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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先生集卷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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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先生集卷之六
 劄子
  
白沙先生集卷之六 第 310H 页
辛亥四月十三日劄子
伏以臣晚得邸报。 圣教略曰。郑仁弘削青衿之录。孰主张是。其倡议者覈出以 启者。臣不识 殿下覈之何意耶。欲奖之耶。抑罪之耶。诸生削录之举。本非中正。奖之则国家失政。诸生削录之举。名曰尊贤。罪之则 殿下阙德。上受其过。下享其名。名全于士。过归于君。 殿下何苦而替人挺身。甘受万万世万万人评议而不自觉耶。窃恐 殿下察理未尽精。建中未尽极。不能以公天下之论。付天下之人。而好之直前扶抱。恶之一意呵止。天下好恶。欲以力胜。睨瞬之顷。不知吾身已落在穷坑大堑而许多泥露沾体涂足也。臣窃悯焉。亦恐覈之终无究竟。只骇瞻聆而已。何者。凡倡议者。非有簿籍之可寻。只是动于心而宣于言。形其曲折是非之声也。议定事已。则云行水逝。声响无痕。当时会上。虽有闻者。及承严命。传相告引。必指曰某也倡之。儒生自除犯科之计者。则斯乃匪人也。求匪人于首善之地。非所以劝忠也。诸生必将曰。一时士论如是。愿同受罪。臣决知其终不得覈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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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不得而徒取覈儒之名。知者不为也。先前数月。举人任叔英。以策辞违式削榜。到今国言其谁曰违式。举中外有知无知。咸曰以直言下第。削之所以为贬。而士林反以为荣。臣虽未见其策。亦闻诸见策者之言。则言多不中。亦未正当。今此削录。亦实过当。始闻外议。皆曰不可。及有是 命。反称士气。似若以是为百世不拔之正名云。岂不以天道忌盈人情扶弱。故得天则大损。暴折则厚护耶。古云方长不折。草木犹然。况士心乎。臣初闻削科。欲言而止者。诚以此等进言。密勿入告则可。在廷抗言则不可。抗论之体。在台谏则可。在臣等则不可。冀一登对。以尽下怀。继而相臣以是不安。则私窃以为吾侪若以老朽无能。则一日并去三臣。无所不可。若以考试失职免官。是岂可使闻于人也。登对之望。至是益切。一日二日。翘首拱俟。不意今者又有此举。前日削举人。今日覈馆士。下士之名。日增一阶。 殿下之声。日下一阶。臣以孑然旧臣。职忝可救之地。眼见稀世之事。袖手傍观。终不能以悟 圣聪。则恐不能追 先王之殊遇。纳 圣明于无过。抑后之视今者。谓当时有臣矣乎。臣日望进见磨砺以待。受 命封陵。辞朝有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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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春明。便隔天涯。若终无一言而去。则负 殿下为多矣。不胜犬马之情。略陈一二。至于科程之事。先贤之迹。早晚 赐问。当以旧所闻者。为殿下详之。取 进止。
答曰。省劄。具悉卿意。大臣之议。固当如是矣。但太学生。欲为先正辨明。则设为辞而争之。容或可也。至于群聚呶呶。有若私斗。扬臂肆愤。削名于青衿录。此实无前之变。而不可长之渐也。岂可诿以儒生之所为而置而不问乎。予见则如此。勿以为罪。
辛亥四月十三日劄子[再劄]
伏以臣昨睹 圣教。惊惶忧挠。率易封章。辞无伦次。意短言滞。知难动 听。自鸣而已。俄闻 促令查出。禁锢终身。既 深责政院矣。 峻拒馆官矣。终乃诸生空馆而退。隔晨之间。层现续发。势如风火燎原。大浸稽天。光芒闪烁。物色惨慄。臣于是时。掇食仰屋曰。是唯馆中事。而独非吾家事欤。旧臣如我。事国几岁。受 恩几许。所食者谁廪。所处者何地。而忍使吾 君有是事也耶。即承 圣批。至以勿以为罪为 教。呜呼。臣而罪 君。厥恶伊何。吾君不能。犹谓之贼。指君为罪者。当置何辟。臣宜杜门席藁。斧钺是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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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念循常守经。非所以处今日之道也。姑略其他。只拈人君待士之道。冀解 圣明之惑也。臣闻民分四科。士居其首。可以言教。难以力胜。盖农工与商。各有执业。以食其力。唯士无执。守道而已。道本虚位。安有定形。无形无象。似若无与于人国家也。而古之圣王。必以为首者。欲其澡雪精白。硬着脊梁。能担得阿堵中非形非臭。不折不灭底一个物事也。一有不可。农工商贾。皆不得以代守。犹牛耕而马乘。易务则业败。今 命锢士。士乃揖退。 圣庙虚无人。典仆泣相送。臣不审于此农工代守乎。典仆代守乎。 圣虑必将曰岂无他士。臣意中外之士。方将投袂接足而至(一作去)矣。谁肯为 殿下凉凉坐斋房也。 殿下既以是试之于士。士心已可知。请以是试之于朝。朝议亦将如此。今乃犹 执偏系。不求诸道。一向求胜。则将至于满朝皆空。馆学皆空。所馀者。只朴汝梁一人。岂不太寥寥乎。大抵此事。循本而言。则初非有积怨深怒于其间。岭南一时。两贤并生。两贤设教。疏密差异。故两家门人。气象不同。或至错看师说。点铁成金。傅会私意。文致话头。尽将前辈。洗垢索瘢。抉摘微隐。争相攻发。骄儿不戢。渐至骂母。妒妇无禁。终乃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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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乃大口哄人。肆然无当。因使先辈风流。日见凋落。斯岂非斯文之不幸也。臣故以为曹植之门。无仁弘则道益尊。仁弘之劄。得汝梁而事益甚。今 殿下事业。匪为一人。 乃因一夫告讦之辞。曲成其计。犹恐或后。坐失中外之望。臣窃痛之。伏乞 圣明勿以先入坚持。设以往事泛观。平心察理。降气猛省曰。李彦迪,李滉。道德如何。郑仁弘攻之。其意公乎。馆士尊之。其意私耶以是禁锢。则 上之处置如何。书诸史策。则后之观者如何。执此五条。反覆省察。则以 圣质之高明。何啻寸云点日而光明自透。如臣瞽说。勿进可也。唯既去之士。思所以来之。在 圣上一转移耳。取进止。
答曰。省劄具悉。卿不弃寡昧之意。深用感叹。予当体念焉。
辛亥十月辞 世子傅劄
伏以臣闻讲院长官有三。首相为师。左相为傅。左赞成为贰师。右相与右赞成。俱无所兼。癸亥以前。所不及见。壬辰以后。臣亦能记。新旧交承。率由旧章。较若画一。顷日臣自左移右。该吏传致告身。有兼 世子傅字。臣意谓该曹必因旧衔。不及致察。因而下批。召吏语其故。吏复之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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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典侍讲院条。有傅一员下。只书议政而不书左议政。今以右相兼带无妨云。臣窃意官序有定。司局有常。卑不甜尊。尊不让下。一有失常。君命替矣。况左相未尝有辞。无端夺与。政体尤舛。乞下有司。亟命改正。取 进止。
答曰。劄辞具悉。但法典既无左右之分。而卿既曾兼带。则何必固让。宜勿更辞。
辛亥十月 日辞右相劄
伏以臣赋性疏旷。学术灭裂。不量而入。食浮于人。人知不称。自反滋甚。偶触时忌。望实俱败。先前数月。有抗疏斥臣者再。臣闻即遑遑。合有自处。欲引咎自劾。则内省追愆。心不知非。诡辞告 君。所不敢为也。欲冒昧而行。则千人所指。不病而死。口众我寡。所不能堪也。彼此两难。进退罪也。继有岭右儒生守 阙连章。言臣有罪。则是一方多士之论也。匹士之言。犹或可逃。多士之论。将若义何。尝闻密母之言曰。兽三为群。人三为众。众诅之极。金石亦销。人聚成三。犹谓之众。况三十七人之多乎。凡人之众。犹可胜天。况士人之众乎。臣于是时。非不知杜门席蒿。便即引决。以避贤路。只缘国有大礼。受 命将事。私情虽迫。义难告退。卒事而退。仅仅迟时月间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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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念臣之所坐。不至大辟。不过右二人而左一人。出言左右。荣辱天渊耳。臣之妄意。朝廷岂不能宽假日月。任臣之自处乎。为是逡巡转头之顷。不觉流光遽如许矣。实非敢贪恋盘桓有所希冀也。而不知臣心者。过相忖度。以是为忘耻。众言日至。为罪日深。如膏思濯。晷刻为急。乃于旬前。外间欢言。台臣因事。发言于完席。若将举劾而中止。言之浅深。虽不敢详知。末俗肤浅。一有是说。唁客踵门。慰书盈束。舆台韨巷。窃指而耳语者。盖不胜其烦矣。臣犹人也。亦具四端。羞恶辞让。同禀天则。一人攻之。虽欲勿恤。多士攻之。犹不足恤耶。况柱后惠文。主劾官邪。发论以警。则其将奈何。乃若臣意。则以为市井世臣。犹家之老奴。主家有庆。引颈欣睹。乃其常情。忍而濡滞。拱俟今日。今大礼已毕。大庆已贺。臣之所俟以谋私者。亦已至矣。伏惟 圣明既礼于始。思令于终。从容义退。免致狼狈。天地父母之恩也。取 进止。
答曰。省劄深用瞿然。此时。卿何又为是言乎。卿有大臣徇国之义。予亦倚毗如柱石矣。勿以末世浮议介意。而更殚赤心。终始辅予。
辛亥十二月 日。辞右相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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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获罪明时。分甘僇人。十上辞章。 圣批逾峻。重劳 近臣。再临圭窦。礼当别封一劄。陈情上谢。仍附衷曲。以答万一。自以为世所弃。公议难容。则理当杜门泯默。悠尔而退。不宜仰首天门。喋喋有言。重触时忌也。故密若无言。拱俟恩旨。外若阙礼。中则然也。日天示警。不宁于众。政院告戒。言甚切至。臣于席藁之下。歆叹改观。以为吾君庶几因是而大兢惕也。改前之为。克图维新。以新政化。以新耳目。而如臣老朽。不劳多言。自在改政之中。重负自解。则谤言自息。全腰领以没于世。亦新政之一大幸也。何期 圣旨之下。反以三臣者之所为。为若有干于天事者然。 特遣政院之长。降屈 天书。书凡一百有六字。六(一作字)字皆倾倒 圣人肝膈。臣捧读未半。不知有身。五体投地。三窍流液。瞻天祈死而不可得也。古以灾异责免相臣则有矣。何尝以灾异加恩相臣也哉。此在 圣上为失辞。在臣等为横罹。则分外之 恩。匪荣伊灾。藐焉微臣。其何能堪也。况 圣旨所及不附独善与卷怀弃予之教。俱是册子上。古昔君臣间远言。其在今日三臣等所处。尤千不近万不似。若以是伏罪。则九原之下。三臣之目不瞑矣。而臣之冤特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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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甚。请为 圣上通论而略举之。臣元翼年未盈七十。而外体销瘦。奄奄如八九十人。此以老病乞解者也。其进其退。随病自忖。非外人所能知。而亦自处之有裕者也。至如臣德馨及臣。事体与此自别。在位既久。自然多过失。摇手举口。不允于时者已数年矣。非特为救二臣之疏也。及至今年。士论相角。 圣怒赫然。傍伺而耽耽者。随而如束。臣等以孑然之身。妄肆瞽言。奋然先倡。当是之时。虽使彦迪,李滉。亲自对辨。其势固已燎毛矣。况如臣等。素乏望实。为众所厌。不允于时者。已积数年之久。而一朝突然挺身。敢撄千钧之重。其不自量。祗益为笑。宜朝议之不与。而士论之齐奋也。诗曰。民具尔瞻。民瞻不似。已自难堪。况加之以妄作触忌。遽如许也耶。今日一疏入。专攻臣等。明日一疏入。又攻臣等。休兵蓄锐。迭进更攻。攻者千万。受攻者一人。 圣上独不见帿的乎。终日射帿。矢镞不钝。而帿的先破者。众寡之势异。而强弱之形不同也。今臣等之的。已破矣。 圣上犹欲仍张。以待众矢之来。君子之于盖帷。犹不欲弃。以待大(一作犬)马之埋。为旧恩也。况如臣比犬马。差有知觉。始以礼进。终以义退。得全终始。岂非 圣恩之大者乎。二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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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首相事体之别如此。而臣与左相事体。又自不同。德馨知不容于时。先自乞退者也。臣则知不容于时而犹不退。知台论之发而犹不退。知众言之激。而职事之毕而后乃始退者也。 圣恩稠叠。 严旨益峻。设令臣不计廉耻。不畏公议。不敢告辞。泯然出仕。耳无闻。目无见。口无言。手不措。足不举。尸行而肉走。牛维而马絷。日费太仓。无与于时。则不知于国家。益乎损乎。抑 圣上之处置。亦得乎失乎。古人有遭此罔极。不得已而逃者。时君不以为罪。史氏不以为贬。恕其情也。今臣罔极。实类于此。伏愿 圣上矜情量势。早 赐恩命。俾免狼狈。不胜幸甚。
答曰。省卿陈章。良用感惕。卿恳虽切。予意亦戚。亟出匡辅。以济国事。昔在宋朝。魏公韩琦。作相于艰危之日。自任以泰山乔岳之重。屹然不动。流言遂止。国势益尊。大臣之道。当如是也。领相之出。以期 昔疾之愈。左相亦岂忍终弃予哉。予姑待之。卿宜先以循国为急。憣然而起。克副予望。
壬子正月 再劄
伏以臣空疏愚暗。最在人下。才将命耦。学与时背。重触时忌。厚招物议。周道如砥。插脚无地。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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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恃以发舒者。只是吾 圣君耳。伏读 圣教。以臣为蔑分弃义。呜呼。获罪于天。无所祷也。命之罔极。戴履何心。柱后惠文。森列螭陛。有系官邪。无微不举。况此大戾。理宜先正。延颈待诛。席藁拱俟。奄过旬日。未有 指挥。臣于是时。退固未暇。出亦不敢。若一向窘蹙。无故引日。久伏畏约无穷时。心如流水。非刀可断。今日明日。何时而已。此又非所以共  命之义也。敢申据鼎之辞。用代  王庭之供。惟 圣明之少留意焉。臣以末学。无所知识。平生之妄意。分犹界限也。修尽吾事。不敢踰越。分之宜也。义犹刀尺也。裁度事理。行而宜之。义之立也。故踰分则僭。犯义则乱。招虞人以旌。死不敢往者。守其分也。作相四十日。出判相州者。不失义也。下诏切责。犹欲固宠者。分之僭也。太学生三万馀人。上书斥之。徘徊不去者。义之乱也。其或不问可否。唯上所命。专务媮悦。不恤人议者。将以拟诸分义。盖亦似而非者。非臣所谓真分义也。臣以不才。早蒙 知遇。不幸遭乱。久处枢要。夷险燥湿。饱更之矣。辛苦艰难。备尝之矣。事不辞难。闻 命而趋。一不言病。一不规免。唯思叱驭。不一回车者。非乐死而畏生。实重义而尽分也。自以为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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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承 教。可幸无罪。不意今者致勤 圣教。孽自已作。非由外来。比如蜀禽。自鸣其名。今罪名已立。刑章未加。在家则为逃刑之人。出仕则为待罪之臣。与其逃而益罪。孰若出而待 命。执此犹豫。平地太行矣。第臣闻之。鱼轩象服。饰其贵也。桎梏纆索。昭其罪也。今若以桎梏之实。蒙象服之饰。标榜异宜。听闻殊骇。不唯人怪。鬼亦揶揄矣。礼不下庶人。故有罪则鞭之。鞭已则拂拭。不念前罪。含容而令役者。分所宜。然唯士夫则不然。一犯罪戾。名义扫地。其名既立。法随而加。名立而法废。王章替矣。古之圣王。以是为重。审择于始。使得善终。未闻有负大辟之名而仍具瞻之地者。故曰君使臣以礼。今 殿下始以礼进臣。臣不能以礼自终。赤子匍匐。固当恻隐。既已入井。无如我何。堲周而已。宁复回生。今一入而犯刑章。一出而辱名器。臣以是惧。惟 圣明之少留意焉。
答曰。省劄。具悉卿恳。予于前日。有言于卿矣。君臣之间。贵相知心。末路人言。其歧甚多。自反而缩。在卿何伤。而固辞不出。置国事于度外。近臣三往。辞章不止。自念凉德。无乐为君。激劝之语。实出肝膈。不图卿又执此而为引咎之地也。无
白沙先生集卷之六 第 316H 页
乃近于不相知心乎。卿宜扫除纤芥。先循国家之急。亟出辅予。益恢休休之量。以树真大臣之风。
壬子六月 辞荐西北守令劄
伏以在昔晋臣之言曰。君令臣恭。故君有问臣不对。罪也。 上以西北之任问臣。臣不敢不对者。盖以不对为身也。对为君也。铨郎来问。辄应速无难者。非不知事体难便。徐有后虞也。何尝不缩缩溃溃(愤愤)于心也。累冒疏陈。多不见采。是则臣不诚之罪也。抑 圣聪亦有所未烛于下也。今既招人议。犹执恭而辄对。是不有人议。肆然侵官。奸孰甚焉。古语曰。侵官奸也。奸而与政。政由是乱。是以区区不敢承 命。圣旨虽勤。成命秪辱。乞加三思。思令(一作全)下臣。改 命有司。取 进止。
答曰。怪鬼之言。何足介念。宜体予意。生死以之。
壬子六月 辞免劄
伏以臣闻言有小而惧大。理屈则天子震言。威一夫而不足。理直则匹夫徐言。耻万乘而有馀。故听言之道。忘人贵贱。观理如何。日臣在公。闻镇川人抗疏论时事。下吏睽睽以目。窃相呫嗫曰。右相亦自此休矣。臣不审谓何。俄闻指斥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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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人人危之。闻诸道路。则言先以是尝试矣。后将有事。臣益惧而骇。无以启处。昨因内医勘考会课医局吏传 上教。辞旨严切。臣喜动于内。自幸无事。及至鞫厅。得见疏辞。则臣之所惧。益甚于前。而 圣教所及。恐有所一分未尽处也。 天意高难问。固不可以常情测度也。岂不以新间旧贱妨贵为戒。而不欲使疏贱之言。惎挠尊官。设为是以镇之欤。无是事而诋斥则诬也。有是事而诋斥则直也。直而治之。人谁伏矣。臣闻无寇而动。有寇而懈。皆失常也。事之失常。灾莫大焉。昔在 先朝。闻贼将动。先 命大臣。开府以待。时则有不得已焉。贼不来而体府仍前。其时已有当罢之议。及臣代受是 命。即具 启之矣。终不得 俞允。臣非敢图闲就逸。顾其事势当如是也。自是荏苒。至于五年之久。犹不停罢者。实始料之所未及也。至于两铨既设。秉轴有属。用人之路。歧而赘之。尤非事体。婢作主妇。触事生羞。均为一斤。代斲则拙。谤言之来。势也非诬也。其间微细曲折。疏远之人。得于风闻。虽不能一一契合。大抵皆是也。昔虞舜大圣也。崇伯股肱也。九载不绩。殛之于羽山。狂夫执手。王氏断臂。箭毒着肉。毛宝割股。如其有害。股肱
白沙先生集卷之六 第 317H 页
何惜。恳乞 圣明勿以大臣之重吝惜。勿以匹士之贱忽之。亟罢臣职。以为人臣受 命不称之戒。继停体察之 命。专任备边之臣。因以训鍊之事。责之知兵大臣。不胜幸甚。取 进止。
答曰国家不幸。朝著角立。间有浮妄喜事者。假手于草野。尝试君上。动摇大臣。为今日巨弊矣。君相倘或因此而若有惊惧之迹。彼必弹冠窃笑。继至者必无量矣。卿勿为控辞。更加殚诚。西北经理。军兵训鍊。少无怠忽。日新而又新焉。盈箧之书。予当处之。宜勿更辞。
壬子七月。议勋异议劄子。
昨日议勋。谨以割出补录二论具 禀矣。俄有别议。诸臣颇以为然。及承 下教。适符其议。一座喜幸。唯是节目间略。有去就之节。方欲搆草覆 禀。以毕其议。然后乃始等第矣。郎官执笔。上官命辞。所论别勋一款。置而不举。首以全庆之事。缕缕写下。言至累百。臣意以为 圣上所问。只议 东宫从臣已录扈圣者耳。今所对非所问。以是难之。因请改辞。同僚不许。臣意又以为 圣上始命首举宁伊跋履之苦。次及全庆从行之事。先后有序。轻重有差。 圣旨丁宁。不啻金石。非君(一作臣)子所得以逆论者。今何敢赘说。以
白沙先生集卷之六 第 317L 页
是再难之。再不从。臣意又以为今四臣承 命同时来诣。 圣教所询不专一人。事有可否。理当同议。不宜独任己见。尽黜众论。以是争之。又不从。争之至三。犹不见采。其责塞矣。亦可以止矣。臣意又以为今之策名。酬劳则然。功则蔑有。以劳而言。南下之臣。独我犹在。全庆之安。目所惯见。宁伊之劳。耳所熟闻。今反菲薄宁伊。推而下之。铺张全庆。引而进之。非唯实状倒置。抑亦 圣旨不行。况我从南。又参议勋。贪天之功。已足可耻。臣饰其诬。 君赏其奸。知而不争。奸孰甚焉。更起而力争。又不从。始焉再难。终乃力争。不避至再。臣实惧焉。计乃无聊。思所以自处。则唯有走出阙门。避不与议而已。当此大事。言不听计不用。屈意而从之。非本志也。惟 圣明恕察。特许勿参。以全下情。不胜幸甚。
答曰。省劄。具悉陈恳。此非私事。有何可避之嫌乎。轻重先后。一任公议可矣。况有一节南下之勋。别作一号。亦无所妨。卿宜速出议定。
壬子八月 辞西北方守令拟荐劄
伏以臣以朔州备荐再辞。而再勤 圣教。至乃留待后政。必出臣手。郎官临臣。催臣荐进。 圣旨委弃。多日稽滞。礼犯偃蹇。事类要君。知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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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臣狼狈。转相告语。日月既久。机露言烦。众共危之。唯 圣上独不之知。臣不得不不避忌讳而毕其说焉。朔州虽重。不过一守令耳。臣非得人之难。又非侵官招谤之难也。臣之所大惧者。素以迂阔腐儒。不闲世务。暴起当官。动辄抹摋。加以数年以来。受任独多。受任之中。军务尤多。平生所学。不在戎事。用违其学。龃龉尤甚。仍之以与世难谐。重之以深犯时忌。怒目深看。不盈人眼者。何可以一二计也。除目一出。始言昧于知人。此则士夫间相勉之言。中言独任己见。是犹针砭士夫之病痛。理当猛省改图。终则曰无事。而开府多聚武士。荐用市恩。又曰。兵权太重。流言至此。则去逆贼。只隔一重翳膜。周罗锻鍊。搏致大辟。仅仅跬步间耳。 圣上不察其形。愿察其影。儒疏所称。其言深其机秘。姑以是窥 天意之浅深也。幸而 嘉纳。则后之继此者。又不知为何等语耶。自是以后。人喜造言。闻诸道路。不知信否。或言有具疏待时者。亦言有方议疏告者。惊禽虚弹。举皆怵意。危肠易摇。㥘耳多闻。鹤唳风声。孰非晋兵。肉在杌上。计日待割。禽鸟至无知也。犹能色举。况臣知觉稍异虫豸。其何能不惴惴于斯耶。虽然。臣危而西北可固。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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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可御。则犹当 㘅恩图报。拚死荐人。身死而益国。是臣之分也。今则不然。不过循常袭故。拈出流俗中已闻之人。以塞一时之责。该曹与臣。只是事同而异其名耳。无益于 国。有祸于身。是以区区敢布腹心。伏乞 圣明谅臣危悰。亟寝成命。生死而肉骨。不胜幸甚。
答曰。省劄。深用缺然。予与卿相随几廿载。卿之倜傥气节。予尝倚重。逮予嗣服。唯卿不避众谤。尽瘁于国事。中心嘉叹。期与共贞。此时区区多口。何足动一发乎。宜体予委任之意。举其所知。以分西鄙之忧。毋庸更辞。
十一月初七日。辞训鍊都监都提调体察使劄。
伏以臣即接邸报。因政院 禀旨。奉 圣教边虞未殄。体察使不可罢也者。臣闷塞难耐。敢以事始末详具而自陈请焉。昔在 先朝。北鄙多耸。虏有桀心。羽书交驰。都民荷担。 先命大臣。开府京师。一以镇定民心。一以指挥边事。时则盖有不得已焉尔。非无故而妄动也。贼终不来。而体臣仍旧。其时已有当罢之议。特未及罢之尔。非当仍而故不罢也。及先王弃群臣。体臣得罪。一日。臣在宾厅议事。备边司堂上有来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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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便宜。备边诸臣。皆不以为急。佥曰徐议可否。如其不急。不如更出其代。臣备闻佥议。一日。下吏以代任来报。臣怪问同事之臣则云。大臣未及齐会。适有上命。仍前见差。无敢言其不便者。臣意以为寇若深矣。则 朝廷绝远。号令不通。故 命使大臣体 圣上之意。而察视军师。其意固然。今无他端。而徒以纷然一大衙门。赘设于京里。甚非事宜。又况西北形势。与南方自别。体察之设。尤为不便。即详具是意。请勿仍设。终不得 命。其时 启辞。具在政院。可考而知也。今年六月。有镇川人疏陈当罢之宜。时则道路汹汹。危言满听。人指如束。谓臣鬼朴。臣踽踽行走。自分砧锧。不复以职事为念。非宜之举。偶试无验。仍之不改。至五年而犹执。实始虑之所不及也。不戚而哭。当忧而歌。均为失常。故语云无戎而备。寇必乘焉。今中兵之外。添设备局。此犹不足。剩有体臣。事之非宜。无甚于斯。惟 圣明之少留意焉。训鍊都监。是亲兵所萃。新旧编籍。操鍊事紧。臣以迂阔书生。尤昧于兵。浮寄官次。卒无成效。奄过十年。有愧三军。加以近年以来。有兵权太重之说。行于荐绅之间。此是臣骨解而气死之兆也。闻此而不瞿然失性者。真贼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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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伏乞 圣慈天地父母。保全终始。许解臣两兵柄。废革体府。俾勿继设。以都监之事。改 命知兵大臣。使老臣全腰领以没于地。千万瞻天祈恳之至。取 进止。
答曰。卿以白首旧臣。勋德俱隆。而与予相从结知于抢攘之间。忠勤懋著。肝胆相照。于今垂二十年矣。予倚如长城柱石。信如股肱心膂。虽有盈箧之书。岂能动予一发。右相来自远外。未谙国家事势。或有所云云。庸何伤乎。君臣相须成体。善人为国之纪。卿宜深体予意。勿以人言介怀。而终始辅予。更殚赤心。试观今日之国事。此岂忘危罢兵之时乎。放意莅任。乂安边陲。是予之至望也。
十一月初十日再劄
伏以臣情迫势急。不暇洁齐。省庭拜劄。拱俟 俞音。归舍遑遑。悯甚含哕。 温纶夜下。府僚临门。揽衣倒屣。拜 命于庭。 辞凡一百四十有六字。字字恩光。镂骨入髓。匪哀而泣。不食自饱。第以臣之所辞。非自今始。始乃详陈。中又申复。五年之间。不厌烦渎。缕缕为言。实非敢图闲自逸。盖论此事之无益也。相臣所陈。亦非独见。心无愚智。国人通论。旱日荷蓑。人谁曰宜。炎天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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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众必为异。至于往来危言。知必别段浮议。本非明者所道。亦非 圣量所摇。而在臣身则又是惕悚气死处也。今夫禽鸟至无知也。犹尚㘅芦而避缴。臣虽蠢愚。真精最灵。七情四端。同禀天赋。恐惧之发。何所不至。食饮顿损。霄(一作宵)寐虚烦。人而若是。能复为人蹈履平地上耶。更乞 圣明深烛此理。 亟解两负。以保老臣。以新国事。不胜悯泣血祝之至。取 进止。
答曰。省劄。具见卿恳。但予不以毛皮待卿。卿可以赤心循国。宜勿更辞。克壮厥猷。
十一月十三日三劄
伏以臣闻凡事有轻重。有吉凶。能权轻重。避凶趍吉。庶无终咎。臣受 命五年。无一线补。坐縻虚衔。厚蹈实祸。伤公害私。所益何事。受非宜之任。处无措之地。因循度日。已足可羞。况易务而治。用非所养者乎。虽然。若寇至而能御。身死而名立。所重在公。所虞者私。唯当策钝循国。期欲壮猷。庶不负 圣教之万一。今则不然。乱后事体。不如故式。名为体臣。苟焉开府。行文可否。特一备边司有司堂上耳。实无成师可以运用者。北虏西戎。焉肯以官衔高下。为惧侮哉。此不过时平则安坐而指挥。事急则随众而仓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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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谤兴。则身徒死而名灭。于公无所轻重。在私有大危机。无益于事而有害于身。则权公私轻重之宜。审终始吉凶之兆。图所以自全。宜无所不至。犬马贱畜也。死犹盖帷。臣身虽微。爱 主则犬马也。幸以 主恩。完体入地。则斯其为盖帷也大矣。伏乞 圣明曲察下情。即 赐俞音。以全老臣。不胜幸甚。取 进止。
答曰。君臣贵相知心。报国无间终始。以卿之忠勤。何惑乎人言。安心勿辞。更加尽诚。
十一月十六日四劄
伏以臣剔露危情。无有所隐。章三上而不得 命者。岂以臣诚意浅薄。不足以动 听耶。抑 圣上欲因循遍露。含宥而并生耶。不然。 形势如臣。踪迹如臣。遭际如臣者。宁有跋前疐后。进踬退跲。目见祸阱。褰裳以蹈之而不自回避者哉。又岂有牛维马絷。穿鼻络头。使不得摇足退步。急驱于坑谷而不悯然恻隐者哉。尝见宋史。寇至则相臣有出而视师者。寇退则入处机务。即解兵柄。何尝有不出不入无寇无事。以相府机务之重。中兵外辖之权。总管一人。玩愒累年者乎。间有相臣不安于朝。恳乞退闲。天子眷顾虽隆。或曲成其意。养安外藩。使得优游。此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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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公天下之心。而不敢以己私爱。防朝廷之公议也。惟其如是。故 先王中年。有一宰臣力求补外。 先王即许之。及 升(一作陛)辞。即令登对。慰谕以别。其人既出。涕泣感激。踰于近侍之日。对人语及。必挥涕而道之。至今缙绅传以为美谈。君臣情意。本不以进退远近为轻重也尚矣。汉高祖专任功臣。鲜有令终。光武并许退闲。共享富贵。旧史得失。足为今鉴。虽然。此特论其事体当如是耳。今臣所处。又异于是。国无毫毛之益。身有丘山之危。手无可措之事。名有难解之重。特以得 君殊遇。徒死而名辱。不亦哀哉。伏乞圣明思旃。取 进止。
答曰。予意谕之已尽。人之为言。胡得焉。卿可勿辞。殚心察任。
十一月十九日五劄
伏奉 圣谕。以不惑人言自期。责臣以殚心察任。此在明君任贤之道。则诚至言也。在今日慰臣之言。则虚礼也。在任重责实之臣。则益可以殚心矣。在今日尸素之心(一作臣)。则无所事而殚矣。臣试为 圣上明其然也。夫所谓外言无得以摇夺者。谓若古者中山之伐。即墨之攻。臣之所担者重。而君之所责者大。一摇足而为国之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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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不以三至投杼。终能定霸而安疆。君不毁其垂成。而臣不负其所责也。今则不然。授任于无故之日。奉 命于非宜之地。处当已之势。怀难解之惧。 圣上虽益策钝愚。臣有何铅割。言中而不用与人驽而不舍。均为失当。惟 圣明之加意焉。夫所谓殚心者。谓若古者驻军五原。视师江上。汉贼不两立。虏骑窥中国。一身去留而存亡判。故知无不为。一力担当耳。今则不然。贼远而急缮。则为妄动。机静而奋臂。则为虚惊。朝廷正宜申敕藩臣各司。绸缪阴雨。其局先为。可胜而已。岂可于常设之外。建置剩官。屋上加屋。以紊号令。任无可察。故疑于虚让。公听则无非实意。乞 圣明三思。取 进止。
答曰。予意尽谕。卿何不谅乎。勿为固辞。尽心察职。
十一月二十三日六劄
伏以臣闻古语云。天高听卑。谓理或然。以臣观之。徒虚语耳。臣前后五劄。肃斋以言。固已竭情而诚若矣。 天犹邈邈。临下益痞(一作否)。反谓下土。不谅高悬。闻 命以来。抚躬失图。五体投地。七窍塞气。有人如此。尚不能伸情而动 天。岂非命也。前承 明命。固谓君臣贵相知心。岂臣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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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有恃于 上者皆虚。而 日月之光。有未尽烛于幽谷耶。不然。以 圣上之聪明。谅臣之势。参之以时之当否。事之轻重。必不待臣缕缕自陈。先有以处之矣。 占吝至今。迹拘势迫。实始虑所不及也。人臣愿忠。只以此方寸地耳。方寸已乱。七情易处。以何知觉。得以应物。伏乞 圣明勿以慰语为尽谕。亟允危恳。覆盖有终。取 进止。
答曰。累见陈劄。已悉卿恳迫之意。但贵相知心。故人言不能动。卿勿为固辞。尽诚察职。以辅国事。
十一月二十七日七劄
伏以臣之情事。前后六劄。已尽之矣。 圣旨之笃。前后六答。 亦已尽之矣。既 曰已悉。而犹未许遆者。岂以其设万分一有小补于国耶。猛挐闲缩。尚不如弱拒。况弱拒而闲缩者。其何能有为。既知无为。而强使维絷。公私何益。 圣旨曰。人言不能动。动固害事。一于不动。亦非中正。事苟利国而危言奇中者。固不足动。事在无益而正言当已者。斯速已矣。乃为从善。若一向执持。不知回头。深恐葛藤缠绕。终于胶固而已。殊非所以平荡建中之道也。古人曰。非分之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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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数得。一犹幸矣。何可再试。乞 圣明三致思焉。取 进止。
答曰。辞章七至。予深怪叹。委任既笃。足可为。勿用闲缩。克副予望。百劄无益。休烦可矣。
闰十一月初三日八劄
伏以臣晚途穷厄。暮景荒凉。触事多魔。无故遇屯。不称之任。转成奇祸。非分之恩。反为羁绁。一心以祝。未见精感。七章为辞。皆敀虚让。臣情日益怵迫。 圣旨曰。予深怪叹。无事虚衔。坐縻五岁。举朝睨眴。无一有言。此非为怪乎。不言则已。言犹不用不悛。立于无方。此非为怪乎。 圣朝人材。各适其宜。唯臣一人。易务以用。此非为怪乎。所遭之言。人闻发竖。 圣上之明。因恬不悟。此非为怪乎。此上数事。一犹可骇。四怪并集。处此谓何。愚臣以彼为怪。 圣上以此为怪。臣窃悯塞。 圣上设以 圣躬处臣之地而试详量焉。人臣一闻是言。犹恤恤乎嬉乎恬乎。不思被发而狂奔者。斯可谓之纯臣乎。况安其职利其事。因仍而不惕。则斯乃贼之尤者也。倘蒙 圣上推己反省。赫临体下。执理而精察。则臣之情事。冀有以感通。而前后聒聒。庶不为渎 尊之归矣。辞短意长。拱以俟 命。取 进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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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曰。予闻流言。止于智者。右相来自远外。闻人言而有所云云。予既不为之动听。卿可安心而莅任。宜勿更辞。予言不再。
闰十一月初八日九劄
臣伏读 圣批曰。右相来自远外。闻人言而有所云云。臣之惑滋甚焉。臣之作而力辞者。以国人之通言也。 圣批之执以为解者。以相臣之偶言也。国言通同。以无事而剩职。相言(一作臣)陈说。因众论以偶及。国人贱而疏远。故巷议而无路上彻。相臣亲而切近。故有闻而得以转达。 天听所独。故或疑一人之私言。堂下千里。故未信举国之通论。比之庆礼。鸿胪致辞。非一官之言。乃举廷之贺也。众情齐同。假喙于一人。岂偶发之片言。辞有理而顺直。一夫言之而有馀。况重相之言乎。顺理而不用。况逆耳而难入者乎。虽然。此特论其常耳。此外危言傍兴。闇阱当前。一跌以坠。下石几人。幸而机迟而先知。故臣得以自尽其情耳。不幸而疾发而警惧之。则已事可鉴。人臣遭此而帖然寝卧于席者。顽贼也。 圣主闻此而不指示生道。则其亦奈何。乞 圣明日月于臣父母于臣也。取 进止。
答曰。予闻言无实不祥。予言其无实乎。累言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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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信。宁欲无言也已。宜勿更辞。殚心辅予。以济国事。
闰月十二日十劄
伏以臣非敢曰 王言无实也。盖以国人之言。亦有理也。非徒以国人之言为然也。反省于心。亦以为然也。君之使臣也。有留之亦可。去之亦可。勉从其请而去之。斯乃有终始。古之人有行之者。光武之于邓禹是也。臣之事君也。有留亦可去亦可。审度物议而去。斯乃全公私。古之人有行之者。李纲之于高宗是也。臣之所遭。非但两可。亦有万不得已者。 圣教所及。乃欲使恃王言而敌国言。王言寡而国言众。言众而不恤。人谓斯何。臣在而边可使固。寇可使退。勤留不释。是或一道。不然而虚衔剩职。酝酿实祸。人言已至。臣心已荡。败局收枰。势难重着。冀 圣明之少留意察之。取 进止。
答曰。众咻虽繁。一言可蔽。卿无他肠。予任弗贰。勿为苦辞。安心察职。
闰月十六日十一劄
伏以臣学步却曲。一跌泥坑。拍拍愈污。沾体涂足。仰首疾呼。长绠徐过。待救无所。号父何恃。 圣旨之谕。愈往愈笃。臣情之霿。日甚一日。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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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众言朋兴。 圣志自定。匪谓 光镜。万有一翳。人臣事国。有分有体。弃分亏体。何以为臣。冲挹自贬。退谢国言。礼则然矣。况真风一丧。大伪公行。托真售伪。指铁为金。破屋御寇。明智所难。阔略如臣者。弥纶又疏。百尺竿头。稍进一步。抉肠暴日。徒为噬脐之鬼矣。凡物已展者不缩。臣之心绪。摇摇若悬旌而无所终薄。今虽欲收召魂魄。饮默自愚。臣亦不自制矣。是以区区不知所委命。章十上而不止。臣犹一拱以俟之矣。取 进止。
答曰。卿恳虽切于释负。独不念国事乎。此非避言自安之日。宜勿更辞。益殚赤心。生死以之。
闰月二十日十二劄
伏以臣拚死进前。冒罪直犯。乞解益力。 圣旨益笃。感极而惧。糜粉难酬。第于其间。有 上下未尽交孚者。不敢不竭论以剔其未尽解者。臣之所辞。非敢罔念 国事。图解重负。以自安而自懈也。人臣事 君。不如是。不足以严分范而重公议也。恒人之性。负金玉者。重于释去。负粪土则轻于委弃者。贵贱之形殊也。今臣所负。本无实贵。而空空剩赘。无故担着。自伤肩背。进退何据也。且臣闻之。怔忡者不可使靖心神。痿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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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不可使运手足。臣怔忡于齿舌。此心已狂易矣。胡能自靖。痿痹于事为。全身已不收矣。岂望有运。不靖心不运体。则药无所施。医门所弃。何心可殚。何事可念。人臣致忠。本非一途。世论图国。必称句践。以区区败亡之馀业。范蠡治军旅。文种任政事。诸稽郢主辞命。各适其材。不相易务。今以千乘之国。不可谓无事。岂必以素所未学之事。责之于生客。谈河渴死而后为可也。语曰。其所不能。不强使为。不但臣所不能。抑且世所嗤点。姑 许自劾。容待早晚。铅刀虽钝。尚或一割。岂不两济。臣情如斯。事势如斯。得 君又如斯。而犹不得 命。则命也谁尤。只愿 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也。取 进止。
答曰。谕之已尽。意不相孚。每见辞章。不觉怔忡。讫可休辞。安心察职。
闰月二十六日十三劄
伏以恒人之情。困极号天。痛极号父。不期然而然。非有为而为也。臣之号困号痛。已至舌焦而声竭。未蒙仁天慈父之恩。不识下土之微。未足槩于天意耶。抑天意犹以一朝 允从为嫌。姑且等待。以徐许之耶。始之命臣也。非欲虚拘。必全(一作令)万分一有所规为也。试观往牒。自古人臣。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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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而能动体举足。张瞻(一作胆)以自壮。出而试手耶。因循局面。未见实着。积有岁年。自近以来。精爽飞越。志虑耗瘁。呼天邈邈。叩 阍茫茫。则怵迫之极。计乃无聊。凡系事务。一切放倒。甚至于幕僚俱虚。皆不继辟。偏裨散落。亦未补缺。两边报牒。绝不酬酢。列邑庶禀。并加废弛。日月侵寻。已至半岁。回忆戎政。邈若前生。旧所建置。锄削略尽。而所未摆脱者。只是三字号耳。去实带名。优游送岁。亦非害事。独念受 命于君。私自废去。纵未发觉。欺罔何殊。是以区区。不敢自止。烦乞 圣明曲加矜恕。凡系军旅。亟允所辞。徐议所堪。量才以授。则糜身斫首。唯力是视。取 进止。 
答曰。事可从也。一劄亦足。事不可从也。万言俱虚。惟卿与予。 命道险巇。遭此朝论多歧之际。傥来毁誉。置之度外。所可尽者。忠与信而已。目今北路。疠气大炽。哀我赤子。焦熬于烈炎中。乙丙忧念。曷尝少弛哉。朝著之间。大小悠泛。国势陵夷。如日垂暮。卿宜克体予意。勿为释负之计。唯以安国家静边封为心。是予之至望也。
十二月初三日十四劄
伏以臣诚乏动 天。语拙露心。一回上书。一回奖勉。虚縻误恩。实酿奇祸。满纸 温纶。匪荣伊
白沙先生集卷之六 第 325L 页
灾。不知者曰。 圣旨丁宁。披豁无馀。讫可止矣。其知者曰。事有至难。庸得已乎。均之二者。俱未会心。乃若臣意。则以为事在无为。本当汰冗。加之外议。不罢何为。毁誉或置度外。死生其可置乎。且虽欲置。人将不置。身在而后。得尽忠信。身亡则忠无所尽。世焉有皮尽而毛独有附者乎。虽然。苟利于国。薾尔微命。有不足惜。今则不然。无益于国。祗以自戕。知而待祸。是谓浪死。浪死伤勇。 圣人所戒。思至于此。骨解肢分。身安而后心安。心安而后手足可措。藉令臣真有安国家静边疆之材。其心且不能自安。何暇念及于安静也。令人丧性狂奔。责之以徐行后长之礼。不亦远乎。且臣闻之。劳心劳力。贵贱殊科。故责任责役。大小异体。今夫仆隶弛慢懈怠惰游败业者。可以朴柣督之。难以礼让勖之。至于士夫惶惧不安缩慄瘝旷者。可以枉性安之。难以羁衔勒之。是以驱策之令。施于仆隶。体下之仁。加于士夫。今臣所遭。难以言形。尚论往迹。犹足胆慄。身履斯境。不怕何为。今虽忍死仍带。苟送岁月。低垂偃薄。不过为虚拘漫滞之人而止耳。伏乞 圣明谅此情势。毋庸占吝。取进止。
答曰。卿虽苦辞。决不可从。如是相持。有伤事体。
白沙先生集卷之六 第 326H 页
宜谅予意。安心察职。
十二月初八日十五劄
伏以臣闻。礼曰。罪有三命。是谓不齿。不齿之极。人理竭矣。让亦有三。是谓固辞。固辞之极。人情竭矣。盖以礼成于三。过三以后。礼所不载。非礼之举。君子不处。然而古有天子临轩。日遣十使。而犹石门不敢出者。岂以古礼为不足守。王命为不足敬也。必有所不得已者存焉耳。臣之越礼犯分。冒呈十五劄而不已者。岂敢以相持是尚。又岂不知事体之伤也。然且行而不已者。其必有不得已者存耳。聒而渎 尊。固伤事体。推挤不去。亦伤事体。况弃义待祸。尤伤事体。与其身败而两伤。孰若一伤而全身。龟鳖藏六。鸿雁㘅芦。蠢尔微虫。犹知卫身。矧伊最灵。敢安火宅。怀安有戒。色举无咎。十劄之中。犹难尽言。三木之下。谁能白心。 天意谆切。目所熟睹。臣虽木心。岂不夙感。人众胜天。事难容力。坐薪防火。岂有终济。在告半岁。急于抽脱。先省戎务。废罢略尽。今其实已去。其名独存。 圣上以名使之。于实何有。虚名实祸。臣亦当择。唯 圣明之少留意焉。取 进止。
答曰。省劄。深用瞿然。三木实祸。此岂忠荩大臣
白沙先生集卷之六 第 326L 页
所可道者也。瞻聆所及。骇惑非细。毋庸语辩。亟察戎务。顾予在位。人言胡得。边虞日棘。规画久废。卿虽在家。讵能自安。更殚赤心。以绚(一作徇)国事。
十二月十 日十六劄
伏以臣闻。世治则行有枝叶。世乱则言有枝叶。言之枝叶。非所以忠告。伏奉前后 圣旨。刊去枝叶。务 示实语。吾 君既以实语垂谕。臣何敢不以实语陈 启。若遮藏掩护。似说不说。蕴蓄本领。外为貌言。务效举子决科之对。则惧非所以刳沥毕陈。以自信于 圣明之下。故悉举末稍酿成之效。直从顶门上针。得到底而失(一作矢)口尽言也。宜 圣心之致讶也。然待得色定。然后徐而思之。天下之事。何尝不因微里张大也。况外间汹汹。已非微者乎。先民有言曰。难事作于易。大事作于细。故合抱之木。生于毫末。此岂欺人哄后之说也。万里长江。其源滥觞。千仞高山。厥聚微尘。则异日燎原赫焰。安知不由于今日之一束蕴乎。唯是死生荣辱。有 圣赫临。故得至今日。幸也非常也。非分之 恩。岂可数得。臣于今日。终年所事。只图罢免。终日所思。只在屏退。人非两心。有难两用。安有一心怀惧。一心筹边者乎。烦乞 圣上谅臣至情。亟允所辞。混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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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备局诸臣之列。则曲询佥议。时效一得。臣独敢缓哉。取 进止。
答曰。予志已定。卿辞徒劳。宜勿更烦。总摄戎务。
十二月二十日十七劄
伏以 圣谕曰。予意尽谕。卿何不谅。 圣意之底蕴。何待十六批。臣心之迷惑。何至终于此。 渊衷洞豁。如置腹中。愚性感激。若被春煦。臣非敢恫疑煖谷于涸阴。畏忌寸云于太阳。诚以人臣事国。恭则有礼。言虽倘来。岂无自取。唯其立朝三十年。发已种种矣。用物已弘。行己已显。是必凡所云为。未信于人。人之处臣者。其心必以为是夫也。何所不至。又必以为以是名。加于是夫。人孰不信。先为之地而后。挤而纳之于所欲置。则人信而事谐矣。古语曰。千人所指。不病而死。已未施信。使人疑己而处所指之地。待必挤之事。尚不知反躬回驾。以谢人言。人臣分义。至臣而扫地矣。是以区区期在必遆。今众言如是。臣怖如是。故虚带其名。实去其事。 圣上枉虑其遆之有妨。未 睹其仍之无益也。乞 烛虚状。亟递两任。则职事非一。何心不尽。取 进止。
答曰。相持至此。徒旷职务。百劄千章。只足劳神。宜勿苦辞。察治戎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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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日十八劄
伏以臣伏读 下教。圣上以旷务为虑。愚臣以解务为急。 圣上以劳神为戒。愚臣以丧神为悯者。盖由臣自有是请。先自遑遑。凡干职务。一力解脱。朝删暮削。至于尽无。其在今日。无务可旷。无事可治。已废之务。再难收集。加以受气本薄。神魂不扬。乱后廿岁。困于机务。垂尽之气。遭此危言。外铄内销。已成枯朽。发言无味。遇事失绪。无神可劳。劳不加伤。更有何力。得察戎政。就令仍职。悠悠幕府。不过为笼槛中鬼朴耳。 上有不断之嫌。下无袜线之益。况今兴作日滋。贤劳无托。 国家之务。非止一二。驱策内事。责效箸(一作筋)骨。则负戴荷担。所不敢避。夷险燥湿。本非所择。更乞 圣明曲谅衷悃。随才以授。指示生道。至情辞寡。岂敢多言哉。取 进止。
答曰。相持争辨。所益何事。勿嫌人言。尽心循国。
癸丑正月初四日十九劄
伏以臣闻。 君为仁臣为恭。臣将颠沛。而指示生道。仁何如斯。 君有成命。而强聒不已。不恭孰甚。迹涉不恭。犹不能止。则情可想矣。 克允所请。只在一言。何用相持。何惮而莫之行也。虽无所益。身远机阱。私幸则大矣。藉令人言止于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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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而已。则臣非顽石。岂敢盘桓。死生亦大矣。无故浪犯。虫之不如。况身灭而名辱者哉。尽忠循国。其道不一。强行所懵。故犯刑祸。寔为狼疾。岂得为忠。臣待 命半岁。肠摧发变。对食味失。逢人目动。外虽行走。中则已死。乞 加三思。以全终始。取 进止。
答曰。每见卿劄。令人体栗。所忧无乃太过乎。目今国事甚急。宜停此举。勉殚弘济之计。
正月二十一日二十劄
伏以臣私情所迫。五内颠倒。率意冥行。无复轨辙。一辞再辞。信口竭吐。不计忌讳。不量轻重。终至于章十九而不知止。君亲虽曰一体。礼义定有尊卑。卑不渎尊。下不聒上。故君令臣共。著在古训。臣之妄作。全昧于是。朋友之间。数则犹疏。君臣之际。若此谓何。是宜 天威震电。窜殛犹轻。而不唯不罪。乃反奖勉。洗涤外言。曲恕本心。受 命以退。惊魂不定。追省前事。若堕渊谷。第于旧所陈乞外。别有悯情。不敢终默。备陈三件。伏俟 裁处。 先王实录。始于卒哭。计今实功四年矣。分为三厅。誊写左右。史录及状 启疏劄。汇为草本。然后始乃纂定。方其誊写草本之际。无所纂定。则臣则无事矣。及至上年誊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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役。几已垂毕。政可试手。纂定正本。则诸臣之役。日觉简疏。而臣之课程。自此剧矣。前岁春初。逐日仕进。拨繁忍苦。仅成数卷。而逆狱起矣。自是以后。全岁废仕。滞务颓(一作堆)积。奄过一年。今成充栋。未易干得。排日计功。必须加以四五年。乃能卒业。其间除公私诸故。月当十数。而每月得仕二十许日。则非六七八年之役不能了也。朝臣苦仕。无甚于斯者。且以所干。非如公堂决遣庶务之比。必一一读过。议其可否。举要删繁。会其归趣。方成头绪。取舍之间。用力甚紧。故巳而仕进。延至申酉。则目眩头重。若坐风浪。归舍恍恍。食减饮多。庶官之务。岂有若是其剧者哉。训鍊都监。是三千军聚会之地。自然多事。非他局司之比。朝酬夕应。郎吏旁午。臣亦疏谬。不习军事。徒弊精神。处决不时。就令决之。亦多败事。无益于公。有劳于私。至于体察之任。管辖四道。公移云委。间以诉牒。平居私第。无异讼庭。臣昼事实录。以垂尽之神。退不闲养。处军旅之繁。人非木石。岂所能堪。加以朝廷有政。两铨郎官。辄来临门。雄藩大镇。问谁为可。除目一一(一作下)。动拂时望。谤言沓至。情外藉藉。臣以孑然一身。年垂六十。钟鸣漏尽。墓木巴拱。外困于苦务。内铄于物议。公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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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利。所益何事。而粘滞不去。尚此逡巡。终乃使人疑拟非伦。至加以彝伦之外。万万所不忍之谈哉。今臣所不堪者三。第一体察。其次训鍊。其次实录。而三者之外。荐人一节。尤系招谤之源而无益于事者。烦乞 圣明曲谅此情。 亟以边任。尽责两铨。于是三者分割一二。均畀他臣。不胜幸甚。取 进止。
答曰。卿以股肱之良。膺百责之萃。数件机务。何用辞为。安心策励。察任可矣。
癸丑五月初五日劄
伏以诸贼所引郑浃。即臣之所荐也。浃于备边司郎厅中。为仕最久。同列有言其膂力过人者。及钟城缺贰官。铨郎来问臣意。谓边头当用此辈。首拟于荐书。谨按己丑之狱。大臣有以曾荐汝立。削爵为士伍。白衣以终者。因成邦宪。遵而不失矣。及浃之名。始出于贼口。臣礼当自首。以俟 天诛。大狱未成。遽尔为此。恐非事体。内负大辟。外穿朝衫。闷默随行。拱俟有日。昨日诸贼。次第伏诛。若又逡巡待浃之来。则杳然稽远。臣罪益重。今不敢冒入脩门。唐突亲 启。谨伏 阙下。席藁待诛。取 进止。
答曰。知人之难。惟帝其然。卿所荐者。膂力也。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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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所蓄。何得而知之。宜安心勿辞。明慎鞫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