其职。并削铨曹之荐。癸酉八月。 特命李圣求拜兵判。公以副提学上劄曰。李圣求戚联宫禁。而前日亚铨之拜。出于 特命。及授本职。物论无不致疑。 殿下之所为如此。则何以禁群下之行私乎。丙子七月。司谏赵絅条陈左相洪瑞凤贪污。指为墨相。大臣论启下絅狱。公以吏曹参判入侍。极言赵絅不宜下狱。至欲升 御榻牵裾。丁丑正月。 大驾入南汉。以副总管上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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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尹昉,金瑬前后误事。金庆徵江都失守之罪。六月。又上疏曰。金庆徵以李敏求为胜己。一动一静。问于敏求。故江都人号敏求为庆徵乳母。敏求之罪与庆徵何异。又曰。张绅临结不服。可于本罪加一等而使之自尽。古今天下。安有自尽之军律乎。又曰。沈諿以假王弟假大臣之说。诉于清人。国事终至于大误。諿非徒 殿下之罪人。实朴兰英之罪人也。请极边定配。其后又 启曰。金世濂,蔡裕后,洪柱一等前为台谏时。为庆徵(缺)。世濂,裕后再发简通。终停合启。柱一张皇辞说。略无顾忌。其罪不可不惩。癸未九月。沈悦入相。公辞大司谏疏曰。 殿下举义。本为正伦。而废母人亦入于三司,台府。如此则初何用举义为哉。甲申十月。辞副提学疏。末论李溟,李景曾贪饕纵恣。而至于 筵席。面斥景曾。公之前后弹劾。其不饶权贵。敢言直论如此。俞于东方。最为著姓。罗季有讳义臣。以名宦不仕。丽祖降属杞溪县户长。遂为杞溪人。丽代有讳汝谐。直言忤贼臣崔忠献谪死。 本朝有讳起昌。登武科。为定平府使。见忤于燕山谪巨济。 中庙反正。即拜兵曹参议。不入京。直往庇仁终焉。后 赠兵曹判书。定平生讳汝霖。官至礼曹判书。谥景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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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金安老所逐。及安老败。朝议欲没其家。景安以己甚力止之。世皆称长者。景安生讳绾。成均生员, 赠领议政。杞溪府院君。娶秋江先生南孝温之孙女。生讳泓。光国平难功臣。官至右议政。杞溪府院君。谥忠穆。忠穆生讳大逸。是公考。以忠穆第四子。补荫官至同知敦宁。 赠右赞成。杞昌君。有隐德。妣丰山君宗麟之女。 中宗大王之孙也。盖公生质之美。固自秀异。考其内外家世之积。则节行之气脉。有自来矣。公讳伯曾。字子先。号翠轩。丁亥六月初八日生。丙戌八月初二日卒。享年六十。自 上遣礼官 赐祭。赠领议政,杞平府院君。九月。葬于忠原县金迁里先茔侧向丙之原。公有前后夫人。前夫人。故正李庆基女。生一男二女。后夫人故 赠参议徐澻女。无子女。男曰櫄。别坐。女长适进士郑晚世。无子女。次适察访申愰。生三男三女。二男夭。櫄初娶县监黄𠍱女。生二男一女。皆夭。后娶郡守蔡亨后女。生一男亦夭。椮公弟任曾子。为公后而今为参奉者也。公平生不事家人产业。所居不蔽风雨。庭草亦不除。早夜所思虑。惟在政疹民隐。惓惓无须臾宁。仍得渴症。于是改其号曰渴隐。尝自赞曰。尔性至拙。尔言太狂。众喜其圆。尔喜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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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不量时势。已竭乃心。因病退去。去即山林。就閒敛迹。迹是江湖。尔非其人。能不愧乎。然得其所。聊以优游。倘来祸害。非尔所忧。如斯而已。他又何求。笑彼奔忙。死而乃休。公之志。于此亦可见矣。噫。当今士夫。惟务偏论。各私其党。至于 宗社安危。生民休戚。则邈如胡视越病。公独不然。知有君不知其身。知有国不知其家。苟事之可言者。则不以同类而少加饶贷。以此众怒群猜。磨牙伺隙。思所以倾陷而道无从。适值其子因狂出走。于是惑后妻薄独子之说。传播内外。至如李晚荣以掌令。欲为论劾。简通诸僚。则大司宪沈公詻不从。避嫌力救。继以洪参判茂绩上章伸辨。彼辈不得售其计而止。人言徐夫人事舅姑尽其道。待娣姒极其和。黄,蔡两氏子。自孩提爱养如己出。不幸黄氏子。丙子变。随其母先入江都而陷没。蔡氏子。徐夫人温井之行。置其母家而病死。公嗣遂绝。以此推之。薄于子而厚于孙。宁有是理。又言公之孝友。出于天性。宗族叹服。朋侪推许。自少至老。人无间然。逮于今日。反以为居家孝友。吾未之闻。自古孝而不忠者或有之矣。忠而不孝者未之有也。公之忠既如是。则其孝可知矣。人之为言。犹尚如此。彼惑妻薄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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谤。何足怪乎。诚可痛惋。非君谁得以详记。使之不泯也哉。余曰。不然。公之言行。余知之熟矣。今欲录其一二而犹不敢者。公年后于余十四岁。京乡隔远。未尝一日从游。余之所知。只得于耳。非得于目。则彼将曰某与某素昧平生。不过阿所好。溢美过实。徒为讥议既骨之资而已。不如阙之。以俟后世之子云可也。其人曰诺。遂系之以铭曰。
人之生也。与死无异。公之死也。死亦不死。一时积毁。千古流芳。嗟乎子先。于公何伤。
隐峰全书卷四
 行状
  
竹川朴先生行状
先生姓朴。讳光前。字显哉。竹川其号。系出珍原县。高丽门下侍中益阳伯,谥忠义讳瞻之后也。至 本朝。益阳曾孙艺文馆直提学讳熙中。工草隶。名满 皇朝。尝使日本。能敷信义。大为 恭定大王所器重。以直见忤于执政河演。退老于珍原县城上洞。其长子生员讳晖生。娶宝城居宣绫城时中之女。因居郡地。遂为宝城人。是先生之玄祖也。高祖司酝直长讳文基。曾祖成均生员讳胤原。祖宣教郎讳衎。考成均进士讳而谊。妣宜人崔氏。讲隶院习读命夔之女。以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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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丙戌正月十六日寅时生先生。先生生而有美质。醇粹温柔。自幼游戏不凡。及年八九岁。已有成人仪度。性又颖悟。时洪相公暹谪在兴阳县。进士公令先生受业于洪相。先生寓舍。去洪相所居几十馀里。而先生隆寒盛暑。徒步往来。不废日课。洪相嘉其笃志。训诲益勤。又使夫人梳洗如抚己儿。一日。进士公使先生占一联。自道字止为字。先生即应声曰。道自天命岂人为。又使自为止道。先生即又应声曰为一大成孔子道。父兄大奇之。及年十馀岁。进士公急于科业。责先生以词章。先生日课之馀。私取性理大全。潜心探赜。颇有所得。年十三。文理通晓。读书不赖师友。时去己卯士祸不远。人人讳言理学。争尚浮华。先生独于举业中。知有所谓为己之学。玩绎深思。所就日兼进。二十以后。始念悦亲之道。无出科名。遂从事科场。于发解无不中。人皆以巨擘许之。然犹不专意于举业。与韩胤明讨论古义。共榻一年。兀然端坐。夜分明烛。鸡鸣盥洗。相与警责。做鍊工笃。己未夏。与诸友栖于天凤山。讲习之暇。筑台凿池。以为藏修游观之所。依仙家三清境界。作一别区。升降黜陟。皆有程式。其居常嬉戏。亦不妄杂。皆类此。丙寅冬。始执贽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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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先生之门。退溪一见许以相知。时退溪方抄朱子书节要。谓先生曰。立脚根基。专在朱门。许令受业。业既卒。先生以定省久旷辞归。临别。退溪以节要一帙赆之。又赠诗五章曰。勿为外人道也。别后累寄简牍。以寓恋恋不忘之意。且教以自树立。不为流俗所夺。先生亦留心训诲。潜究节要。老而不衰。尝有质疑一卷。士多誊行。戊辰秋。中进士第二榜。未唱。闻先妣病重。径为南下。躬自汤药。昼夜不离。及没。丧葬祭祀。一依家礼。先生自少多疾。人皆危之。既服阕无恙。乡邻皆以为诚孝所感。庚午。柳眉岩希春为监司。自 上引见曰。本道士子之窟。卿其搜访以闻。眉岩到界。先令各邑荐其学行才德之士。进士宣应直等以先生事亲尽孝。居丧尽礼。持身有法录上。眉岩拔一道之尤五人 启闻。而先生居首。应直等以荐得其人受赏。壬申。际(际作除)全州 庆基殿参奉。殿在州内。后苑多花果。娼妓杂类。日夕游戏。其来已久。先生以为殿上有先王遗像。不当亵慢。一切禁抑。齐中静肃。癸酉。除献陵参奉。前此邑宰。例与参奉相约田猎。分其所获。一日。邑宰使人来请。先生曰。陵寝非田猎之所。利之所在。尤不可从也。不许。未几弃官而归。是年秋。进士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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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殁。先生执丧一如戊辰。先生既失双亲。无意于仕宦。诱掖为己任。尝见小子。辄劝读书。以小学为先。庚辰秋。除东冰库别坐。遂赴 阙肃拜而还。时 王子将就学。朝廷以 中殿无嗣。择谨慎纯正之人。以责辅导之任。遂荐先生为师傅。以河洛为副。河进讲务多。先生以精明为主。 上考王子所读。 王子以是告之。 上曰贪读不明。当从朴师傅讲。癸未夏。秩满。迁拜监察。冬。除咸悦县监。到县之后。俭素节用。仓储盈满。尝书视民如伤四大字于壁上。慈祥乐易。民皆亲之。公退之暇。躬往学校。与诸生讲论经史。先生自少喜怒不形于色。居家未尝罪一奴仆。及在官。幸有滥出门外者。严杖不贷。衙中肃然。亲戚谓家与县。有二道也。丙戌秋。监司某惑于营婢。所言皆从。列郡赠赂争先。时某为全州府尹。多赂营婢米谷。其事闻于御史。先生与御史相切。监司府尹。疑先生传说。遂启罢。先生即日治行。计程裹粮。馀无所犯。仓谷元数外。羡馀多至万馀斛。人以为无所管摄。似归于虚。请报监司。以作国储。先生曰。后倅何敢私用。且近于矜誇。前日梁君子澄之赴居昌也。余赆以饯诗曰。要民倡支离。和者循其私。叩马耸御史。颂德刊云螭。见此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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泚颡。蹙蹙如躬罹。余岂敢忘此语哉。不从。既归。高卧故山。怡然自乐。家用累乏。不以为念。丁亥。除掌苑。途中又除怀德。为县残弊。用虑营画。倍于咸悦。有一宗亲。与村民争讼奴婢。积年不决。已历十一官。而又移怀德。前倅亦怯于势力。故为延拖。先生阅其文籍。考其情状。排众论。决许其民。宗亲自恃权势。构呈宪府宪府。取见文案。曲直显然。宗亲沮怛而退。又有一女。无后寡妇之婢也。族侄交争不得者。仗监司之威。名以大恶。必欲杀焉。先生曰。岂畏监司。杀一不辜。累报冤枉。监司激怒。巡到招先生诘责。先生举其首末。画地分疏。监司愧服。居县未几。见忤于灾伤御史禹俊民罢归。岁时伏腊。会父老宗族。以遨以游。多得江湖之趣。又招门族而谋曰。先祖茔域。在水多院山谷。年代已久。子孙疏远。各丰于私。力未追远。草木茂郁。若更数岁。永无寻处。深可恨也。以书相通。无少长各备奠具。与之展省。祭毕。移坐于广滩川上。共饮馂馀。兼以修睦。人人欣慕。异姓之族。亦有来参者。壬辰。倭变猝起。列郡望风奔溃。国势汲汲。莫保朝夕。先生与任公启英倡募乡兵。得精兵七百馀人。先生以病不行。遂推任公为义将。把截锦茂。守御星开。皆有功。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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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大来。凶贼退屯岭南。 东宫监军于完府。先生力疾趋拜。且陈时事之可言者十馀条。 东宫嘉纳焉。因命本道监司曰。朴某于予。有甘盘之恩。别加优恤。食物题给。留数日辞归。宣酝以送。甲午。任公以义兵论功。除军资正。先生曰。虚受 国恩。至于三品。心实未安。将欲陈疏。人皆言非但同受赏职之人有所未安。于任公有害。先生令任公上疏自明。而备局寝不举行。然识者义之。乙未春。拜翊卫。以老病乞归。 东宫引见。情义恳至。先生拜曰。臣老且死矣。愿讲学修德。以致玉成之地。 东宫恻然曰。师傅非不多也。始学三年。辅益实多。情意倍他云。及归。以腹冷动辄倍痛。常扫一室。读周易及朱子书节要。少不间撤。晚好琴。常寓怀焉。一家问老何苦也。先生答曰。我自乐此。不为疲也。丁酉。贼又犯本道。南原陷没。路塞不通。隐于天凤山谷间。或云贼已入京城。 大驾不知所在。人心汹惧。至于附贼屠戮者有之。多士等推先生为义将。应募者云集。军声稍振。列邑守令投窜山海者。忌其成功。竟沮挠之。诬诉于监司黄慎。慎招先生诘问。往还珍原。未几病卒。同年十一月十八日也。配淑人文氏。御侮将军行佥使亮之女。性温柔塞渊。事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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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以孝。御僮仆以和。亲戚则尽其爱。穷乏则极其恤。人皆谓真先生之配也。不幸与先生相继隔月而终。兵乱孔棘。趁不能葬。己亥秋。 东宫令侍讲院谕本道监司致赙甚优。合葬于沙谷艮坐坤向之原。荣宠极矣。有男二。长根孝。成均进士。因左义兵功。除军资正。后又除长水县监。以持服不赴。次根悌。以左义兵功。除军资参奉。根孝有子二女二。春秀始就学。春长在孩提。一女适前府使崔庆长之子弘有。次女适同郡前府使任百英之孙喜。根悌有子。春豪娶军资正梁山抗之女。女适石川林亿龄之孙曦。次适同郡进士朴弘仁。噫。吾湖南素号文献之地。自丽末至于 本朝。以学名世者。唯金河西,奇高峰,李一斋,柳眉岩及我先生而已。河西之学问操行。节义文章。卓乎其不可及。高峰之议论明快。一斋之刚毅不屈。眉岩之博识多闻。亦世所罕见。而至论其践履笃实。则彼三贤。其与我先生未知其孰优。只以名位不逮。世无知者。宁不为之慨叹。此可为知者道。难与俗人言者也。噫。先生之世系出处。今因长水公家藏旧草。更加删润。略叙其大槩。至于言行。则非浅见薄识所能形容其万一。故广滩宣丈所著遗事。并付于下。以俟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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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言之君子云耳。
隐峰全书卷四
 遗事
  
钝庵府君遗事
公讳舳。字海宾。号钝庵。生而有异。幼不嬉戏。年三十二辛卯。俱中司马两试。年过四十。尚未登第。以学行著名。企齐申公光汉荐于 中庙。未及擢用。登壬寅文科廷试第二名。授承文院正字。以疾沈滞数年。安命世。递注书。尹元衡谓宋判书世珩曰。海宾为人。当今第一。况与我为故旧。于令公为姻侄。注书之任。无过斯人。判书公亦赞之。还谓公曰。彦平大监以君为故旧。拟望注书。幸甚。公曰。余年将五十。始得科名。理宜归田。以毕馀生。而至今未果者。欲得一县奉养老母而已。注书之任。非衰钝者所可堪。若不得免。明日便当南归。判书公曰。余岂知君固辞至此乎。言于元衡。以孙弘绩代之。公因历拜兵,户,礼佐郎。司宪府持平,掌令。司谏院正言。台侍则公皆称疾呈辞。元衡又谓判书公曰。海宾之心。吾不可测。前荐注书。固辞而免。今又历拜台侍。终不随行。吾欲相见问其心事。一不来访。幸为我传之。判书公以其言言于公。又劝使往见。公不得已尝以暇日至其家。元衡曰。海宾何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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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情至于此耶。公曰。我于大监。非无故情。本以钝质。衰病日深。从仕一事。其势极难。又出入宰相家。非吾本心。元衡曰。君之心。我所熟知。颇有喜色。公于是知有大祸。因判书公力请补外。除灵光郡守。元衡与公为故旧。李芑即公之外族。林百龄妻。是公之妻从兄。判书公。公之妻舅氏也。皆欲引用。公终不肯。人以避祸勉之。公曰。死生有命。祸福在天。死生祸福。非人所为。未几。尹洁,安命世,孙弘绩皆被祸。公独得脱。人皆以公为生佛。后数年。自灵光罢归于宝城村舍。筑精舍于松竹林。扁以冰壶。又作徘徊亭。优游经史。若将终身。后累拜内职及星,光二州牧使。公皆辞疾不赴。甲寅年。除罗州牧使。最后又除南原府使。到官数年。以疾载归宝城。壬申正月十一日。终于冰壶精舍。享年七十三。盖公之免祸。判书公以其父为 明庙师傅。 文定特加恩宠。一时权势。判书公居元衡之次故也。时公与金河西麟厚优游外服。林石川亿龄解官还乡。时人谓之湖南三高。宋企村纯尝与吴二相谦。语及辛卯司马榜中。吴相历数成大谷运,徐花潭敬德,金河西麟厚,白休庵仁杰,郑林塘惟吉而不及公。企村曰。公不知其榜中亦有贤者乎。因举公姓名。吴相大惊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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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不知钝庵为此榜人也。一榜中何多贤者耶。公自幼勤学。三四岁。即知读书。日夜不撤。父兄忧其气弱止之。不听。十馀岁。与侪辈读书山寺。凡所读朝夕各有遍数。虽进食必满遍数。然后乃食。冬日则或羹冷而冻。寺僧请再煖。公虑其弊不许。寺僧尤心服焉。侪辈欲与同戏。公辄避之。空阁悬板。终日读之。至今寺僧不去其板。因名曰安某读书板。平生喜读周易。坐起不释手。不好交游。从仕时罢衙。则即还于家。杜门独处。惟洞中年少辈日来问学而已。不喜音乐酒色。居灵光,罗州,南原十馀年。一不设妓乐。自少至老。不近女色。其贞固如此。尝为考官时。有同乡人以优等入格。公坼封见之曰。此非其所作黜之。其至公如此。
朴兰溪事迹
公姓朴。讳宗挺。字应善。兰溪其号。资禀秀异。聪颖绝人。甫六岁。见壁上画虎。即题曰。一物无所见。一步不得行。时尚未读论语也。八岁。好观春秋,左传。书于册面曰。明诸侯之罪恶。嗟夫子之神圣。父兄大奇之。及十岁。即学为古人之文。日就书阁。究观史籍。乐而忘食。日记数百千言。喜太史公及朱子纲目。驰骋贯穿。无微不烛。人有问之者。辄应口诵无疑。年十四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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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日益进。尤善于辞赋。直以相如,子云为法。汪洋大肆。名振一时。中丙子司马。益励志读书。尝入松广山中。取马韩诸书。闭户端坐。终日而读书。僧不见面目者数月。公素虚羸。以力学攻苦。劳悴得疾。遂废科。屏绝世务。专以颐生养性为务。雅好山水。筑兰溪精舍。以书史自娱。有终焉之志。索居淡泊。人不堪其忧。而处之泰然。时湖南一道。党论峥嵘。公超然特立。不与其议。故为时辈所摈斥。视之如寻常人。及己丑逆变起。梁千顷等会道内诸生于光州乡校。抗章陈逆贼情状。公伯兄进士天挺。与生员柳思敬亦同时进参。公谓其兄天挺及思敬曰。此行其不可者二。梁千顷辈以党论。为其徒所推许。今此陈疏。名为东人者。必皆拔(拔作援)入疏中。其不可者一也。李泼兄弟。与吾家相距十许里。常常往来。情义最切。若参其疏。则其于故旧之道。宁无愧乎。其不可者二也。天挺曰。吾亦知之。故今日之行。欲沮抑其过激之论也。不用吾言。则吾二人当立异不参矣。公曰。沮抑过激。兄必不能为。立异不参。兄亦不能为。不如不往之为俞(俞作愈)也。苦口力争。天挺不听。遂与思敬偕往。果如公所言。于是勿论彼此。无不叹服。名为东人者。尤景慕如山斗。每言及。必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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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为当今郭林宗云。壬辰夏。倭奴入寇。 銮舆西幸。朝命不通。握兵之将。畏懦蹙蹜。玩寇退师。公慨然与一二同志抗疏。指斥藩臣。条陈得失。达于 行在。朝廷嘉之。特除掌苑署别提。丁酉秋。贼犯湖南。公奉亲归灵岩。将溯西海达京洛。帆樯未具。贼水陆猝至。仓卒舍舟登山。父年几八十。公躬自负持。安置丛薄间。虑为贼所觇。退伏于相望之地。见贼向父所。遽呼号奔赴。抱持痛哭。以身翼蔽。白刃乱下。举体无完肌。终不暂舍。遂父子俱死。九月二十三日也。死后人有见其犹抱父尸。相与嗟叹曰。朴某生而事其亲孝。竟以孝死。皆为之流涕。
三友言行
金别坐德普。字子龙。居光州。兄弟三人。子龙其季也。其仲兄忠勇将德龄死。子龙痛其非命。与伯兄德弘诀别。移家于智异山下。躬耕自同佣人。未几。德弘殁。又无承祀子孙。子龙不得已还归故土。卜居于先茔之侧。杜门养病凡数十年。人莫知其贤。甲子夏。自 上下教诸道监司各荐遗逸及学行之士。本道监司。以子龙应 命。除 陵参奉。子龙年老且病。不欲行。嫌其踪迹太露。龟(龟作黾)勉肃谢。留月馀乃还。后累除官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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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沧浪翁尝与余言及子龙。沧浪曰。君每评论侪辈人品。必以汝益,子龙为第一。子龙吾未尝一面。未知与汝益何如。余曰。观其容貌辞气。则汝益,子龙为兄弟。至论其人物。则汝益宽厚有馀。而刚毅不及子龙。子龙刚毅有馀。而宽厚不及汝益。合汝益,子龙。可为全人矣。沧浪良久曰。然则子龙似优矣。丁卯乱。余领义兵而向砺山。路出子龙家前。时子龙得重病。势将不救。余入与相诀。子龙握手而言曰。国有大乱。则与兄同事。此余之素志也。今病至此。死在朝夕。后日相逢。决不可望。兄须勉力。以副平昔所抱之志。因流涕而散。其岁十二月遂殁。寿五十七。子龙所居家傍有岩。岩上有枫树。下临流泉。故人称子龙为枫岩居士。
韩清城峤。字士仰。自少从牛溪,栗谷两先生门下。与栗谷往复论学书札甚多。士仰见忤于人。尤为西人所斥。故栗谷集。全阙其书。可笑。士仰于天文,卜筮,兵家,山经,地志。无不贯通。而至于性理之学。虽古之大贤。无以加焉。柳西崖成龙。尝以士仰为人才。力荐于朝。及西崖被论南还。白 上曰。臣虽去国。惟韩峤终始信用。其相许如此。丁卯正月病殁。寿七十二。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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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著洪范衍义,四七图说,家礼补解,小学续编等书。皆是前贤所未发者。世无好贤之人。不惟不推慕。而反排摈之。甚于仇敌。使此等书。将至于泯没无传。可惜可痛。
赵奉事完堤。字德勤。重峰先生第二子也。为人端雅好学。其心所存。行一不义。而得天下不为。人莫知其贤。视为寻常人。家贫甚。尝从仕于京。 年自 上求言。德勤上疏陈时务。所论皆救弊之言。而其中五可忧尤切直。拜疏后誊书一通。送于余。因有来访之意。余苦待其行而竟未果。乱后与其兄德安及其弟德厚。移卜于珍山深谷中。为终老计。未几病殁。惜乎惜乎。痛哉痛哉。德勤平日往复书帖。藏之巾箧。时时披览。以寓余悲感之情。抑余衰病已深。鬼事将迫。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颇以此自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