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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先生集卷之四
白沙先生集卷之四 第 x 页
白沙先生集卷之四(下)
 遗事
  
白沙先生集卷之四 第 257H 页
赠崇政大夫议政府左赞成兼判义禁府事,知 经筵,春秋馆事,弘文馆提学,同知成均馆事,行正宪大夫知中枢府事兼诸道都元帅权公遗事
 远祖金幸。水新罗宗姓。初守古昌郡。甄萱之乱。痛新罗亡。欲报仇。以郡迎高丽太祖。太祖以幸为炳机达权。赐姓权氏。爵为太师。以郡为食邑。升为安东府。权氏始此。至十三世而始大。有讳溥。事高丽。官至都佥议。永嘉府院君。五男三婿。皆封君。一家有九封君。于公为九代祖。
 八代祖讳皋。官至检校侍中。亦封永嘉府院君。七代祖讳僖。官至检校左政丞。
 六代祖讳近。历事我 太祖太宗。策佐命功臣。官至赞成。 赠谥文忠。号阳村。
 五代祖讳踶。官至左赞成。
 高祖讳摩。官至涟川县监。 赠资宪大夫吏曹判书。
 曾祖讳侨。官至杨根郡守。 赠崇政大夫议政府左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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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讳绩。官至江华都护府使。 赠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领议政兼领 经筵,观象监事。
 考讳辙。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领议政兼领 经筵,弘文馆,艺文馆,春秋馆,观象监事。
 外祖姓曹氏。讳承晛。为迪顺副尉。高丽左政丞,夏城府院君益清之后也。
公讳慄。字彦慎。号晚翠堂。以嘉靖十六年丁酉十二月二十八日生。自孩提嬉戏异凡儿。及长。笃志力学。议政公早负时望。历扬华秩。出按湖岭两南。入判吏刑兵三曹。门阑燀赫。声辉藉甚。公定省之暇。一意读书。自守泊如。刮磨豪习。出与辈流游。不以贵势有所挟持。绝无纨裤习。年四十犹不试。或劝以荫仕。公笑不应。不懈益勤。年四十有六万历壬午。以明经中进士第。选补承文院正字。其年九月。丁母忧。丙戌。服阕。为成均馆典籍,司宪府监察。丁亥。出为全罗道都事。戊子。入为礼曹佐郎。九月。升户曹正郎。十月。出为镜城府判官。庚寅八月。弃官家居。辛卯。复起为户曹正郎。皆能官举其名。其年九月。义州缺牧使。 朝廷举公拜义州。拔自郎僚。超升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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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论荣之。壬辰春。有言赴 京译官为飞语于上国。震惊辽左。皆下吏鞫问。辞连本州。公亦诏狱。事竟无验。其年四月。日本国关白平秀吉。举大兵众号六十万。以辉元,清正,行长等诸酋为将。连陷釜山,东莱等城。中外大震。 上曰。予闻权某有可用之材。今在何处。拜两南巨镇。以试其材。即日。以公为光州牧使。公谢 恩辄行。时余以都承旨直政院。公就与之别。余曰。何行之遽。公曰。 国家事急。此正臣子效死之秋。何敢徘徊晷刻。效俗儿辈悲啼状耶。时升平日久。猝闻兵至。朝臣视两南为死地。公辞语慷慨。昂然就道。政院同列。无不啧啧称其宏量。公单骑驰至州。未及莅事。 大驾西巡。徵兵入卫。全罗道巡察使李洸,防御使郭嵘。发兵四万。洸自领二万。以罗州牧使李庆禄为中卫将。助防将李之诗为先锋。嵘分领二万。以公为中卫将。助防将白光彦为先锋。公以文人。置诸前行。人或讶之。公笑曰。是吾职事也。以是月二十日。两军分路而进。洸自龙安渡江。由林川,温阳等路。嵘自全州由砺山,公州等路。俱会于稷山。时庆尚巡察使金睟,忠清巡察使尹国馨。皆来会。忠清兵亦且数万。军容甚盛。遂进阵水原。洸令嵘进击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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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公曰。贼已据险。今难仰攻。今主公扫境内入援。国家存亡。在此一举。务在持重。以图万全。不可与小敌争锋。径费神威。唯当直渡祖江。以塞临津。则西路自固。粮道亦通。得其形便。畜锐伺衅。以待 朝廷之令可也。洸不听。嵘先使光彦往观道路。还曰。道狭树密。不可轻进。洸有愠色。嵘曰。事将柰何。遂进兵。洸令李之诗来助战。以五月五日。之诗,光彦。各领精兵一千。意甚轻敌。公戒之曰。慎勿轻进。俟中卫军至乃战。公未至。光彦见贼小。促兵逆战。贼拔剑大呼。顺丘而下。我师披靡。贼乘胜乱斫。之诗,光彦皆死。是夜。军中虚惊。战士莫有斗志。朝日。贼从山谷。张旗而出。诸军大溃。公遂还光州曰。主将当有分付。整束以待。久之寂然。公曰。 宗社灰烬。 銮舆播越。人臣岂可坐待亡国。遂聚州境内子弟五百馀人。传檄傍郡。又得千馀名。进阵于庆尚界上。闻南原之民。自焚庐舍。劫掠官仓。公移阵本府。抚定人心。巡察使李洸。闻公起兵。以公权称都节制。仍令督率诸郡。以遏奔冲。公进驻梨峙。时岭南诸贼。势甚猖獗。直捣全罗。分兵来向。公闻贼势张甚。阻岭为固。严兵以待。七月。与贼遇于岭上。纵兵急击。同福县监黄进。勇冠诸军。中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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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退。一军沮丧。士无斗心。稍稍韬戈抱头而走。军中汹汹。晡时。贼乘我困。跳入砦内。公乃挺剑大呼。亲冒锋刃。责战益力。人皆死战。无不一当百者。于是呼声震地。矢石如雨。贼不能抵敌。遂弃甲曳尸以走。军资器械。委弃狼藉。血流被道。川谷为之腥臭。贼不能再窥湖南。用为根本。为国保障。数年之间。东西飞挽以供。军储未尝乏绝者。公之力也。秋除罗州牧使。未之官。拜本道巡察使。公迎拜 教书于阵中。稽首西向而哭哀动。一军军校将吏士无不为之挥涕。公令防御使代守梨峙。亲到全州。发道内兵万馀。以是年九月。西向勤 王。时贼酋行长。已拔平壤。入据其城。长政据黄海道。隆景在开城府。平秀嘉督率诸酋。领大兵屯京城。放兵四劫。西路已绝。勤 王诸将。皆入江华。阻江为固。以避其锐。公闻 上在义州。召诸将计曰。今平壤以南。皆为贼垒。京城为根本之地。不如先复京城。连缀行长。恫疑东顾。使不得一意西追。则诸贼无能为也。今若转入江华。示贼弱也。遂进驻水原之秃城。 上闻公驻秃城。解剑驰 赐曰。诸将有不从令者。以此剑从事。秀嘉惮公兵势甚锐。以兵数万。分为三阵。联营于乌山等处。往来挑战。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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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壁固守。不与交锋。间出锐师。应敌所向。以挫其锐。贼机牙自坏。角距俱落。剽掠无所得。居数日。烧营夜遁。畿内诸贼。次第入城。自此西路得通。列郡义兵。望风蜂起。一时响应。公起板荡之馀。以孤军在众贼之间。虚喝强冠。扶护两湖。至今论中兴之功者。以公为称首。以癸巳二月中。分麾下精兵四千。令全罗兵使宣居怡。结营于衿州山。遥为声援。公自领精锐二千三百。济自阳川江。进阵于高阳之幸州山城。欲以扼西路而规京城也。时 天朝大将军李提督如松。统领大兵。克复平壤。威名大震。贼酋清正。在咸镜道。回军京城。隆景,长正(一作政)。亦奔还京城。行长与义智,调信等。收散卒与诸酋。合势京城。贼势日益炽大。公悬军深入。直迫西腋。贼见兵少。不以为意。有靴尖踢倒之计。悉众而出。二月十二日黎明。候吏白贼分左右翼。持红白旗。向本营而来。公令军中无动。登台而望。则去本营五里原上。贼徒已弥漫矣。先锋百馀骑。看看渐逼。俄有数万馀兵。蔽野而来。围抱本营。最后以大兵继进。我军皆殊死战。贼分兵为三营。休兵迭进。自卯至酉。凡三合皆不利。则贼令军中人。持束刍因风纵火。焚我城栅。城中以水灌之。初令僧军守
白沙先生集卷之四 第 260H 页
西北面子城。至是。僧军少却。贼大呼乱入。一军披靡。公自用剑督诸将。诸将无不冒刃搏战。贼乃退。仍积尸为四堆。聚刍焚之。臭闻十里。我军收拾馀尸。斩一百三十馀级。得军资铠甲旗帜刀枪无数。时李提督驻兵开城府。先遣先锋游击将军查大受。渡临津江。往来巡哨。闻公大捷。翌日遣其褊裨。视昨战处。致礼物为贺。后数日。请与相见。公整阵以待。旗帜鲜明。器械精利。号令严明。部伍不乱。 天将待之加敬。至相谓曰。权家军与他阵自别。信外国有真将也。后三月。 天朝总督军门经略宋应昌移咨本国。另行奖赏。略曰。自倭奴摧陷朝鲜。 王国三都诸郡县。悉皆望风奔溃。曾无一英雄杰士倡义师排大乱。守封疆以图恢复者。 王国可谓无人。独全罗观察使权某。扼守孤悬。招集众庶。屡出奇谋。时抗大敌。近复囊沙为粮。诱倭来抢而劫杀之。此正 王国板荡忠臣。中兴名将。仍赏红段绢四端。白银五十两。以为忠勇之劝。且令 国王加之爵禄。以风动本国僚宰。 天朝兵部尚书石星。因是上本。以为全罗颇能用命。陪臣权某。独守孤危。以抗强劲事闻。 天子嘉之。是年三月。兵部钦奉 圣旨。以为朝鲜素称强。今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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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罗道斩获数多。该国人民。尚可振作。因差鸿胪寺官。宣谕本 国。自是 天朝文武大小官。每闻公名。必曰莫是前日幸州奏捷者耶。自幸州之捷。全罗一阵。为诸军首。公移阵于坡州山城。贼举众而西。欲报幸州之败。望见公壁垒高深。敛众而退。如是者三。其年四月。秀嘉诸酋。自知兵势益衰。与提督讲和。悉兵遁还。公闻之。以轻兵达夜驰入城。则贼已渡江矣。公促令先锋兼程疾驰。追蹑其后。公整点大兵。未及起程。提督与诸将谋曰。全罗布政。慷慨善战。士卒用命。今若悉众而追。败我和事。夜半。急遣游击将军戚金。驰至露梁津。尽收津船。使不得渡军。金遣其腹心。抵公邀与计事。及到。金诘之曰。公不待李爷分付。径欲追击。何耶。日遣其下。觇公动静。密为之堤备。公不敢动。遂引兵还本道。六月。拜都元帅。督诸军移驻岭南。甲午。以病乞解。 上特遣内医看病。有一武官。惮于赴战。逃匿金州。自托于 天将。公屡移本州。使之械送军门。州官怵于 天将。不敢谁何。乙未。公巡到本州。发吏捕之。 天将苦口乞哀。公竟斩之。居无何。 国相有视师南方者到州。武官之家。搆公于国相。公竟坐免。笑曰。为大将三年。斩一逃兵。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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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官耶。十月。拜汉城府判尹,备边司堂上,户曹判书。丙申。拜忠清道观察使。时贼久不退。 朝廷方议拜元帅。 上问曰。谁可为元帅者。左右对以他人。 上曰。何不以权某为之。仍 特拜公为元帅。公上疏乞免。 上曰。卿忠劳茂著。勇略超世。名闻天下。威慑敌国。元帅之任。舍卿伊谁。卿宜勿辞。更加尽心。以济时难。后数日。公入侍 经筵。 上曰。以予之罪。卿久劳于外。非卿国家何以得至今日。 特赐内厩马一匹。三月。公以元帅拜辞。 上引见。问以南方形势军粮器械多寡。人心风俗。守令贤否。诸将勇怯。军情苦乐。人材沉滞者。反覆咨问。日昃不倦。乃曰。劳卿再出。殄歼凶贼。奠安 国家。予惟望之。因赐酒。公临出。 上又曰。使 国事至此。予之罪也。卿其率励士卒。刻日平贼。今时事粗安。繄卿之功是赖。又 赐内厩马一匹及马妆。时 天朝方遣使日本。封秀吉为日本国王。倭酋之屯据我边者与本国诸将。俱各按兵。静以待之。公及到。条上军务七事。深以贼锋再肆猖獗为忧。丙申冬。我人回自日本。 朝廷始知二使不纳。清正将再渡。中外人情。汹汹靡定。公在密阳。闻余过界。为来相见。大言近闻 朝廷以边报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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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公惟聚首愁苦。无一策及于边事。此何理耶。假令清正再来。不过前日之清正。此贼既不得志于前日。岂必收功于再举。而中外将相。但坐愁耶。国家事尚可为。若 朝廷不容少儿辈。坏了大事。令我得以措手。少迟时月。清正虽来。吾自有待之之术矣。仍陈分兵列栅东西应援之策。 上甚加嘉纳。下其议。时边报日急。廷臣睽睽相视。无敢发一虑以言者。及见公状 启。咸曰。元帅如此。差强人意。即嘉奖覆 启。而事竟不行。丁酉秋。贼分道西上。先锋至忠清道。 朝廷欲遮截汉江。令公疾驰入 朝。与都体察使柳成龙。协力守御。及入 朝。公与成龙同入侍。成龙请以把截江面之事。专责于公。 上允之。初公之入朝也。 上惊曰。南方贼势方炽。元帅何遽入朝。公对曰。有旨矣。左右皆曰。顷日贼锋已迫畿甸。廷议欲截汉以守。非权某不可。故徵之矣。时贼新挫于稷山。捲众而回。 朝廷亦徵西北兵追之。促公南下。收拾馀烬。策励诸将。协同 天兵。以图再举。冬。 钦差经理都察院都御史杨镐。与提督总兵麻贵。领兵四万。分为三道。水陆并进。公部署诸将。协随 天兵。自领轻骑。选带枭将。亲随提督营下。提督至闻庆县。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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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路大将。密议军务。公亦在座。提督密语曰。天兵到蔚山。元帅亦令水军整备战船。多载炮手。耀兵于前洋。以助声势。公一如其言。及提督攻蔚山不利。经理令公独领本国土兵为火攻。公督诸将突进。斩后进者二人以徇。诸军无不踊跃欢呼而进。本 国大将兵使防御使以下诸将。蚁附而上。俱入栅内。进薄城下。提督于帐前望见。暗暗称奇曰。元帅能行号令。翌日。经理亦称朝鲜军兵。力战助势。深为可喜。公尝言于经理曰。今攻岛山。右道沿海。贼阵星列。闻岛山之急。其势必合兵来援。宜分一枝兵马。以遏外救。则清正之头。可致麾下。及 天兵围岛山十二日。城小而坚。贼亦盛为之备。百道攻城。终不能拔。公协随周旋。枕戈露处。铠胄至生虮虱。而锐气不衰。终以贼援大至。 天兵为之左次。一如公言。戊戌。大军既回。公以病上疏乞罢。 上驰谕曰。卿既立幸州之功。威名素著。今此岛山之役。提督亦称其能行号令。求诸宰班。实难其代。卿其更加策励。以灭贼为限。秋。 天朝总督军门大司马邢玠。用三大将。三路再进。提督麻贵趍蔚山之路。提督董一元趍泗川之路。提督刘綎趍顺天之路。大军将发。三大将各有希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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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本国名将。为之协随。麻贵,刘綎。皆要得权元帅。争之不已。 上竟以公属之刘綎。 天兵至顺天。围倭桥不能拔。刘提督本无战心。公愤恚。自募各营敢死士勇于冲锋者。大呼先登。请与 天兵协力齐进。则提督曰。试召诸将议之。依违而已。其意已决退矣。提督攻围九日。军竟无功。公初随麻贵。再随刘綎。岛山之役。倭桥之战。小大之体有异。尊卑之序不同。承事 天将。阁手仰成。受其羁的。奉行唯谨。不敢有所主张。以施其能。屡遭有为之机。踯躅而不敢进。终使骅骝,山子之才。踠足于中途。抑天意欤。惜也。公梨峙之战。威声始著。幸州之捷。荣闻远播。后行长与义智,调信。求和甚至。要与庆尚兵使金应瑞。会于中路。语未半。三酋问权元帅有何所求。切愿荐诚。及清正愿与本 国纯信人。有所讲话。 朝廷差山人惟政入其营。清正先问权元帅起居。自是倭人每见本国之人。必问权元帅何在近何所为。尝有 朝京使臣。以事至兵部衙门。尚书石星语次。谓曰。尔国群臣。若得如权某者数人。吾何忧哉。己亥春。公在岭南。一日取一卷子。劄记壬辰以后前后 圣旨。看过数遍曰。我无嗣。我死无人以扬先德。我亦本不要贲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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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后事。虽然。有婿李议政在。必能志我墓。如欲寻我平生事。只此足矣。是年夏。卒得痰疾。乞归死田里。 上许之。公得是命。先贻书于余。欲归江华之村舍。阖门调疾数年。然后还 朝。及归江华。疾笃不任进道。乘舟溯江入京。就医药。至则不得朝矣。以是年秋七月初六日。卒于寓舍。享年六十三。讣闻。 上震悼。为之辍朝二日。郎官吊其家。兵兴以后。 国储虚耗。凡宰相之死。皆免致赙。至是。有司遵例请勿赙。 上特赐赙祭。后数日。 上欲追赠其官。下其议。大臣议曰。权某初以一守令。提兵入援。义气可想。至于幸州之战。则乱后一大捷。人皆以为收复京城。某之功也。对垒八年。载罹风露。尽瘁报 国。人臣之义。孰加于此。 上允之。特赠崇政大夫议政府左赞成。公前娶军器寺佥正曹辉远之女。先公殁。后娶江西县令朴世炯之女。无子。前夫人有一女。嫁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右议政鳌城府院君。是为余也。以九月十五日。葬公于洪福山鸭公(一作谷)乾坐巽向之原。先大夫议政墓在其上。先是公卒既殓。宾客讫事。会哭将退。公兄嘉善大夫行上护军权君恂。与公军佐故吏谋曰。呜呼。吾弟之德之才与功烈。宜有以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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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俟后之崇终者。其于传无已。亦大有益。遂以命余。余曰。余少孤无依。托迹公门。窃尝闻之于旧家故老之能言是者。其言曰。公当朝鹄立。遇事雷动。出无入有。机变无穷。而不失于正。则有太师之遗风。望之毅然。即之温如。和以接人。推心置腹。则有阳村之美行。峨冠大带。风仪峻整。莅事贞固。质而不苛。则有议政之局量。兼是三者而功烈过之。公之谓矣。今敢取诸将吏宗人之辞。以备载笔者采择焉。
故统制使李公遗事
上之三十四年正月。 命臣恒福视师南服。 召至便殿。教曰。故统制使臣李舜臣。乃心 王室。卒死 王事。予惟宠悯之。迄未有庙。是以 命汝以昭厥绩。维时臣恒福承命感惧。乘传至海上。与诸将谋所以表忠纪德永示无已者。则咸曰诺。于是统制使臣李时言。实掌其事。忠清水军节度使臣吴应台,全罗右道水军节度使臣金亿秋。相与赞成之。木浦万户臣田希光,金甲岛万户臣宋希立,钵浦万户臣苏季男,加里浦佥使臣卞弘达。奔走会事。后数月。全罗道兵马节度使臣安卫。使以币若干来助工。凡公之平日郡(一作军)校将吏士。咸尽情(一作精)力。欢呼趍事。群能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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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万斧齐作。乃以是年某月。工告断手。臣恒福遂以讫事。告成于 朝。仍请庙额。以荣其事。仍以公之世系履历事始终而叙之曰。谨按。故 赠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右议政,行正宪大夫全罗左道水军节度使兼三道统制使李公。讳舜臣。其先德水人也。事高丽。历职閤门祗侯文林郎赐紫金鱼袋知三司事讳邵。五世而至贞靖公讳边。官至领中枢府事。生讳琚。兵曹参议。生讳百禄。平市奉事。生讳贞。是实生公。九世簪缨。联代有人。至公始大著。母曰草溪卞氏。将任(一作仕)郎守琳之女也。公以乙巳三月初八日生。卜云。行年五十。杖钺北方。及长业儒。尤长于书字。弱冠。尽弃其学。专学武事。丙子。中武科。为钵浦万户。罢官家居。甲申丁内忧。丙戌服阕。以司仆寺主簿。为造山万户。丁亥。 朝廷设屯田于鹿屯岛。以公掌其事。公以地绝兵少。累请添兵。其年八月。贼袭围田寨。有贼数人衣红毡。最著在前。公连射杀退。开寨追击。夺还被掳男妇六十馀名口。方战。公中流矢。潜自拔矢。颜色不动。一军无有知者。时主将拿公至营门。将入就勘。友人宣居怡惧不免。执手流涕。劝酒压惊。公正色曰。死生有命。饮酒何为。及对勘。公不服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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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兵少。累报请益。事闻。 上曰。某非败军之类。可白衣从军。其年冬。从时钱之役。立功放还。己丑。为井邑县监。辛卯。以珍岛郡守。旋升加里浦佥使。擢为全罗左道水军节度使。越明年壬辰夏。日本关白平秀吉。倾国入寇。连陷釜山,东莱等城。分道西上。声言直犯中原。公会诸将计事。鹿岛万户郑运及公军官宋希立。奋愿以死自效。辞语慷慨。公大悦。以五月初四日。领水军下海。庆尚右水使元均驰书。与公约会于闲山岛。时公有战船八十馀艘。与均至玉浦前洋。有贼船三十馀艘。四面围帐。竖红白旗。碇住洋中。分馀兵登岸。烧闾舍。烟焰遍山。贼见我师猝至。一时登船。促橹出阵。公遇于洋中。督诸军焚贼船二十六艘。约以明日决战。有人从西来者传言。 主上西巡。京城不守。诸将各还本镇。时 上在义州。南路阻遏。声闻不通。捷上。 行在百官。引领相贺。遂进秩为嘉善大夫。居无何。公梦见白头老翁。蹴公起曰。贼来矣。公蹶然惊起。促领战舰二十三艘。会元均于露梁。则贼果来矣。初一交战。焚破一船。追至泗川洋中。遥见海上一山。有贼百馀。长蛇而阵。其下有贼船十一艘。缘岸列泊。时早潮已退。港口水浅。海舟不得进。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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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我若佯退。贼必乘船追我。今以计引出洋中。我以巨舰合击。蔑不胜矣。遂鸣螺回船。行未一里。贼果乘船逐之。公尝在本营。日以倭寇为忧。创智造舰。另出新制。上设板盖。形如伏龟。至是。公令龟船突进。先尝贼阵。焚其舡十二艘。馀贼远望。顿足叫呼。方战。贼丸中公左肩。贯彻至背。公犹执弓注矢。督战不已。及战罢。公令人用刀尖挑出。一军始知公中丸。莫不愕然。进至唐浦。又有贼船十二艘。分泊江岸。中有一大船。上设层楼。外垂红罗帐。有贼酋一人。金冠锦衣。指挥诸贼。公令诸将促橹直冲。顺天府使权俊。自下仰射。正中其酋。贼应弦而倒。一军称庆。日暮。回阵于蛇梁前洋。军中夜惊。扰乱不止。公坚卧不起。良久。使人摇铃。一军乃定。后六月四日。进至唐项前洋。全罗右水使李亿祺领战船二十五艘来会。先是。诸将常以孤军深入为忧。至是。见亿祺来。无不增气。翌日。诸军出外洋。诸贼阵于唐项前浦。公先遣哨舡。往探形势。哨船才出海口。即放炮报变。诸军一时促橹。首尾连亘。鱼贯而进。至召所江。贼船二十六艘。摆列港中。中有一大船。上设三层板阁。外垂黑绡帐。前立青盖。遥见帐内。隐隐有侍立之状。知其为头酋。战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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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合。公佯败而退。层阁大船。见公败退。举帆直出。诸军挟击乘锐崩之。贼酋中箭而死。焚舡一百馀艘。斩贼二百一十馀级。溺水死者甚众。事闻。进阶资宪大夫。后七月六日。公与元均,李亿祺等。会于露梁。闻贼舡七十馀艘移泊于见乃梁。我师至中洋。贼见兵盛。回船入港。港中元有老营七十馀艘。作综列阵。港口浅狭。且多隐屿。难以行船。公少出兵以诱之。贼果悉众追之。公且战且退。引至闲山洋中。回舡却逐。挥旗鼓噪。箭炮俱发。贼气挫少却。诸将军吏。欢呼踊跃。焚贼船六十三艘。馀贼四百馀人。弃船登陆而走。诸军进至安骨浦前洋。又有贼船四十馀艘。中有三船。上建层楼。诸船以次列泊。贼既累败。惧我直冲。前据浅港。负固不敢出。公督诸军。休番迭进。日暮。海雾四塞。馀贼二十馀艘。乘夜绝碇而遁。是役也。斩二百五十馀级。溺水死者又不纪其数。军声大振。进阶正宪大夫。公每战胜。辄戒诸将曰。狃胜必骄。诸将慎之。时贼屡窥湖南。狺然未已。公以为 国家军储。皆靠湖南。若无湖南。是无 国家也。癸巳七月十五日。进阵于闲山岛。遮遏海路。是年八月。 朝廷以公兼三道水军统制使。领本职如初。使得总制舟师。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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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军六年。见本道粮储凋耗。无以供给。遂大开鱼盐。广设屯田。凡所以利国补军者。勇往不顾。若嗜欲然。无丝毫遗。故军饷有裕。未尝乏绝。丁酉正月。贼酋清正再渡海。 朝廷以公不能逆击诏狱。用元均代为上将。公在道。男女老幼。皆遮道号哭。及对狱。 上原之。以白衣送元帅阵中。使之戴罪自效。其年七月。均果败。都元帅权慄。使公往晋州收散卒。未几。 朝廷复用公为统制使。时新败之馀。舟船器械。荡然无存。公闻 命。单骑驰到会宁浦。道遇庆尚右水使裴楔。时楔所带战船。只有八艘。又得鹿岛战舰一艘。公咨楔以进取之计。楔曰。事急矣。不如舍船登陆。自托于湖南阵下。助战自效。公不听。楔果弃船而去。公召全罗右水使金亿秋。使之召集管下诸将五员。收拾兵船。分付诸将。妆作战舰。以助军势。约曰。吾等共受 王命。义当与同死生。 国事至此。何惜一死。唯死于忠义。殁亦有荣。诸将无不感畏。时公起板荡之馀。再膺藩 命。两南诸郡。尽为贼薮。行长在陆路。义智在水路。飞谋蓄锐。以伺我隙。独以疮残馀卒。领十三战船。栖依无所。逡巡于碧波亭洋中。见者危之。一日。忽下令军中曰。今夜贼必袭我。诸将各宜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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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戒严。是夜。贼果潜师以来。公自起大喝。令诸军无动。各下碇以待。责战益力。贼解围。公回军在右水营鸣梁洋中。天明。望见贼船五六百艘蔽海以上。先是。湖南士庶乘船避乱者。皆聚阵下。倚公为命。至是。公以众寡不敌。先令避乱船。次第而退。排列布阵为疑兵。自领战舰当前。贼见公整船而出。各促橹直进。旌旗楼橹。㳽漫海中。时早潮方退。港口湍悍。巨济县令安卫。顺潮而下。风便迅駃。船行如箭。直冲阵前。贼四面围抱卫。冒死突战。公督诸军继之。先破贼船三十一艘。贼少却。公击楫誓众。乘胜而进。贼死咋不敢抵。敌举军而遁。公亦移阵于宝花岛。时闲山诸将。各自投窜。与本道避乱民人等。奔入诸岛。公日遣褊裨。通谕诸岛。召收散兵。治战舰备器械。煮盐贩贸。二朔之内。得谷数万馀石。将士云集。军声复振。以戊戌二月十七日。进阵于古今岛。时行长敛众据险。阵于顺天之倭桥。公距倭桥百里而阵。其年七月。 天将陈都督璘。以水兵五千。与公合阵。刘都督綎。以苗兵万五千。阵于顺天之东。将水陆齐举。 天兵侵扰我军。公令军中撤其闾舍。都督怪问之。公对曰。 天兵时加侵扰。故小邦新集之民。将尽远徙。都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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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使公便宜行事。日后再有侵扰者。许令罪之。自后 天兵秋毫不犯。一阵赖以相安。行长惮公威名。遣其亚将。赍鸟铳长剑遗公。公却之曰。我自壬辰。杀贼无算。所得铳剑。自足为用。贼又因都督。欲遗以银两酒肉。公曰。此贼于 天朝。亦有难赦之罪。老爷反欲受赂耶。其后贼使再来。都督辞之曰。我于统制公。既已见愧。何可再为。是年十一月十八日。南海,釜山诸贼来援。先锋已到露梁。公言于都督曰。我师前后受敌。不如退阵猫岛。更约诸将刻意决战。都督从之。是日三更。公于船上。跪祝于天曰。今日固决死。愿天必歼此贼。祝罢。自领锐师。先进露梁。十九日四更。贼围都督甚急。公直前救之。亲冒矢石。手自击鼓。忽中丸而仆。临绝。顾谓麾下曰。讳言我死。勿令惊军。都督闻公死。颠倒于船者三曰。无可与有为者。南民闻公之丧。奔走巷哭。市者为之罢酒。及家人以丧归。南中士子。操文以祭。老幼遮道而哭。至界上不绝。公娶郡守方震女。生二男一女。长曰荟。累功为训鍊院佥正。次曰䓲。女嫁士人洪棐。公尝应举就讲。至张良传。考官曰。良从赤松子游。真不死耶。对曰。纲目。书留侯张良卒。则良之志。岂真欲仙也。一座大奇之。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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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钵浦。棘棘不阿。主将遣人。欲取堡庭桐木为琴。公不许曰。此官家木也。植者既有意。斫者又何意耶。主将噎喟。思有以中公者。终公之在官拾掇。不得毫毛罪。其在北边。有人遭丧。贫不得奔。公闻而怜之。即解所骑与之。尝言丈夫生世。用则效死。不用则耕于野。足矣。若取媚权贵。以窃一时之荣。吾甚耻之。及为大将。持是道无所变。接人和易。谆谆无畦畛。遇事果办。不少回挠。刑人赏人。一不以贵势亲疏。轻重其意。故群下畏而爱之。在所称治。倭桥之役。公妻兄黄世得战死。诸将吊之。公曰。世得死于 王事。匪哀伊荣。在军七年。苦身困心。未尝近女色。战胜得赏。必散施诸将。无所遗储。尝与元均。因军事两有违言。积不相能。公常戒其子弟曰。若有人问之者。尔等当言彼有功。勿言所短。有一卒当刑。子弟在傍曰。罪重不可贷也。公徐曰。子弟之道。当以生道救人。二兄先公亡。公抚其遗孤。恩若己出。凡家中物。必先侄而后子。君子于是乎知公之行。又笃于家也。
清江遗事
公状貌魁杰。器局峻整。恬于势利。临事不苟。文章草隶。时侪称雄。而尤长于行文。性又刚果。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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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抗议。未尝挫抑于人。人亦不敢干以私。皆侧目而避之。至与亲戚故旧私相燕语。谆谆不倦。或杂以调笑。咸得其欢心。父母殁。与兄弟分财。以其姊别给。比己差鲜。别择奴婢强壮者十馀口以与之。至于庶弟。亦加其数而与之。以遵先志。此不足为公之德。而可想临财之一节也。性喜施与。尝为兵部郎官。驺直到门。不入于室。而先与穷族。久久成例。故亲族亦习以为常。或时催促曰。期日已晚。老爷何不分驺直耶。尝为晋州。罢还居家。杜门息交。日以文籍自娱。有劝公以交欢时望者。公正色曰。虚受人爵而实获天谴。孰为利害。其人大惭。持身清谨。摆脱家累。位至宰列。妻子常假贷于人。然不为皎厉之行。以沽于世。而世或有知之者。壬午。为北道兵使。临行。余作诗以戏之曰。约束罴熊老黄卷。推移文字作长城。盖以罴熊自况。而文字调公也。公见诗。呵诘曰。你小儒。何敢乃尔。遂极谑而别。及拿下 禁府。时论勃郁。罪将不测。亲戚子弟。皆潜泣随行。论者谓公曰。必无生理。余于道次候之。公握手莞尔而戏曰。今日遂成小儒之先见也。又问曰。闻读纲目。已到几篇。因论读史节目数语。略无戚容。顷之。顾谓狱吏曰。此非我久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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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速就囚。乃与亲旧欢笑而别。此可见其气象也。
西厓遗事
壬辰变初。贼逼尚州。以公为都体察使。未发。忠州败报 闻。即日下教西狩。时余以都承旨在政厅。闻 命入政院。 阙中已扰乱。无复官序。议与同僚出政院。进诣宣政门下。以便 启事。俄有内教。 命公守京城。余对中使。顾谓卢公士馨曰。 驾命一下。宫中已空。出城之日。从行者必少。若西行不止。尽塞而止。则一水之外。 即上国之疆。到此应有酬酢处变之事。方今廷臣。明敏练识古谊善辞命。柳某一人而已。今大驾一移。则京城无可守之势。柳某留之。不过为败绩之臣。 扈驾必有裨益之事。 启请从行如何。士馨颔之。诸僚应声曰诺。余即搆草。不暇净写。仍以草纸授中使以 启。 上即允之。改命李公阳元留守。后有 圣旨。颇以公受 命不行为言。岂苍皇之初。 圣聪偶或忘之欤。 驾幸东坡传舍。翌朝。 召见大臣。鹅溪李相公与公入对。余以都承旨 侍。大臣至前。 上引手叩膺。泣而号苦。以次名之曰。李某柳某。事已至此。毋惮忌讳。各悉心以言。予何往乎。又问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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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寿何在。素有计虑。亦愿并见。余承 命出召梧相。梧相即进前。 上亦云如此。时诸臣俯伏咽泣。莫敢仰视。不能遽对。 上顾谓曰。承旨所见如何。余即对曰。可且住驾义州。若势穷力屈。八路俱陷。无一寸乾净地。则便可赴诉 天朝。梧相曰。北道士马精强。咸兴镜城。皆有天险。其固足恃。可踰岭北幸。 上曰。承旨言如何。公曰。不可。 大驾离东土一步地。朝鲜非我有也。 上曰。内附。本予意也。公又曰。不可。余曰。臣之所言。非直欲渡江而已也。从十分穷极地说来也。脱有不幸。身无所置。足无所容。宁缓一刻以图后举。公曰。不可。因与余辨论十数。两不肯苟合。 上时时右余而左公。鹅公但伏前涕泣而已。最后公厉声曰。今东北诸道如故。湖南忠义之士。不日蜂起。岂可遽论此事。余然后即晓公意。默而止。后公见李判书公著曰。如见李某。可语吾意。何径发弃国之论乎。李某虽裂裳裹足。从死于道。不过为妇寺之忠。此言一闻。人皆瓦解。谁能收拾。时余犹未莹。及到宁边。两宫始分。讹言大播。西关人心。不可收拾。然后始服公之先见。后因私见。拜谢曰。仓卒之际。误着一手。致坏大势。悔服无及。公笑曰。我亦当时不能明辨。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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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不可而已。不能无失。 天兵在国。许多诸将。各以衙门之重。凌暴多门。东国诸臣。各怀内惧。竞以苟苟延责为事。莫有廉耻之事。至于交际赠遗之间。沾沾鄙琐。不觉失义者多矣。杨经理之来。颇不悦于公。至形言语。人或危之。后经理驻兵安东。公因事上谒。经理不见。语多侵凌。译人传言。从者失色。公举止徐缓不为动。译者退谓人曰。老爷不识柳某有铁肠。如是乱道耶。及经理还京。一日。余与公同在公堂。经理衙门译官有来谒公。语次道诸将之意。因欲自为介而使公交驩诸将。公正色曰。非公事。何敢私交。唯当敬而待之。其人不敢复言。时余在座。暗暗称奇。归语所亲曰。士临利害。当如是。 驾驻平壤。申伯峻,具元裕倡言柳某与鹅相。罪同罚异。不宜独免。一日。三司会坐。将论此事。郑子翰以掌令出避。至门遇余言曰。即日将论柳某。余闻即趍入。邀副提学洪君瑞曰万代瞻仰。在此一举。公若不尽力。吾自此绝矣。君瑞曰。诺。此吾志也。即入大言。事遂寝。时公退伏私邸。不敢入公堂。余访见。唯深引过而已。及戊戌秋。被弹在东郊。余往访。则出迎笑曰。公未尝至我门。惟一访于箕城。再访于此。公之来。必于人所不来时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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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终日谈论。展尽底蕴。无有馀隐。一不见其忿厉色
白沙先生集卷之四(下)
 行状
  
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领议政兼领经 筵,弘文馆,艺文馆,春秋馆,观象监事朴公行状
公讳淳。字和叔。姓朴氏。自号思庵。其先忠州人也。初进士公生三男。祯,祥,祐。祯。有文章早世。祥。卒官通政。有集行于世。世所谓讷斋先生者也。祐。进士壮元及明经第一。家文行世。难为兄弟矣。娶棠岳金氏女。以嘉靖癸未十月生公。公生而颖异。色夷气清。六岁。金夫人亡。养于庶母。与群儿戏。为揖让周旋之容。及知学问。刃迎缕解。不烦提谕。月开日益。年甫八岁。开口咏物。吐辞惊人。邻有训蒙者。却不教曰。吾敢为尔师哉。及己卯祸起。左尹公惧不免。惟日饮以自晦。一日乘醉。命公为饮酒诗。公应唯成章。左尹吐舌曰。老膝当屈。十八。升上庠。丁未。左尹捐馆。公水浆不入口者三日。过初期犹啜粥。尽三年废书不敢读。庐墓之下。毁瘠疑死。杖而后起。吊者大悦。服阕。入山读书。踰年而返。癸丑八月。首选 庭试。 明庙亲试一经。公神姿爽朗。举止雍容。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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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奥义。应对精敏。群臣目属。即 赐第第一。授成均馆典籍。华闻弥彰。先辈皆折辈行为交。自是历工,兵,吏三曹佐郎,弘文馆修撰,校理,吏曹正郎,议政府检详,舍人。仍 赐暇读书堂。其在玉堂。议林百龄谥。时领议政尹元衡。以同盟旧勋。当路柄用。乙巳馀孽。恃之为城社。势方仇视直言士。公入馆察同僚。皆劫劫有内顾色。盖褒固可羞。贬辄挑祸。举依违两端。故延其事。公奋然议上曰。恭昭。按谥法。既过能改曰恭。容仪恭美曰昭。贬之也。元衡见即喑噫。倡言于朝曰。彼百龄。国之元勋。谥无忠字。意在叵测。遂 启请鞫致公罪。于是群凶附丽。方怒目视公。固已耽耽矣。中外汹汹。谓骇机朝夕当发。赖安玹力救。只得免官归。初公闻祸发。将待金吾。入室更衣。坦坦而去。家人不知有事。及免官敀家。幼女出迎。公执手笑曰。几不得复见汝矣。翌日。归罗州。壬辰(一作戌)。除韩山郡守。每衙罢。辄处松亭。课日读书。傍郡学子。闻风坌集者踵相接。期年而一境父母之。明年。徵为成均馆司成。未至。逆拜侍讲院辅德。迁司宪府执义。甲子。由弘文馆直提学。升同副承旨。乙丑。以吏曹参议。移长谏院。慨然曰。劾冀斩宪。挽回世道。吾责也。死职耳。因访大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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宪李铎曰。吾欲正元衡罪。须公赞成。铎缩颈曰。公欲赤老夫族耶。公徐譬之。铎许之。公喜甚驰还。不暇解衣。取烛草弹辞。翌日。两司并劾。 明庙不忍于母后。迟徊者月馀。公争之愈力。竟得惟允。元衡既逐。左议政沈通源。犹居政府。士心颇郁。亦相继而黜。百姓歌舞于道。乡闾之挟书为儒者。稍益发舒。始乃公言父子君臣之道。咸知顺此则为君子。逆辄危辱不齿。沛然有向道之志。引领而拱俟者群兴焉。于是选六行之士。复枉死之官。凡旧政之蠹国病民者。一皆洗涤。而退溪,南溟(一作冥)。倡于岭外。孤峰,大谷。兴于湖中。牛,栗诸贤。次第继起。为之后焉。而张本之者。皆公之力也。自是超迁。为大司宪兼大提学。公又嫉当时文体尚浮薄。欲力变陋习而澡雪之。论文章则首以班,马,韩,柳,李,杜为本。论道学则又以小学,心经,近思录为阶梯。无何。退溪还山。高峰继逝。先辈后进之间。士论亦随以携贰。丁卯。 明庙礼陟。卒哭之前。公处外不敢居内。及后连遭懿圣,恭懿两大妃丧。持是礼不变。明年。 中朝学士欧希稷奉 诏而来。公以礼曹判书。为远接使。姿容清雅。率礼无愆。 诏使已心内起敬。及见公诗。惊曰。宋人物唐诗调也。吾辈斯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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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耳。庚午。移判吏曹。时宋四宰纯。退老湖南。闻而喜之曰。朴某秉铨。关节绝矣。已而。成 天使宪之来。公再为远接使。见重如欧公时。壬申。拜右议政。其年新 天子即位。公朝 京进贺。华人素闻雅才。沿道索题者甚众。及入朝故事。外国进 奏者。率令由挟门入。公争曰。陪臣出入。既闻命矣。若表文则 奏御之尊。岂宜由挟门。礼部不能难。许入正门。遂为定式。留馆日。礼部主事问开市。公曰。寡君无所贸货。开市何为。华人称之。荣靖王妃丧。有司议行叔侄之服。公建议以为上于 慈殿。有继体之义。当服三年。 宣宗嘉其议。从之。庚辰。以本职兼管内医院。一日。 宣宗暴疾。公驰诣阙。则疾已惟几。公与左相卢守慎入见。 上执手曰。不幸病至此。恐不获誓言嗣。诸子皆幼。烦公等调护。守慎悲泣不自胜。公顾止之曰。慎勿尔也。乃进而徐譬之。时仓卒。诸医环视不敢下药。公遽呼药以进。遂得徐苏。先是。公于 经筵。力言北道饥凶。当先事绸缪发数策。人以为迂。及癸未之变。军兴乏粮。始服公远见。公与李栗谷珥。筹猷 庙堂。举无遗策。 宣宗嘉之。特命兼判兵曹事。公尝为太仆提调及兼兵曹。两司驺直。皆不许入私第。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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檗一节。未足为公之重轻。而即其素性然也。及栗谷被弹归。成牛溪浑上章救解。 上问大臣以浑疏是非及珥罪有无。公首言时人与珥不相能。至欲劾去。非公论也。 上命窜言者。时论大激。至于两司交章。劾公以护党。数其十罪。 上曰朴某松筠节操。水月精神。执不允。公因是不安于朝。退处江舍。 上医问交道。馈遗络绎。 命有司官致其所不受禄。敦谕出仕。公悯然入城。台弹再发。复归江上。丙戌。乞暇就浴于寒泉。 上遣中使。宣酝于东都门外。 特赐胡椒虎皮。公因卜筑于永平县白云溪上。绝口不道时事。萧然有出尘之想。日事钓采。间以吟啸。村氓野老。挈榼相就。欣然对饮。若将争席。学子来讲。辄忘寒暑。所居有拜鹃窝,二养亭,白云溪,清冷潭,吐云床,苍玉屏及散襟,青鹤,白鹤台等名号。兴至。或一马一僮。放迹山水。漫游金刚,白云等诸山。傲然忘归。 上知公有长往之志。遣医问疾。下教促还者三。而固卧不起。一日朝起。咏诗不辍。忽倚枕呻吟。如有不安节。谓高夫人曰。我其逝矣。俄倏尔而乘化。是岁己丑七月二十日。享年六十七。及属纩。天雨雷鸣。其夜白气漫天。光芒烛地。晃若明月。山民望之惊讶。朝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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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则公果卒矣。以九月。用治命。礼葬于钟贤山东支庚坐甲向之原。公娶高氏女。生一女。适郡守李希干。厕室子曰应犀。希干生二男一女。长曰茳。次曰荚。女适士人尹起坡。茳娶别坐睦守钦女。生一女。荚娶洪策女。生四男皆幼。高夫人。后公十六年而卒。柔闲清慎。克媲公德。公早知为学之方。受学于花潭先生。得闻性理之说。尤邃于易。明睿之至。考索精深。而其悟透自得之力为尤多。及长。遂大肆力于群书。以至老,庄,道,佛之语。汉,晋以下百家之书。靡不贯穿而周知。尤长于诗。天格清婉。意悟冲迈。独得元和正派。有思庵集行于世。樵厮皆能讽之。中年事退溪先生。多所启发。退溪晚年在陶山。常称与朴某相对。泂如一条清冰。觉神魂顿爽。故南来以后。念之不置。奇高峰亦言剖析义理。明辨剀切。吾所不及。晚与牛,栗两先生。定为莫逆友。尝闻牛溪承命入城。喜语人曰。吾王不亦为豪杰之主乎。密密结网。毕竟能网得牛翁来矣。时传以为美谈。及癸未祸起。论者谓公与牛,栗相善。至称淳即珥。珥即浑。终始三人。貌异而心一。 上曰。善类相从。何伤于道。昔宋孝宗言我是朱熹之党。今以予为珥,浑之党可也。其见重类此。尝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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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斋。扁曰双翠。辨色而处外。终日对案。冠带必正。仪容必饰。俨然对越。游泳有得。则便欣然色敷如也。始焉望之。只莹然冰鉴矣。即之觉和气袭人。平坦乐易。终日不见有崖异之行。尝言圣人之学。不可他求。日用行事。到底顺理。即此是道。然若不先明其理。又何以得事之正也。此格致之序。所以居修身之先也。见人有善。辄忘年倒廪。为交屏所挟。为出入相府十五年。唯谨守世业田。未尝增一亩。州郡问遗。非亲旧。不敢受。所识问讯。不过起居而已。至临大议定大计。论议风发。饰以儒雅。莫能抗夺。古云仁者必有勇。其谓公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