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讱斋先生文集卷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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讱斋先生文集卷之六
 讲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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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筵讲义
戊申四月初五日辛酉巳时。昼讲。辅德李庆全,说书崔晛。入侍。自孝经序文孔门之学。止孝经之祖也。庆全再读。邸下亦再读。玉音琅然。若发金石。不觉伏而心叹之。庆全因达曰。孝者百行之源。以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圣人之德。皆由孝而为本。自天子诸侯公卿大夫。下至庶人。亦皆以孝而为本。小而一家兄弟妻子。大至一国天下。无非以孝而推之。此孝之所以为大也。又达曰。凡书熟读则愈好。熟读则自然成诵。窃念愈诵而愈好也。晛达曰。天质高明。不待下僚之缕缕烦说。而必已知之矣。但义理无穷。思之深讲之精。而义理乃见。愿更加问难。反复讲明也。
十三日巳时。昼讲孝经序文。自唐玄宗开元敕仪。止一至于此。李必荣释文义一遍。因曰。玄宗唐君也。玄宗之过多矣。举其大而言。则为其子寿王纳妃十年。而玄宗夺而纳之宫。所谓杨贵妃也。一日。杀其三子。养胡雏于宫里。以乱闺门。此司马贞之去闺门一章。启玄宗无礼无度之祸也。外家之说。以道德为贵。而仁义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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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之降杀而有之也。此非也。因心之孝者。孝本因人心而出。非自外至者也。若不因人心。则何所因而何自萌芽乎。晛达曰。孝专指事亲。而并言闺门者。闺门正然后。一家之道正。若夫妇兄弟之道不正。则不可谓之孝矣。此正闺门。为孝之大要也。司马贞不知闺门一章。大关于孝经。所以为浅学也。礼者非但威仪制度之见于外者。乃仁义礼智根于天性。即天理之节文也。司马贞只以威仪之见于外者为礼。而不识其根于天性而著于节文之为礼。乃以为外饰之资。此不知礼也。必荣曰。辞让之心。礼之端也。礼乃出于天性也。晛毕其说曰。仁义者。人性之固有也。异端之说。以道德乃出于自然。而仁义强拂乎人性。乃为道德降而为仁义之说。盖非仁则无亲。非义则无君。殊不知仁义之性。与生俱生。人皆有之也。乃以为后来之渐有。不亦误乎。此吾道异端分头处。不可不辨也。必荣曰。仁人心也。由仁而为义为礼为智为信。此仁包义礼智信也。晛曰。孝本于仁。仁在于心。所谓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可以见孝之因心而出也。如异端之所谓礼为外饰而仁义为后来之渐有。则孝不因乎心矣。萌者萌于心也。若不因乎心。则孝何自而萌乎。此学不讲德不修。而流弊如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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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日。昼讲孝经。自仲尼闲居。止注燕居之时也。郑弘翼。因曾子孔子弟子而对曰。曾子乃孔门弟子。传得道统者也。曾子资质鲁钝。而工夫笃实。故竟得道统之传。况资质英明。而能如曾子之笃实做工。则岂偶然哉。晛曰。资虽鲁钝。而笃实做工。则可以至于圣贤地位。资虽英明。苟非诚实工夫。则难到圣贤地位。不在于资质之英钝。而只在于工夫之诚不诚如何也。弘翼曰。天之赋人以良性。无古今之异。尧舜禹汤之性。与今人之性。何以异乎。看得古人文字。寻思古人善行。熟读深思。久之渐有觉悟处矣。晛曰。凡所学者。非但理会文字。必欲体而行之。但寻文字看。不着实行去。则不可谓之学也。临罢。晛对曰。前日已达矣。凡读书。义理精微。必须问难讲究。乃可益知所未知。前所受处如有可疑处。伏希下问。弘翼对曰。宫僚之间。如家人父子。必须亲密。凡事下问。似为可矣。
二十二日。昼讲孝经大注。自仲尼呼曾子之名。止所当知也。邸下先诵前所受讫。下问曰。所谓至德要道者。指何物耶。李忠养对曰。乃谓孝也。又问曰。两个拜谓孝乎。忠养曰。拜谓孝也。晛曰。德字道字之义。不可不知。德者乃天之所赋而人之所得于心者也。道者由是德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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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日用事为之间者。若道路之当行也。有德然后有是道。此两个。其实一物也。故曰至德要道也。新受讲讫。晛因一个道理能使天下和顺而无怨而言曰。学贵寻思。思则得之。今孝乃一家之事也。何以能使天下人和顺而无怨乎。此当熟思之也。
二十三日。昼讲孝经大注。自引而不发。止朋友之交也。讲毕。闵德男曰。引而不发。犹射者之持满而不发矢。夫子将欲言孝而未遽发言者。欲使曾子警省而审听也。晛曰。为学非但口诵而已。重在心省工夫。夫子欲使曾子心省。未遽言也。德男曰。人心所得于天者。人得天地阴阳之气。以为仁义礼智矣。晛曰。人所得于天。以为仁义礼智者。非气也。乃理也。阴阳之气。所以赋物成形者也。仁义礼智。所以得之为性者也。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在天为元亨利贞。在人为仁义礼智。所谓性也。得于天而具于身。所谓德也。性与德一物也。道者。固是德而著于日用之谓。无是德。则不可以为道。亦一物也。事物当然之理者。万事万物。莫不各有所当然之则。与夫所以然之故。物有形。理无形。无形之理。在有形之中。所谓有物有则者是也。比如此书册方正洁白者。册之形也。考古载道者。册之理也。此乃理寓于形也。推之五伦。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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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者物也。有亲有义有别有序有信者理也。行此理者。谓之道。以此推之。万事万物。莫不皆然。所当省念也。
二十四日。昼讲孝经大注。自此五者。止而非有所强拂为之也。闵德男释义讫。晛曰。所谓率而行之率字。以其五者之性在己。循此而行之也。顺天下之顺字。以其人亦有是五者之性。顺此而教之也。性得于天。则谓之德。见于事为。谓之道。顺而教之。亦谓之道。臣前日所达孝行于一家而天下和顺无怨者。不可不思之云者。即所以己亦有是性。人亦有是性。循己之性而顺人之性。故推之天下。而和顺无怨也。
二十五日。昼讲孝经大义。自曾子避席曰。止辞让而对。李必荣陈旨义讫。晛曰。此乃孔子曾子问答授受之语。今虽对册。宜如当日亲见师弟子问答之辞。庶有益矣。必荣曰。前受之书似未熟。切宜熟读。闾阎间章句之儒。亦待精熟然后乃通。况帝王之学。不但读诵章句而已。愿更加精思熟读。又曰。讲论之际。自下而达。与上问而对有异。臣等。蒙学蔑识。虽有问不能仰对。然若有未尽处。更加下问。则庶得毕陈所知矣。
五月十二日。昼讲孝经。自孔子既言孝者。止知所敬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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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楗曰。自天子至庶人。其为孝一也。而百姓四海其及者大。故言天子之孝。以爱亲之心。推移于爱人。则于人无所不爱而无所怨恶矣。此特言子之于亲。当主爱敬。爱敬之所推。广被于人也。至如小人。则亦不可不恶。大学曰见不善而不能去。去而不能远过也。又曰惟仁人。能好人能恶人。屏诸四夷。不与同中国。注曰恶不善。所以爱善人。徒知爱而不知恶。则亦不可为仁矣。晛申其说曰。文学之所达者。因此书于人无不爱而不敢有所恶而言也。此书特言其亲亲而仁民之序也。徒知爱人而不知不善之可恶。则亦非好恶之正也。凡人好恶不明。则毕竟陷于不义而害及于一身。至于人君。则所关者大。好恶一失其正。则小人之害。竟至妨贤病国而祸及于天下。可不慎哉。故人无所不爱。而不善者当恶之也。爱恶之间。所系至大。故反复言之也。又曰。天子之孝。尽爱敬之实而民兴于仁礼者。初非有意于民之兴仁兴礼而为孝也。孝者人子之职分。自尽其职。则自然观感而其效如是也。若有意于欲人之观感兴起而为孝。则其为孝不诚。而终不得感人也。
经筵讲义(上○玉堂时)
天启三年癸亥四月二十二日辛巳。朝讲论语。自子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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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贫而无谄。止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臣晛进曰。贫而无谄难。富而无骄易。人君有天下之富。居万民之上。易生骄逸。然则富而无骄尤难。骄生于盈溢。持盈之戒稍解。则自至于骄。骄非骄傲然后谓之骄。才有盈满之意。则是骄也。至患不知人。臣晛曰。是非邪正。孰不欲辨之。而常患于信任奸回。以邪为正。以正为邪。此本原无鉴空衡平之明。而私意蔽之也。必加格致之工。使本原之地。清明无累而光明正大。不为私意所蔽好恶所惑。然后可以知人也。郑经世因反复极陈。 上问曰。子贡圣门高弟也。犹为货殖何也。经世曰。程子云此子贡少时事。至闻性与天道之后。必不然矣。闵圣徵曰。其时习俗如是。子贡亦为习俗所移也。 上曰。习俗虽然。君子岂为习俗所移哉。臣晛曰。战国习俗。为功利所染。以富强为贤。子贡有才。志在富强。欲试其才。而贸贱贩贵。不劳而成。不害于人。如范蠡致千金之为。然此亦为技能所使而为习俗所移。乃君子之所不取也。故孔子非之。不然。则何以曰不受命也。讲毕。台谏论 启赵挺,尹晖,朴弘耇事。 上曰。赵挺。乃其类稍胜之人。 先朝元老。岂必尽罪之。废主屏逐元老。殆无遗者。心常痛焉。经世曰。所谓元老。非如赵挺之类。挺岂是元老也。其弟振。以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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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潜邸师傅。颇见宠擢。挺因攀附以进。惟尔瞻是从。久为吏判。布置其党。其心可恶也。仍言尹晖事。台谏又极言晖恶。 上曰。罪人必须适中而称其实。然后受罪者伏焉。加罪者不滥。过中非其法也。不及亦非公法也。所闻之言。岂必尽实。命俊曰。臣等。闻晖请和虏酋。故 启辞中及之。及考见晖 启。则无一讲和之语。只言不助天兵接战虏酋之意也。此乃讲好也。虽讳其言。而实不异也。 上曰。然。讲和与不战有异。台谏亦误闻也。经世曰。台谏以风闻论 启。当初虽不见本启。而有讲和之语。其实则不战。乃讲和也。自古小人。有讳其名而行其实者。台谏非误也。臣晛进曰。讲和与不战。固异矣。讲和。乃与虏通和也。不战。乃羁縻以待。不至挑怨速祸而已。然尹晖之心术。可恶也。当废朝时。欺瞒 天朝。退托推诿。使二百年 至诚事大之义。 天朝子视我国之恩。一朝忘之。不助天兵。外假实背。举国之人。莫不痛焉。当此之时。而晖也逢迎主意。乃进不战之语。以助废主和虏背 上国之意。人臣而迎君之恶如是。岂非天下万世之罪人乎。当论其心术而已。不可以启事遮护巧饰之语。为无迹而缓其罪也。 上不答。因 教军士一族流离之弊。领相以下。皆言一族之弊。已至十分。将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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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亡。当通融作户。汰去逃故。而兵曹阻之。且李适武人也。独言通融则军额皆为空簿。不可改也。臣晛对曰。我国军政。无可凑泊。以一族之故。列邑皆空。馀存不满十一。以至弊及凡民。今若不改。则凡民亦将尽空。今百姓。虽蒙惠泽。而至于军士。则如故。顷闻荡涤逃故之言。皆拭目以待。已逃者或多还集。今若不改。则望断蒙惠。一朝散去。兵曹之所以重于变通者。以督徵邻族。上纳价布也。其实则皆空簿也。与其不久尽空。宁及其十一之尚存而变通也。 上曰。国之有兵。将用缓急也。兵曹以价布之故。持而不变。若有事变。则以价布为兵乎。领相须速议。从长善处之。夕讲。大学衍义首章。自尧典曰若。止注宗祖欤。尹知敬曰。以尧为法。先明圣德而至于亲九族平百姓和万邦。 上曰。若不明德。则终不能亲九族乎。臣晛曰。德不明。则天理灭私欲胜。而身不能修矣。身不修。则好恶不正。家道日乱。安能亲睦九族。殷鉴不远。请鉴覆辙而顾諟明命。加克明之功焉。因曰。古今帝王。孰不欲明德新民。而以尧舜至圣。不可几及。安于自画而无进进之功。所以日向昏蔽而不能明也。若如饮食衣服之不可一日无。知所得于天而在我之德恐或失之。则安得不勉乎。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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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饮食。与身为二物。犹不可废。况明德我所固有。而昏蔽不明。甘为自弃。甚至于丧身亡国。则所失非衣服饮食之比。岂非可惧。愿 殿下。勿以大尧之克明峻德为高远难行。而顾諟明命。加自明之功。如衣服饮食之不可一日废也。则是亦尧舜而已矣。李庆涵,郑经世。反复极陈。臣晛又曰。所谓克明者。至诚不息。故其效甚大。若乍作而乍辍。则既明而还蔽也。为学最难于终始如一。而人君尤难。近日。 殿下监覆辙为戒。与民更始。存心节俭。革除弊政。民皆欢欣鼓舞。想望太平。若因此克终其德。无少间断。则亲九族和万邦。不难致矣。 上曰。愿勿为虚语也。欢欣鼓舞等语。大不近似。岂有此理。臣晛曰。生民极困。得见天日。如渴者之得饮。今日之欢欣。势固然也。前头极难。何以答民之望。止此而不加平章协和之政。则前日之欢欣者。还为愁叹。治与不治。在今日。为与不为。在 殿下。愿毋忘此日之心。勉加惟一之功。甲申。昼讲论语。自为政。止注无不敬。郑经世进讲。推演文义。至思无邪。引程子之语曰。哲人知几。诚之于思。是圣人事。志士励行。守之于为。是学者事。臣晛曰。圣人诚之于思者。是念虑之间。无私欲间断。而自无不诚。众人则不然。思虑方萌。善恶几头。最是难处。必勉为诚实。无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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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之弊。是学圣工夫。其实一也。至毋不敬。臣晛又曰。思无邪者诚也。毋不敬者敬也。为学终始不出立诚居敬而已。讲毕。论户牌行否。 上曰。此时失所之民。未有恒心。户牌之法。便于上而不便于民。若行此法。必严立科条。使无漏落欺罔之弊。民皆惊骇矣。臣晛曰。 上教极当。庚戌之时。与今时异。庚戌。有可行之势而废之。今日则民之流散难束。甚于庚戌。姑待之为宜。 上曰。然。臣晛。又更坐以对曰。臣有所怀愿陈。 上曰。何事。对曰。小臣。遐方贱踪。不知首末。 朝廷之事。自有处置者。微末之臣。冒渎 天听。极为惶恐。然有怀欲达者久矣。凡事有轻重缓急。今日。西有虏警。 国无所恃。仓卒之变。非朝则夕。军政粮饷。最急且重。治狱一事。所宜急先决断。使无淹滞。而留时引月。大狱迟滞。使有罪者尚保。无罪者怀疑。处处屯结。观望自疑。不幸有仓卒之虞。则此辈将为盗贼。何不速为决断。可死者死。可窜者窜。可配者配。胁从者弃之。使人人自安。而 庙堂之上。经理大事乎。今台谏。日摘一二人论罪。自 上留难。至于十馀日。如是则虽终岁治狱。无究竟矣。且臣自外来。颇闻公论。有罪同而罚异者。有吞舟而网漏者。有轻罪而先入者。以此人心不快。得罪者有辞。古今天下。有一定不易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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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执法者所可低昂。非 殿下所可留难。如有罪犯纲常。谋废 大妃。投疏之首倡儒生。论启之台官。必杀无赦。请杀大君者。当有次律。至于附托群凶。倡率汲引。陷害忠良者。亦有其律。其或巧避其名。阴主其谋。名漏疏劄。而久掌铨曹。布置党与者。当为尔瞻之次。其或始与同事。而终为立异。首鼠观望。反攻尔瞻者。宜从次律。其或本心则不然。而怵祸随波。参于庭请启辞。及儒生之被胁参疏者。宜从胁从罔治之典。先立题目等级分明。然后作罪之人。以次科罪。则此一有司之事。而自 上亦勿留难。断以公议。何有纷扰淹滞之患乎。先正罪名而次举人名。则一定不易。先发人名而次举罪目。则低昂轻重。在于人手。以此纷扰难断也。 上曰。此言是也。予意数日可决。今不能然。未知何意也。臣晛又曰。宜先处置罪人。而专务治戎贮粮。今日之计。可战则战。可守则守。如或不支而出于不得已。则必有收拾保存之策。今西北全无所恃。而畿甸亦不可守。宜收拾东南。以为远虑。民既沾一分之惠泽。而异于曩时。当先去不得已之大弊。因以收合人民。抄兵训练。不使至于骚扰。而亦不至于全废。择遣慈详刚明之人。预为之图可也。 上顾谓诸臣曰。凡事宜速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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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六日乙未。昼讲论语。自子曰温故。止注审其取舍之几也。至君子不器。臣晛曰。各适其用而不能相通者。小器之人。体无不具而用无不周者。才德出众之人。然圣人之用人。则随其器之大小而用之。若欲求不器之君子而用之。则岂易得哉。此则圣人。乃指成德之君子而勉人进德者也。 上曰。人才难得。若求全才。则世岂多有。至君子周而不比注。君子小人所为相反。如阴阳昼夜每每相反。究其所以分。则在公私之际毫釐之差耳。臣晛曰。君子小人。所为不同而亦相近似。辨之难矣。此则勉学者察公私念虑之萌。审善恶取舍之几。而观人者。亦当察其公私之间耳。至于周比偏党之间。尤难审察。君子小人。皆有朋党。实难辨别矣。 上曰。岂如是哉。偏党者小人之事。君子焉有偏党哉。万无相似之理。臣晛曰。偏党固是小人之事。君子亦岂无朋乎。 上曰。不然。君子志同道合则有矣。安有朋党乎。对曰。小人之陷君子也。亦以朋党目之。汉之党锢。我 朝己卯之祸。可以见矣。若人君衡鉴不平不明。而不察其公私之分。则其祸大矣。 上曰。予欲朝廷绝偏党之习。而顷日。皆用一边之人。甚为不便。对曰。 新服之初。人皆有愿治之心。在廷诸臣。莫不精白一心以体 圣上之意。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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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有如此之心乎。虽有此心。 上若坚持公正之心之道。而行之悠久。则自然消融。可以见协恭之美矣。 上曰。使朝廷感化而无偏党之习。惟德化之大者。可以致之。德化未孚之前。偏用人才。使贤才不乐为用。则可痛之甚也。对曰。我国以东西之党。终至覆邦。今若不惩。则非仁人君子之心。岂忍为也。小人之党。人皆易知而去之亦易。至于君子之不相和协。尤为不幸。宋之诸贤。我国之东西是也。 上曰。君子小人。岂有相容之理。如冰炭水火之不两存。君子之相攻。去之甚难。然为党者。不可不去也。对曰。 上以至正之心大公之道。行之以诚。悠久持循。则偏私之习。自然丕变矣。讲毕。吴百龄启曰。 宣宗初即位时。先儒臣李滉。进圣学十图屏风。今当以此作屏。以寓观省可也。 上曰。是也。令弘文馆作屏以入。前日洪范传作屏事已言之。须令并造。臣晛曰。郑逑家圣学十图屏风。因李滉所作而颇加详焉。又有易屏。须令上来 御览可也。 上曰。甚善。输送不便。誊书以来可也。作屏勿为侈丽。以厚纸为之。
丙申。朝讲论语。自学而不思。止又有可知之理乎。进讲未及旨义。李贵因佛氏之言尤为近理。力陈佛教惑人之说。因力陈加考字于私亲无不可之义。而人言或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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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代以后。帝王之自外入承大统者。无不以父称其私亲者。汉宣帝之史皇孙。只非其皇字也。朱子亦不非其称考也。礼官取议甚当。顷日。自 上欲拜见私亲于私第。不害于义。而 上以历问为教。此亦非也。帝王虽重于大统。而母子欲见之情。乃人情天理之所存。岂有异乎。此则可以独断而行之。不惑于外议可也。私亲既不可招见。则亲往见之。虽频数何嫌。而或以为帝王不可亲临私第者。是何言也。高祖之丰沛。以嫂叔相称。岂有非之者乎。因力陈其独断之意。臣晛进曰。李贵之言。虽是而有病痛。帝王之入承大统者。轻于私亲。非为情薄也。大义所存也。前古帝王。于此多有过举者。皆由于径情直行。觐亲私第。虽出至情。帝王之举。不可不访问礼官儒臣。慎重其事。独断行之之语。恐为后弊也。贵曰。如此之言。皆非也。臣非不知大统之当重私亲之当轻也。不加考字于所生。何以称号。不往省问于所生。则当招见乎。晛曰。非以此为非也。独断行之之言。似有病痛。此乃慎重之地。何可独断乎。称考所生。则已定之议。不须辨也。今日 圣上之于私亲。与濮园议不同。而与汉宣帝相似。称考则可矣。然今见金长生引三代圣王事以 启。甚好意也。尹昉进曰。两言皆是也。崔晛之言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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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弊。亦好言也。拜省私亲。亦岂有害于义理也云云。戊申。朝讲论语。自子曰人而不仁。止告之以此。进讲讫。论旨义。臣晛曰。仁者本心之全德。而程子云仁者天下之正理。所谓正理。即本然之良心。不仁之人。私欲乱之而丧其本然之良心。正理晦矣。无和平温厚中正之德。安得为礼乐哉。程子所谓无序而不和也。人君一心。系天下之重。一为私欲所乱而失其和平温厚之德。则百姓愁怨。而天地之气。戾而不和。其所为礼乐。皆僭乱失序。淫邪杀伐。虽玉帛交错。钟鼓铿锵。是岂谓之礼乐哉。游氏主心之全体而言。程子指全体之理而言。李氏指礼乐之用而言。实相为表里也。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礼贵文质相称。俭戚亦非礼之得中。注谓礼之全体。无不在其中者。非谓俭戚乃礼之全体也。既有其质。则体在其中矣。与其逐末而失其体。无宁得其体而不足于用乎。 上曰。周时圣人。相继制礼。何有文胜之弊乎。李廷龟曰。非文武时然矣。法久弊生。末世之弊然矣。 上曰。周公之制礼。甚详且备。孔子之时。已有文胜之弊矣。臣晛曰。三代之礼。损益相因。殷尚质。末流有僿野之弊。故周因以益之。不得不文矣。若使圣人继周而兴。则亦必损其文而益其质矣。此孔子有是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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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言礼奢而备。此奢字。乃极备过中之谓。非奢侈也。然过于奢备。则流为奢侈。奢侈之害。甚于天灾。今公私荡竭。而昏丧过侈。庶人僭大夫之礼。士大夫僭王公之礼。若不躬率以俭而痛禁奢风。则末流之害。有不可胜言矣。讲讫。臣晛又进言曰。士习不美。礼学久废。礼文散出诸书。难于参考。如仪礼礼记。浩繁多秩。私家亦难得见。家礼亦甚简约未备。郑逑为虑此患。裒集诸礼文。撮而成篇。折之以周程张朱五先生之说。名以五先生礼说。又以吾东李滉之论足之。为李先生礼说。总七卷。上自天子诸侯之礼。下及士庶人常变之礼。仅得成书而殁。愿以此书刊布国中。使人人得以考阅。则庶有裨于治化矣。 上曰。此乃郑逑自为说耶。类聚古人之说耶。对曰。只就诸儒说礼异同处。取五先生之论。非敢自为说也。 上曰。然则乃类聚矣。刊行则此时功力甚难。姑欲取见后待时刊出也。
六月初八日丁卯。昼讲论语。自子入太庙。止正今之失。进讲讫。论旨义。臣晛奏曰。圣人聪明睿知。无所不知理也。或有所不知者。乃有司之事。节目名物与其变异处必须问也。虽知亦问。敬谨之至也。且此孔子初入始仕之时。非每入而问也。又曰。于此可见圣人临祭敬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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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亦问。不自满足之意。而或人讥其不知礼。此知德者寡也。 上曰。圣人。异于众人。人皆可知而不知者。何也。臣晛对曰。圣贤不遇于时者。以所尚不合。故春秋战国之时。争为权谋术数。汲汲于富强之术。而圣人志存济世。不尚功利。如卫灵公问陈。其意有在。而孔子对以俎豆之事。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灵公心以为迂阔而顾视蜚雁。孔子遂去。齐宣梁惠。欲闻辟土地朝秦楚之术。而孟子首陈仁义而已。何必曰利。又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鸡豚狗彘。无失其时。志在于业民。岂不以为迂阔乎。圣贤盛德光辉。见之者敬礼。而闻其言。则大相辽绝。故皆不肯用也。设使孔孟。复生于今日。安可必其见用耶。至射不主皮。臣晛曰。射以观德者。方射之时。从容揖让。外体直而中心正。持弓矢审固。然后乃言中鹄。此其为德容也。古者之射。所以观德。而乱世。不得不尚力。圣人叹其尚力而不尚德。以为古之道也。所以伤其世衰也。武王克商。散军郊射。所谓散军。归于农也。所以郊射。不忘备也。武止于备不虞。而不用干戈。专尚文治。故贯革之射息。礼射但主于中。军射主于穿札。至于周衰。礼废而尚强。复尚贯革。故孔子叹古礼之不复也。讲毕。言外方讲学事。臣晛进曰。士习之厚薄。系于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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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士习极浮薄。若不丕变。难以为治。西汉气象宽厚。耻言人过。故虽有偷靡之失。而树国巩固。东京专尚节义。虽有扶持伦纪之美。论议过激。竟有党锢之祸。而国脉以丧。今日之患。亦有此弊。党祸之不止。皆由于此。使儒生。专治礼学经学孝友之道。为文务敦实而斥浮华。可也。至于好论朝廷人物。章疏纷纷者。皆浮薄之习所使也。 上曰。士习之变。极难矣。臣晛曰。国子司业之名。可谓复古。而以金长生,张显光等 除授。非不美矣。然终不免文具矣。孰肯执经问道。积以岁月而见其成效。郑晔因陈馆学教养之方。以及外方训诲之事。晛曰。外方训导,提督。皆是虚名而无教诲之实。今若循例为之。则必无成效矣。 上曰。若得人勤诲。则何至如此乎。臣晛曰。虽或得人。而 朝廷若不常加课督。而视为寻常。则士子等。亦不肯就学。师无往教之礼。虽欲尽心。反受人调笑。前者柳成龙在朝。有意兴学。设立提督。劝讲小学等书。未久。皆为虚文。而提督为讥笑之官矣。列邑训导,学长。亦如是矣。 上曰。提督,学长等。无劝奖迁转之规乎。晔曰。提督,训导差除时。若以名宦差送。则以为失职。心怀不平。例以无名望之人差除。故学教颓废如是。若择送有名之人。使之尽心劝课。而学长。亦择其一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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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学行者为之。而有劝奖之规。则庶乎兴起矣。 上曰然。若择送善人。尽心劝课。则何至如是乎。
戊辰。朝讲论语。自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止识其性情之正也。讲讫释旨义。臣晛进曰。告朔之礼。所以重其事不敢专。藏于祖庙。每朔告以行之。鲁政之衰也。百度怠弛。遂不视朔。子贡以惜其无实而虚费。故欲去其羊。盖凡人。主于利害而不见理。以子贡之贤。而亦不免爱物而至有此论。非圣人。岂知爱礼存羊。庶几后人之或因此虚器而复古之礼乎。其思古伤时。闷恻浑厚之意。蔼然可想矣。至事君尽礼人以为谄。晛曰。孔子于事君之礼非有所加。止于礼而已。若一分有加。则亦非尽礼也。且孔子之尽礼。非承顺之谓也。如拜下之类也。至君使臣臣事君。晛曰。以礼以忠。皆理之当然。各尽其道。即君君臣臣之谓也。吕氏云。使臣不患其不忠。患礼之不至。非谓不忠之臣。容而不去也。人人不可责其尽忠。责己自尽之谓也。 上曰。使臣不患其不忠。患礼之不至。诚是也。晛曰。尹氏云君使臣以礼。则臣使君以忠。此章为定公言。故乃为警君而言也。人臣岂可以君之无礼而不忠也。桀纣无道。而三仁皆尽忠。或谏而死。或谏而为奴。或去而存祀。况不至于桀纣乎。至关雎乐而不淫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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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伤。晛曰。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是中和气象。乃谓诗人性情之正也。然岂但诗人。此文王中和之德所致也。文王后妃。盛德至治。刑于闺庭而达于天下。周家八百年基业之所始也。此孔子所以著为首篇也。 上曰。圣人亦云女子难化。或性度不顺。虽有圣德。岂易化之。孔子圣人。亦出妻云。化与不化。何其异也。晛曰。事有常变。圣德之感化者常也。下愚之不能化于圣人者变也。文王后妃。以圣配圣。故德化易行。有关雎之美。若下愚不移。自暴自弃者。则虽文王。亦将如之何哉。李敬舆曰。闺门当主严肃。易曰威如之吉。亦严肃之谓也。若闺门严肃。则虽不能化而为善。亦不至于乱家法也。晛曰。乐而不淫。言其和睦而严肃也。不和则乖离。不严则乱家。二者交尽。是正家之道也。又曰。此诗可见文王正心修身。以为正家之法。又见文王之德。自家而国。以及天下之平。其本只在修身而已。讲毕。诸臣论军国之务。诸道抄兵等事。晛进曰。军政之事。非筵臣所知。而臣以元帅从事官。近日当西下。故不敢不达。今 国家再造。人皆谓太平可期。而以臣愚见。此诚危急存亡之几也。 上曰。然矣。何以然也。对曰。凡为国。先定民心。次定大计。然后百事可措。今民心未定。国计亦未定。汹汹扰扰。空言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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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以度日月。秋冬风高之时。只有数个月。凡事必未及矣。非唯未及。以未定计之军政。卒遇风尘之警。苍黄失措。罔知所为。而未定之民心。乘时溃散。不可收拾。于何抄兵。于何继粮。今罪人满狱。逮捕相望。有罪者。皆怀疑惧。廷臣之有小过者。皆不得安其位。朝廷可谓不安矣。都中之民。得免涂炭之苦。初有乐生之心。而渐因旧习。各寺皆为吏胥之所侵吮。民不蒙实惠。又以罪人家。籍没之后。当初争先偷窃者。在所不问可也。而今因人所诉。囚治徵赎。坊里骚然。都城之民不安矣。罪人奴婢投托之属。殆半一国。诛斩窜谪之后不知所往。逃窜山谷。有幸祸之心。今不早为之处置以安其心。而使之狼顾兽骇。或散或聚。如值警急。此辈何以镇定乎。此臣之愿先定民心者也。至于御敌之策。必度彼之势。量我之力。力所未及而势所不可者。虽朝夕讲求。终必无益而有害。故莫如先定国计也。老酋养兵三十馀年。已为天下无敌之兵。我 国残败涣散之馀。不能自立。兵食俱乏。不可以当一小敌。况于方张之贼乎。凡用兵。一曰战。二曰守。不能战不能守。则避之。今度我之力。可以战乎。可以守乎。可以避乎。于此三者。必有定计矣。今毛将。孤栖海岛。仅图自保。其不能交锋明矣。我虽竭一国之力。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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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路之粮。聚于西边。虏若长驱。则不可与争锋。一败涂地。根本荡竭。虽欲固守。亦不可得。不幸虏至。则其势必至于避之而已。及今稍安之时。讳言避寇而临急。则避亦不易矣。不知 朝廷虑及三计乎。 上曰。然则何为。对曰。避虽不可以预言以怠人心。宜思清野坚壁之计。尹昉曰。坚壁。亦非不善。宜讲求其策。平安道物力单弱。非抄兵运粮于诸道。何可守城乎。晛曰。诸道兵粮。固不可不为添助。然不为定计。而扰其根本。则不可也。恃其不可恃之西边。而扰其可恃之东南。非善后之计也。以臣之意。各自为守。则无一时并败之患也。平安道军兵虽小。而道内流徙人民则甚多。数邑军民。若并力一心。则足以守一城。宜先讲究其安集流民。并力守城之策。平安黄海合力而自守一边。京畿忠清合力而自守都城。或南汉江都一处矣。全罗庆尚两道。亦可各守其处。三分为守。平安黄海不支。则可以守此矣。此若不守。则可以避于东南矣。若不失东南民心。则可以为善后之策矣。吴百龄曰。御老贼之计。当使不到鸭绿江矣。筵中人微哂。晛曰。度我之力。可以使贼不能渡乎。 上曰。使平安黄海足以自守。则固善矣。可以守之乎。晛曰。预养其民。而计若先定。则足以自守矣。恐今不可及矣。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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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崔晛自少留心兵务。臣为岭南方伯时。与之同事。甚晓军政之事。闻顷往平安道。图画山川。规画守御之策云。今为人幕下。不足以有为。可以当一面之任。晛曰。臣才质孱弱。性度弛缓。自度不合于兵阵间矣。但生长于戈中。粗有慷慨坐谈而已。况今年衰多病。至于入侍帷幄。亦多旷职。何能驱驰于戎马间乎。元帅之辟为从事。惟知臣少年时也。岂合从事之职乎。但既为幕官。当与元帅一行。而以疾病之故退留。近当扶疾下去。养病于幕下矣。 上曰。往议而为之。所谓图画山川者。山川形势乎。城池夷险乎。晛曰。往在庚戌年。臣以御史西行。巡历江边列镇及内地各邑。图其山川夷险,道里迂直,城池形势。合为一册以献矣。 上曰。愿观之。今在否。对曰。其草本在臣所。而但不净写。恐不可以上渎也。 上曰。一番看过。何必更书。令政院以入。因 教曰。义州可以守乎。晛曰。城不险而阔大。难以守矣。顷观其城形。江边稍险。东南平夷。当用数万馀兵。若蹙以小之。则合用万馀兵矣。义州应入军数。不满千人。流民入作者。几数千。若预为抚养。合力死守。则可以守矣。今闻流民稍有侵役。则载之而逃。已成弊习。今何可猝变乎。且义州之人。与辽人互市如一家。老贼素善行赂开门之计。好利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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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有开门迎接之弊也。 上曰。若善为抚御。则何至开门乎。安州城何如。晛曰。臣观安州形势。西北阻江。形势稍险。且是内地。贼路之要冲。我所必守之地。然东有横冈高于本城。必筑城于横冈之上。为子母之城。使贼不得据之。然后可守矣。然此言其城之形势也。有兵有粮。且得人心。然后可守。得人心。岂一朝卒办乎。 上曰。守城者得其人。则人心亦可得矣。筵中他人。纷然并奏。不得毕其说。诸臣皆言募兵事。晛曰。若使军卒。得有生理。而应募者。皆无后悔。则平安道亦可募守御之兵矣。臣于庚戌年。往朔州。府使李景立。募养战士数十人。皆能驰骋山坂。马上起立回旋。如平地。善用枪剑。如此者。可以当虏兵。但财力不足。赏赉不厚。故不能广募矣。然其时。 朝廷因金瑬状启。褒升景立。赏赐战士。故边上列邑。多效而兴起。重赏之下。勇夫可得。 上曰。国家财力乏竭。无物可赏。此可叹也。诸臣又言下三道及江原道募兵事。晛曰。募兵势不可为也。前既失信。何有应募者乎。臣于举义时。远在岭南。入城之后。随而闻见。则十三日举义之后。扈卫之军草草。畿甸又有聚兵之言。人心疑惧。当时募兵之意。甚急矣。使二三褊将。广募城中。谕以义理。应募者。或有希觊之心。或有为国之诚。无不乐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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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问士子朝官。商贾贱隶。父子兄弟。无一遗者。厥后事已稍定。畿兵亦散。当有一番犒赏。以慰其心。虽不能加以爵秩。亦宜慰喻以罢之后若有事则更募。可也。未久而以募兵。勒定军兵。量其身长。录其年岁。若有逃避。则囚其坊里行首而督现。若在远方。则移关列邑而侵责。士子朝官。亦皆惶惧。图免于大将之门。其不得免者。父母兄弟。涕泣相诟。悔其轻应。安有临急募兵以为捍卫。而使人悔其应募乎。使人悔其应募。而欲更募边上赴死之兵。其肯有应之者乎。今若欲募。则宜罢去曩者应募之人。慰谕以遣之。更为募兵。则无失信之患矣。 上曰。罢去而更募。理固然也。恐其无人应募。则军无一人。不得已然矣。晛曰。虽无一人应募。犹愈于悔其应募者矣。示信与失信。轻重固不同矣。今若欲募兵。则宜勿论士子品官,公卿子弟,庶孽许通,纳粟受帖者。各出布一匹。以养募兵。使应募者。有生道而无侵役。则庶可募得矣。若无养兵之规。徒为刮出。则随刮而随散矣。李廷龟曰。若择守令。则抄兵亦何难焉。令兵使抄兵。自领以行。渠所领行之兵。不得不精抄矣。 上曰。兵使自抄而自领。则必精抄矣。晛曰。不然。兵使非自知某民之可合某民之不可而自择以抄也。不过遥在一隅。行关列邑。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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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乡所色吏而杖之。则列邑守令。怯于见罪。不暇计民之利害择兵之壮弱。而骚然抄发。各官色吏。因以舞文。抄一兵而侵及百人。既报之后。兵使一番巡视。点阅各官。侵及凡民。责出布帛。务为治装。则以为善抄。若不侵于民而不事文具。则以为不能而责罚加焉。其实则兵使不知也。至于领兵之时。虽令兵使自领。而若领赴关西。因而守御。则主镇久空。若领军交赴而已。则一代将可矣。何必兵使自往哉。如是故。临时例使虞候代领。兵使之自抄自领。甚不关于兵之精不精矣。且所谓兵精者。惟视其壮弱而已。其精与不精。在既抄之后练习之如何也。壮弱。有目者皆可见。练习。则在善养之如何。不求善养之策。而欲其精鍊。不亦难乎。往时权盼。为庆尚监司。勤于训鍊而不能讲军兵之生理。数月之内。军皆怨散。盼非以侵军也。舍其本而治其末故也。我 国无养兵之规。故不能训鍊于平日。皆为无用之军也。昉曰。张恩之事。极难处矣。张晚通书于领相。使庙堂密议善处之策。而领相病重。故送于臣处。臣亦不知所处。密封上达矣。 上曰此人是何许人。而其心欲为何事耶。昉曰。闻张恩最是富商。初与毛将最亲。自被罪毛将之后。多有怨意。其所云云者。似是欲害毛将而飞语我 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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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转闻于 上国耶。抑或毛将实有此事耶。未可知也。 上曰。都元帅。何以知之而通书耶。昉曰。南以兴,柳孝杰。亲与问答于张恩。恩对两人。大言毛将所为。大异前日。如是如是。贵国宜速奏 天朝云云。南以兴等。以为张恩反覆难测。异日必为我 国之祸。欲因此机剪除之矣。未知此计如何。廷龟曰。张恩。牟利反覆之人。必害于我 国。今因而除之。则甚善矣。 上曰。极是痛愤事。除之可也。昉曰。柳孝杰。既已拿囚禁府。南以兴等。欲得张恩手书而通于毛将矣。此计未知如何。而除去此人。则我 国之幸也。 上顾谓臣晛曰。尔归语元帅。详议以处。臣晛曰。臣未知首末。所谓张恩所言于以兴者。未知何事也。 上曰。知之而去可也。昉谓晛曰。张恩语南以兴等曰。毛将心变。所为多不合军情。使亲信假獭。频频通于老酋。欲与同谋以伐贵国。贵国宜速奏 天朝。以防其患云云。此未知真有是事。而似是怨毛将之薄待也。谋欲反间害之耳。元帅听以兴等之言。欲得张恩信书。通于毛将而剪除之。以此恐状启之烦泄。密通领相。欲待 朝廷议处。而行其计矣。晛曰。此事不可容易为也。凡军中行间。将帅自当临机而应之矣。然若不善为处置。则反生祸端。往者金应瑞与平行长。谋反间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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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吉而欲杀清正。计终不成。而终为清正所陷。覆舟师鏖三道。至于畿甸而退。我 国自前疏于此等事。而张恩足智多财。必行赂而免祸。中原人。亦重财轻义。毛将必能剪除。亦未可知。若不能剪除。则反为大祸矣。莫如阳若不知而潜探其机。若果有谋陷毛将之奸计。则徐为之图。或令毛将自知而备之也。今求得信书以通毛将。恐难容易也。 上顾谓昉曰然矣不可容易也昉曰臣故以为未知如何也 上顾谓晛曰。归与张晚密议。如不可成。则宜若不知而潜察可也。极宜秘之。不可形诸文字间也。罢出。 上使晛进前曰。何时西下也。晛对曰。虽病。明日当拜辞矣。 上曰。往哉勉哉。因下问曰。此贼。用何计以攻乎。晛对曰。臣虽因人之议而妄陈愚见。实不晓兵。何以知之也。此贼。乃数十年练习之兵。所向无前。虽以天下之力。亦难交锋。况以我 国板荡之馀。收拾不教之卒。而与之交锋于原野。则万无枝梧之势矣。惟坚壁固守。清野以待。则客兵难于深入。此为稍胜矣。但坚壁固守。亦为难矣。以今之事势。当此方张之贼。虽诸葛孔明。亦难为计矣。 上曰。何为其然也。若将帅得人。则转败为胜。挽弱为强。如有诸葛孔明。岂有难制之理乎。晛曰。孔明伐魏。用二十万之军。三年训鍊。先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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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蛮。七年而出师。犹不能得志于关中。况将非孔明而兵非训鍊者乎。 上曰。此贼短于攻城。守城似不难矣。西路何城。可以守乎。晛曰。所谓短于攻城者。以皆马兵故云。然闻其骑步相参。清河,铁原,沈阳,辽城。皆不移时陷之。不可谓短于攻城矣。若比之倭寇。则有间矣。若使我军。一心坚守。有粮有械。则可以守矣。今关西列城。无军无粮。亦无器械。人各异心。无死守之计。行惠则纪律不严。用威则皆怀怨叛。且将卒。非平日素所抚养。皆临急维持。如逆旅之过客。何能使士卒。死生同仇乎。 上曰。彼善于骑战。我国皆步卒。固不可以相敌耶。晛曰。此亦不可一概论也。我 国若选良马。预为调习。岂不能善骑乎。臣前往平安道时。见江边土兵。善能骑射。上下山坂。迅疾如飞。马上起立回旋。无异平地。善使双剑长枪。最得妙法。若使人人预习如是。则虽老贼。何以过焉。但其时江边守令。无赏赐之物。不能广募。多者数十人。少者十馀人而止耳。且此人。非自乐练习也。必待守令。买给战马战服。资其妻子衣料。十分厚养。然后应募。各官财力不足。故不得广募。苟能厚养而练习。则我 国之兵。亦无敌于天下矣。且观其所骑之马。非耽罗海场之良马也。只择于凡马中善走者而习之。及其久也。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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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驰骋乎山坂矣。我 国马政解弛。各牧场马匹。皆为牧子之所欺。名存而实无。又不蕃息。马政亦不可不申明也。 上曰。此贼攻战之备。当用何物也。晛曰。守城之最要。莫如多备火具。伏兵游兵之所要。莫如强弓毒矢矣。 上曰。弓矢何能当充斥之贼。车战如何。晛曰。韩峤善知兵。尝言车战之利。臣往宁边。令峤试用车战而观之矣。以臣之意。不知其可也。 上曰。何为其然也。车战。岂非有关于战陈乎。晛曰。太公六韬。以车战为上。骑次之。步又次之。然古今异宜。形势亦殊。我 国丘陵险阻。不便运车。故自古罕用。臣观韩峤车战之法。三面用防牌。以防贼之冲突。后面空虚。以为运转之地。环列四面。有如筑城然。贼不敢穿入矣。然制车不可多造。只有其数。以此不可连营诸处。必合于一处矣。贼若围住日久。则为自囚之兵。粮援若绝。不得出入。则坐而待困。若临时运动。则铁骑乘之而突出我后。一败涂地矣。不如以强弓毒矢。潜伏险阻之地。或为邀击截杀。则便于进退矣。又以火具铳筒。环城四面。待贼压城而放之。则鏖杀亦多矣。然器械不能自战。在善用之如何。若多造战车。得良将而善用。则亦可以成功矣。但将帅之得人最难。不在其面目上。不在其言语上。必预试之然后可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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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曰。将才甚难。若不预试其才。则固难知矣。晛曰。全有亨晓于兵法。又善知筑城守御之制。若委任则可以有为矣。 上曰。有亨读兵书乎。晛曰。兵书无所不通。前为守令。以迂阔称。然人各有所长。若招致 榻前。讲问则可知矣。晛起辞曰。臣明日当拜辞矣。但臣疾病深重。恐难行也。 上曰。往懋哉。
十月二十日丁丑。昼讲论语。自子曰吾自卫返鲁。止子曰吾未见好德。讲旨义。臣晛曰。诗乐章也。其时王迹熄而诗亡。夫子周流四方。历观诸国诗乐。以知其邪正。而道终不行。卒归于鲁而删诗正乐。于是列国风诗之错乱失序者。各得其所也。 上曰。圣人必待周流四方。而正其乐乎。对曰。圣人虽生知无所不通。而至于音声节奏。必参考而后详。在齐闻韶。学之三月是也。盖圣人之所知者。规模纲领。其中节目之细密者。必学而能之。是亦不自为圣。每事必问之意也。学琴师襄。问礼老子。能言二代之礼。而必徵文献之类。亦是也。下章何有于我哉。注说见第七篇。此指何有于我而言。述而篇。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此乃圣人谦谦不自足之意。而此三者。其事愈卑。而谦之之意。尤切也。 上曰。不为酒困。何谓也。对曰。惟酒无量。不及乱之谓也。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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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乱者。非如众人之使酒失仪也。稍过其量。神昏气困。则为乱也。 上曰。不为酒困。必圣人能之乎。对曰。常人之所易而圣人难之。亦不敢自谓己能。此圣人谦恭谨慎之至也。然此三者。虽寻常而践履切实者鲜矣。非但自谦。所以勉学者也。凡言谦辞皆如此。子在川上章。晛曰。逝者指天道之流行。斯字指川流不舍之舍。非舍弃也。犹止宿也。即屋舍之舍也。凡人止宿于屋舍。故注天地之化。往者过来者续。往而不来则息矣。 上曰。逝字之义如何。晛对曰。流行往过。来者又往。如水之逝而不返。而继来者又逝。若穷尽而不穷尽。不舍昼夜而无时间断。故观此而指道体之本然。子言逝者。而朱子添言来者。不言来者。无以发明不息之意。夫子指天道之运行不息。而朱子又言欲学者时时省察。无毫发之间断。盖天道不已。圣人纯于天道亦不已。学者不能纯亦。而自强不息。终至于不已之域。其归一也。孟子云仲尼亟称于水而乃曰。原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亦言学者自强不息之工。无自强不息之工。则何以有本。圣贤观物悟道。无非鞭辟近里着实下工夫也。又曰。大而天地造化之往来屈伸。小而吾人之死生呼吸。皆流行不息之妙。由人有私欲间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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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也。学者时时省察。不为私欲间断。而天理流行。则乃自强不息也。程子曰云云。道体之体字。与体用之体不同。此指形体也。道无形体。而日月寒暑之往来。川流之不息。物生而不穷。可见无体之体。故云皆与道为体。然形体字似粗。粗外面也。体犹骨子也。川流不是道体。而道即此可见。故言与道为体。朱子以伊川与道为体为最妙。程子又曰。自汉以来。儒者皆不识此义。言不知道无形体。而日月寒暑川流生物。为道之形体也。 上曰。皆不识此义云者。不亦过乎。对曰。孟子之后。汉之董仲舒杨雄。隋之王通。唐之韩愈。号为知道。而择不精语不详。皆不能明乎形上形下道与器之辨。虽谓之不识。可也。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非器则道无所寓。非道则器无所用。器即日月寒暑之往来。川流生物之不息。有形而可见者也。道即所以往来不息而无形可见者也。汉唐诸儒。只见外面。不识里面所以然之理。是不知格致之工也。程子又言天德王道。其要只在谨独。所谓天德。即纯亦不已。诚而无私也。纯天理而不杂以私。则王道可成也。然其要在于谨独。能谨于幽独之地。则诚而无私伪。所以做得王道。有一毫私伪杂乎其间。谨独工夫不至也。如何做得王道。圣人观川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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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不息而悟道体之无穷。程子因夫子之言而论王道之至要。诚万古传心之要诀也。若非程子。谁知纯亦不已之德。荡荡平平之道。只系乎幽独隐微之能慎也。吴允谦曰。谨独是诚意工夫。此是人鬼关。能慎乎此。则为此边人。不慎乎此而有慊焉。不免为鬼。可不惕念乎。吾未见好德章。晛曰。大学诚意章。如好好色如恶恶臭。此之谓自慊。此言心诚好之而无一毫伪也。诗云。人之秉彝。好是懿德。人孰不知好德。而鲜能以诚。私伪间之。故用贤不终。卫灵公。亦知孔子之圣而能敬之矣。然其顾蜚雁。与夫人同车。皆非诚心好之。而私欲间之。故孔子去之也。 上曰。孔子此言。虽似泛言。似为人君而发也。晛曰。好德好色之喻。凡人皆当深戒。而于人君尤切。 上曰。与夫人同车。招摇市过之。而孔子从之何也。晛曰。圣人此等事。如见南子之类。以常情言之。似不可晓。然必有当然之礼也。 上曰。见南子则有见小君之礼矣。与女子同车过市。孔子虽不往。亦可也。有何当然之礼也。允谦曰。史记所载。未可尽信。后人于此不能无疑也。晛曰。圣人道大德宏。无可无不可。酬酢万变。泛应曲当。于此必有所以。在圣人则可矣。下圣人一等。则当守正而已。不可如是。讲毕。臣晛进而伏地曰。小臣以都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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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事官。夏间往西路。奉元帅之令。查点黄海军兵。病势日剧。仅得了事。元帅知不可用。状启递差事。未终而还。罪合万死。积年痼疾。差复无期。不能以供职而往来边方。欲达所见。故力疾入侍矣。 上曰。都元帅如何。对曰。元帅病势极重。何可望其易差乎。有时疾作。则至于死生。不省人事。若在黄州。只为公事。则犹可也。若当抢攘。前进指挥。则决难为矣。 上曰。所受军务之事。毕为乎。除去之数几何。军士如何。对曰。军政太为乱杂。故元帅欲令更抄丁壮赴西。老弱收布。更为团束。故就其中十五岁以上至五十五岁。点阅作队。使之赴西。十五岁以下。五十五岁以后。称以老弱。收布五匹。以给赴西之军。而号为丁壮中。病不可赴戍者。亦令收布。自六十五岁以后及癈疾不得业农者。永除。出身则限六十从军。而过六十及癈病者。永除。武学则依军士例。不合从军者。收布矣。 上曰。所谓丁壮。可用于战阵乎。对曰。虽号丁壮。而皆不教之卒。被侵军伍。疲弊衰残。纵因军中号令。不得不往。而皆无斗志。惟怀溃散之心。以此临战。何所用乎。允谦铨长也。因言择守令之事。晛又 启曰。西边事。贼若不来则幸矣。若来则无可恃处。 上曰。不往平安道乎。对曰。臣以黄海道点兵之故。不往平安道。然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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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闻见。与往见无异。平安道亦无可恃处矣。臣前日。曾有所 启。而辞不达意。不得毕怀。大概为国。必先定计。今无定计。故无所恃矣。用兵不过战守二策。强弱众寡。相敌则战。不及则守。敌加于己。必有应兵。不可不战也。然先度彼此之势而为之。今以不教疲残之卒。可以抵当数十年蓄锐莫强之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