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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村稿卷之三十六
象村稿卷之三十六 第 x 页
象村稿卷之三十六
 题跋(四十九首)
  
书林锦湖(亨秀)鳌山歌后(前稿)
鳌山歌。乃林锦湖通判会宁时作。读其歌。可想其人。英风爽槩。真足以盖一世。此直咳唾之馀尔。而譬如球琳琅玕。入手皆宝。吁亦才矣。惜乎。当门之兰。不免于斧锄尔。至今儒林旷识。抆心雪涕不能止者。岂独锦湖之不幸。抑当世道者之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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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贾生传后
史氏称汉文欲以贾生任公卿。为绛灌所谗。竟不用。世以此丑绛灌悲贾生而惜汉文。噫。谗虽工。乌能使汉文不用哉。励精求治如彼其诚。授才任能如彼其当。聪明英粹。高出于百王之上。知贾生宜莫如文帝。彼绛灌不足为轻重也明矣。自博士至大中大夫在一岁中。汉庭诸臣。皆莫及也。则贾生之见知于汉文为如何焉。朝夕且公且卿。发扬蹈厉。成一代之治。而事有大不然者。兹岂谗谮有以间之。意者帝之知生有所深知。而以为不必用者欤。秦苛甫除。汉治初立。萎者未膏。暍者未醒。唯其勿扰而已。故其为政。一以绥靖宁谧为上。而所好则黄老也。方将因时为用。因物与合。从事于清净。而乃贾生所言。则正朔也服色也制度也官名也。布置注措。纷然不一。谊苟一用。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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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尽其所学。而不为文帝之黄老。文帝亦安能清净而已。此帝之所独知。而人不及知也。当是时。文帝之心。知有黄老。而不知有先王之道。则谊之所学。是帝之所弃也。谊之所好。是帝之所恶也。其谦让未遑。乃是疏谊之渐。不用其言而用其人。无是理也。宣室之对。前席乍辍。而出为梁傅。则帝之以为不必用者盖可见矣。曰。然则使帝得用而行其言。则礼乐可兴欤。曰否。古之兴礼乐者。必如伊,傅,周,召而后可也。向使生致伊傅周召之学。而引喻其君。亦先以尧舜文武之道。则以文帝之贤。必当知尧舜文武之道有大于黄老清净之说。乐用其言矣。夫然后进之以礼乐之说。则其安有不从者乎。其安有终于黄老之清净。而不遵先王之大道乎。其安有绛灌之说。得逞于其间。而使文帝不用乎。惜生不能及此也。然当秦之后。有志于礼乐。则斯可谓一世之杰然者矣。呜呼。以帝之贤。知生之才。竟归于不相用。其亦世道之不幸也欤。
书嵇阮传后
嵇阮之徒。盖人杰也。使出于理平。当世道之责。则其风流标致。岂居茂弘安石之下。而乃顾昏冥沈没。以泯于世。余每悲之。仍窃自思天地闭贤人隐。士之生于宇宙间。多少贤豪。能发其所有。有为于时者几何人哉。虽以孔明之才。若无先主三顾之遇。则不过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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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一天(一作夫)。安知今日亦有怀奇负气。抹摋卑栖。不得见知于世如嵇阮者流。而世不得知之耶。噫。虽有之。彼方且以不见知为幸。世之人。安得以知之哉。
书心经后
风雨如晦。鸡亦不鸣。狂澜载途。揭厉俱迷。此学之寥寥盖已久矣。甚至为人所戒。曾不若伶伦儡傀之悦人耳目。苟非与俗背驰。而能自得师者。曷足以知是经之切于人耶。此心之体。湛然寂然。广大配天地。光明配日月。其有翳蚀之者。特形气交而撄之也。知心之用者。亦去其翳蚀者已矣。翳蚀者去则本体复矣。存此而勿失则鉴空水止。常静常照。虽有外诱之来。不与俱往。而物各付物。会其有极矣。君子之乐孰大焉。如愚颛蒙。于学无闻。早从吏役。晚际艰难。逐逐周行。倏今三十有五矣。慨初志之有渝。惧桑榆之莫及。时一念至。不但中夜涕泗交颐而已也。肇自今从事于是经。先立乎大。不昧于几。庶几真知实践。免为黄屋左纛之南越云尔。
清江诗文帖跋(代台徵作)
山水人物鸟兽虫鱼草木之为画者若干幅。先君所为文。属韩大夫,金大夫而写之者若干篇。总一帖。既成。有来问者曰。先子之文。固无所待而传。子又何事于书与画。曰。时益以危乱。干戈水火之不期。其不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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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泯灭难矣。独物之至宝者。不随世而俱晦。三者并而斯为宝矣。况书与画。先君之所笃好者耶。区区风树之慕。盖寓于是。嗣后云仍必当捧而勿失。而其或漂转于人。亦岂无锡类之君子。兴感于中。有以护持之。而又安知不为兰亭之纸。菩萨之板。传于久远也哉。若然则之文之传。虽无待于书与画。而抑不可谓不相须也。噫。余之志戚矣。问者唯唯。遂书其语以识之。韩大夫名濩字景洪。号石峰。金大夫名玄成字馀庆。号南窗。皆以书法闻。
书西湖游览志后
西湖。固天下佳境。而然非世平时康。则其何以得意于游赏。以成其乐也。彼生乎此地。而享太平之乐。以终其天年者。斯何人哉。余每览此。未尝不掩卷长吁。
书正气录后
古语有之。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也。此言何谓也。验诸叔世愈信。夫士之居平。树颐颏。伸眉抗腕。谈说道理者何限。一朝仓卒。鲜能徇志捐躯。而乃顾劻勷失措。噫。其所树立使然欤。是未可知也。如公父子三人。特田间弃大夫尔。号知公者。要不过用文字相称谓。至于临陂公则并与文字而废之。世果有知公者乎否耶。壬辰之变。河渭横溃。死国难者。竟公三父子也。世果有知公者乎否耶。生则不能使之重国。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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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为国之光。公之遇于世何如耶。古固有杀身成仁者。或一代一人。犹向风揭烈无穷。况公一家三人耶。是录也。奚足以发挥公万一。而摭兹遗馀。犹可以为臣劝忠。月汀先生之以正气名。信知言哉。自此世其有不知公者耶。余益知当世道者。诚宜有以培植正气。为一世训也。悲夫。
香雪堂诗集跋
钦少时见慕斋先生文集。有韩侯景琦墓铭。盛称其人若所为诗。盖许以辈行。而又有过焉者。钦窃自隐度。慕斋非苟许人者。则之人也。必非常人也。后二十年。始得所谓香雪堂诗稿于其裔孙韩生峤而阅之。则葩藻清丽。意致深远。揆其所至。翛然有浮游蝉蜕之想。而不专于翰墨畦径间也。夫以上党之孙。富贵芬华。燀赫耳目。而乃能刮磨豪习。澹泊自持。与当世诸名流相伯仲。如慕斋者。复推重扬扢如彼。则其志尚之高。操行之卓。必有人所不及。而性情之正。因此诗卷而彷佛之矣。韩生峤惧其久而遂泯。谋锓梓以永其传。仍倩钦书其后。噫。慕斋之名。足以藉重于来日。而犹属钦不置者。岂不以钦夙观于慕斋之铭。而得谛详其迹也乎。若韩生者。其亦克家者非耶。公字稚圭。香雪。堂号也。所居有杏园。为取适之所。取坡翁诗语以名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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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节公行状跋
我始祖壮节公。佐丽祖开王业。终效捐躯。暨殁。益著灵异。既载诸国乘。而又有行状。不徒为公后者相传为宝。举一邦殆家有之。至壬辰。亡于兵火。将没其事迹。今高灵守申侯景翼。乃亦吾宗也。鸠得遗编于乱后。谋锓梓以寿其传。噫。以公之忠之功之烈。有耳目者皆记之。有血气者皆慕之。状之存不存。无大轻重。而其揭扬显白。又不得不待于斯。则申侯之此举。岂非吾宗一大幸。而抑扶树纲常于我东方者。岂浅浅已乎。去年秋。公之外裔韩公浚谦。按节湖南。以谷城是公旧贯。重刱祠宇而钦记之。而高灵君踵其躅。刊出公状。距公之生已七百祀。而子姓绳绳。冠冕不替。益足以见公之泽愈久而愈不斩也。嗟我同宗。盍相敦勉。思所以光而大之欤。
书芝峰鹤城录后
空中之音耶。相中之色耶。其源乎风耶。其源乎雅耶。登州之作。直与舂陵一篇。并驾于千古之上。吾于是始知芝峰老子立帜之高也。真所谓不二门中正法眼藏。岂野狐小品可等论。不觉三叹而题之。
书沙溪精舍图后
沙溪山水。清媚为一方最。房氏种学畜德。为一方秀。盖所谓地灵人杰也。想其啸咏自得于菰蒲间。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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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中人。今不可见矣。其孙元震氏兵燹之馀。能不失遗业。葺小屋而图其迹。属诸文人。记而传之。抑可谓世其家矣。噫。天地之间。长存不变者。山水尔。其次亭馆卉木尔。而皆已索莫丘墟矣。非有房氏之清名。则乌能传诸久远耶。然则所赖而传者又人尔。若余病且慵。桔槔世网。头发种种矣。无缘持一筇。寻溪上精舍。对房君鼓琴动操。令众山皆响。可慨也夫。
黄骊志跋
忆在丁亥年间。以英陵典祀官。由水陆来也。望见清心楼在骊江上。俯临贝薮。横眺神勒。丹槛(一作楹)翠桷。隐隐如浓霞露天半。忽今二十岁矣。思之有若梦境。顾余已潦倒矣。无缘再往观省。而楼且非复昔日矣。尹牧伯时晦公。遗余一帙书。亟起阅之。则乃黄骊志也。州之沿革建置。土产民政。人物古迹。与夫山川之胜。题咏字文。举皆覼缕而无馀。尹公可谓真太守矣。他日太史氏采之。以备国乘之一者。其在斯乎。终南病客。得此卧游于二十岁前梦境中。使澄湾绿岫。恍惚眼底者。亦公之惠也夫。
书东阳葡萄帖后
记余甲午秋。奉使朝京师。以事濡滞辽阳馆阅月。辽人相识者。日馈余马乳葡萄。每饭罢吃之甚适。形味殊绝。觉牙颊生爽气。不比汉都人家所种也。东阳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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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四朵。茎叶悬颗。真辽产也。贵乎画者。以其似真也。东阳之于此。其庶几三昧也耶。顾余老矣。齿发已衰换。骎骎颓日。无复远游之意。辽阳陈迹。渺然一梦境也。对之增余感慨。
清江集跋
钦少通籍朝端。自郎署已厕游诸巨公间。暨夫辈流。靡不上下左右。瞯其持行。矜式而习称之矣。而乃执矩履洁。易禄而难畜者则盖清江公有焉。其解晋阳而归也。即屏迹不与世交。家人数米而炊。往往不给。而逌然无顾虑。朝贵间致候问。不一谢。唯托于古文辞甚深。日讲说两汉文字自娱。晚乘边障起建节。而竟为时所诬。从吏议累于西土以卒。天果有定乎哉。恶在其持行之过人也。 宣宗大王追惜公复其爵。又遣官致祀。后二十年。而以公中子从勋。至赠领议政。而人亦稍稍识公。或有悼其不究者。抑不可谓天之无定。而公之持行过人者。于斯焉徵矣。然非君子之不幸欤。其文章发于左氏班氏为尤多。故气厚而辞宏。其砰磕槎牙。如矢之饮石也。其沈深莽宕。如玉之剖璞也。及其意得而神会也。怂溢而不可遏。蓬蓬然欲扬壒而籁矣。使公而年。则讵不得拟议变化。以造夫极欤。月汀尹公亟颂之曰。一洗骫靡。自辟堂奥。其知言哉。文之付剞劂凡三卷。鳌城李相国既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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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而公之胤德山守命俊氏。谓钦知公不唯甥舅之好。固要一言以跋之。噫。巧倩妖睇。倚门自售者何限。而公以忠朴挤于当时。蹑形附影。窃吹射利者何限。而公以忠实罹于文罔。以公所遘观之。则宜若终遂闇曶湮没不复见于后。而身没而言立言。立而名传。譬如珊瑚宝柯。漓漇于铁网。而卒为希代之珍。乌可以一世浅论而易百世业哉。与蜍志之厌厌取媚。磨灭不纪者。何如也。仍语德山公曰。世有焚之而愈烈者芳兰是已。鍊之而愈光者良金是已。防之而愈决者江河是已。其得为不焚之兰不鍊之金不防之水者。其有乎无哉。何其寡也。钦既跋公之文。而重有所感。
尚相国(震)简帖跋
右乃故尚相公笔迹。相公以厚德重望。历事三朝。身居鼎轴。享太平之乐者十六年。文翰特馀事。而遒媚足法如是。始知前辈风流。非后世所易及。相公曾孙子华氏得此片幅于林川人家。妆为一帖。求余言以寿之。盖林川。相公桑梓也。噫。相公之殁已易一世。其文字益贵重矣。若子华氏可谓笃于追远。而不忘其亲者也。
书月令后
以不韦而有此作。可见其去古未远也。
梅月堂四佳亭尽(一作画)像跋
朴罗州东说氏。摹刊四佳徐公居正刚中,梅月堂金公时习悦卿两公之真。不知何人所写。而点画妍妙。风神气槩。散朗于顾盻间。其有得于虎头之三昧欤。抑因此有所感也。四佳之文章标致。羽仪王国者。固足以耀当年而垂后世。如梅月公之为人。超四佳不啻三十里之远。而顾乃托迹空门。敛精藏明。甘心于首阳。而羞与渭上伍。不知造物者。何所轻重于两公。而有炉锤之不齐耶。清芬高节。至今薰染人耳目。吾知公之不死者存。非旷世相感。曷足知公所存。不知世复有杨子云也否。噫。
河西书迹跋
河西金公之笔也。窃闻前辈长者论乙巳名贤。莫不以河西为称首。盖以河西见几于急流中。不俟终日。而得为元祐完人也。学问文章。既迥出当世。而翰墨馀技。又得颜柳遗法。足见禀于天者全。恨不并生一时。接风槩而聆绪论。九原可作。微公吾谁与归。朴罗州说之氏梓而传之。其亦旷世相感也夫。
仁宗大王墨竹跋
此乃 仁宗大王御墨也。其下有臣金麟厚所撰绝句一首。金公即世所称河西先生者也。 仁宗大王以天纵之圣。馀事游艺。而乃臻于妙。圣无不备。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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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可徵。河西以贤遇 圣。千载一时。而未踰年。遭 宾天之恸。又卒有乙巳之祸。天命不僭。果安在哉。至今深山穷谷。尚含丧考之戚。况如河西。当作何如怀耶。朴罗州东说氏寿之梓。以广其传。可谓忠之则也。后之览者。其必有长吁永叹。而感慨于明良之际也夫。
书芝峰朝天录歌词后
尝记壬午年间。钦年十七。芝峰公年二十。同榻于终南山下。诵读之暇。时戏为歌曲。钦于歌。固所不能。而芝峰云亦泥而未畅。歌罢未尝不以此相嘲谑也。今岁公自燕回。示钦朝天词。其响浏浏。艳而不失于正。丽而不爽于雅。清而不病于萎。婉而不落于靡。虽近世以歌曲名者。皆莫及也。昔之泥而未畅者。果安在哉。钦于是始知公之才之得于天者全。由诗而歌。而歌亦臻于妙也。中国之所谓歌词。即古乐府暨新声。被之管弦者俱是也。我国则发之藩音。协以文语。此虽与中国异。而若其情境咸载。宫商谐和。使人咏叹淫佚。手舞足蹈。则其归一也。公凡三赴京师。而钦且再焉。观览之富。行役之艰。恍在眼中。而成我卧游矣。钦因此而有所感焉。世道推迁。人事变更。苍狗白衣。倏忽于俯仰之间。炎凉荣落。能保其岁寒者几人也。独吾与公倾盖之欢。白首毋替。有唱斯和。三十年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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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岂非幸欤。抑不知从今以往。燕游过从。又几何岁月。而造物者果能享之以优逸。聚而不散欤。异日谢事同归。举觞相属。而度此一曲。以为暮年之欢。岂非尤幸欤。
书豳风破斧范氏说后
范氏书破斧诗后曰。象日以杀舜为事。舜为天子也则封之。管蔡启商以叛。周公之为相也则诛之。迹虽不同。其道则一也。象之祸及于舜而已。故舜封之。管蔡流言。将危周公。以间王室。得罪于天下。故周公诛之。非周公诛之。天下之所当诛也。余恒疑乎斯言之不审也。既曰祸及于舜。则舜将君天下。非得罪于天下者乎。谟盖都君。在历试之日。则谓舜非君父可乎。及于舜而不为天下祸者。无是理也。然则范氏之徒知管蔡之得罪于天下。不知象实天下之罪人。不其颠乎。夫大舜,周公处变之不同者。地位之尔殊也。使周公居舜之位。则管蔡必不诛。使舜在周公之列。则象不免于东征矣。何者。我在君位。则象虽不悌。以我之故而致辟同气。舜不为也。流言惎间。王室将燬。则君臣义大。私不敢掩。周公之诛管蔡。尽臣子之道也。此舜与周公之不同也。抑尝论之。当成王之时。贤才多矣。太公在前。召公在后。其馀毕公君陈之流。蔚然森罗。则虽有小腆之梗化。乌足为疥癣。而讵患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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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无其人耶。然必俟周公之黾勉周旋。不得少退。而竟罹天伦之戚。为万世口实。何也。若稽尧典曰。克明峻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百姓昭明。然则帝王之为天下。必自人伦始。人伦立而教化行矣。若周公者。圣人之不幸也。大舜非不幸也。而能全其伦。其至矣乎。后之值人伦之变者。不究舜与周公地位之尔殊。而混言之曰周公周公。又有藉之而酿乱者。余于范氏之说。不得不辨。以贻后之学者。
书萧何传后
大臣之事君。以道不以术。以诚不以伪。以道则君亦以道使下。以诚则君亦以诚应下。而上下交孚矣。苟以术以伪。则其使之应之者。安望其以道以诚也。君臣之衅。常自此始矣。尝见汉史。萧何畏高帝疑己。买田宅自污。此可谓事君以道者乎。事君以诚者乎。为国宗臣。以污其身。则失为臣之道也。欲免于祸。而阳为玷累。则非事君以诚者也。二者无一可焉。则其可谓之大臣乎。高帝宽仁爱人。豁达大度。好谋能听。则若帝可谓不世之主也。何之事帝几年矣。能以吾心之诚。格帝之志。君臣同德。天地交泰。则帝岂有疑何之心。何亦岂有疑帝之疑己耶。由其平日周旋于行阵之间者。不出于智巧诈力之末。上以是贼下。下以是贼上。故危乱之际。不免祸福之怵其情。而计乃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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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此枉己之事而不知耻也。不惟不知耻。又自以为得策。吁亦异矣。且当何之世。如韩如彭。有大功于天下。而未见灼然有反状者。相继诛僇。韩之死。何为之。何若明其反状之不实。而使高祖有以保全之。则帝之于诸功臣。亦必不至于疑忌。而顾不此之思。与吕后合谋诛杀。略无顾藉。殊不知疑信疑越。是疑己之渐也。欲以区区田宅。止帝之疑。不亦迂乎。幸而帝之疑未深。诚深则岂田宅自污之可脱耶。至于下廷尉数日。几就东市。微王卫尉一言则殆矣。造物本忌有心者。有意于自污。而终陷于系械。兹非术与伪之祟欤。使何欲不陷于祸。则曷不为子房之高蹈。而乃为此市贾之相求。孰谓何为大臣也哉。古之大臣。放桐宫七年。君不疑。居东山三载。德益彰。道与诚之发也。如是而后。可谓曰大臣。若何者其得列于大臣者。可谓幸矣。班固赞曰。何起自刀笔吏。碌碌未有奇节。是知言哉。
蓝田遗璧跋(后稿)
余昔奉使赴燕。得田禾叔西湖志。爱其事迹备具。山川临观之美。游戏咏歌之什。皆摭拾无一遗者。竣事东还。遂购小本。为橐里宝装。暨归值官闲身暇。心未尝不于志亹亹。而几乎丌案无他书矣。丙午春。解兵部家居。掇其艳语为小集。命曰卧游清赏。以便讽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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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尚恨裒选太略。天葩国英。未尽归于采撷。今余获戾于朝。为畎亩一氓。益无所事。日取志自娱。即志中诗章乐府。自白香山,苏端明诸君子以下宋末元李之鸣者太半焉。就徵其迹。则俱是骚坛上客。衰世遗材。或落拓不谐于时。或秉节不屈于朝。既不能进而发舒其抱负。则宁退而混迹于倡楼酒肆之间。偎红倚翠。抹月批风。不知老之将至。而间有黍离悲思之徒。寻幽耽寂之侣。激昂忼慨。优游散佚。咸不失其性情。惟其寓意深故摹写工。寄兴多故措语绮。苟非地与人相得。其何能缋饰藻绘之至于斯耶。其视当时之丰貂长组。带贝冠鵔。厚自涂泽。病国殃民。而自以为得志者。果竟何如也。抑又思之。人生宇宙。苟有会心。进退荣落自外至者。皆秕糠土苴。成亦可也。亏亦可也。恃吾之良贵存焉。盈虚消息。一听造物者主持。其不以琬琰而易羊皮也明矣。西京旧令业市吴门。江左英豪托酒逃世。胥祠岳庙芬馥未沫。韩苑贾庄流臭犹腥。兹其验也。余每历溯往古。缅想湖山。有时身留神往。彷佛步屧于两峰三竺之中。而天香桂子。来袭于杖屦也。愈叹吾之生也晚。地也偏。志大于古贤。迹跼于末流。遇境则荒。对面则俗。求欲一开口抒怀。流连光景如白如苏。胡得焉。使佛氏三生之说有凭。则令我他日生于西湖。为西湖长足矣。古人有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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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人生只合老杭州。又曰。一半句留是此湖。讵非先获者欤。志之诗章乐府罕有传其全集。世莫得以知之。缉此若干篇。续之卧游清赏之后。称之曰蓝田遗璧。盖识其昔遗而今收也。不知余者。谓余无所用心。知余者。其必有击节而破玉壶者。
书晋书司马懿害曹爽事迹后
史氏记曹爽过恶及其党与何邓诸人辜犯至悉。后之见者。莫不以爽被过为当然。然以懿持国柄政。嫚君擅命之状观之。贰于懿者。皆魏之忠臣也。爽以顾命太臣。不为之下则当见除。爽不除。懿必不得专魏。爽除而懿之势始莫当矣。或者时之秉笔者。皆懿爪牙。而捃摭爽太过。撰史者不复考其情伪。而因循纪载。谓爽之祸宜然耶。以爽与懿之罪言之。则懿深而爽浅。使君子者出而明施天讨。则吾意必先懿而后爽矣。晋书本纪称懿诛爽之际。支党皆夷及三族。男女无少长。姑姊妹女子适人者皆杀之。既而竟迁魏鼎云。兹可谓得懿之情矣。自古篡贼之祸人国家。必先行大诛杀。巨家大族。芟夷殆尽。然后更置所亲信。令耳目手足布列左右。已之威势乃张。而卒致移人宗社。吁亦巧矣。故于懿之诛爽。表而出之。读史者不可不知此。
题小画人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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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具矣体备矣。一也。分真与画者。以知觉有无也。有知觉者。恒戕于知觉。无知觉斯无戕。戕有凶有吉。无戕无悔无咎。吾不知真与画孰贤。画固人之为。而出于有知觉。入于无知觉。是有知觉者。能使之无知觉也。吾不知画与真孰贤。然则其真真欤。其画画欤。非不我物而能物物者。孰得以知之。
庄邵白三公文后跋
余喜漆园之齐物论。康节之无名公传。集而书之。且继以白香山池上篇,庐山草堂记,醉吟先生传。自喻适志。客有来诘者曰。蒙叟簸弄环中。秕糠尧舜。不欲以其身为郊牲。白氏能早退急流。以全晚节。至于邵夫子则有大焉。手探月窟。足蹑天根。穷宇宙万物之数。接三圣(三圣羲文孔也)不传之统。为万世事业。之三公者趣造固迥殊。乃若皭然物表。泥而不滓则一也。今子当圣明之时。遭无妄之灾。名败身辱。为世所讳。子宜揽茝纫兰。捐佩江潭。口咏离骚。心忏愆尤。唶舌席藁。待谴之不暇。而反欲追踵达轨。附骥玄躅。不亦远乎。余笑而复曰。大道沈沦。杀机横发。世运颠倒。天地闭塞。比数罟既张。鱼龙都尽。蔚罗密布。飞走路绝。是唯无作。作则庄生不及于用大。邵子不及于打乖。香山不及于吟醉。如余之不幸。三公有不遇焉尔。况余庇赖天恩。伸诬雪枉于万死之中。而生死肉骨。置之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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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之间。使得与樵童牧竖。歌咏太平于耕凿之馀。岂非叔向所谓优哉游哉以卒岁者耶。噫。身解其絷矣。天解其黥矣。六用已废。大象斯全。由是而香山可也。由是而漆园,康节亦可也。子无用见黄门称贞哉。君子不以成败论。地易则同。客噤而去。遂书之卷后。
西湖景图跋(绩稿)
苏颖滨尝言所贵于画者。以其似也。似犹可贵。况其真耶。吾行都邑田野。所见皆吾画笥。又安用画。真确论也。使我生乎杭越。卜筑于两峰三竺之中。则当泊舟内湖外湖之间。寻禅灵隐,佛国之寺。苏堤曲院。柳浪花港。抹月批风。送老于鸬鹚鹦鹉之伴。作湖上主人。人且画吾之不暇。奚为假片幅丹青哉。此不可得则宁效少文卧游。晴窗暖日。燕痴莺慵。隐囊睡破。展卷心会。则诚不知蝶之非周。颖滨虽复起。必于余言。一笑而印可。
吴山十景图跋
吴。故泰伯,仲雍之所国。发断身文。直外也。其至德之化被于一区者。奚啻西镐之建櫜已乎。乃若血流漂杵则不可等而论也。而顾春秋之际。为中夏所夷何也。岂以专诸之剑。伏于不当伏而然欤。然犹延陵季子。足多也。至于伍胥。一夫也。非有数亩之藉。而举郢鞭平。若探囊指掌。卒使伍胥之目。暝于地中。抑何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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欤。讵非忠义之所激欤。昔观吴志。辄气生胆张。今抚吴图。益忼慨不自已。安能手枯筇策蹇卫。历访仁贤遗躅。遍寻浙中十胜。烧瓣鸱夷庙。蹯浪八月潮。以泄我胸次耶。寂寂坐此一室。转增我磊磈。
书宋神宗哲宗实录修删事迹后
元祐元年。诏脩神宗实录。邓伯温,陆佃修撰。林希,曾肇检讨。蔡确提举。确罢司马光代。光薨吕公著代。公著薨吕大防代。六年。奏御。赵彦若,范祖禹,黄庭坚亦与编脩。至哲宗绍圣中。谏官翟思言。元祐间。吕大防提举实录。范祖禹,黄庭坚等编脩。而刊落事迹。变乱美恶。外应奸人诋诬之说云。祖禹等由是得罪。乃命曾布,蔡卞,林希等改撰。一以王安石日录为主。陈了翁所谓尊私史而压宗庙者是也。旧本乃墨书。故添改者用朱书。删去者用黄抹。人谓之朱墨史。卞等每一卷成。辄以旧录纳禁中。或焚毁。将泯其迹。而使新录独行。及梁师成用事。颇阳浮慕元祐诸贤子孙。若范温,秦湛之流皆招延之。师成尝在禁中。见旧本为诸人道之。诸人幸其本之存。因请之曰。此不可不录也。往往传于民间。汴陷。有得其本者。携以渡江。始大行于世。哲宗实录则蔡京所撰。而分为前后录。以宣仁垂帘时事为前录。以绍圣以后为后录。判而二之。盖为斥宣仁阶也。高宗绍与四年。谓宰臣朱胜非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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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哲两朝史多失实。不可以此传后世。当复加重脩。范祖禹有子名冲。可促召兼史职脩撰。冲以宗正少卿兼直史馆赴召。以为其父祖禹元祐时谏官。坐章疏窜死岭表。神考实录又出于祖禹之手。冲若今日任重脩之事。则恐其党未能厌服。高宗曰。京,卞所为。删之何害。纷纷浮议。不足恤也。仍愀然曰。此事岂朕私。顷岁昭慈献圣皇后诞辰。置酒禁中。从容语及前朝事。昭慈谓朕曰。吾老矣。幸相聚于此。他身后事吾不复患。然有一事当为官家言之。吾逮事宣仁圣烈皇后。求之古今。未见其比。因奸臣快其私愤。肆加诬谤。建炎初虽尝下诏辨明。而史录所载。未经删改。岂足传信后世。吾意在天之灵。不无望于官家也。朕每念此。惕然于怀。朝夕降一诏。明载昭慈遗旨。庶使中外知朕意。胜非曰。圣谕及此。天下幸甚。命史馆悉将两朝实录令具删去。且具载高宗所教于篇末云。其时陈了翁之尊尧,邵伯温之辨诬。则直举蔡卞,章惇,邢恕辈构捏宣仁。以欲废哲宗立徐邸曲折。使凶计剖析无馀。故陈,邵皆获罪。噫。当群壬秉笔。其遮藏盖覆。冀其情状不白露于当时与后世者。岂有极哉。物议虽定于一时。人心难诬于异日。朱黄之本既出于师成。而高宗之衷又启于昭慈。昭慈为章惇所废者几年。其时妃嫔嫱媛无不北狩。而独昭慈复起临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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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宋朝母后。援立高宗。以基宋家南渡之业。而复能阐扬先懿。瘅黜鬼魅。彰施衮钺于数十年后。白者白黑者黑。君子小人善恶之迹。不易其位。群壬之手足肺腑。呈露剔抉。不敢逃于百世之下。此非后之窃弄权柄欺诬君父者之所宜鉴也乎。噫。乃天也。天可逃乎。此录始末。世之业史者亦罕闻。兹掇以书。
书纬书名录后
尝考诸家经籍志。有纪河洛七纬者。易纬有六。乾凿度也。稽览图也。坤灵图也。通卦验也。是类谋也。辨终备也。书纬有四。璇玑钤也。考灵曜也。帝命验也。运期授也。诗纬有三。推度灾也。纪历枢也。含神雾也。礼纬有三。含文嘉也。稽命徵也。斗威仪也。乐纬有三。动声仪也。稽耀嘉也。叶图徵也。孝经纬有二。援神契也。钩命决也。春秋纬有十三。演孔图也。元命苞也。文耀钩也。运斗枢也。感精符也。合诚图也。考异邮也。保乾图也。汉含孳也。佐助期也。握诚图也。潜潭巴也。说题辞不知昉于何代作于何人。而盖自汉以上已记之矣。则其文必古奥。盛于东汉而泯于梁隋。然中国间有之。诸荐绅先生时有所称说。我国则虽通中夏。不得见其书。非唯不见其书。书之名目。亦不得闻。朴矣哉。
书戊午甲子事迹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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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午之祸。起于子光。(柳子光)甲子之祸。由于士洪。(任士洪)而子光废。士洪戮。天之报施不忒。而如衮(南衮)如贞(沈贞)者未数十年而踵作。亦何故也。尝闻诸先辈。我朝 成庙以前。士大夫虽被罪。止于其身。未有株连枝蔓之累。及佔毕斋立师弟子。门下多闻人善士。媢之者指以为党。自此以后。小人之欲嫁祸朝廷者。必目以逆党奸党而除之。既除之后。如有触讳者则又曰国是不定。邪论横生。随萌随伐。而天地之纪绝矣。世道求欲无乱。得乎。独怪衮是佔毕函丈间人。能著子光传。以瘅其恶。而乃后躬自蹈之。若衮者又何限。
书六臣传后
武王伐纣。义士非之。而武王不以是贬圣于后世。义士不以是获罪于当时。盖天命虽有归。纲常亦所重。孔圣谓武尽美。谓夷齐得仁。而并称之。正以此也。若我国六臣者。实武王之伯夷也。而卒陷大戮。子姓并命。至今百馀年矣。人莫敢伸喙尚论。唯一南处士寂寥数寸之管。(南孝温著六臣传)仅能扶义气于一发尔。 皇朝建文,景泰时。诸君子死于节。死于谗。若方孝孺于谦者无虑累十人。而卒得貤赠之典。锡胤旌祠。爰立臣。则王政顾不当如是耶。岂外国与大朝。典章不同而然耶。余为之一嘅。
书己卯党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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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之治乱。若系于人。而实有不容人力者。每怪静庵先生际遇 中庙如彼其隆。而不数年。屠戮之也。其学问操履。 中庙宜无不悉者。至于走肖之谮。童孺足以致疑。神武之变。庸昏足以知诬。而乃欲于一夜之间。尽之砧斧之下。此岂独系于人为。天其不欲使我东被仁贤之化也欤。先生殁二十七年。 仁庙即位。稍伸其枉。四十九年而 宣庙即位。始大雪其冤。褒赠其身。录用其后。追削神武之徒。次第揭行。而岁殆周一甲子矣。其如善人之既骨何。
书乙巳事迹后
以 仁庙为之子。而 文定不能为母道。以 仁庙为之君。而尚有芑顺朋,元衡等累十人媒孽于下。使仁庙外族网打无一遗者。小人之为国家患。盖不可槩量如是。 明庙幼冲嗣位。宜若听荧于当年。而末年乃能斥黜元衡。湔涤幽枉。则斯乃日月之朋也。先辈尝论其时见几而作者一人曰。金河西麟厚。直言而敢谏者一人。曰白省宰仁杰。得大臣风者一人。曰权赞成橃。呜呼伟哉。
书鹦鹉赋后
使正平事操则何渠不及陈琳。而顾徘徊于文举,德祖之间。鼓渔阳挝而不为屈。作鹦鹉赋而不为容。傲倪方羊。斧钺在前而自若也。其亦烈丈夫哉。著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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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其恃才傲物。后之人。不察其心迹而和之。吁。以圣贤中道言之。固不无可论。乃正平是狂狷而驰域外者也。非操之傲而谁傲。傲曹是忠汉。唯其不得傲也。管宁之友而为华歆。荀淑之孙而为文若。
书许鲁斋文后
世之论鲁斋者。以仕元胡为说。是固当也。然仕元有二端。何者。元虽胡种。业受命为天子主中夏矣。若人人以胡故而不仕。则元其无君臣也哉。特以宋易元者为失节尔。然则鲁斋之仕。非失也耶。曰鲁斋非人人比也。自许以儒者也。夫君子之仕。非苟禄也。非苟荣也。将以一道德也。将以正人伦也。孔子治卫。先于正名以此也。元之左衽也辫发也侏离也麀聚也。无能改于兹四者。而立乎其朝。此其失也。使鲁斋仕而得正其名。如孔子治卫之云。则初非以宋易元之身。何不可仕之有。特仕而不能正其名。徒彷徨于腥膻毡毳之间。朝焉与蒙古处。暮焉与女直游。所釐革者。不过历法差数尔。朝仪官制尔。文山死而不能救。叠山拘而不能存。如是而仕非也。将死之言。乃其情也。悔心之萌乎。鲁斋之仕元。虽不可谓之失节。乃失身也。君子也而失其身。乌可。
书汉书丙魏传后
汉之大臣。萧,曹以后称贤者丙,魏也。丙初以保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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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不伐之长。致相位。既相。能肫肫敦厚。不失大臣体。古所谓不忮不求者也。斯宰相器也。若魏则乘博陆家败之会。逞其夙嗛。而务狙狯蘖芽。取以代之。既相。事必关白许史行之。盖其时宣帝幸而志于治尔。苟或如元成之不振。则魏也不过一纵臾宰相。非实有忠朴之蕴乎中也。为宰相而联结外戚。为拔身阶。他不足观也。张禹,孔光之为王氏羽翼。未必非魏启之也。当宣之世。赵盖,韩杨皆死于非辜。而赵之死由于魏。其与丙并称。幸也。班之萧,曹不亦舛乎。以余观之。高惠以后大臣之贤者。无踰于申屠嘉,周亚夫两人。其欲斩邓通,罪晁错。白建太子。毅然不可犯。至于亚夫有大焉。平七国于谈笑之顷。而不自为功。谏废栗太子。止皇后兄信之封侯。足以盖汉矣。而之两人者。未闻以大臣称如萧,曹何欤。文景之治。治于宣。使赵盖,韩杨生于文景之世。固不枉死。假枉矣而嘉与亚夫当之。则伸而救之无疑也。令通着鵔鸃垂贝委于宣后之日。则魏必先为之交结如许史。然其能坐庙堂引责之如嘉之为耶。吾知其必不能也。由是观之。古之得名誉于史传者。亦不可信。史犹不可信。况当世而倾敚爱憎之者乎。余于丙,魏。恒怪其无辨论者。于是乎书。
书康王之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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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氏春秋传曰。顾命。康王之诰。成王之崩。其君臣皆服冕何也。当是时。成王方崩就殡。犹未成服。故用麻冕黼裳。入受顾命。已受命。诰诸侯而后。释冕反丧服者。于是成服而宅忧也。或以为康王释服离次而即吉则误矣。此亦以变凶即吉为非者也。当文武成三王之后。天下无一可虞。而乃于即阼之始。不以常行之礼而遽用权制。苏氏之所谓周公在则必不为此者。可谓辨之晰矣。苏氏之论。直以为失礼。胡氏之论。指以为必不然。其不以为礼之正则同也。朱子之答潘子善之问。不过语其处变之当然。非以康王之事为礼之正也。后之人不知前贤之旨。据以为说。至有亲肉未寒而袭衮冕负斧扆。俨然临诏群臣。庸非悖哉。胡氏之论。书传所未载。兹表而言之。
书非国语后
子厚平生受用者国语。而及著书非之。足见用心之颇。左氏固有夸者。然皆出于一时占筮。数之在三古。井井可稽。而周衰犹存于太史氏也。况人之吉凶。著于云为。天事恒象。圣智则之。援以为言。有何可非。以子厚非丘明。其蟋蟀之惊霆哉。
书司马长卿赋后
屈宋。赋之祖。马杨。赋之宗。而马之体。屈宋之所无。几乎作者。子云摸之而相距已三十里矣。后来京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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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虽各自逞奇衒富。不过仆驭于长卿尔。若是则长卿也。纵靡于屈。然比兴家。一大宗师也。韪哉。
书杨子云赋后
杨雄氏虽欲肖长卿。然终患钝椎涛澜。诡怪退三舍矣。每读反骚。尤怪其立论标异。自别于左徒也。及见美新。始信反骚为之权舆也。反骚之辞曰。弃由聃之所珍。蹠彭咸之所由。由许由也。聃老聃也。许由之高。值尧之圣而藏其踪。老聃之玄。见周之衰而即出关。雄何不自效二子而咎左徒为也。左徒。宗戚之卿也。无可去之义。徘徊危国。毕命尽忠者。乃得夫天理之正。使仲尼生世则未必不并列于三仁。先儒之疑夫过者。亦非的论也。以雄而訾之。舛矣哉然其词则虽非长卿。班视魏晋。当执耳也哉。
书齐物论后
理一而分殊。其一者。不待齐而自齐。其殊者。自不齐而不可强齐。圣人于是有道焉。明于一而统于殊。使事事物物各止于至善之地。乃所以齐之也。若如庄叟之论。以其自不齐者。骤而强之齐。任其自不齐者。从而名之齐。因是因非可不可然不然。则苍素莫分。天壤易位。虽其所谓真君。亦安得不随形而化耶。宜乎为异端之首。而不列于孔孟家也。然其妙悟独契。超乎昭旷之旨。寓于恢诡谲怪之中者。有非后之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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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拘儒所闯其藩墙。岂可少哉。当周之衰。天下分裂。以仁义为囊橐。以汤武为嚆矢。窃国篡君者。塞海内而不可圉也。故为是不经无端倪之辞。以泄其不平之气。此庄叟之本意也。然则不可以其曼衍之卮言。并与其实得而訾之。
书道德经后
自今日观。汉唐为古。自汉唐观。汤武为古。自汤武观。尧舜为古。自尧舜观。牺轩为古。自牺轩观。邃古之初为古。天下之生久矣。递降而为今日。然则三代乃古之叔世也。今日乃汉唐之叔世也。宜乎周之衰而道术分裂。百变俱作。脔卷伧囊而脊脊太乱也。盖邃古之时。道在乎人而人为日用。德及于人而人不自知。熙然而已。自事而已。乌暇语仁义哉。道德亡而仁义之名著。仁义乃立道之物。欲待仁义而立道。则道之不全也可知矣。老之全言道德而卑仁义小仁义者。非病仁义也。病道德之亡也。而欲返之邃古之朴而已。朴苟返则仁义在斯矣。后之人窃老之馀食以为利者。曰申也曰韩也曰仙也曰佛也。而佛最盛最行。人见其然也而举以诮老。夫老之后数百年而有申韩者出焉。又后数百年而有仙佛者出焉。彼申韩也仙佛也。非老之面命而耳提之也。老虽神又安知累百年后。有申韩仙佛者出。而窃我之道。以为自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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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也耶。夫大易。四圣之所作。而然犹兵家窃之以为杀伐之具。卜筮家窃之以为禄命之原。养生家窃之以为脩鍊之候。其他小数阴谋者。无不以易为权藉。人见其然也而从而尤之曰。杀伐也禄命也脩鍊也小数也阴谋也。易为之也。恶可哉。禹之恶衣菲食。出于至性俭约。而墨者假之以误当世。汤武之革命。出于应天顺人。而莽操假之以篡国易君。人见其然也而从而尤之曰。墨也禹为之。莽也操也汤武启之。则不亦颠乎。顾老之可疵者有之。其建言立说。多拂经反常者。此其疵也。然非固疵也。有所为而发也。有所为而发。则大圣亦为之。孔子曰。丧欲速朽。为桓应之石椁而言也。孟子曰。臣视君如仇雠。为时君之不以礼待其臣者言也。苟非有为而发。则之两言者。人必有疑其乖于忠孝者矣。夫垂世立教之方。不一其说。易之爻系。载鬼一车。则不几于诞乎。诗之国风。不去溱洧。则不几于荡乎。况圣贤训人。亦有随世而异者。孔子不言性命而孟子始说性。至周程出而说性说命说气说理说情。纷纷不可缕数。盖人禀愈下。而每下愈况也。其言道德而不言仁义。庸何伤乎。其拂经也反常也。盖欲激而之道也。老而可厚诋。则孔孟必先斥之。孟子论杨墨而不及于老何也。以窃之假之者。而罪夫累百年之上之立言者。则亦远于道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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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呼。邃古逖矣。尧舜之道亡矣。使老生于今日。则又作何如观也。
书黄山谷文后
世言山谷诗。不言山谷文。何也。其文犹专车之骨。不制之璞。沈深莽宕。趣造玄浚。漆园之外传也。自是方外一体。非得于形骸之表者。曷能知此老妙悟。
书王弇州三忠祠歌跋后
记余甲午秋。以书状官朝京师。上价即月汀尹公。副价即简易崔公。翌年乙未春始回。其回也。燕中士人冯君仲缨,李君应时。设祖于三忠祠。案有金陵笋菹,天津蛤脍,辽阳葡萄乾果。剥豕为汤。刲鱼为炙。佐以渔阳细面,中都糖饼。满酌秋露白侑之时。微雪乍霁。朝旭散彩。庭宇清爽。耳目旷朗。仍与徘徊寻陟。缅念三君子往迹。俛仰忼慨者久之。祖罢。月汀,简易两公为余剧谈燕蓟故事亹亹。向夕始就途。却算游程。殆将三十年矣。两公俱作古人。独余在世。而齿发皆空。浮世沧桑。其几何哉。适见弇老短跋。不觉兴怀旧躅。喟然而书之。
芝峰升平诗稿跋
芝峰公之南也。枉数日驾。访余于黔浦田舍。作半夜欢。留诗为别。既南矣且三载。余因人之南者。索所为诗。盖将舒忧娱悲于畔牢之中也。未几。公果汇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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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篇杂七五近体绝句裒而为卷。附其侄柳生有朋者。传至余寿春累所。缄縢才启。而圭璧散朗。觉一室光矣。噫。兹固眼前光景。皆人所知也。而公能善言之以为音。岂公神而化之者耶。日月星辰经纬于大。山川草木杼机于地者。无非公之用也。取成于心。寄妍于物。使天葩国英。交拆互发。豕零乌喙。时以为帝建之太清。按节度曲者。盖公之得乎天也。行且祖建安宗景龙。雁行开元,大历而上之。彼按故点簿。饤饾为工者。乌能望公藩篱哉。余托契于公殆四十年矣。埙篪不足喻其和也。止水不足喻其淡也。公有作。余辄见之。一见进于一见。及今之见也。望而不能睹也。逐而不能及也。傥然立惘然止。憋然而自失也。诗而至此。可谓尽矣。然此技尔。乃若公持之恬处之静。取之廉修之洁。知几介石。难进易退。则当于古贤中求之。世其有如公者乎否耶。吾未之见耶。书以为跋。
书龟峰诗后
余不得见龟峰翁。而得龟峰诗稿于竹西沈公。所见之真。所谓一唱三叹而有遗音者也。才高而意旷。趣逸而调绝。出于性情而不侈以文也。根于天得而不绚以色也。纡乎其馀也。泰乎其放也。和平宽博之旨。不失于羁穷流窜之际。优游涵泳之乐。自适于风花雪月之间。其庶乎安时处顺。哀乐不能入者矣。竹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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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才取盛唐故其响清。义取击壤故其辞理。余验之信然。恨不及翁在世时提安乐窝中经世大法一讨之。九原不可作。噫。
丧礼备要跋(别稿)
养生者不足以当大事。唯送死可以当大事。君子于此。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然而讲之未豫。则无以尽乎诚信而达其爱敬矣。朱夫子家礼。固为礼家三尺。我东方尤尊而崇之。而顾古今异宜。则有不得不损益者焉。方俗殊用则有不得不变通者焉。此丧礼备要之所以作欤。之书也初出于申君义庆氏。而沙溪金先生实折衷而阐明之。其竭情尽慎。致其敬而诚若者。于是乎徵矣。曲容备物。纲目俱揭。等衰隆杀。本末顺比。上而述朱夫子立训之至意。下而为我东方方来之准则。其亦大哉。两湖之士剞劂而行之世。慎终追远者斯无憾矣。古人有言礼之于人。犹酒之有蘖。以厚以薄。唯在勉与不勉。此又岂非沙溪公之所望于后学欤。
白湖诗集跋
白湖诗集之将行也。白湖之弟文化公要弁卷之辞于白沙李相国。相国即许之。文既就。置之简策间。俄而文化公捐馆舍。诗集亦不竟剞劂。历几年。其从弟参议公踵而举之。复求序于相国。相国时罹文罔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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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矣。亡其故所为文。欲绎成之。无何。相国以言事窜北荒卒。参议公悼其已诺而未就。且谓行白湖集而无白沙论撰也者。犹不行也。间求其故所为而亡之者于相国之子。久之果得于旧简中。而缺其始若终。参议公慨然属钦曰。之文也。既就而亡。亡而得。得而又不完。其不幸欤。幸欤。其幸而完。白沙也。其不幸而不完。亦白沙也。顾子知白沙知白沙。斯知白湖矣。盍缀其缺而成一家言也。钦复曰。谅哉。言也。其不幸而不完。亦白沙也。恶害于其缺。铁网之珊瑚虽折犹宝。昆山之片玉虽璺亦珍。使西贾见之。未必不曰无价。观其缺而推其完。其缺不足伤也。色泽之出天者。何可以假为。参议公曰。苟然则子其以此言文之哉。钦次其语。有所感也。钦与白沙公论白湖者数矣。每称其奇男子。如诗则未尝不退三舍而让之。若建櫜登坛。狎主夏盟。则白湖其人。而惜薾云之迹。中途而阏云。玆不可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