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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石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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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石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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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考 赠通政大夫承政院左承旨兼 经筵参赞官府君行状
先公殁今数纪。不肖薄祐。既不以微禄逮在堂时。又无剞劂以铭潜德。将恐岁月愈久。终于泯泯。痛心泣血。无以自立。窃念撰述遗事。贲诸荒隧。于契家分谊。实有所不可已者。敢摭世系志行大概。谨稽颡再拜以请。先公讳守仁。字春卿。姓李氏。兴阳人。高丽朝有讳阳升。从金就砺御契丹于渭州。力战死之。历三世至兴阳君讳言。生门下赞成事讳舒原。赞成生讳垠。入 本朝事 世宗。官至司宪府大司宪。生讳堰。守南原府。正己而临民。 光庙赐御札褒清白。升嘉善。迁全州府尹。有遗爱于民。既去。立生祠以祭之。是于公为高祖。府尹生讳寿川。司宪府执义。生讳兆年。仪仗库判官。生讳琢。不仕。聘商山金氏讳頔之女。集贤殿副提学尚直。其五代祖也。以嘉靖甲申生先公。先公孝友出于天性。事亲尽其欢。抚育七弟妹。昏娶以时。诸弟有不勤。务以诚意化之。无恚詈之加。启迪孤等。虽不一其方。而其于福善祸淫容人爱物之说。尤丁宁致意。始居骁洞。其俗不喜学。不可以居子。遂移卜酉川。使当时远识不及于此。则孤等之舍弋猎而趋鼓箧。可必乎。务与人恭而有慈。非义之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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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相较。遇有穷乏者。斥其有以周之。制行任真。不加修饰。而见之者知其为吉人。若辅之以问学。其所造岂易涯耶。初聘金山金琏女。未庙见而卒。葬于金山。再聘高灵申氏。讳守泾之女。 赠领议政樯。其高祖也。静淑孝慈。内行饬备。教育孤等。不以姑息。拨贫资遣。使之从师友而正趋向。孤等之免于墙面。迄有所立。夫人之力。与有多焉。于戏。我先考妣纯德懿行。宜享有遐福。而遭时多难。道不胜祸。苍天苍天。其有是耶。万历壬辰六月初十日。卒于鞍岭兵中。以明年八月日。合葬于酉川南冈卯向之原。从先兆也。巡察使 启以倡义。 赠宣务郎,司瞻寺主簿。逮 当宁更化。子埈参靖社原从勋。降漏泉之泽。 赠通政大夫,承政院左承旨兼 经筵参赞官。妣金氏申氏。俱 赠淑夫人。先公始孤贫。有相者曰。子非长困者。后以子贵而受荣赠。当时种德之徵。固己。睟于面目。而遭罹厄会。未享厥修。福善之理。茫昩久矣。或念运气不齐。虽遭祸一时。而然而天道必反。终显受 恩典。此果为善人之劝。而无惑于已定之天耶。天之降戾也既舛。则其悔祸也亦深。将阴祚于后。益光于前。而其在我子孙。曷不思所以承休于躬。永享先人累仁之报耶。生二男。腆。以生员累荐为洗马。今为知礼县监。埈。登文科。为弘文馆典翰。一女。 赠主簿李茂男其婿也。腆娶安守仁女。生三男。一圭,德圭,身圭。女适金惧。埈娶文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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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女。生二男。大圭,元圭。女适李馦。再娶具忠胤女。生三男。文圭,光圭,贞圭。女适赵兴远。一幼。孽产山圭。
西厓柳先生行状
先生讳成龙。字而见。姓柳氏。世为丰山人。初大夫人有娠。梦一老人告曰。夫人当生贵子。已而生先生。是嘉靖二十一年壬寅十月也。生有异禀。六岁。受大学。举止如成人。尝出游江上。跌足随水中。群儿愕眙。莫知所为。忽风浪大起。顷间已见在岸上。闻者异之。八岁。读孟子。至伯夷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竦然慕其人。不忘于心。梦寐或见之。九岁。读论语。十六。占乡试。胜冠。入冠岳山读书。喜其寺僻。只留一童仆供炊。俯读仰思。至忘寝食夜深或有打墙壁声。先生若不闻者。一夕。有僧遽前谓曰。独栖空山。不畏盗乎。盖僧闻先生笃学。乘夜作偷儿状。以验所守也。先生笑曰。安知汝之非盗耶。读书自若。僧叹服而去。既而从退溪先生于溪上。受伊洛之学。切问近思。其讲明践履。必以圣贤为指归。退溪先生每加称赏。甲子。中司马两试。丙寅。擢第。选入承文院。丁卯。授艺文馆检阅。己巳。疏论 仁庙祔延恩殿非礼。事得施。是 宣庙郎位二年也。迁成均馆典籍,工曹佐郎。以 圣节使书状官赴 帝都。太学生数百人来观之。相与论学。先生问本朝所宗师者何人。有举王阳明,陈白沙以答者。先生曰。白沙见道未精。阳明之学。专出于禅。岂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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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文清粹然一出于正乎。有吴京者。新安人也。喜而前曰。近世学术不明。认假为真。公宜据正斥之也。及入班。僧道二流序于前列。先生谓序班曰。岂 皇朝崇正黜邪之意乎。礼官乃命序于使臣之后。百辟动容相顾。及还。吴京寄书云。若置之孔门。即七十子其人。而大夫礼之徒不论耳。退溪李先生亦有书曰。陆禅怀襄于天下。公能遇数百诸生。点检其迷。不易得也。庚午。拜副修撰,修撰。每入侍。敷对明白剀切。剖析精微。时称讲官第一。 赐暇湖堂。历正言,吏曹郎。辛未。移兵曹。壬申。还修撰。领府事李浚庆临卒上遗疏。言朝中朋党之渐。 上召大臣示之曰。朝臣孰为朋党。外议汹汹。以浚庆为欲祸士类。三司及湖堂官皆上劄论之。至欲追削官爵。先生曰。大臣临死进言。有不当则辨之而已。至于请罪则恐伤朝家待大臣之体。诸人从之。不为已甚语。是年万历 皇帝登极。以远接使从事官。迎 诏于义州。癸酉。还拜吏曹郎。七月。议政公患痈。先生常吮血。夜不解带者一月。及遭丧。毁瘠杖而后起。犹朝夕省墓。三年之内。衰绖不去身。非丧事不言。服阕。除弘文馆校理,吏曹正郎不赴。丙子春。以校理赴 召。在途辞还。夏以献纳趋朝。时台官论沈义谦。铨曹即拟台官于外。先生曰。言官一开口论戚里。而遽欲逐之。则言路塞而戚里横矣。遂论吏曹皆递。以检详迁典翰。辞。冬。以副应教陈疏乞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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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丁丑。乞暇归觐。升舍人不赴。上疏请终陔养。拜应教。还朝请削乙巳伪勋。十一月。 仁圣大妃上仙。礼官请行期年之制。先生谓同僚曰。 明庙于 仁庙为继统。有父子之道。 主上当从嫡孙父没为祖母持重服为是。遂力论之。有旨令礼官更议。大臣犹执前见。先生曰。不得请不可退。彻夜论启。至鸡鸣乃 允。卒哭后开筵当讲诗。先生谓诗乃咏歌之词。请以春秋易之。戊寅。历军器正,司谏,应教。己卯春。迁直提学。升拜同副承旨。既而递授吏曹参议。寻拜副提学。庚辰。又上章乞养。辞意悲切。 上许之。适尚州牧缺。 特命授之。辞朝日 引见。谕以勉从便养之意。且曰。欲使列城取则耳。至州。正己以范物。尤致意于兴学。月朔谒圣。会诸生通读。随才以教之。又于庠塾。设童蒙师长。谕告有文。大略以五教为先。其劝课初学。至诚诱掖之意丁宁恳恻。学政一新。士习丕变。其去也。民怀其德。立碑以叙之。辛巳春。以副提学 召还。冬无冰。上劄陈十事。修实德以答天心。严内外以肃宫禁。审治体以立规模。重公论以正朝纲。覈名实以用人才。恢公道以杜倖门。养廉耻以清浊俗。明政刑以戢奸滥。祛积弊以救民生。倡学术以振士风。壬午。拜大司谏。冬以右副承旨特升都承旨。王黄二 天使来。相礼仪道言语。履绳蹈矩。 天使敬之。称先生而不以爵。 上脱御袍以 赐之。进阶授大司宪。癸未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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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汤合寇边。先生以副提学应 旨献五策。曰杜祸源。定战守。审虏情。给馈饷。修荒政也。自士论初贰。先生已深忧之。与同志诸公力为和平镇定之计。而卒不能如意。至是朋比益甚。互相挤援。先生不乐在朝。贞敬亦老病。以觐便退处乡曲。秋。 特除咸镜道观察使。以母病辞。递拜大司成不就。冬。授庆尚道观察使。辞以辞难就易。仍乞休退。以庆安令瑶乘时诋斥故也。 下教政院曰。予未尝有一言之疑。而今疏辞如此。必闻人言而意不自安耳。柳成龙贤士而有才。朝臣之杰然者也。只缘有老母在。故不能每召耳。仍温谕不许。遂就任。风纪大振。吏民相戒。自不犯法。甲申秋。拜副提学辞递。擢授礼曹判书兼同知 经筵,春秋馆事。弘文馆提学。先生曰。爵命之施。初非一道。太上以德。其次以才。其次以年劳。非此数者而无故得之。则于政为先授。于身为不祥。小官尚然。况六卿之重乎。 上赐手札有曰。古之人君于其臣。有臣之者。有友之者。有师之者。此义虽不传于后世。然卿十载经幄。一德无瑕。义虽君臣。情犹师友。知卿盖莫如予也。再辞不许。仍作文谕馆学儒生。且颁乡约于八方。皆敦孝悌。务本实。兴礼让。厚风俗之要也。时有 命择驸马毋避李姓异贯者。盖有所属意也。先生曰。礼。不娵同姓。远嫌也。昔刘聪纳刘殷女为妃。所出绝异。而纲目书犬羊杂揉。唐宋以来。尚公主者皆以异姓。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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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昭宗取李茂贞子为驸马。此则迫于强臣。非可法也。事遂寝。未久。 命义安君为福城后。先生曰。礼。继后当取之子行。不取诸孙行。义安继福城非礼。参判黄廷彧赞成之。先生力求解。乙酉。义州牧使徐益上疏。言郑汝立与李珥书曰。三人虽窜。巨奸尚在。巨奸盖指柳成龙也。 上下御札曰。柳成龙君子。谓之当今大贤可矣。观其人与之语。不觉心服。何物胆大者敢为此语耶。先生疏陈五当退。 上不许。而先生去意益坚。呈觐南归。再上章请解职。累 召不赴者三年。戊子冬。拜刑曹判书。还朝。除弘文馆大提学。艺文馆大提学。知 经筵,春秋馆,成均馆事。再辞不 允。己丑。历大司宪,兵礼判书。冬十月。逆狱起。先是。先生以病久于外。白惟让以勉起之意通于郑汝立。至是其书为朝廷所得。先生累乞免。不 允。乃上疏自劾。略曰。臣之平日踪迹。大相辽隔。去就久速。岂此贼所能劝勉哉。而惟让之言如此。得非祸患将至。神鉴先昏。做此错谬之说。而不自觉耶。人臣立身事君。莫甚难于身名俱全。莫甚耻于身名俱辱。如不能两全。宁身辱名全。臣于逆狱。有察微知著之几。而立朝之时。滔滔混迹。不早以一言披露其奸状。先见之鉴远愧于张九龄。抑邪之力近下于李敬中。以此负国。罪无所逃。盖汝立媚世沽名。一世之人皆与缔交之。独李敬中为铨郎。言非其吉人。屡抑清选。时郑仁弘劾敬中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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妨贤。及狱祸起。士类以误识陆棠而多横罹。先生以为知汝立之奸者惟敬中耳。其馀皆不知之。岂可以一二见面之故。而皆坐收司之律也。疏入。 上颇优纳。狱事多所平反。士林有赖。特授吏曹判书。于是敬中 赠职。仁弘削官。一日。郑澈在宾厅。谓先生曰。闻岭儒谓逆贼为冤。吾将建请按问。先生曰。公欲祸儒生如东汉党锢之为耶。按狱明慎则不喻而人服。何可家置一喙也。澈意少沮。而钩党之祸不至派及。庚寅。乞暇省母。 上以内殿御服赐之。 命归遗贞敬。一时荣之。夏拜右议政 召还。力辞不许。以改宗系有劳。录光国勋。封丰原府院君。辛卯春。 特命兼吏曹判书。先生辞曰。 国朝以来未有此事。万一他日专擅之人以臣藉口。则国家无穷之祸。自臣身始矣。 上答曰。身居相位。把弄朝柄者。岂皆兼吏判而然乎。宜勿辞。使用舍得宜。朝著清明也。寻升左议政。兼判书如故。时通信使黄允吉回自日本。倭酋平秀吉书。有一超直入大明国之语。先生谓当具奏。领议政李山海以为 皇朝若以交通罪我。则无说矣。不如匿之。先生曰。使价往来。有国之所不免。成化间。日本因我求贡中国。即据实奏闻。 天朝降敕回谕。前事则然矣。今见此书而讳不以闻。非徒于义不可。倭若实有犯顺之谋。而 天朝由他国闻之。则其疑我必深。而愈无以自说矣。遂建白具奏。时福建人许仪后,陈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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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掳在倭中。已密报倭情。琉球亦遣使报声息。而我使未至。朝廷疑我贰于倭。独许阁老国曾以 诏使来。知我国至诚事大。保其必不反。未久而奏至。 皇上甚嘉之。赏赉加厚。时倭声日急。 命备边司各荐将帅才。先生以权慄,李舜臣应 旨。又请申明 祖宗朝镇管之法。寝不行。 命兼大提学。壬辰四月。倭大举入寇。 命兼兵曹判书总戎务。建遣李镒为巡边使。成应吉,赵儆为左右防御使。分三路而下。边玑,刘克良为助防将。分守鸟,竹二岭。又以申砬为巡边使。为李镒继援。且请建储以系人望。 上曰。念中宫有子则处之难。故迟之。先生曰。宋仁宗春秋三十。而司马光诸贤亟请建储。玆岂无所见而然耶。及镒,砬败报至。贼兵到忠州。 大驾将西狩。 命留先生守京城。都承旨李恒福白 上曰。西行尽塞。则一水之外。即 上国之疆。到此应有酬酢处变之事。方今廷臣明敏练达。识古义善辞命。柳成龙一人而已。请令从 驾。至临津。 上召先生同舟。仍 赐酒曰。国家中兴当赖卿。须自爱。至东坡。 上问驻跸之所。李恒福请向义州曰。若八路俱陷。便可赴诉 天朝。先生曰。 大驾离东土一步地。朝鲜非我有。 上曰。内附本予意。先生曰。今东北兵力如故。湖岭忠义之士不日蜂起。岂可遽论此事。恒福始悟。及罢。先生谓李诚中曰。为我语李承旨。何轻发弃国之论。公虽裂裳裹足。从死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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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过妇寺之忠耳。此言一出。人皆瓦解。谁任收复之责者。后两宫分驻。讹言大播。人心将不可收拾。然后恒福益服高见。扈 驾至松都。升领相旋罢。申磼等构之也。至平壤。叙复府院君。 上初欲守城。后贼兵渐近。 上欲出避。先令宰臣奉 庙社主出城。城中大噪。挺刃横路纵击之。呼宰相辱之曰。汝等误国。既欲弃城。何乃绐我辈入城。使鱼肉贼锋耶。诸臣在朝堂者皆失色。先生招年老数人谓曰。汝等欲竭力固守。忠则有之。何可惊扰宫门。朝廷方议守城。汝等不戢。罪在不赦。其地人素信服先生。即弃兵谢曰。乘愤妄作。罪当死。遂挥其众而退。先生仍言今日事势与前在京城异。此城前阻江水。西近中原。坚守未久。 天兵来救。可藉以却贼。郑澈力言其不可。时出城议已定。而莫适所向。多言北行便。先生固争曰。 车驾西行。本欲倚仗 天兵。以图兴复耳。今既请兵。而我反深入。于义不容如此。且既入之后为贼所隔。则 天朝声闻不通。何恢复之可图。而势穷地蹙。又可北走胡乎。计无失于此者。既而 驾行宁边。先生以接待天将留平壤。寻闻 天将亦不时至。遂追 驾至义州。条陈战守策十六事。时 中朝疑我国与倭连谋。辽东咨文有诘责语。先生上劄曰。我国本无失道致兵之事。终始不过为中国守义不回。以至于此。是则天地神祗实所监临。惟近日人情于应对辞命之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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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据事尽言。每欲遮藏掩覆。欲说不说。使我国本情无以暴白。故 中朝于我。初无嘉奖矜闷之意。而反有督过之语。良可痛心。且闻 中朝将令解倭语者直到平壤。与倭人相对问其缘由。万一黠诈之徒巧作虚语。加我以不测之言。以为离间之计。而 中朝之为使者。末必忠信虑远之人。或为甘言厚赂所动而返。则是我下见逼于倭贼。上不白于 天朝。其为狼狈。尤不可胜言矣。近日中原之疑我者非一。缓于报变。一也。请兵不早。二也。不存接唐兵之哨探者。使之饥困。三也。既请兵而又言粮饷匮乏。四也。唐人请我国人向导。而时无一将一卒立于眼前。五也。自古虽危乱之极。而乘舆所驻。必有扈卫之兵。今则荡然无存。自他人视之。晏然如平日。六也。国将危亡。则必有投袂泣血忘身赴急之臣。而一时气像。徐缓宽纵。应对酬副。率多后时。七也。夫如是。安得不起唐人之疑而致其呵责耶。此咨回答。所系非轻。望令该司登时速报。痛陈明白。又曰。历观前事。凡享国长远。未有不中衰而复振者。况国家仁深泽厚。岂有一为狂寇所乘。而终至于不可为乎。庸人浅识。徒见贼势颇锐。置国事于无可奈何之地。都无向前振作之气。惟愿坚定 圣心于兴衰拨乱之地。驱策群臣。勿使少有懈惰之气。七月。副总兵祖承训以兵五千人来援。时先生病笃。 上命尹斗寿出治粮饷。先生以 行在大臣只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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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可出。请自力以行。驰至所串驿。村落一空。先生令军校搜得数人来谕之曰。国家平日。抚养汝辈甚至。今何忍逃匿。 天兵方至。国事政急。乃汝等效劳立功之秋也。出一册录其姓名曰。后日当以此论赏。名不录者有诛。既而来请书名者相续。先生知人心可合。即行文各处。令别置考功册。课其劳绩。于是民劝趋之。不旬日。馆谷诸具悉办。承训攻平壤贼。不利而退。先生留安州。以镇人心。且待后军之至。十一月。上劄请畿辅分三道。迭为掎角。或据险设伏。或合兵攻剿。又使重臣通行节制。使义兵官军不相涣散。进退迟速。不相异同。其他明赏罚。振士风。修粮练卒之方。无不备论。十二月。拜平安道都体察使。移文四方。谕以起兵赴急之义。文到。人皆感泣。提督李如松领兵五万至安州。先生入见。袖出平壤地图。指示形势及兵所从入之路。提督大喜点朱曰。贼在吾目中矣。方天兵未至。我国人被掳者。利贼厚遗。四散行间。凡我军动静。辄为贼所先知。至是先生获首谍者金顺良。按问其党数十人。令各阵购捕。斩顺良以徇。自是支党散落。 天兵大至而贼不知。癸巳正月。提督进攻平壤克之。先生前在安州。密檄黄海道防御使李时言,金敬老。伺贼遁而剿之。时柳永庆为海伯。檄召敬老。敬老走还海州。至是贼将平行长,平义智,玄苏,平调信等。收馀卒夜遁。饥乏不能行。时言以孤军不敢逼。但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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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贼六十馀级。先生罪状敬老闻 行在。将斩之。提督以武士可惜止之。是月。拜湖岭三道都体察使。提督进屯坡州。闻副总兵查大受在碧蹄多斩获。独与家丁千馀骑赴之。为贼所邀击。败还东坡。趋开城府。先生争之不能得。独留东坡。闻提督将退还平壤。且令我军退保江北。先生令从事官辛庆晋驰见。陈不可退者五。 先王坟墓皆在畿甸。沦于贼薮。神人望切。不忍弃去。一也。京城以南遗民。日望王师。忽闻退去。无复固志。相率而归贼。二也。我国境土。虽尺寸不可容易弃之。三也。将士虽力弱。方欲倚仗 天兵。共图进取。一闻撤退之令。必皆怨愤离散。四也。退一步而贼乘其后。则临津以北。亦不可保。五也。提督闻之。嘿然而去。先生令全罗道巡察使权慄,巡边使李蘋。据坡州山城以遏贼冲。令防御使高彦伯,李时言。助防将郑希贤,朴名贤为左翼。遮蟹踰岭。义兵将朴惟仁,尹先正,李山辉为右翼。伏于 昌敬陵之间。出没剿击。使贼不得出城樵采。又令倡义使金千镒,京圻水使李蘋,忠清水使丁杰等。以舟师屯西江以分贼势。令忠清巡察使许顼还本道把守。移文京畿以南各道官义兵。令从左右要截贼路。又以书遗游击王必迪曰。贼方据险。未易攻。大兵当进驻东坡,坡州蹑其尾。选南兵一万。从江华出于汉南。乘贼不意。击破忠州以上诸屯。则尚州以下之贼。疑 天兵大至。必望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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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遁。京城之贼。归路断绝。必向龙津以走。因以后军捣之。可一举而歼矣。必迪击节称奇。将克期举事。李如松。北将也。忌南兵有功沮之。时逻卒报贼欲得查总兵,柳体察。查报先生欲退避。先生答曰。贼岂敢轻动。特以虚言恇我耳。我若一动。人心必摇。不如静以待之。查喜曰。极是。假令有贼。吾与公同死。仍遣兵来护者累月。时贼据京城已二年。百姓不得耕种。饿死殆尽。馀民闻公驻秉坡。扶携就哺者襁属于道。先生令前郡守南宫悌为监赈官。多方救活。适湖南粟数千石至。先生即驰启以赈之。贼投书乞和。提督遣沈惟敬入贼中。令还 王子,陪臣。退兵釜山。然后许和。即领兵进开城。先生呈文言和好非计。不如击之。提督批曰。此先得我心之所同然。然实无听用意。又遣游击陈弘谟入贼营。先生时与都元帅金命元在坡州。弘谟至。令入参旗牌。先生曰。此是入倭营旗牌。不干我事。且有宋侍郎禁杀贼牌文。尤不可入参。弘谟强之三四。先生终不参。径还东坡。提督闻之太怒曰。旗牌乃 皇命。何得不拜。我当行军法撤兵。接伴使李德馨急报先生曰。朝日不可不来谢。先生不得已与命元往。诣门上谒。提督怒不见。先生雨立门外。良久许入。先生谢曰。小的虽愚劣。岂不知旗牌为可敬。但旗牌傍有牌文不许我国人杀贼。私心切痛之。不敢参拜。罪无所逃。提督色惭曰。此言果是。此乃宋侍郎令。非我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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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后数日。又遣游击戚金,钱世祯来说许和便。先生执不可。世祯怒骂曰。然则你国王何以弃城逃耶。先生徐曰。迁国图存。亦一道也。世祯等既去。先生又贻书曰。贼以甘言诱我。一投书于东莱。再投于尚州。三投于平壤。小邦势甚危迫。而终始不许者。不过为天下大义。宁死不辱耳。是月在松都。闻贼犯 宣,靖二陵。率元帅以下诸官。登满月台望哭。遣军官李弘国等往审。又遣朴惟仁。移 靖陵尸柩安于松山里。四月。贼退。先生随 天兵入京城。哭临 宗庙。同诸宰往审 靖陵所得尸柩真假。时朝臣中惟同知宋赞尝逮事 中庙。所验 玉体与平日同。而背后肿痕尤分明。独成浑所见不同。先生常以为痛。时先生请急追贼。提督曰。汉江无船奈何。先是。先生已令李蘋乘贼退急收江面船舰。至是船已舣者八十舳矣。提督遣营将李如柏率万馀兵至。军半渡。托言疾作而还。盖提督本不欲追贼。但以谩辞应之而已。贼兵虽退。而东莱釜山之间。犹屯据自如。无渡海意。先生上状言此贼盘据腹内。 天兵又不可恃。宜及此时上下戮力。以为自强之计。急抄精兵与贼惯战心胆已坚者。分配猛将。常加操练。以备不时调用。且贼之所恃以全胜者惟鸟铳耳。我国亦日夜训鍊。使军士无不学习。则贼之长技。我亦有之矣。又言及此浙兵未还之前。大炮,狼筅,鎗剑,器械。一一传习。以一教十。以十教百。以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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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千。则数年之间。可得精卒数万。贼来可以待之矣。仍择其丁壮者送浙江参将骆尚志。习火炮诸技。时饥荒日甚。饿莩相枕。先生请煮盐赈饥。又请海岛如江华,紫燕等处。劝民耕种。以广得粟之路。又请设互市于辽界。绵布一匹直米二十斗。其用银铜者。尤得十倍之利。京城之民。从水路贸迁。数年之间。赖以全活者不可胜数。先生以南边事急。羿疾下岭南。九月。被 召还 行在。十月。扈 驾还都。时荆棘满城。百司依墙壁。重以民饥盗起。人心危惧。先生请设训鍊都监。以重根本。 上命先生干其事。先生发唐粟米一万石以募人。应之者云集。未几。得健儿数千。教以鸟铳抢刀之技。立把总哨官以领之。一如浙法。分番直宿。 行幸则以此扈卫。人心稍安。寻拜领议政。 天朝忧我国衰弱不振。论议甚多。给事中魏学曾上本请分割易置。事下兵部。尚书石星持不可。遣行人司宪奉 敕宣谕。且令观我国事。 敕旨甚严。有曰。朝廷之待属国。恩义止此。自今王其还国而自治之。脱有他变。朕不能为王谋也。 上受敕还宫。即引见先生谓曰。予久知有此。恨不早避。明日。予见 诏使。将请禅位于世子。与卿相见。只此一日。故虽夜深召之矣。因叹曰。可惜以卿之才。遇予故不得有所设施。先生涕泣曰。 上何遽出此语。 天朝忧我国甚至。 敕书之意。不过警敕之耳。臣忝居相位。使国事至此。有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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戮之罪。无可纪之才。 上曰。子思居卫而不能救其衰。孔明不能恢复汉室。不可以成败论人。 赐酒令饮曰。以此相诀耳。先生起拜曰。明日之事。千万不可如此。敢以死请。翌日。 上诣南别宫会 诏使。袖出一帖。极陈不堪治国。愿传位世子。 诏使即手书曰。今此复国。实王福未艾也。传位事。自有唐肃宗故事。王既有是心。当具本上请。且言柳某忠诚孤硬。仁义笃信。 天朝将吏。无不喜王得贤相也。时游击戚金日夕在 诏使所。相与密言。是夜。戚要先生相见。屏左右。以纸笔问答。戚书六七条示先生。其中一条曰。 国王传位当早。先生愕然起立。不答他事。即书曰。第三条所论。非陪臣所忍闻。老爷读书万卷。岂不闻天下古今之事。小邦国势方危。若又于君臣父子之间处置失宜。是重其祸也。戚曰。是是。即以其书就烛焚之。明日。先生率百官呈文于 诏使。力陈 主上本无致寇之失。及变后御寇措置之事甚详。 诏使信纳之。是夜。戚又要先生语曰。 诏使意已大回。无他虑矣。自是。 诏使与 上相接。礼貌益恭。一日。 诏使招执政数人议事。独呼先生谓曰。尹斗寿兄弟用事误国。信乎。先生曰。是我同朝共事者。各效其劳。岂有此哉。 诏使曰。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先生曰。假使事有得失。只可告于吾君。 诏使笑之。及归。移咨申敕。又以劄付付先生。有再造山河之语。始 诏使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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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经略宋应昌以劄付授接伴使尹根寿来付大臣。先生曰。经略若公言国事。当移咨 主上。今无咨而独有劄付。其所言必非朝臣所处。拒之不受。 诏使临到。先生往迎于碧蹄。 诏使谓先生曰。俺到京。当有举措矣。盖是时危迫之状。不容呼吸。而光海在储宫。颇有誉声。人不以易置为骇。先生独正色其间。竭诚周旋。使 辰居不动。邦命再巩。自后来观之。则当时传禅之得先利害果为如何。而先生之高见远识。能逆睹未然。默干事机。真可谓功在社稷。而先生未尝自言。世亦莫之知也。十一月。陈时务。且请参商一年经费。量减列邑贡物。使朝廷惠泽得以下究。又言臣久在东坡。粗观形势。秋间。自庆尚道取道原州。由砥平,杨根。渡龙津入京都。其间地形要害。亦颇亲见。若于上流。沿江列栅。多设器械。以死拒守。则贼兵必不能容易径进。今宜急遣重臣有计虑者。巡视忠原以下水势浅深。得要紧之处而为之经略。以求善后之图。至于汉江以南则利川,骊州,广州为京都左辅。水原,南阳,富平,仁川为右距。若能收兵峙粮。择守要险。则京城之势稍有捍蔽。而缓急庶有所恃矣。广州南汉山城。乃扶馀始祖温祚城。而中有井有田。可以修葺保守。此外水原之秃城。衿川之衿芝山。仁川之仁城。皆系险阨必守之地。若随便缮治。屯兵据险。互为形援。则襟袍固密。人心有恃而不恐。纵有敌兵。亦首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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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掣。不敢径突也。岭南贼势日急。今闻 中朝已绝通贡之请。其咆怒决裂之祸在于朝夕。诸将聚乌合饥羸之卒。隐处山谷。无意交战。更一二月。食益乏而军益散。虽欲收拾。其势难矣。臣请于湖岭三道。别遣重臣。主管调军给馈。为天兵后继。如张浚之开督府。萧何之补葺关中。庶几人心不至涣散。号令有所归宿矣。近日奉使之臣。项背相望。官愈多而事愈不理。朝廷虽欲遥制。而机会曲折。每不相中。其失惟在于任人不专而体统不立故也。十二月。陈时务。大略贼屯据庆尚道。休兵积粮。明春三四月间。更肆吞噬。而全罗当先受敌。往时晋州。城池颇完。军卒颇集。猛将多在。而谋计少差。犹为陷败。即今日之势。又万万不侔于前。贼若一动。全罗以北。更为长驱之境。全罗不保则其能为国乎。臣之愚意。每欲择其要害。设险坚守。有事则入保。无事则出耕。贼进无所得。退有蹑后之虑。不过数日。将逡巡自退。此今日不易之要务也。臣自今春初。屡陈炮楼为守城之利。至今未闻一处举行者。盖人情乐于因循。惮于作事。不知事机之远日甚一日。分寸之阴莫非可惜。似此悠悠。已迫岁暮。明年之事。又将奈何。懦者事之贼。古人于经营屯难之际。虽以好谋为贵。而亦必以能断继之也。窃观倭贼乃海岛蠢然之种。初非有深谋远识。而颇熟于用兵。自釜山千里连营。深入人国。其一屯之贼。多则千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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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数百。中开一路。如蚁往来。而两边相望之地。皆我土我军。挟立观觑。而经二年未能攻破一屯者。非但勇怯之势异也。盖缘贼倭善占形势。其置阵必在左右顾眄高山绝顶之上。又其木栅坚固。壕堑周匝。必涂土才。可以御矢石。而多穿孔以便放炮。故人不敢近。如平壤之牡丹峰,中和,黄州。所经一路。莫不皆然。至于据京之贼。知城阔难守。则只就南山诸麓。排布罗络。所作土窟亦必曲曲相对。所守虽少。而炮道所及甚远。是其贼谋校黠。多般揣摩。虑患备悉。而我国所谓将师之类。全不知此意。其于形势所在。冥然莫察。而徒聚十百乌合之卒。奋臂瞑目。谓可以战。及其遇贼。奔北恐后。无先定之计。无必守之地。游移往来。如浮萍之相荡于江湖而莫知所适。以此御贼。虽童稚犹知其未可也。兵法曰。地有所必守。城有所必据。故守白马之津。据蜚狐之口。则天下之形势在汉。潼关不守而长安不保。白马炭岘不守而百济以亡。此其已然之验也。而今者中外之人。皆忽焉莫省。臣于湖南一路。未尝亲历。然其自庆尚右道而西。则南原,顺天皆巨镇。而其次全州,罗州等。皆系必守之城。大抵今日之势。财殚力弱。人民死亡殆尽。勿论贼去贼来。而已无可支之势。若不稍为区画。为战守之计。数月之后。生类将尽。国事无税驾地矣。臣意尝以为欲全湖南。其防守当自岭右始。若右道一失。湖南无蔽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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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四散冲突之贼。谁能御之。右道宜宁,三嘉,丹城,安阴等处。地势险绝。皆有古城。若暂加修筑。劝民以生道。则民当乐从。臣窃观今日人心。专责讨贼之事于天兵。虽有可行之策。略无措置之意。自古请兵于他国而恢复者。主张在我。而他国之兵。助援而已。譬之攻病。我则元气也。他国则药石也。药石攻熨。必资元气。若在我元气冥然。则虽有万金之药。安所施之。今八方涂地。财榖殚尽。可虞之事不但外贼而已。湖西贼宋儒真起。 上命先生入宿禁中。先生曰。当此危疑之际。遽 命入卫。恐人心益骇。 上以密旨教曰。予倚卿将有为。而卿殊不自爱。独不见武元衡之事乎。一夕。 上遣内竖覸先生。深夜明灯端坐阅古史。 命煖酒赐之。时外寇内讧。卫士单弱。京师震惊。莫保朝夕。先生镇定危疑。酬酢不爽。朝野倚以为重。贼既擒。治狱平反。逮捕者皆得释。累代以来。讯杖渐重。殆至人不能举。至是先生建请。一遵大明律。尺寸以为定样。自是人无滥死者。甲午二月。启请设防于京都。前后长江。左负高山。右环大海。天下之险。无过于此。而忠州居上流。为国门户。欲保忠州。当把截鸟岭。鸟岭若失险。则忠州虽有良将劲卒。不可守矣。鸟岭之上。有岐路傍出。不可防守。自岭东下十馀里。两厓斗绝。名曰鹰岩。中有溪水。行人往来者横木为桥。凡二十四处。若此处设机。当贼之至。撤去桥梁。又横断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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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两峡之间尽为洪流。人不能着足。因以弓弩菱铁火炮等器守之。不过百馀劲卒。而岭路之把守自固。自闻庆西出延丰之东。此路亦险绝。使数十人守之。贼不敢踰入。岭路既断则贼虽出于他道。我军可以专力把守。此利害之较然明著者也。三月。启请修镇管之制。略曰。 祖宗之制。八道各官皆有镇管。谓之兵马节制使。平时则镇管之邑为主镇。而检敕其属邑。训鍊军伍之事。皆可治之。有事则镇管率其所属之军。鳞次整齐。以听主将约束。其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操纵伸缩。惟将之为。一镇管之军虽或奔溃。而他镇管之军。各以大兵次第坚守。或抱其前。或蹑其后。或挠其左右。姑以岭南言之。东莱镇所属。勿论公私贱杂类。尽发为兵。则其数将至七八万。不幸而败。又有大丘镇管之军。居中遮截。而庆州,晋州之军为左右翼。可以御贼。不幸而大丘之军又不利。尚州镇管又以重兵坚守。而忠州镇管尽率属邑之军。把截鸟岭。为其后继。清州镇管又率所属之军。进守黄涧,永同,秋风岭之间。以为左右翼。以及京畿等邑。一皆严兵整待。国家形势如重门复墙。贼虽透得一重。又有一重。何至于一旬之间横行千里。径造都城。如蹈无人之境乎。夫以 祖宗径远之图其详如此。而中世以后。良法美制一切废坠。士大夫以雕琢文章。粉饰虚谈为事。其于经世之虑。一不加意。不独此也。又有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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虑浅谋之人自任己意。尽毁 祖宗之制。而做出新规。名曰制胜方略。于是举世宗之。如孙吴兵法。国事之所以至此。大概制胜方略误之也。臣请言其故。制胜方略。大要以一道之军。预为分属于巡边使,防御使,助防将,兵水使。才闻贼报。不察贼众多寘。地势险夷。一例徵发。皆聚境上。既而朝廷遣将于千里之外。不能朝闻夕发。而无将之军。处处屯聚。无约束无纪律。纷纭暴露于原野之中。一日二日。待将不至。以至于三日四日之久。而贼锋已迫。饥渴继之。则鸟惊兽骇。相率而溃。土崩瓦解。不可收拾。然后所谓京将帅等单骑驰下。已散之军。藏匿山谷。其谁招集。而贼之先驱已迫。不败何待。壬辰贼报之至。李镒到闻庆而闻庆已空。到尚州而尚州已空。散卒之来集者仅数百。部伍未分之前。贼已至十里地矣。惩前所以毖后。鉴古所以图今也。四月。上劄陈时务。且请以贡物作米以补军需。缕缕数千言。时 中朝以贼久不退。天下兵力不可穷。不如因贼请款而许之使解兵。石尚书主其议。科官驳之。宋经略因此罢归。顾侍郎养谦来代之。是月。遣参将胡泽。以劄付谕本国大臣。责以句践屈己自强之事。且令为倭请封贡。廷议睢盱。久而莫能决。泽躁怒。督报甚急。先生时病肺痿。不能起有月矣。乃上劄言替倭请封一节。固不可从。亦当详具贼情。以听 天朝处置。我国既无以自振。但欲倚赖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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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以图兴复。而宋经略,李提督皆已罢去。顾侍郎才至。所言之事。又一向坚拒。任事之人。怫然背坐。不肯同心。则我国之势。无乃益睽孤乎。 上许之。泽求见奏草。必欲于末端明言请封事。先生拒之不得则但曰。震之以威。以创其顽。縻之以计。以弭其祸。斯二者莫非古帝王御夷之大权。而同归于禁止凶暴。曲全生灵。因时审势。惟 圣朝所择焉。泽嫌措语不快。以款字易计字而去。是时许款之议。制在 天朝。我国受命之势。出不获已。而后日攻先生者。乃以主和为目。其箕锦之已甚矣。先生病笃。四上劄乞免。皆不 允。六月。条陈战守机宜。大约遮截贼路。则以大张舟师为本。与贼掎角。则以据险邀击为主。其他山城之设。江津之守。聚粮鍊兵之事。无不备举。七月。启请鍊兵。略曰。 皇朝正统之变。中国之势亦甚急。而赖有于谦为兵部。招募精勇。设十二营于都城。择有才勇者分统之。昼夜训鍊。卒能摧败强寇而天下再安。今之议者或以鍊兵为非急务。诚未之思也。然而主张运化。使人心日起而军政日新者。乃兵曹之任也。责兵曹以训鍊成效。而本兵之官责将官。体统既立。而心力专一。则何为不成。何令不行。九月。启请广取人才。以为拨乱之用。以切于时用者。分为十条。令宰臣三司各举所知。勿论贵贱。惟务实才。其有抱负而不见知者。令监兵使守令搜访启闻。如此而又有见遗者。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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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自举。又请预备粮饷。略曰。今日危亡之势多端。而就其中拱手无策者。惟粮饷一事而已。京城积粟。仅支数月。外方仓库匮竭。公私之势。懔懔如此。今日之议者。或以为采银贸谷。求其实用则有同捕风。盖银虽我国所产。而产出不多。用力多而所得甚少。今日生财之道。别无他法。前此所陈以各道贡物尽为作米。又用上番军士价布,各司奴婢身贡。皆作米聚诸京师。可得十万石。而中外军粮可办矣。此外又有煮盐一策为理财要务。古之言盐法者。其来久矣。周家有盐官之说。太公封于齐。即便鱼盐之利。齐桓公问为国。管仲对以盐荚。其后汉唐宋皆别置使以领之。其切于需用。与五谷相等。八道之界。处处皆产。兴起盐利。别无他方。只是招集盐户。使之安集。除其杂役。不得侵挠。随时贩卖如古时之法。军粮及种子。可得千万石之多。此外又有屯田。尤当及时讲究。力行劝课之政。勿使迟延以失机会。冬。进军国机务一册。其目曰斥候。曰长短。曰束伍。曰约束。曰重壕。曰设栅。曰守滩。曰守城。曰迭射。曰统论形势也。乙未。上劄辞职。又请经理沿江屯堡。略曰。东晋与南宋。其立国江左则一也。而晋犹能以长江御刘石。宋不能以御蒙古。何也。盖晋有藩镇之制。合数郡而置一大镇。使大将领之。兵力不分。故其势足以当一方之贼。如桓冲,陶侃之类。皆控制千里。宋于立国之初。惩创唐末五季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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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患。罢藩镇之权而悉为郡县。其衰也。兵分势弱。贼至一郡一郡破。至一县一县破。不足以制戎虏内侵之患。故汪立信建议。请以江淮诸郡合为四大镇。而尽出内地之兵。并力御胡。时不能用之。我朝镇管之制。大概有此意。以其权不重。不能行其号令。升平已久。懈弛滋甚。无以振起故耳。我国形势。无有如都城之险。盖汉江与临津环绕前后。而东北有高山大岭之阻。西有大海环之。即所谓天险也。京畿有四镇管。水原,广州在汉江之南。而为其门户。杨州在右。专蔽东北。长湍在后。专备北方。江华乔桐以在海中。故无所隶而专力于防海。其布置规模。亦略可见。推之他道。莫不皆然。实军政之大纲。御侮之良策也。苟使此制不坠。镇管得人。各率其属。各守信地。以听大将之令。以战以守。则内外之势。安如磐石。岂有土崩瓦解之变哉。又言地有所必据。城有所必守。宋都临安。所重专在襄樊。其始也。岳飞修葺为重镇。及元兵东下。襄阳既陷。临安不守。是故。为国而不知形势所在。则其所致力者亦徒然耳。今我国都城。以汉水为固。然忠州有失。则贼兵从上流而下。不可防守。若聚军鍊习。课其上下。又能耕治近岭膏地。作为屯田。一二年间。关防自固。至于屯堡之事。无军无食。不可易为。备局之启是也。自古丧乱之后。人民流离。无所止泊。故易于团聚。择其形势可耕可守之处而居之。经纪其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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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时则劝课耕作。农隙则鍊习兵事。内可以防守土贼。外可以遮截外寇。一处如此。他处亦然。使气脉连络。声势相倚。往岁车驾还都。京城之民。强者为盗。弱者填沟壑。道路为之不通。自龙津之屯设。而东道得通。自秃城,阳智,龙仁,庆安,竹山之屯设。而盗贼为之屏息。经贼之地。皆依此经理。则布置周遭。条理四达。所谓生聚训鍊。皆在是也。沿江设屯之处。自兴元仓至京都。上下才数百里耳。而龙津正居其中。龙津以上。使边应星历视要害。指挥分布。龙津以下。亦可依此措置。京城外三江之民。尤当保合。使有生路可也。又言蛮夷猾夏。拔卒为将。此言何谓也。盖用人之道。贵广而不贵狭。故云立贤无方。周公举士。必先白屋。管仲相齐。举盗二人。晏婴用一言之善。而荐其御者为大夫。西汉人才之盛。多得于郡县胥吏。自魏晋以降。始有门地之议。政教陵替。职此之由。抑臣于此又有感焉。世治则贤才在上而野无遗贤。故庶绩熙而颂声作。世乱则在上未必皆贤。在下未必皆愚。春秋书武氏,尹氏,仍叔之子。皆门地高显之人也。而其时仪封人,沮,溺,荷篑之流。皆沈沦于卑冗之位。叹息于陇亩之中。世道升降。此其大机。史言曹操能甄拔人才。不拘贱微。随才授任。各尽其能。其伪定一时者。所长惟此耳。我国人才。多用南方。而西北则绝无而仅有。其实西北未尝无才。特以地远而攀援之势少也。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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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七方瓦解。车驾西幸。平安之人。奔走供顿。竭其心力。调发军兵。输运粮饷。迎导天兵。卒以此收复诸道。其劳甚多。而即今无一人立于朝者。往往有希冀而来者。莫不失望而归。夫如是。何以慰一方之人心。而为将来之劝乎。表表之人。间间擢用。使人才竞劝而无间于南北。倭贼于我有万世必报之雠。今因势力穷屈。虽未免与时消息。其薪胆必报之念。不可顷刻而弛也。然复雠亦不可空言无事而可为也。内有坚忍之志。外有悠久之政。君臣上下断断一心。先立规模。以久远为期。如越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间。无所作辍。待时而动。此是什么精神。什么箸骨。若志不坚树。计不先定。游移前却。无所归宿。朝从甲者之言行其事。暮从乙者之言而废其事。今日向那边走。明日向此边来。实功掩于浮谈。细节妨于大体。代翕代张。乍起乍仆。虽没世终年。不见一事之成矣。湖南士人罗德润等上疏。请雪己丑冤死者。先生因上劄曰。己丑狱事之始起也。自 上虑有波及之患。以玉石俱焚为戒。若使其时当事按狱之臣。推广至意。淑问明辨以得其情。不以一毫私意参错于其间。则除元恶大憝律所应坐者外。其馀虽平时交游而未知逆谋者及一二见面一二书往来者与出于告讦出于风闻者。皆当次第伸释。使情罪相称。若是则人情大服。冤枉得伸。夫是之谓天讨。亦所谓王法。当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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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者。所谓一边之人。既假此以为收司连坐之计。故其投合时好。希望风旨。投疏罗织者。相续于公车之下。上自卿大夫。下及韦布之徒。动足摇首。举在指目之中。少有一言。必陷于营救之罪。故三年大狱。冤楚万状。而无一彻闻于 冕旒之下。此则群臣负国之甚。均有其罪也。方事变之初。悉开放释之门。幽枉尽泄。而惟郑介清,柳梦井,李黄钟未得一时昭雪。大抵大狱之后必有大兵。理则然也。今则人心惩毖于既往。邦命一新于将来。匹夫匹妇若含冤于泉下。而不得白。则幽郁之气亦足以上干天和。而为国家刑政之累非小也。介清等之冤。悉加伸雪。此外未及劄论者亦多有之。令义禁府详细开录。从轻重宥释。使解网之恩普被于覆盆之下。其于维新之政。所补非细。九月。请解职归觐。 不许。十月。受暇归省。至骊州被 召。还拜京畿,黄海,咸镜,平安四道都体察使。移文谕四道监司教鍊军兵。丙申。定鍊兵规式。颁行四道。先是。 天朝以李宗诚,杨方亨为册封使出来。将即封平秀吉以为日本国王。沈游击常往来倭营。弥缝其事。至是册使将过海。游击移咨我国。令遣重臣跟册使同渡。朝议不知所处。先生启曰。今此调信之回。形色可疑。如使秀吉欣迎 天使。只要我使同行而已。则调信何以连日与其类密议。然后始遣游击。游击亦何以称病闭门。不面见 天使。而但使下人传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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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臣每疑此贼末梢必有难从之请。以起衅端。今之事势。骎骎近之。恐其所要不止于通信。亦或欲为败约。而假此为辞。游击亦自知其事不了。计穷欲归咎于我。以为自免之计。殆不可知。今若直辞拒之。则政堕于作弄之中。若欲顺其所言。则又非人情义理之所可忍为。而遣使之后。贼之去留。又不可必。无已则当答之曰。弊邦与日本初无毫发怨隙。不意日本逆天悖理。无故兴兵。虔刘我生民。焚夷我庙社。拔掘我丘陵。弊邦之人无不沫血饮泣。以为有死而已。岂敢言和。 天朝兼爱南北之民。劳勋戚大臣。涉不测之地。要以解棼息兵。大人当事御 命。教戒小邦。至以礼义当然见责。此亦实关 天朝大体。第以日本人所在反覆。不可凭信。虽 诏使以 皇灵临之。尚未得其要领。机张竹岛安骨之倭。屯结如旧。更亦何有于小邦。而以一使为重轻哉。若是则小邦徒益耻辱。为天下笑。而大人之终始担当者。亦归虚地。切望更查彼中情形。并与册使商确。无苟完目前。而为长远之图。如此措辞。以观其答。不可于一言之间轻为许与不许。使难收杀也。 上从之。游击督之不已。时黄慎以游击接伴使在釜山。遂遣慎行。四月。李宗诚自倭营逃。都下汹惧。数日内去者太半。宰相台侍亦有潜出家属者。先生曰。上使出营之报才至。而副使尚在倭营。处置未有所闻也。假使贼兵果动。岂至于一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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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间径造都城。而人心先溃。略无徇国之意。此而不治则虽有金城汤池坚甲利兵。亦无可为矣。遂启请朝臣之先出家属以为民望者。令法官觉察以闻。坊民出去者。令汉城府书姓名以待后日处置。且以此张榜晓喻以镇之。又启曰。三军万姓之心胆。系于一人之进退。若以根本为不守之计。则枝叶何所庇覆。迁国图存之说。出于一时之仓卒。非可以为例也。七月。湖西贼李梦鹤起兵。连陷二邑。进围洪州。为牧使洪可臣所擒献。士大夫有被逮者。先生一以至公治之。无一人横罹。远近咸服。闰八月。 上命大臣听政于东宫。谗言入也。先生率百官争之累十日。 上意愈牢。伏閤月馀。始蒙 允。九月。乞解职。 上以手札谕之曰。当今之时。卿不可一日离相位。非卿谁能办济世之功。而拯此涂炭之民耶。丁酉春。承 命巡视畿辅关防。二月。还朝辞职。不 允。倭将平行长绐右兵使金应瑞曰。吾与清正有隙。封事之不成。亦清正败之也。清正近自日本出来。若以舟师要之。可擒而吾仇可复也。盖李统制舜臣曾大捷闲山岛。威震日本。行长患之。欲觇其舟师虚实也。应瑞上其事。遂 命舜臣邀击于大洋。则清正已回泊矣。时有元均者。忌舜臣功高。尝媚事权贵。以构陷舜臣为事。舜臣是先生所荐。忠直不阿。以此时宰之忌先生者欲挤舜臣。仍及于先生。至是诬以逗挠。交口毁之。 上欲置舜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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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法。以元均代之。先生在备局论启。以为闲山非舜臣不可守。闲山失守则湖南不可保。国事无奈何矣。 上愈怒。谓备局依阿不直。先生犹力争之。以国家存亡所系也。 上命先生出巡畿邑。引宰臣于内。论舜臣之罪。崔滉等赞其决。其后均果大败而湖南瓦解。悉如先生所言。先生引疾。凡四上劄四呈故。而不得请。先生平生未尝以辞色徇人。人不敢干以私。至是当国日久。任怨不顾。以此不悦者众。八月。 命先生御贼于畿湖之境。先生承 命即行。谮者谓搬家以行。一日 下教曰。闻大臣携家属自跳出城。而台谏无一言。大臣可谓有权矣。大司宪李宪国历举先生及他大臣家属所在以辨之。 上意乃解。即 召还先生。未及被 命。亦上劄自劾。 上下书温谕。时贼势寝迫。人心涣散。遂徵先生所管四道兵入卫。至者数万人。用畿兵分守江滩。以三道兵守城堞。纪律明肃。无敢参差。九月。 上出巡江滩。所至慰劳将士。即引见先生曰。军容井井。缓急可恃。卿之力也。十一月。承 命下岭南。措置粮饷。盖为经理杨镐将出师也。经理始至语人曰。汝国事当使柳某辅之。何患难理。后有构于经理曰。柳某短公谓无济事才。因多为诬捏。至贴谤书于经理馆门。一日。经理与接伴使李德馨私语曰。柳某得罪于邢军门。闻军门将至。逃避来此。运粮等事。可专委于尹承勋也。先生因译官闻之。未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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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问德馨则曰。无是语矣。是夕。都司白璜亦以经理意分付于南以恭。一如此语。先生始知非误传。遂驰启言状。请镌削职名不许。戊戌春。 召还。累上劄辞职。 上答曰。当此艰危。大臣岂可辞退。虽有谤毁。尤当竭力国事。未宜轻自过虑。九月。兵部主事丁应泰劾奏经理二十罪。 上遣左议政李元翼赍奏伸理。应泰闻之大怒。并劾本国为欺罔。且诬与倭通谋。 上愤惋不视事。欲避位。先生率百官争之。方议遣大臣辨诬。以李德馨为陈奏使。持平李尔瞻劾先生不自请行。无大臣体国之义。先时。李山海自以所行阴邪。为清议所不容。蓄怨于心。尔瞻。山海之孚也。又谓郑仁弘曾有仇于先生。起其门客文弘道为台谏。相与捃摭罪过。不可得则始以规避赴燕为题目。以动 上心。横罗竖织。文致其罪。终至于主和误国而极。儒生洪奉先,崔喜男等承奸人指嗾。欲上疏附会。而恐诸生不从。诈言将呈文于军门。既会。知其诬。诸生皆散去。投匦者惟李好信数人而已。先生累上劄自劾。不得请。即出城待 命。三上劄。其略曰。朝廷之待大臣。自有体貌。有罪无罪。当进退以礼。不可牛维而马絷。其为大臣者亦顾念朝廷体貌。进退之间。稍存廉耻。不敢以己之无状而自同于厮隶贱仆。臣立朝三十年。无一事报国。而末路正得一个奸字。举其平生而尽弃之。孤 圣明知遇之恩。负 君父含育之泽。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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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言哉。昨暮见儒生疏。言之污口。见之骇目。臣猥以孤根。久当非据。虽知负乘之灾致寇非远。亦不知人怒之至于此极也。臣屏伏郊外。席藁待罪。岭海行遣之外。更无重入国门之义。伏乞俯察舆情。亟命褫夺臣职。 上不允。十月。递授府院君。十一月。罢归。言者论之不已。至以卢杞,秦桧拟之。时副提学金宇颙,参判金玏皆上章力救。不报。先生南行。到渡迷峡。望见三角山。下马四拜而行。盖过此则不复见京山也。有一绝。田园归路三千里。帷幄深恩四十年。立马渡迷回首望。终南山色故依然。经由云岩。有丹阳行一篇。先生行李凉薄。子弟皆徒步。历十馀日而始至。道路艰楚不可言。十二月。削夺官爵。己亥六月。 命还职帖。三司又论之。 上答曰。论事过情则非但其人不服。傍观者亦不服矣。以主和二字。为执言之地。至比柳成龙于秦桧。桧受虏人之旨。保全妻子而潜来于宋。所以为金人谋。力主和议。杀岳飞等。今成龙亦有潜通阴谋之事乎。是说足以服人心而定国是乎。盖其心闷宗社之将亡。 天朝既令许和。故权就其事。其事情不过如此而已。嗟嗟其时。孰不靡然。到今争自脱然曰。余无是也余无是也。此皆右相之罪人也。且排众论。夜半遣使之说。尤不足道。其时广收廷议以定。其廷议在政院可考也。大哉 王言。后之欲知先生心事者。观于此。可见其概矣。初台谏之以和议攻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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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右议政李恒福上疏言。臣曾在南中。与李元翼语及时事。臣谓今日国势。如人气窒喉间。百脉将绝。必先急下此气。然后生道可议。此言惟元翼闻之。他人不知。然臣何敢谓人不知。而隐嘿自讳乎。今既以此罪成龙。则次第锄削。当及臣身矣。 上直之。故批中特举之。以愧三司。然竟从其议。呜呼。宋之时。先王陵寝没于毡裘。中原赤子沦为左衽。国之事力有足以报复仇怨。而顿颡称臣于雠虏之庭。不以为耻。此秦桧之罪所以上通于天也。我之与倭。强弱悬判。当时之事。兵已及颈。其操纵之势。在彼而不在我。且所议和。只是姑缓师期。以图后日兴复。无宋之称臣献币。而犹比之于秦桧之卖国。事之不相近。有如是耶。贼既渡海。兵祸始纾。可无事于和。而丙午以后。通和之说。屡发于前日攻和者之口。可见其时之事不主于攻和。而专主于攻先生也。庚子。撰李先生年谱。十一月。 命给牒。十二月。因礼部知会。到城东郊。哭送 懿仁王后丧于路左。即日南还。时埈以书禀行止。先生曰。朝廷之礼。以严为主。非径情冒进之地。无班于朝。无任于事者。不敢与于其间。凡丧事之过其常分。而犯其所不得为者。古人谓之佞。哀近日之事。得无类是耶。退陶先生于 文定之丧。犹以在外不能赴。此亦一例也。既而朝议甚峻。不敢违。辛丑八月。丁贞敬忧。哀毁尽礼如前丧。十二月。叙 命下。壬寅。朝廷录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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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领议政李恒福首举先生姓名。顾同僚曰。此老不可以一善名。但欲洗郿坞之诬耳。文弘道戊戌启辞语也。癸卯正月。 命给食物。十月。服阕。复府院君。甲辰三月。告身始到。先生即上疏辞。仍乞致仕。不获 命。七月。录扈 圣勋。 召命下。上疏辞。且乞除名录劵。九月。再 召又辞。忠勋府送画师来请图像。先生以方辞勋谢遣之。乙巳正月。以会盟祭礼成。 下教书及银绢马匹。且令本道遣长吏致食物。三月。 命给奉朝贺禄。先生以无事而食不安。上疏恳辞。 不许。九月。移寓西美洞。丁未二月。又有 召命。时先生久已病。辞不赴。 上命内医。看病。病中犹冠带而坐。与子弟讲论经史。或触景吟诗。名曰观化录。皆存顺没宁意也。病革。遗疏以修德立政。公听并观。养民用贤。修军政。择良将为言。遗戒勿用礼葬。勿立碑。仍谢客曰。欲安静以就化耳。五月丁卯。不待扶掖而坐。神气了然。如未始有病。因诵洪范终篇。戊辰辰初。促内医于前。握手与诀曰。远来治病。 天恩罔极。几日可达京城耶。语才毕。命侍者整枕于堂中。北向正坐。恬然而逝。享年六十有六。讣闻。吊赙如仪。远近闻之无不伤恸。京中士大夫相率为位于先生之旧第遗墟。而哭之甚哀。韨民用白巾聚哭。辍韨四日。争致赙布曰。微老爷。吾属已无类矣。七月丁酉。葬于府西寿洞山午向之原。会者四百馀人。先生神彩精明。如秋空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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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之非尘埃中人。承学于家。颖悟绝伦。早岁。喜看象山语。既而知其学之出于佛。乃笃信师说。卓然有立。辨之明而守之固。养之裕而得益深。日用之间。主敬穷理之功。少无间断。探索往训。切己深思。常谓圣门之学以思为本。不思则罔。病世之学者就文义上说。不知反求诸心。只作空言解会。虽日诵五车。亦奚益于学哉。其语易曰。程传以元亨利贞为四德。本义主占筮。即象而明理。所谓器亦道道亦器也。谓大学一部皆格致也。其要在一止字。意当止于诚。心当止于正。以至家国天下。当止于齐治平。格致即穷格其理。知其所止而止之。易之终万物始万物。莫盛乎艮。艮者止也。与事有终始之义合。其论鸢飞鱼跃。则谓子思说道理之无所不在。即诗所谓有物有则是也。其于他经。亦皆辨析精微。铢分粒剖。豁然睹是理之光明。坦然由斯道之正大。治经之暇。亦肆力于史学。就古人事迹而表出其幽隐者。为观史蠡测。多先儒所未发。至于书法之抑扬。人物之出处。絜其纲而振其目。如把一秤子。权其轻重。其论兵则曰。礼乐而已。事得其序之谓礼。物得其和之谓乐。百万之众。分数整齐。非礼而何。万人一心。无间可乘。非乐而何。且谓三代以田赋出兵。今须复府兵。然后兵寓于农。无今日养兵之弊矣。其教学者。以真知实践为贵。若无积累功用。而徒有意于学。则嗜欲之偏。染习之害。善心之发。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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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乍灭。未有着脚入头处矣。其谓治道则必以明天理淑人心为本。每入对之际。必沐浴斋戒。精白一心。积其诚意。开陈义理。委曲恳恻。凡修己用人之道。存心出治之法。出入经训。论说亹亹。 玉音称赏。屡有望之起敬之叹。正色立朝。仪表百僚。自经济之责。倚毗之重。一时超擢非不盛矣。而居宠若惊。以荣为忧。每有除拜。必称官不可虚受。才不堪冒居。控免缕缕。乞寻初服。而 天眷愈厚。既不得退则其所以展尽所学。恢张治体者。实先生之心。亦先生之事。而不幸遭时不辰。洒血攘袂。奖率三军如武侯。经营四方如召虎。出入内外。条陈利害。事无不言。言必合理。其精神词气皆足以动一世之听。至于忧人才之不收。而请广进用之路。忧军律之无统。而请申镇管之法。军饷难继则请设屯田。民饥难赈则请讲盐利。立比闾。分部伍。号令精明。可以起徒役。据险阨设关防。形势壮固。可以御寇贼。外接天将。内筹军旅。事务轇轕。成败立判。而左酬右应。动中机会。心焦口燥。不敢遑息。虽飞语中伤。立脚孤危。而卒能屹洪流之柱。旋斗极之枢。岂非邦命未讫。天祸将悔。畀精忠而树国脉。挺英猷以济时艰也。先生之学。用于世者只是一二。而收人心扶世道。其宏纲大用之见于事业者。有如此之伟。若使佐王之才经世之志。得以尽展而无惎间之乘。则将见大猷之治可跻于古昔。而中兴之业不止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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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世而已也。虑事深远。炳于未然。当辛卯倭书之来。微先生奏闻一议。则当时许阁老之见。无以取信。而丁应泰之谗。适为所中。何望于终始见援乎。至于李舜臣之堡障东南。权慄之奏捷幸州。实出于先生之拔擢。而终为中兴首功。方贼兵之逼。李恒福䢖请内附。而先生力争其不可。及 车驾之西狩。韩准倡说北幸。而先生独言其不便。其他先事而言。如合左契。虽为浮议之所二三而未克尽施。其前知之见。实有以推验之也。平居端庄凝重。矩矱整整。动静语默。自有成法。温而有毅然难犯之象。厉而有薰然可亲之意。对之者。非心邪念自然消沮。其学之所得。未尝轻以语人。故其造诣之深。虽未易窥闯。而当官而行。动止必由乎礼。奉身而退。出处必合乎义。律己之严。制事之正。究其终始。皆不越敬之一字。而于澄心玩理上得力尤多。盖其理之所得者。必讲之于心。心之所知者。亦践之于身。矜持之熟。涵揉之深。存之而为全德。蓄之而为弘量。气大而发之于正。才广而用之于厚。事之或近于矫激者。绝意不为。当乙丑空馆之论。不从诸生约束。当己巳攻破故相之论。不同一时之见。如雷雨作解。草木甲坼。如山岳不言。功利自溥。惟欲务持大体。不以一节成名。其在言地。有所论列。辞意忠厚。发于爱君之诚。讦直为耻。不失告君之体。此其平生德业之概也。门庭如水。绝无宾客往来。时当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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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贰。能以厚德镇浮。衡尺秉公。玉雪无玷。期以人无滞用。朝不乏才。其所交际。以同德为朋而实非朋。以同道为党而实非党。盖将协和朝廷。同济国事。培 宗社之脉。厚荐绅之风。论议之正大。用舍之公平。就所著朋党说及广取人才两劄可见。而一种浮薄之议。敢逞排摈之计。或讥以过慎。或疑其有党。此特鄙夫嚚童之见耳。奚足与议于君子之道哉。鉴识绝人。郑汝立尝踵门求见。辞以疾。李尔瞻以太学生。请撰静庵碑铭。屡要纳拜。终不见。始以辨奸之明。而免己丑之祸。终以此见挤于戊戌。其所以见挤者。实先生之幸。而乃世道之不幸也。先生天性笃孝。尝曰。人子一刻忘亲非孝也。宦游时。念定省日旷。倩工画桑乡。出入瞻仰。亲殁。作慎终录,永慕录。敬奉遗体。举足不忘。事君如事亲。一饭不忘。晚节罹谗。虽在废斥。而每称臣罪当死。虽所以语乎子弟者。常欿然有不足之意。无怨尤之见于辞色。或见 睿旨有及于忧民。则揭壁庄诵曰。大哉 王言。凡其发于吟咏者。无非爱君忧国之语。方其病革。闻朝政之失。忧形于色。累日而不解。可见先生忠笃本于至孝。推之而友于兄弟。信于朋友。诚心昭著。各极其道。牧使公尝有病。朝夕扶护。药必先尝而进。鹤峰金公。道义交也。讲论疑晦。冰解的破。必归于正而后已。尝谓识不足则不可以处大事。才有所局则不可谓之通儒。六艺之文。百家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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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不兼综博究。归之于约。至于三代制度与夫行事用兵之法。亦必讲究。极其归趣。其积于中者皆纯粹而谹博。著于外者亦精深而缜密。应事接物而其用不穷。历变履险而其守不易。宽大能容物而不见其涯涘。仓卒能应事而不动其声色。岂非诚明之学实有渊源。直方之行合于规矩。有万变开阖之功。而无一毫功利之杂也。风之积也厚。故其负大翼有力者。于是而验矣。文辞流出胸襟。初若不经于意。而既成。云行水流。蔼然道德之言。间出其馀为诗章。冲澹浑成。不事雕缋。其机轴多从陶韦来。非世之苟为赋咏者比也。雅好山水。所居屋西。有苍壁临江直立千仞。因自号曰西厓。每归休。燕坐一室。其自得之趣。盖有人不得而知者。常以仕宦夺意为平生恨。名其堂曰远志。以见其微意。一日。出游见桃花烂发。谓曰。此物关我何事。心体澄虚。有着都不可也。于外物无嗜好。衣服饮食。但期粗适。不求鲜美。视财利如垢腻。恐近则污人。暮年家食。饘粥不充。而处之泰然。非乐天行素。真知义理之乐者。能至是乎。先生殁。家益落。诸子无住泊之处。其清苦如是。而其时台评之忍为巧诋者。亦独何心。后有小谏之造讪者。疽发口而死。人谓诬善之报也。初。退溪先生见先生曰。天生此人。盖将有为于国。呜呼。先生之所以尽忠于国家者。实不负天之所生之意。奈何有时而无命。卒不能消阴沴而平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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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将天之不欲平治人国家耶。抑与夺之柄。非天之所得自专。而一听于命物者之自相倾轧耶。以先生心事。而求之于古。其必有旷百世而同归者矣。陆敬舆秉政贞元之际。仅得回奉天之驾。李伯纪作相䢖炎之初。未能返南渡之辙。此实国家治乱之所系。岂裴窦,汪黄之所得以泥之也。先生殁七年。士子等立庙于屏山书院俎豆之。辛酉冬。祔享于庐江书院。辛未秋。配享于道南书院。平生诗文。先于兵火。今有文集十卷。慎终录,永慕录,惩毖录等书藏于家。先生六世祖讳从惠。嘉善大夫工曹典书。典书生讳洪。左军司正。司正生讳沼。 赠通训大夫司仆寺正。寺正生讳子温。 赠资宪大夫吏曹判书。判书生讳公绰。行通训大夫杆城郡守。累 赠崇禄大夫议政府左赞成。赞成生讳仲郢。通政大夫黄海道观察使。累 赠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领议政。是于公考也。妣贞敬夫人。安东金氏进士光粹之女也。先生聘县令李坰之女。先卒十八年。 赠贞敬夫人。男袽。长水察访。次褍。翊卫司洗马。皆贤而早世。季袗。占进士魁。举有道。为司宪府持平。女适进士李文英,县监赵稷。袽生一男元之。今官监察。袗生二男八女。男千之。女适金时敏,申嵩耇,琴处谦,李尚逸,金宗准。馀幼。先生殁有年矣。而状未有所属。持平公以埈尝出入门墙之久。俾任其责。噫。先生之道既不假是。而且埈之识见浅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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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卑弱。固不足以彷佛万一。而顾以平日蒙诱掖甚至。义有所不可辞者。敢录其大者。以俟后之君子云。门人通政大夫,弘文馆副提学,知制 教兼 经筵参赞官,春秋馆修撰官李埈。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