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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村稿卷之五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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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村稿卷之五十五(漫稿第六)
 春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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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城录]
  不知余之何辜。而削而不足则放。放而不足则累。春城虽僻。能死人哉。缉言为秩。是为春城录云。放翁书丁巳秋也。
一百八盘携手上。秪今犹梦绕羊肠。此山谷谪南时作也。余到席破岭。怯于峻岌。舍马而步。下临幽窞。令人神愯。仍思此岭不如五岭三危之路。而犹然间关若是。山谷果如何。
苏子瞻以哲宗绍圣甲戌。知定州。复知英州。再贬惠州安置。至丁丑加罪昌化军安置。即儋耳也。居惠者四岁。至徽宗庚辰。始量移。居儋者三岁。其寄子由诗有七年来往我何堪之句。通惠与儋七年矣。余于癸丑夏放归田里。至丙辰加罪春川府付处。居田里四岁矣。不知居春又当几岁。能如坡老玉局之往躅耶。偶阅年谱。见其得罪四年而加罪者。与我同。故记之以为后观。
到春。春多士人。来见者相踵。而面目皆非旧识。相对冷眼。惟闭门独坐差胜。
鹭渚三冬。筋力都谢。及到春城。神观改旧。欲理书册工夫。送此馀日。而经书则病于思索。史传则治少乱多。每见乱日则心神辄悸。有如痼疾之人。见医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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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其證者而心动者。然于经于史。皆不得理会。时披蒙叟寓言以自遣。
今日乃 穆陵陟方日也。祸乱十年矣。犹未央也。为之一涕。
我国人物。当以己卯为士流第一。其间虽有轻浮之士。然皆出于好善恶恶。有正谊明道。不计功利之心。兹岂易得哉。
海东虽自尧时立国。不过一海外屯长。如三韩四郡事迹。杳不可考。高句,新罗,百济享国虽久。究其国制。五伦不立。高丽亦不能改。至丽末。圃隐建白。始备冠服及丧制。而未几丽亡。至于我朝。凡百文为。一仿华制。彬彬可观。而若夫巫佛祈祝。尚有夷俗。故 祖宗朝自上如有疾病。则僧徒巫觋。诵经设祷于仁政殿上。且松岳神祠。尤极崇奉。神词行礼后。巫女设宴。则开城留守入参。至于与巫女歌舞。恬不知怪。巫女往来神祠。所用什物。皆驿递官供。及 成庙朝。始用言者罢之。逮 中庙朝。己卯年间。儒者进用。虽仅一岁。而国俗大变。自是之后。冠婚丧祭。稍稍式礼矣。
春川素名有溪山可居。故京洛之人。欲卜筑者。则必曰春川。余初来此。亦太半为春川之名所牵引。而及来见之。则昭阳一带之外。率平平无甚奇绝。土地硗薄。所种多木麦,瞿麦,大豆。民间吃饭者少。以饘粥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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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地四塞。不便通贾。故乡无豪右。椎朴庸残。不比两南之难制。然自比年来。土风亦不及曩昔之敦厖。
余来春府。府伯黄公旧要也。赠余素丌。盖知余有书癖也。顾余已老。与书籍阔疏。且获戾于朝。御魑魅之不暇。惟倚此为睡乡之具。梦亦不到周公矣。
东坡诗曰。洛阳相公忠孝家。可怜亦进姚黄花。余每览此。伤世道之无今古也。
宣庙中年。邦域无虞。生民乐业。称小康矣。 上向用文学之士。新进之年少有才艺者。如汉阴,白沙诸人。皆能以文章致身。卒为国大用。可谓得其力矣。后来居岩庙者。率以曲径进。国政随而坏。至于今日。无复可言者矣。
偶阅丽史。 圣祖受命。天与人归。改宝之日。市不易肆。朝无换班。汉都冠盖。俱是崇京旧臣。自我朝言之。则岂非包容之盛德。而以王氏论则莫非忘君负国之徒。律以春秋之法。当不免反叛之诛。其情状之可恶者。沽直之绍宗也。胁上之訚也。酝酿之道传也。伪名之近也。白首石璘。左右奸细。椎埋英圭。狙击忠宰。使王祖有知。其无冥冥之诛耶。訚与道传。入我朝俱受极法。此一报应也。
余既到春川。白沙相公寄一绝曰。两地同为放逐臣。中间消息各沾巾。清平山下昭阳水。日夜西流到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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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余和之曰。白首湘潭学楚臣。纫兰为佩薜为巾。东风无限相思梦。时逐渔舠向汉津。
自戊申以后。大狱岁起。人之起家拔迹者。莫不由告变由内通。大则歃血盟坛。为卿为相。小则绾青带紫。得意横行。不由此途者。莫不嵚崎沦落。甚则得罪陷宪。虽免于死。率皆流放。故嗜利无耻者。攀附左腹。罔有纪极。至有杂菜尚书。沈菜政丞之语。行于世。盖以杂菜沈菜进御而得幸也。古之羊头关内侯。何可独诮。
皇朝于建文死节之臣。景泰柄用之人。率皆追雪褒赠。人传家诵。载之文字。直书事迹。以为后劝。而我国则戊寅之变。癸酉乙亥之变。率皆秘不敢言。今过二百年。愈往愈甚。如安平,金宗瑞,皇甫仁之诬死。成三问,朴彭年等之大节。至皆闇昧不传。然芳臭难混。天理孔昭。虽无文字之载录。世间人口。有未可掩者。
朴元宗之功伟矣。其武而文者欤。
金宗瑞之忠大矣。身不亡则国不革。
成三问之志悲矣。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少读陈后山诗云。晚知读书真有益。却恐岁月来无多。及此衰境。益觉古人措语不诬。未尝不一唱而三叹也。
退之,永叔齿发俱早凋。见之诗篇。考其年纪。则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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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六岁时也。如东坡所称谓公方壮须似雪是也。退之视永叔尤早。余年四十一。板齿已折。今仅五十而短发不满梳矣。无两公之才之学。而独早衰一事与之同符。可哂也已。
我国以士林名者。多不得保其性命。培养于 英庙朝者。见节于鲁山革除之际。培养于 成庙朝者。尽为燕山时所斩伐。其馀己卯之祸乙巳之祸。儒宗巨卿下及台阁。莫不被殪。 明庙既薨。 宣祖入承。四十年来。无大刑狱。己丑年间。虽有狱事。而未踰年旋即完毕。所连逮被罪者。至壬辰夏。一切荡涤。无问大小。皆蒙宥放收叙。解网之仁。何以加此。其后宋儒真,李梦鹤等逆狱之起。如李山海,李德馨皆被贼招所引。而 宣祖特释勿问。诛止于贼。不他及。自 宣祖升遐。戊申年后。告变者日进。十年之间。鞫厅长设。其远于不嗜杀人之训也夫。
吏才。乃刀笔之业。不足贵。然为宰相而有吏才者亦难得。余少通籍朝端。以郎僚游巨公间。唯柳西厓成龙,李汉阴德馨,李白沙恒福三相国优于吏才。方壬辰癸巳倭寇充斥。 天兵满城之日。羽书旁午。文移动如山积。西厓到省则以余疾书。必命余执笔。口呼成文。联篇累牍。迅如风雨。而笔不停写。文不加点。焕然成章。虽咨奏之文亦然。词臣奉教撰进者。不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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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加减于其间。真奇才也。汉阴,白沙其匹也。
余万历乙酉岁成进士。诣榜会则同年中有朴楗者。貌丑而陋。为人亦痴騃。几不识豆麦。同榜人皆贱之。不与齿。及后二十年。余升六卿。楗始登郎署。而不能举职。劣劣随行趋走而已。至今日藉姻娅之势。且结婚于戚里。遂胎癸丑之祸。歃血盟坛。位陟省宰。权柄赫然。事有不可以常情测者。楗之谓矣。
四五年来。武官荫官大小差除。外而拟望。内而受点。俱以货贿。而市中贾竖为之主。如有人欲图某官者。则市贾先发银若干。视其官之高下美恶而为轻重。一纳诸铨官。以为拟望之阶。一入诸宫人。以作受点之路。赂既毕入。则其人坐而得所欲。欲兵使水使者为兵使水使。欲牧使府使者为牧使府使。下至郡县镇堡。未有无价而得授者。市贾与其人先后赴任。则其人刮取民物。日夕掊聚。倍其价而偿之。用一百两者得二百两。用二百两者得四百两。至累千而亦然。脱或得官者未偿而见败。或身殁则市贾直往其家求偿。故至有卖尽家宅田庄藏获以售之。李廷彪者武班中之最无赖者也。戊申癸丑之间。杀临海及大君时有力。因以拔擢。至跻阃钺。甲寅。为江华府使。亦因市贾纳银累百两为统制使。才往镇所。即中恶死。其市贾失利愤惋。取索于全州本家云。此其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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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庙追尊自出为 德宗大王。以先儒定论言之。则当如宋英之濮王而已。至于并宗入庙。非礼之经也。追尊之初。 成庙杂议于公卿。则或可或不可。而三司至陈启。惟李承召独倡言追尊之宜。疏甚张皇。 成庙虽用其言。卒成追崇之计。而心丑其逢迎。用承召不终。官止于二品而已。识者嗤之。
秋浦既殁。东冈又病。虽有所怀。谁得以知之。虽有所言。谁得以会之。东坡所谓平生我亦轻馀子。晚岁人谁念此翁。正为吾今日道也。
余年十五。得俞玉吾所注参同契。试其法。未久堕世网中。又值干戈之变。倏忽半百。牙齿已缺。短发皆秃。每诵郑仙姑鼎器已败之说。不觉咨叹。
古语云虽有百鍊刚。化为绕指柔。余每叹曰。世变之移人。若是乎甚耶。吾辈中如有此态者。吾必唾其面也。至壬子癸丑以来。始稍有绕指之叹也。有一宰不欲言其名。辛丑岁。余长玉堂。其宰长柏府。共论相臣之收叙者。久未蒙 允。一日余见其宰问曰。此相臣之以罪废日月已屡更。今虽见叙。不至于大阙失。不须论执如此之久。其宰曰。此人以曲径得倖。何可不久论。余不得更言以退由此观之。其宰之平居谈论。奚啻百练刚而已哉。至戊申以后。时事大变。朝贵一新。其宰遽萌忧怖之心。遂因左腹攀附宫掖。其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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谄结。甚于曩所云相臣者。且自攀结之后。恐情形败露。自生疑贰。视平日交游。如着湿衣而未脱者。交游亦无肯相与者。其宰与余最亲。平日一仕宦一动静。必皆询问于余乃行。及余之得罪屏斥也。其宰不一问。踰年而其宰为京畿监司。余方在其道内。其宰不得已为数番存问之状。江华乃畿内防扼之所。为监司者必先巡此府。而其宰则终其任不巡者。以余居在所经由之路。若往江华则义不得不来见。故并与江华而不巡也。余窃怪其人之堕坑落堑。不徒绕指柔也。丙辰冬。余将被谪。栖泊江上。以待命下。远近亲旧。莫不来别。其宰最后忽来相访。叙离阔道旧故。辞语款款。仍酌别酒。酒酣唱歌侑余。日曛乃去。余喜绨袍尚恋恋也。相别才数日。有人来言。某令公昨夜中风死云。余既悲其仓猝。而又有所戒于心者曰。人生而有定分。分不可踰。人生而有定命。命不可图。其来也莫之拒。其去也莫之留。其宰福则欲长享。祸则欲必免。故旧弃之而不顾也。识者嗤之而不耻也。惟利欲是谋。而不知薤露已晞。风烛奄烬。谚曰耕牛无宿草。仓鼠有馀粮。万事分已定。浮生空自忙。信哉。
尹海平根寿当 明庙朝。入侍经筵。建请伸雪赵静庵罪名。 明庙震怒。即令补外。盖衮,贞之论。至 明庙中年犹痼。小人之祸可谓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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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治小人也常缓。故小人得以伺隙而复起。小人之害君子也常惨。故君子罹于一网而尽打。衰季之后则除小人者乃小人也。一小人退而一小人进。小人相胜负。国脉城伤。朝纪紊乱。始又有臣慝如莽如操者出。而宗社墟矣。哀哉。
玄宗知张九龄而不得免其窜。德宗知陆贽而卒使不免于窜。其斥之也同。而玄宗犹有惜之之意。德则否焉。何也。九龄之出由林甫也。玄宗未必欲出之。贽之去自德宗意也。德宗尤愎矣乎。
古人云雨水暴下。虫蛇变化。化为鱼鳖。岁月推移。气变物类。以今观之。非徒物类为然。世道亦更。祸福猝发则士夫无不易其所守。波荡震挠。泥首縳面于权势之途。人之为人。岂以冠裾乎哉。其亦虫蛇也已。
寿于五福居第一。人鲜有得之者。 宣祖朝宰臣享九十者宋判枢纯,元判枢混,宋判枢赞。近者申同枢拨亦九十四而卒。气力到九十益健。耳目不昧。饮啖快利。无疾而终。闻者艳慕。其子应矩闻人也。岁设大飨以娱之。三判枢虽官大而俱无子姓。同枢其优哉。
我朝父子相继为相者。 祖宗朝颇多。中世绝无。近代洪彦弼,洪暹。方今郑惟吉,昌衍,尹斗寿,尹昉也。郑即故相文翼公光弼之后。文翼为当时名相。惟吉即其孙。昌衍曾孙也。昌衍之从兄芝衍亦入相。四世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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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四相。世所希觏。
邵氏之言曰。好花须看未开时。盖开便有落之理。已开则怕其落也。此老审乎盛衰之理。观天地世运。国家兴亡亦然。
十数年来。士夫之间。好谈风水。至有迁葬其亲者。识者叹之。壬子年间。有献移都之说者。至下朝廷杂议。未几有性智,施文用等献营造新阙之议。而土木大兴。民坠涂炭。八方嗷嗷。凡事莫不有先兆。故作事谋始。
性智僧人也。初以风水。出入士夫家。看山剋择。终乃为上所悦。宠幸无比。占一第于新阙近地畜沙弥。方外游髡。出入无恒。宛然一伽蓝也。
施文用壬辰天兵之逃而不还者。郑仁弘以族妹妻之。文用谈风水占筮。仁弘一动一静皆咨之。以卜吉凶。遂进之于上。以为兴土木之阶。
国家设营镇定军额。使之入防。平时则训鍊。值警则备御。时遣绣衣廉访之。边将之虐使其下者。治之以律。其禁制有如此者。而犹有掊克侵暴者。向来债帅之弊。有不可言者。而不惟私自肥己而已。朝廷之徵索如助工布等物。色目不一。边将之白手无所得者。只侵军一事。而北道镇堡尤甚。不知狠烟一起。何以善其后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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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有孔文举而曹瞒杀之。宋有苏子瞻而章惇逐之。天既生文举,子瞻。而又有瞒,惇何哉。
余逐而东也。作诗有句曰。孟德岂能容北海。幼安还欲老辽东。未久阅东坡集。乃坡翁全句也。喜其暗合。仍存而不改之。
乙巳之祸。虽女主当扆。搢绅屠戮。而数年之后。尚有清流登庸者。国之不亡盖以此也。若今日之尽黜名胜。无一人在朝。诚古所未有也。
已饥方食。未饱先止。散步逍遥。务令腹空。当腹空时。便即入室。不拘昼夜。坐卧自便。惟在摄身。使如木偶。视鼻端白。数出入息。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此身兀然。与虚空等。诸病自除。诸障自灭。此东坡在惠州时方便法也。书之以自观。
张乖厓与陈图南极相善。盖乖厓亦有仙分者。非寻常宦业中人也。见本传则少时从侠客者流发迹云。宋蒲宗孟极富。侍婢千馀。日杀十猪十羊。夜烧百枝烛。而欲求修养之道。东坡讥之。与我国尹春年之学仙。何异哉。
汤囚夏台。文拘羑里。圣人包周身之防。而乃不免此。何欤。
昔绍圣,元符之间。立奸党碑。籍邪正分其等。掩蔽回互岂不详且密哉。以此言之。生乎绍圣,元符之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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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若以章惇,蔡确为君子。司马光,苏轼为小人。而今不然。辨之如青天白日曰。司马光,苏轼君子也。章惇,蔡确小人也。学语小儿。无不知之。天不容伪者。指此也。
南师古者。 明庙朝人也。家关东。善风水。天文卜筮相法。俱得不传之诀。言发必中。 明庙末年。来游京洛。与权判书克礼相厚。尝言曰。不久朝廷当分党。又不久当有倭变。若起于辰年则犹可救。起于巳年则不可救云。又常谓人曰。社稷洞有王气。当有太平之主出于其坊。与金润身过东郊外。指泰陵近地曰。明年东封泰山云。润身怪而更问之。师古曰。明年当自知之。如是者不可缕举。朝廷自乙亥年间始携贰。迄今将五十年未已。倭寇发于辰年。 宣祖自社稷洞潜邸入承大统。泰山即泰陵之谓也。 文定崩于其明年。葬于泰陵云。我国亦有如此之人。可异焉。
在田舍凡四年。日得京信。非告变杀人。必论启黜人。且以吾辈四人为注。期于刈剪而后已。自古以来。机变之无穷。未有如此时者。
草腐为萤。星陨为石。物之变者。莫过于斯。君子之厄。小人之达。皆此类也。
尝见魏晋两史。益见天理回环不忒也。曹瞒屈辱献皇后。孰知传世仅三。成济之刃遽及于高贵。贾后废弑杨后。胎祸晋室。后即充之女。充即成济之谋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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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若假手于贾后。以丧司马之祚者。其父杀魏君。其女杀晋后。卒之贾族随赤。而惠帝之羊后三废三复。竟归于刘聪。兹非报应耶。
西晋之士董养当为第一。苍鹅之出。已知有胡变。则见之明也。未乱而去。不知所终则几之决也。不特太息于太学堂者为贤也。
古之言天者有三家。一曰盖天。二曰宣夜。三曰浑天。而其浑天得精。蔡邕所谓周髀。即盖天之说也。周公受于殷商,周人志之。故曰周髀。
春秋文耀钩云。唐尧即位。羲和立浑仪。浑仪之设。自唐尧。其后洛下闳,单于妄人,耿寿昌,张衡等所造者。代各有人。而要之皆据古制。
八音。八方之风也。乾之音石。其风不周。坎之音革。其风广莫。艮之音匏。其风融。震之音竹。其风明庶。巽之音木。其风清明。离之音丝。其风景。坤之音土。其风凉。兑之音金。其风阊阖。
晋武服三年丧。群臣止之。而羊钜平独不然。伟矣。
识牛铎而谐乐。知劳薪于炊爨。荀勖之才可为用矣。用之于不善。何欤。
刘向之子为歆。贾逵之子为充。亦世间一不幸。
范晔,潘岳。文章非不美。而晔为反贼。岳为贾后。搆废太子。才之无用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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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南风构杀悯怀太子。其所谋为。必不使人知。而书于史传。了了如目见。俗谚曰。神目如电。何可诬也。
刘琨出于贾谧之门。祖士雅闻鸡幸祸。俱佻巧俑乱之人。而卒能仗义尊王。流芳汗竹。改行蹈节。足为后范。陶侃领八州都督。爵列五等者四十一年。媵妾数十。家僮千馀。珍奇富于天府。可谓享嘏者矣。而彭泽之贫。至于三旬九遇食。何也。然尚论之士。不以此易彼。功名之不如道德。富厚之不如隐约。审矣。
诗要得意方佳。缘境生情。缘情生语。缘语生法。韵与格。在四者之外。
人心不同如面。诗文由乎人心而发。又恶同哉。而今世之人。责唐曰胡不汉也。责宋曰胡不唐也。或有一言之几于古。则必自标置曰。吾文汉也。吾诗唐也。可谓迂矣。譬之于山水。山有五岳而形质俱殊。水有九河而派源各异。然其崷崒巍峨同也。沦涟澎湃同也。俱不失为山水也。唯其为山而止于丘陵。为水而止于沟渎者。斯下尔。乃若必齐其万有不同之形。束之于一槩。则造化有所病焉。如王世贞,李攀龙之诗文。自以为跨汉越唐。而以余观之。亦自是明诗明文尔。况馀子乎。王世贞与人书曰。明之诗固不及唐云。此是断案也。其不及王,李者。徒以口舌争唐宋。及其下笔。则外虽点缀雪月风花。为之色泽。而格萎气薾。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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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之务观,茶山不可得。可哂也已。
历代有天下。惟汉为正。汉以下皆是以臣取君。唐之立国。似若取于群盗。而高祖身为帅臣。乃若 皇朝则实有刬除开辟之功。其践大位。必于削平之后。不汲汲于黄屋也。其所先务。立宗庙。建社稷。设孔庙。兴人才。先节俭。风动四方之教。盖不可数计。则是为生民立命也。张士诚之被执。必欲全而不害。至于赐棺以葬之。陈理之来降。至执其手而完其家聚。元世子之被执。命勿献俘曰。元虽夷狄。入主中国。百年之内。生齿甚繁。家给人足。朕之祖父亦预享太平。古虽有献俘之礼。不忍加之。是其言也。足以盖天下万世矣。周武称圣人。而纣不免衣宝玉而焚死。妲己悬于太白之旗。其视 明祖何如。况驱逐百年腥酪于中夏之地。复见三代日月。余以为功不在禹下也。
洪武甲戌年间。 上以天下太平。思欲与民偕乐。乃命作十楼于江东诸门之外。令民设酒肆其间。以接四方宾旅。其楼有鹤鸣,醉仙,讴歌,鼓腹,来宾,重译等号。诏赐文武百官钞。命宴于醉仙楼。自古创业之主。身致太平。而享寿七十者。唯 明祖一人。信乎大英雄大福禄。天生民主者也。
明有天下之初。幅员四履。纵一万九百里。横一万一千五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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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贤。永乐间人也。尝梦人授之书曰。读吾书。可衣绯。不读吾书。只衣绿。觉而异之。数日后路上得一书。乃青乌家说也。潜玩久之。以善风水闻。时 太宗后徐氏将葬。 太宗召贤。使见房山等地。对曰。此公侯地尔。至窦家庄故址曰。势如万马。自天而下。真天子地也。乃定。今天寿山是也。前有小阜。欲去之曰。恐有妨于皇嗣。上问无后乎。曰非也。但多庶出。 上曰。庶出亦可。遂不去。后贤官至顺天府尹。衣绯之说乃验。
孟子不言易。而先儒称孟子善用易。可谓知孟子。亦可谓知易矣。易非苟言也。其象可以占。其数可以推。其道可以行。能占能推能行者。斯能易矣。后人之治易不然。诵说而已。
诵诗三百。可以专对。于传纪之矣。春秋之际。列国之卿。或朝上国。或相交聘。所称道者。皆风雅颂之类。听者得其旨。卜其善恶吉凶。而无不中者。此所以为诵诗专对者也。至战国已泯矣。降而后也。则不知诵诗专对之为何事。使今幸有能诵之者。夫孰有听而解之之人。
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坟。大也。言大道也。少昊颛顼高辛陶唐有虞之书谓之五典。典。常也。言常道也。八卦之说。谓之八索。索。求也。求其义也。九州之志谓之九丘。丘。聚也。言九州之事皆聚也。六经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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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书者。此也。周官有太史内史外史御史小行人之职。皆掌官府典籍者也。俱亡于秦焰。
武宣,至成。刘向传经书。任宏校兵书。尹咸校数术。柱国校方技。而使向总之。向卒。子歆继之。为七略以进之。书凡三万三千九十卷。王莽之乱。焚烧无遗。
东京肇业。文教彰著。如兰台,石室,东观,仁寿,白虎之类。皆藏书考讲之所。可谓盛矣。董卓移都之际。图书之纪在缣帛者。皆裂为帷盖縢囊。及长安之乱。焚荡无馀。曹魏之所聚。尽于西晋惠怀之时。六朝之所聚。尽于萧梁亡国之日。唐宋之所聚。尽于完颜屠汴之际。此其经籍否泰之大略也。
隋于观文殿前。为书室十四间。窗户床帷厨幔。咸极珍丽。每三间。开方户垂锦幔。上有二飞仙。户外地中施机发。帝幸书室。宫人执香炉前行。践机则飞仙下。收幔而上。户扉自启。帝出则复闭如故。
唐玄宗创集贤院置学士。月给蜀郡麻纸五千番。上谷墨三百三十六丸。岁给河间,景城,清河,博平四郡兔千五百皮为笔材。两都列经史子集四库。以甲乙丙丁为次。轴带帙签。皆异色以别之。
唐以前凡书籍。皆写本。未有摸印之法。至唐而雕板始行。至五代。冯道请官置镂板。至宋始盛。
诗经之序。自史传皆不能明其何人所作。或以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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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或以为卫宏。至晦庵解经。一切废而不用。诗固有无待于序而明者。然有不得不参考者。国风尤不可舍序而言之。学者虽以晦庵为主。本序亦不可不据。
汉初。高堂生始传礼十七篇。又有古经。河间献王所编五十六篇。后有后苍,戴德,戴圣皆治礼。合为八十五篇者。为大戴礼。删而为四十六篇者。为小戴记。仪礼是经。礼记是解。
周礼之兴。自刘向父子。后之儒者。信者半疑者半。苏子由独著说而明之。激于介甫也。
左丘明受经于孔子。谷梁赤,公羊高皆得之子夏。去夫子不远。其为传。有所据而为之者也。若论说之或舛于义理。其见之不到也。胡康侯生千古之后。直以臆意论析。而诸传遂废。论议虽好。而谓之合于经则未也。愚意其事则取诸三传可也。
董江都之繁露。纬书中一脉也。
伊川春秋传。只举大略。不曾一一剖析。襄昭以后尤略。岂阙疑而然耶。
国语或谓春秋外传。或谓春秋草稿。而皆非的论也。朱子尝言国语委靡。真衰世之文也。以愚观之。与左氏不甚异。朱子之言亦未知也。
自太昊。已有钱。
汉初市井子孙。不得仕宦为吏。盖欲崇本抑末。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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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徵。而利之所在。犹水注下。货殖传中豪商巨贾。比之素封者。皆以末利就之。未闻以力田致之者。至孝武时。东郭咸阳以鬻盐。孔仅以大冶。桑弘羊以贾人子至为大农御史。前法尽废矣。利源之难防如此。
宣祖朝史纪。经壬辰之变。为其时史官赵存世,朴鼎贤,任就正,金善馀等所焚灭而逃走。自丁卯至辛卯二十五年事迹。昧昧无徵矣。 宣祖崩。将修实录。余及月沙李公为有司堂上。白沙李公为总裁官。余言于白沙曰。二十五年之事迹。若欲逐日逐事记之。则虽经十年。无所寻问而成就矣。顾其时名公巨卿之行迹表表在人耳目者多。若提出而记之。有若列传之为。则当时事迹亦。可随举。而衮钺之义。因兹而得矣。白沙是余言。将分受而纪之。未几癸丑祸作。余先放。白沙随黜。月沙亦罢矣。柄人修史。一任其好恶。国未亡而史先亡矣。
戊申年。余拜大宪。其时柄人方执论。方论临海事。余素不是其论。即控免。未一旬。又拜。即又控免。人言今日放窜。皆由于两度控免云。
我东素称文明之国。而至于问学者绝无。如薛聪,崔致远虽配孔庑。不过一文翰之士。至丽朝多宏儒。禹倬,崔冲,安裕。是其杰然者。然比之中国名儒则远矣。乃若圃隐郑公。一时宿学。莫不推为儒宗。至有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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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说。无不当理之言。其高忠大节。又足以亘天地薄三光而不朽。岂偶然哉。顾其祦,昌革废之时。不能违异。至参九功臣之列。吾未知此何义也。祦之立将二十年矣。知其非王氏则初不可以委质。如其王氏则不可坐视其废。或者以为公若死。社稷亦亡矣。无宁忍祦之废。而扶持馀绪者。是公之志也云。此则大不然。杀老牛。莫之敢尸。焉有视君如视奕棋。而宗社得安。况废君而诿以他辞耶。
宣庙末年。彗出紫微。扫三台郎官。羽林入于市垣。
宣庙宾天。朝廷一新。流星屡入轩辕。而宫人尽死于非命。天象不可诬矣哉。
君子中之有才者。乃为兴王之佐。小人中之有才者。方为亡国之臣。才之吉凶。或相千万。抑非天欤。
曹操当国则政举寇遏。而于汉则不干也。刘裕当国则弊革盗息。而于晋则不干也。奸雄之篡窃。非无治也。治然后能移国。
市街儿童。遇车马之过。齐声问答曰。基耶石耶银耶。借作耶。闻者掩口。盖得官者以银。得科者以借作也。汉家铜臭。方此则洁矣。时有好事者。作五行宰相论功传以嘲之曰。万历中规为宏大。百废俱兴。趋事赴功之臣。林然并进。时则有五行宰相者。出一日会于廷。水宰相曰吾五人适同矣。论功可乎。皆曰诺。水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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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西门遗利。史起兴叹。郑白浚渠。秦汉蒙惠。今日之功。孰与我大。火宰相曰。陈郑有灾。瓘斝徒勤。焦头烂额。我实灭之。今日之功。孰与我大。木宰相曰。楩楠豫章。郁若邓林。栋梁扂楔。非我莫就。今日之功。孰与我大。金宰相曰。昆吾之精。丽水之产。爰范爰硎。为铺为钥。今日之功。孰与我大。土宰相曰。万户千门。皆我之基。金砂玉池。皆我之献。彼献石献布献醢之微。皆列于班。今日之功。孰与我大。俄有纳银大夫。借述学士。联裾而进。揖宰相而坐曰。诸宰相论功。茂矣美矣。然未得尽善也。死者可生。贱者可贵。出入禁闼。交欢卿相。君卿之鲭未足喻其珍。孔方之兄未足比其神。霜露在手。沧桑易位。子孰与我。学士继起曰。不学而能。无为而成。取人为善。久假不归。青钱万中。何羡于张鷟。桂林一枝。自况于却诜。从他笑骂。好官我做。子孰与我。又有手持铁倦。口渍盟血者。轩车骈阗。自外猝至。意气阳阳。哆口而言曰。人发杀机。天地反覆。何知伦纪。已向其利。何知是非。已向其荣。形登麟阁。计存宗社。隆隆赫赫。莫我敢当。子谓何如。于是宰相大夫学士逡巡避席。列行而跽曰。太阳出矣。爝火难为功。愿毋复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