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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谷先生朝天记中
荷谷先生朝天记中 第 x 页
荷谷先生朝天记中
 [朝天记中]
  
荷谷先生朝天记中 第 429H 页
[万历二年甲戌七月]
  [初一日]
七月初一日癸酉。晴。朝。贡马三十九疋惊逸入城。洪纯彦,宋大春告于参将王永祐。永祐即命把总官郝世臣等六人闭四门。发军根捕。已而。俱得于街路及人家。余将笞理马以不谨护守之罪。使固请赦之。伴送金国臣追至。出小城循沙河。至双屯姚的家午饷。仍憩柳阴以避暑。宿于牛家庄刘二家。庄今名东昌堡。夕有十岁童王九魁挟大学来读。颇颖悟。余怜之。赠扇一把。使亦赠笔一管。是日。海州所差把总官王应奎不至。
  
[初二日]
初二日甲戌。晴。朝过武安王祠。由杨照筑道行七八里。道断而潮沟过之。舟人舣三船以待。余等乘船。棹过十馀里。历天妃庙。泊于三叉河把截千户所城下午饷。河一名辽水。与浑河,太子河合流故名。其广类我国临津。结舟为浮梁。以渡行人。又历三官庙,西宁堡。此路旧号泥泞。车马艰沙。今则因旱燥乾。但蝇蚋蚊虻扑缘马驴。騣尾流血。至沙岭僦宿于景顺家。城名西平堡。备御指挥裴永勋。遣人送下程。答以帽扇三物。其单中永勋不书其名。而代以其弟永吉。问诸通事则中朝人赠遗我国使臣。每多如是云。殊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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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有守堡官姓林者。书其妻病證来求药。仍致下程。余等不受其物。令俟张彦龙之至往问焉。夕。于景顺外孙王三重年十二岁。能读庸学。余赠扇一把。三重扣头而谢。礼仪闲熟。我国则虽年长者。尚不知进退拜揖之节。况儿童乎。其可叹也夫。
  [初三日]
初三日乙亥。晴。张彦龙往见守堡官。书示治病之法。仍赠蟠葱散五贴。备御指挥遣人谢回礼。又求医眼药及好刀油纸等物。安廷兰拒之。通事尹秀宽所乘车及空车二辆。自牛家庄在后未至。留廷兰与伴送一人令率来。历高桥,平安铺,平洋桥至接官亭。暂有雨徵而旋霁。军官等网鱼于濠。未及烹而午饭已进。使怒笞下人。又历新宁铺至高平。宿贾河家。城名镇武堡。河之家房室颇洁。夜三更。安廷兰追至。言日暮秀宽始到。秀宽饥至二日。廷兰买秫饭以食之。即出新车改载而已则先来云。盖此处路无盗贼。故商旅夜行而不避焉。
  [初四日]
初四日丙子。晴而风。朝。先遣宋大春诣广宁催车辆。伴送金国臣亦同往。又留洪纯彦待尹秀宽。出西关门。至十里西头烟台。由筑道而行。望见医无闾山横亘连延。苍翠极目。是为北镇。余思贺先生之德。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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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复见。为之怅然。至盘山驿。日未中矣。贡马草料未具。喷沫踯躅于庭中。余见而哀之。使安廷兰言于守驿官曰。自辽东以后。各驿守堡等官。剋减该给草料。以致进贡马匹十分瘦损。诚非细故也。今到此驿。天日尚早。而犹不给草料者。是何意耶。我等到广宁。将条前路不谨之事。一一披诉于都宪。若不预告。则近于诬汝。故我聊复言之。守驿官曰。已命送二车取草。而该料亦依例备出。望姑少待之。幸甚。又令廷兰制呈文。盖海州把总王应奎。擅不发护送军马。及牛家庄,沙岭守堡官。闭驿舍不纳贡马。故将以告于都御史也。午后。使在中厅。招余与汝式。酌露酒数杯。洪纯彦自高平替尹秀宽车辆而来。说李总兵之子昨发辽东。宿牛家庄。今向广宁。其发军护送者。几三百馀人。威仪极盛。有一老人指之曰。彼甚么大官。而乃如是惊天动地耶。年前。都御史以我国惊逸马疋。特具题本。奉 圣旨发护送人马。而才到海州。旋即中止。今总兵子。只一廪膳生员也。乃微乎微者。而多拨军夫。一至于此。废王法逞私情之态甚矣。纪纲之废坠如斯。非所以示远人之道也。余暮招白元凯。问嘉靖中皇城被围之由。元凯曰。曾于庚戌年。从 圣节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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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辰同赴京师。八月初旬。达子二十万骑自冷口入塞。掠三河县通州等处。十四日。到皇城下。围东北隅。抄杀城外居民者。不可以数计。二十三日乃去。  世宗皇帝以失误军机。斩兵部尚书丁汝夔,总督三边军务都御史杨守谦等。二人就诛而虏退。回程时自哈达门至三河县夏店之间。空无人烟。积尸如叠。惨不忍见云。夜初更。尹秀宽始至。
  [初五日]
初五日丁丑。朝昼晴。夕雨达夜。朝历来远潮沟平句等铺火烧桥。至制胜铺。铺旧繁庶。丁巳年。为达子所陷。今则只有人家数四。而陋不可处。遂憩于三结义庙。乃汉昭烈帝及关张二人也。午后向广宁。未至十馀里。宋大春来迎曰。昨见备御指挥杨大烈言车辆事。大烈云。即当仰禀按察司。拨给十七辆。馀八辆则自有遆运所车矣。抵东岳庙。人言顷在六七年前。达子焚荡而去。兵火之后。只有破屋岿然而已。像设毁落。蒿莱遍生。怆然有旧国遗墟之思。正殿之北。立四石碑。一曰迁建广宁东岳庙记。弘治七年甲寅。按察佥事钮清撰。一曰记东岳神祠灵应文。弘治八年乙卯。进士潘辅撰。背剜五岳真形图。引抱朴子为證。极怪诞不经。一曰重修东岳庙记。一曰东岳行祠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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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嘉靖十九年庚子。学生黄銮撰。殿之西扁有堂。塑男女二像。俗传无子者祈祷。则必有宜子之祥。故愚民惑之。争以香火来祀。又制儿童鞋子。列于其前者无虑百馀只。有石鼎一坐。嘉靖癸亥春。溥氏所立。前面朱书东岳庙子孙堂石鼎赞。其文云。神明眷顾。圣惠溥将。保安续嗣。万寿延长。繄民欢悦。升臭登堂。于千万年。厥灵洋洋。焄蒿著精。斯文用章。夫东岳在兖州地。既有祠庙则又不当亵祀于他处也。而况假为土偶。披衮戴冕。有类释氏。复纵愚民。恣行淫祀。无所不至。呜呼。泰山其不享矣。有二指挥者来言将修此庙。本卫已差委官监视云。余等还坐于灵星门少歇。庙府见广宁城。傍挹医闾山。地势敞豁。夕。风急云黑。雨点间作。余与退而先驰入宣化门。道见达妇六七人。历马神,三官等庙。福田寺。未至内城。下于王政家。使与质正随至。王政本海西卫向化者。是三十年来我国旧馆人。而去年。因我国通事失其大连。告于御史。累及于政。被杖三十棍。徵布四十疋。故以后闭门拒我国人而不纳。宋大春至是再三善诱。犹牢不听。大春言于备御。备御差人来说。然后乃许云。遣宋大春致礼物于备御。备御只受其单。又遣舍人来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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块。因大春之请也。是日。使令安廷兰谓余曰。以前途驿堡怠慢之故将呈文。则恐生事于上国。上国人必不安矣。姑停何如。余从之。
  [初六日]
初六日戊寅。朝雨。书夕晴。宋大春见都御史张学颜。请护送夜不收。御史许之。安廷兰呈礼单于总兵官李成梁。答曰。元不曾受。可还持去。廷兰亦请夜不收。成梁曰。知道。又告曰。辽东以后。驿遆不许入于公馆。又不肯发军护送。有乖 朝廷礼待之意。望老爹另教夜不收。俾于西路例宿驿舍。车马亦并催督何如。答曰。皆知道。备御送下程。宋大春致回礼。备御受之。都御史亦遣答应官致下程。午后。都御史,总兵官各差夜不收姜得山,唐禄等。持护送牌文来示。是日。使设酌。盖以汝式生日在于六月二十八日。而有  恭宪王国忌。故退行于今也。
  [初七日]
初七日己卯。晴。遣安廷兰致回礼于都御史。御史只受礼单。仍赏红布两端。廷兰辞。御史曰。自是旧规。不须辞也。廷兰遂请另加护送。如告总兵官之言。御史即招夜不收面命之。宋大春再催车辆于备御及右卫掌印官。江西南昌府人俞良杰。以兴贩来税主人家。余召问魏黄门时亮今在何处。答曰。给事是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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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曾与之相往还。今则以太仆少卿革职。回家与二三门人往白鹿洞读书矣。余曰。给事有子女乎。曰有二子一女。长曰汝弼。甲子举人。次曰汝贤。国子监生。余细问滕王阁形胜。皆能言之。余曰。汝府中儒学者有几人。曰。秀才甚盛。今年捷进士者十七人。府中可中选者不止于此。而同乡王侍郎希烈掌会试。以谓若多举南昌士。则嫌外人议其有私。故略取之。余曰。宁府今尚在乎。曰。以宸濠反逆之故。曾已革去。宸濠有子。今年五十八。乞食于人以糊口云。古今清风孤节。如敬吾子者几人。使之鹗立朝端。则必有虎豹在山之势。而一因高拱弄权挟私之为。斥不复用。天下事亦可卜也。牛后。余等将访北镇庙。过海岳具瞻门。出自外城振武门至于庙。庙正在医巫闾山之下。其前建门。扁曰万世永赖。庙宇宏壮深密。重门翼庑。俨有次第。乃为闾山神而设也。五岳之亚。又有五镇为佐。此其一也。国家每岁遣一品官。以香币致祭。正殿之南。有御香门。安一大香炉焉。庙中碑凡三十三。皆永乐以来所竖。阶下短碣。东西各六。通为十二。实金元旧物也。可记者有皇庆,至顺,至正等年号。而其馀缺落不堪辨。庙之东北隅。岩石特立。人传吕洞宾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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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处。故名曰吕公岩。刻钟离权,吕洞宾两像及会仙亭,聚仙石二扁。又镌象基局。岩前有映岫堂。余登眺移日。西墙底亦有石。穹窿相对。余又往赏。石下有穴可通人。其名一曰翠云屏。一曰补天石。补天石三字。乃今都御史所题也。刻于隆庆六年五月。此石世谓有灵验。官府值难决之狱讼。必令甲乙共登而自投。则曲者多伤。甚至于死。以此占其曲直云。其说诞不可信也。石前亦有亭。其扁有二。曰览秀,豁观。亭中立碑。乃嘉靖十八年。都御史刘漳奉命来祭。因留七言长律二篇而去。庙有养鹿。守庙道士言前都御史魏学曾所放也。驯扰可爱。日斜。余等归。道边有赠都督贾公神道碑。即阵亡者也。
  [初八日]
初八日庚辰。晴而风。朝有人牵一白橐驼来。形貌魁然。背上肉隐起。前后如鞍状。其跪起皆随人指嗾。自言得于虏中云。余等出自迎恩门。历教场及十里铺,大沙铺。午饷于壮镇堡杨文才家。堡今废。又历四塔铺。宿于闾阳驿。驿在医闾山之南。故名焉。城门外有重修闾阳驿碑。乃嘉靖四十三年。佥都御史齐宗道所撰。此驿即庚申年吴判书祥被围之地也。
  [初九日]
初九日辛巳。朝雨。昼夕晴。历新铺,榆林,塔山,山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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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午饷于十三山驿。驿之东有山。十三峰秀起。守驿官杨凤仪遣人致礼物。宋大春以非旧例欲却之。余曰。彼以礼际相接。岂可逆拒而不受乎。遂命送回礼。午过大凌河。河水浅。人皆徒涉。历凌河千户所城。城下有武安王庙。其前脩庙碑。即弘治十三年所立也。按察司副使撰。而其姓名则缺不可识。又历紫荆山铺。路上有光禄大夫赠少保左都督谥忠悯王公神道碑。隆庆壬申六月立。而翰林修撰会稽罗万化所题。万化戊辰壮元也。王公名治道。锦州卫人也。曾任辽东都总兵官。庚午年。往山海关调兵回还。闻达子五百馀骑入塞。即率亲兵不满一千。往逐之。达子诱出长墙。稍深入。伏兵四面云集。全军皆没。其麾下义州参将郎得功谓其下曰。主将已死。吾安忍独生。汝等其各散去。乃尽弃弓矢。拔剑直前。击杀数百人而死。 朝廷恤典极厚云。为将而不能持重如治道及杨照。相继死于达贼之手。其忠义则虽可尚。而非所谓大将也。至小凌河。藉草少憩。日暮。入凌河驿以宿。城中人家甚稀。多有逃屋。盖曾因饥荒。又经达子之难。故迄不能苏复云。是夜。余步月中庭。久不能寐。
  [初十日]
初十日壬午。晴。朝起。天气冷冽。颇似秋中。古史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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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左早寒者。其以此也欤。道中望见大海。历松山千户所城。未至杏山驿四五里有观察山。此山旧名棺材。杨照恶其凶而改之云。山前有碑。刻观察山界四字。由东安门午抵于驿。环坐中厅设酌。皆至醉。
  [十一日]
十一日癸未。晴。朝过高桥铺。此铺与贼路最近。西北有虹螺山。烟台列峙山上。其外则皆虏庭也。崇朝可至。是日。又望海水距路边不数三里。苍茫拍天。不辨涯涘。大岛可见者有二。历东岳祠。午饷于塔山千户所城门外宁兴家。十二岁童宁汝孝者。兴之族也。方读周易上经。余爱之。赠扇一把。又历东河。才有一派浅流。不知其为河也。抵连山驿。驿舍牢闭。余等开锁而入。宁远卫人前参将线世禄。以初春中风。今则已愈七八。而食饮不消。大便艰涩。故委遣家人持礼物来遗甚优。兼致病證书一通。求方及药物。召张彦龙答以治疗之要。制平胃散五贴及人参顺气散四贴。又书桃仁粥,顺气酒法以付之。且送回礼。夕。夜不收来言边上飞报有达子声息云。遂吹角收护送军。余等命军官点阅兵器。以备不虞。食后。余等出驿门外。将放火炮。城中人千户汪鱼化者谓余曰。此处凡有事变。则必放炮一声。远近闻者皆即入城。若于闲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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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则恐致惊动。余等从其言不试。守驿官盛守廉送下程。
  [十二日]
十二日甲申。阴。朝送回礼于守驿官。线参将家人求煎粥米。赠一斗。本驿所差探贼夜不收来自塞上。言别无声息云。但虑有万一之变。不可无备。故驿官差把总拨军马。护送余等。遂命留车辆同去。理马林有聃。狂恶愚妄之甚者。一夜中尽割四十匹马尾。余等闻之极怒。捉有聃前。问其情状。有聃不肯尽输。并养马郑浑杖之八十。将于回还日上达。未至双树铺。宁远卫军马来迎。过铺。天将雨。余与汝式先驰到乾柴岭烟台前。披雨具。使在后。又杖林有聃三十馀。历灰山,首山。至宁远卫城外尚爵家午饷。卫亦大镇。与海州同。卫之南有温并。而余等未及往见。线参将遣表侄李守勋来致谢意。又送礼物。余等辞不敢受。守勋强之。乃受礼单及京果二封。参将又欲见医员。以张彦龙坐车先去。不得命往。日晚。又历大通殿教场。涉女儿河。至曹庄驿。驿舍荒废不可处。故假宿于中厅。
  [十三日]
十三日乙酉。大雨终日。朝飧将发。白元凯领厨人先去。还报驿之前溪深过马騣。不可渡云。遂停行。驿厅被雨。栋宇渗湿。墙壁崩颓。使徙寓于汤汝绍家。余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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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式则仍留焉。薄晚。斜晖漏出。余喜。俄而顽云四合。雨复如注彻夜。余等所处。下安饭凳。上盖门板。虽甚草草。而余殊不觉其困苦。苟能扩此心而充之。则无入而不自得者亦可驯致。而但气质物欲。蔽累深固。本然之天理。虽或有暂明之顷。而终不能接续将去。此深可惧者。余恒以懔懔耳。
  [十四日]
十四日丙戌。朝雨昼阴夕晴。朝。使以昨日停行。深咎白元凯。命通事催召人马。将向沙河所。余以为潦水方涨。吾等虽可艰涉。而车辆则决不能过。当如此霖雨之日。挺身独出则进退狼狈。必将有绝粮之患。且委弃表咨而先往为未安。亟遣洪纯彦,宋大春等。恳告不可之意。往复十馀度。使犹执不回。再遣军官探水浅深。午后。余苦争不已。使强从之。余等出驿门外。见城中水瀰漫。四面若陂塘焉。盖中朝城堡之制。例不设水口。一有雨则水皆由城门而出。故如是。日晚。驳云渐解。入夜。月色微明。晓梦侍陶山先生。即温听厉。无异平昔。篈请问太极图说疑义。盖篈方读此书故也。先生命篈曰。闻汝求余笔迹。余将写一通以赠之云。梦觉。惘惘然如有失。
  [十五日]
十五日丁亥。晴。朝过盐场。场正在海滨。城廨周遭。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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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环抱之。涉小沙河。至沙河千户所城。由永和门而入。出自南薰门。城中有义勇武安王庙。将渡大沙河。少歇于岸上。河一名土台河。才发。护送军数十人追余等。遮路而言曰。此地与贼穴孔迩。变故可畏。请俟车辆毕到而偕行。余等不得已驻马于杨家山烟台前以待之。良久车辆至。遂过沙河铺,曲尺河,曲尺铺。抵东关驿。驿人以辽东都司将至。闭门不许宿。通事等强争之乃入。驿东有罗汉寺。曹庄驿亦有安荣寺焉。蕞尔一小堡。而寺刹庙堂。金碧相望。可为世道深叹也。守驿官石大柱致下程。命送回礼。使乘昏出坐前阶。以私占马装一不赍来。笞押马官金沔,郑亨复俱二十。又杖养马郑浑三十。以前日擅割马尾之故也。
  [十六日]
十六日戊子。或晴或阴。朝乍雨。朝。守驿官子石承祖年十三。制七言绝句来谒。求好笔好刀。余以行李已去。未得赠与。但谢其意而已。留洪纯彦催落后车二辆。至六州河。河水深可五六尺。余则借中后所提督官陈朝庆马。脱缚袜以过。辽东三都司苏国赋进表如京师。亦到河边。作筏渡河。余告于使。请遣通事委致不得拜见之意。使以人臣无私交不从。河上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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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庙。历杏林千户所城。城一名中后所。道边有前屯卫杏林堡游营忠义丛冢碑记。隆庆壬申。游击将军杨燮立。碑阴开录阵亡者六十八员名。又历双墩铺。未至沙河五里许。值都司在后。余等避于烟台。余固请送人。使乃命安廷兰致辞曰。陪臣在路。礼貌非便。未敢拜见。故差通事禀知矣。闻老爹在河上。指示车辆过涉之方。不胜感喜。适因忙迫。不及遣人以谢。都司答曰。吾亦知礼貌非便。多谢陪臣。且落后车辆。已差夜不收催出。可毋虑也云。洪纯彦追至。午后。抵沙河驿城外人家午饷。遂入于驿舍。城中里闾荒落。仅存数四。安廷兰说嘉靖丙寅闰十月初五日。达子围城。穿数十穴以进。杀戮千馀。虏去者亦如之。留三日而去。广宁总兵官王治道领兵一万来救不及。廷兰过其地。见焚荡之馀烟焰未息。流血盈路。达子所杀婴儿无算。或斩头。或斫腰。溢于海子云。
  [十七日]
十七日己丑。大风雨。朝过拘儿河堡。渡狗儿河。河水有两支。因雨方奔急。水底多石。至前屯卫。历火神庙。午饷于城外阎三家。又冒雨行。道边建高门。扁曰敕封少保左都督忠壮杨公之茔。即杨照墓也。余与汝式,退而。骑马辟大门锁以入。穿二厅至其处。有双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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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并照之父游击将军维大墓也。坟前竖二碑。一前兵科右给事中王聘撰。乃维大碑也。一则照之碑。嘉靖甲子三月立。翰林编修余有丁撰。阁老徐阶篆额。工部侍郎黎三槐书。又有四碑。刻 敕书祭文等。因雨甚不得细观。是日。风雨交作。透入重衣。遍身皆湿。殆不可堪。又渡石子河。所过之路。泥水横奔。不辨丘原。人马颇颠蹶。夕。才到高岭驿。厅壁立圮。还出城。寓于毕世济家。世济之孙志道能做对句。余命安廷兰试之。夜。屋漏沾床。久不得眠。
  [十八日]
十八日庚寅。阴。朝。主人毕世济者。奸狡贪恶无比。托言我人廋架上衣。与其子宠极发谩言。通事等据理折之。虽少屈。而嚣嚣犹不息。不得已多率房钱以塞其口。世济又善偷窃。一行人及骡主多失其物焉。余等先发向关。车辆则令追至。且空车一乘。尚未到驿。留安廷兰催与俱来。过中前所。至镇远铺。铺前水大涨。过涉者几于灭顶。余等出扇数十把。雇人戴轿以渡。又过八里铺。南望有望夫台。抵山海关城下。憩于吴崇文家。关城即洪武初魏公徐达所筑。以其北负角山。南临渤海故名。屹然为辽东北直隶之一大界限。 中朝例差兵部职方司主事一员。以朝夕讥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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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人。虽汲妇樵童。必给文引以为信。否则不得入云。余等午饷讫。城上挂旗。出晚牌。余等具冠服。由辽海咽喉通辽,华夷,瞻仰等三门而入。城门开。重门楼上。大书天下雄关四字。有公馆在于城内。是为主事之厅。揭额曰讥而不征。余等就谒。各行两拜作揖。主事答拜。礼讫。余等立于西。因进茶。茶毕。又行拜揖礼而出。主事姓裴名赐。山西人也。主事准都司公文。以次点呼一行人员名。有军人招白元凯。引余等过职方重地门。入南偏小屋。二官人先在。待余等焉。点名毕。又过给事,进士等坊。独乘骢马门,少司马门,郭氏贞节门。山海卫中后所地方巡更冷铺,海表文明门,武安王庙。出自城西门。又历武安王庙。僦岁贡生赵鹗家。贡马三十九匹到驿。而一匹则因𤸯。押马官奴金贵同将看养。随车辆而来云。时辽东人李相以无都司文引不得入。洪纯彦留告于主事曰。宰相顷于辽东。募得驱驴者以来。已给往还价钱。今闻老爹法度严重。不容闲人辄入。故玆敢冒达。主事即命写报单来。点相名许入。纯彦又告曰。陪臣等以五月初六日起程。而西路多水。致此淹滞。今者车辆亦未及齐到关门。望老爹预命催出。以俟车辆之至。而即令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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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如。主事命出牌文以督之。夕。主事遣舍人送下程。又别致拜贴书曰。友生裴赐拜此礼。今始见之云。可谓接余等之厚也。○辽东至山海关。皆隶山东。辽东城山围三面。其北则无垠。牛家庄以后至盘山。都是平旷之野。一有霖雨。水滀不流。大为行路之患。自广宁。始有医无闾山襟带之。至十三山而尽。自此连有高山在北。或远或近。大海在南。或隐或见。大抵自辽至关。与贼庭相接。一驰可至。故边备最紧。烟台相望。探哨不绝。秋高木落。则胡骑出没。深可畏。水之大者有三叉。而大小凌河,六州河次之。辽东有巡按御史,副总兵官,布政司,都司,行太仆寺,济南府通判。海州卫有参将,备御指挥。沙岭有备御指挥。高平有游击将军。广宁有巡抚都御史,都总兵官,分守按察司佥事,户部郎中,备御指挥。宁远卫有参将,兵备,按察司副使。塔山有备御指挥。中后所有游击将军。前屯卫有备御指挥。凡设此等衙门。皆所以分守关外要险者也。其地自辽东至鞍山六十里。鞍山至海州卫六十里。海州至牛家庄四十里。牛家庄至沙岭六十里。沙岭至高平六十里。高平至盘山四十里。盘山至广宁五十里。广宁至闾阳五十里。闾阳至十三山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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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十三山至小凌河六十里。小凌河至杏山三十八里。杏山至连山五十里。连山至曹庄五十里。曹庄至东关五十里。东关至沙河三十六里。沙河至高岭五十里。高岭至山海关五十里。凡八百三十四里。
  [十九日]
十九日辛卯。晴。朝。宋大春诣主事厅告曰。昨日陪臣领受大礼。即欲亲谢而未敢。令小的扣头来致谢意。主事曰。有何大礼。不敢不敢。大春又请曰。陪臣即目切欲往观海上。故敢禀。主事顾答应官何邦彦曰。我欲偕往。而礼无方便。故玆未果焉。汝可具酒饭。侍陪臣以去云云。此亦前所未有之事也。其待余等至矣。午。何邦彦促余等行。遂历教场。循城而上。中途有楼据曲城。为瞭望之所。余等暂登眺。其上设火炮之具。又历大小湾铺,神器库。城上器械精备。分号明白。行十馀里至观海亭。亭正俯海水。乃城之尽处也。亭有二扁。闻人铨杨选所题。又有海天一碧四大字。巡按直隶御史吴子元书。壁钉诗甚多。历阶而下。举武数十。又构小亭。扁曰天空海阔。有兵部主事孙应元新构海亭记。文字简古。东州外史王朝相者为之跋。又有吴子元五言古诗二十六韵。其东北偏。建天开海岳碑。亭下洪涛舂激可畏。是日。烟雾澒洞。不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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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等极以为恨。还上观海亭。何邦彦已设卓面祗待。余等入就坐。中朝之礼。主南客北。与我国异。守海口千户郭文中亦与焉。馔品极盛。余等与之从容酬酢。邦彦为人甚温雅。将罢。邦彦出四时歌词以示余等。盖述读书勤学之意也。余等辞邦彦。又往城头。日已西矣。于时翳气开朗。沧溟呈露。乾端坤倪。杳无际涯。真壮观也。以风恶不得久留。将行。又观亭西碑。碑之前后。刻观海亭记及海吼赋。兵部主事杨琚撰。入自城南门。历中前所,巡更铺。穿曲巷。出自西门归所寓。余等委遣宋大春。致谢意于主事。一行车辆。以晚牌过关。只有空车一乘轮败不至。金贵同所率贡马一疋亦来。夕。何邦彦遣人致拜帖于使。又送苏文四卷。
  [二十日]
二十日壬辰。阴。夕夜微雨。朝遣宋大春致礼物于主事。主事命受单来览讫曰。此礼何为耶。大春曰。此是陪臣恒年旧规。主事曰虽是旧规。但余何敢受远人重礼。大春扣头更请。主事曰。决不敢受。大春又出别单告曰。陪臣到此。老爹即送下程。昨往观海亭时。亦另差答应官设酒饭。不胜感激。无以奉敬老爹。玆将土物。略表下情。主事取单见之。多有喜色。谓大春曰。画砚是文房物。故余受之。馀不敢领。大春曰。此是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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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诚心奉敬之物。望老爹留以赏人。主事曰。余为陪臣诚心。不敢违谨受。大春曰。前单所载。乃恒年旧规。更望府留。主事曰。然则当点受。乃只留笠帽,贴扇,油扇,理中元,笔等物。又留白米二袋曰。当以奉老母云。赠大春银二钱谓曰。多拜上。陪臣回来时当再送礼。安廷兰送礼物于参将林岐。岐以修筑长城往边上。其家人来致下程。又送礼物于何邦彦。午。空车至。历西关头,巡更冷铺。左通辽海。右护京畿门。钦赐劝义祠。祠前建门。扁曰左都督忠悯张公之茔。涉石河,二带两水。间有接官亭。亭有蟠松。又历红花店,半山铺,范家店,海洋城,涉汤河。至深河驿。宿于元铎家。城外有乡约所。余问于铎曰。乡约所始自何日乎。铎曰。去年秋。巡按御史命此地方人遵行吕氏乡约。令其孝顺父母。敬事长上。设约正,公直等员。公直即直月也。如此驿则每以朔朝。诣所隶抚宁县。署名于卯簿。违者有罚云。卯簿。如我国公座簿然也。凡欲为事者。在于先定其志。不为众议之所摇夺可也。天下岂有不可为之事。而或不能然。其可为长太息也。
  [二十一日]
二十一日癸巳。乍雨而阴。朝过古榆关。关自汉唐来为东北塞重镇。 中朝设山海关后遂废为内地。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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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兴山铺,周总兵村。至抚宁县。历兵部尚书翟公神道碑门。宿于城外李塘家。县曩有达子为谍者假中国衣冠。潜投城中探觇。事觉被诛。故亦不许我国人入城云。
  [二十二日]
二十二日甲午。或阴或晴。朝将发。车辆多在后者。留安廷兰催来。过碧霞元君行祠。涉杨河。历兔耳山,背阴铺。午饷于双望铺周文相家。过郭家铺,十八里铺,八里铺。路傍岩石乱布。一石隆然。号李广射虎石。刻为虎头。一石凹容数升。号张果饲驴石槽。世人之好怪可笑。又过东关遆运所,碧霞元君行祠,养济院,玉皇祠。僦于南门外秀才朱大宝家。安廷兰至。说车毕到而先来。主人之子景晦。点茶来待余等。闻金参判启之卒。深为吁叹。
  [二十三日]
二十三日乙未。晴。秀才朱邦教来见。言读书经。稍解文字。余欲观其所作。邦教取其自制经书义三道来示余。仍请余出题以试。余拈说命惟衣裳在笥一句。命之制义。文成粗可观。朱景䀲示戚总兵止止堂稿三帖。一帖录祭文。一帖录杂著。一帖录诗歌。祭文中有别阵亡将士文。祭纛文。祭旧部曲游击将军陈公文。言辞激烈。忠义凛然。使人有兴起之心。斯人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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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多得也。其名继光。今为右都督蓟镇总兵官。山东登州卫人也。有卖中朝登科录者凡三卷。洪武四年科吴伯宗榜一百二十人内。我国金涛中丙科第四名。名下注高丽国延安县云。盖  高皇帝依元制。许每科解举人三名赴省。而后以弑君杀使之故。废不行。可为深恨也。
  [二十四日]
二十四日丙申。晴。余赠朱景晦笔墨。又留笔一管传朱邦教。朝。车辆在后者皆至。言泥路方险。用数十牛才曳一车。故致淹滞云。余等遂定行计。历冠英门,县学社。由临滦门而出。门外江山秀丽。渡小滦河,大滦河。两水间又有一小支河。河水皆不甚广。而北望十许里有夷齐庙。将以回程日往赏。过孤竹国遗址。有碑刻孤竹国故城五字。旧日之迹。今已夷漫涤荡。无一可寻。而独清风爽然。万古如昨。未至安河墩。午饷于柳阴。又历安河墩院,沙河窝。涉沙河入七家岭驿。宿刘九彝家。是日。贡马一匹死于道。车三辆至城外。
  [二十五日]
二十五日丁酉。晴。朝。金贵同以贡马之死。欲出驿丞文凭。伴送金国臣要贵同多出赂物。余闻而遣宋大春诘之。国臣即来。余面数其咎。国臣颜色甚沮。又余等在路上。裁减车辆之数。而国臣则持都司勘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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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必责出二十五辆。以图价银而去云。余以上通事宋大春知而不告。必有通同作弊之由。命附过。又诘国臣。国臣讳不肯明言。甚可恶也。余见严嵩南宫奏议。中有薛文清从祀覆议。备载一时朝绅异同之论。今录其文。文曰。该本部于礼科抄出太子少保礼部尚书,詹事府詹事等官霍韬等各议薛瑄从祀等因。俱奉 圣旨礼部知道。钦此送司。臣等看得众议祀典。篇牍繁多。不能悉录。请撮其辞之槩。以俟 圣明采择焉。尚书霍韬曰。瑄造诣不及董仲舒。而诚笃似之。颖悟不及韩愈,殴阳脩。而笃行过之。粹精渊醇不及程颢。而浑厚师之。从祀孔庙。薛瑄无愧。侍郎张邦奇曰。笃实足以砭伪。中正足以律偏。纯粹足以订杂。臣愚以为瑄当从祀无疑。詹事陆深曰。本朝以理学为宗者自瑄始。考其平生出处进退言论风旨。不合于圣人之道者鲜矣。从祀之选。非瑄不可。少詹事孙承恩曰。夫理学莫盛于宋。使瑄而生其时。未足多也。而在今日。则可无崇重乎。臣故以为祀之是。祭酒王教曰。瑄著述所存。固虽少让于前贤。德馨之美。亦足感发乎后学。以之从祀。未为不可。学士张治曰。纯粹可以正偏驳。笃行可以破浇漓。廉介可以厉贪鄙。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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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可以黜奔竞。惇大可以裕浅狭。薛瑄从祀之典。似不可缓。府丞胡守中曰。议从祀者。道德为重。著述为轻。当以天理人心裁之。而不当惑于浮议之私也。表章从祀。无出瑄之右者。庶子杨维杰曰。潜心孔颜。抗志程朱。若秩之从祀。实足以彰我朝人文之盛。谕德龚用卿曰。其人诚贤也。虽不必于著述可也。以瑄之贤而特允其从祀。主张斯文。实在此举。屠应峻曰。堀然兴起。卓越自信。卒为本朝理学名臣称首。以之侑坐孔庭。且与古祭于瞽宗之义合。洗马徐阶曰。以身卫圣道。非徒托诸空言。诚祀瑄以示向往之端。示风励之意。其于圣化。亦岂小补。邹守益曰。考其出处进退之间。不折节于权奸。不谢恩于私室。不曲法于贵近。不慑志于临刑。不濡滞于相位。一时翕然尊信。揆之于古。其近于狷者之流乎。进瑄从祀。以昭国家之盛。其于世教。未必无补。中允李学诗曰。瑄之专言性理纲常。如彼其醇也。修身以道。如彼其正也。以瑄侑食孔庭。揆之礼意。最为有得。秦鸣夏曰。瑄独反躬实践。溯寻正脉。使学者晓然知所趋向。此其功诚不在著述下。进瑄而祀之。庶几继往开来。永光吾道。闵如霖曰。瑄生明盛之世。卓然有见。以居敬尽诚为学。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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瑄从祀。实斯道之幸。赞善阎朴曰。体认精详。造诣深粹。昭代之士。曾无瑄若者。不瑄之祀。而谁祀哉。司直谢少南曰。从祀孔庙。当论其学术之醇驳。不当论其著述之有无。国家真儒。宜以瑄为第一。进瑄从祀。实协公义。吕怀曰。其学已有诸己。寝寝乎笃实而有光辉。特加从祀之典。则鼓舞感孚。将不有振刷兴起。因流求源。以上继往圣之传者哉。编修王同祖曰。瑄言行笃实似许衡。出处峻洁过杨时。以之从祀。诚为无忝。赵时春曰。言必底绩。行不愧心。如瑄者。百年以来。实难其人。是亦圣人之徒。从圣人之祀。于理为当。唐顺之曰。瑄之可附于祀典者有四。无歉于祀典者有二。宜如臣瞻臣得仁所疏。黄佐曰。瑄之诵法著述与其躬行。于孔子之道无愧焉。列之从祀。于典礼为宜。侍读胡经曰。举瑄而从祀之。俾经生学子。在于敦行而不在乎多言。务于实胜而不贵于虚谈。则吾道幸甚。以上二十三臣。言虽人人殊。而其以为可祀则一也。庶子童承叙则曰。莫如姑缓。以俟将来。赞善浦应麒则曰。如董仲舒,韩愈,王通诸人。亦各旷千古而后始定。虽以俟后世可也。是以瑄为不必祀。而其辞犹婉。郭希颜则曰。瑄可为一时之豪杰。而不可谬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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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之宗支。可享一方之明禋。而不可滥叨圣门之礼乐。臣请莫若罢之便。此直以瑄为不可祀矣。给事中丁湛等则曰。传曰。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是仰赞圣明。以瑄为必可祀者也。臣等为照薛瑄从祀。始见请于台章。继详延于廷议。诸臣之奏。无非以我祖宗列圣培养作兴百有馀年之久。孔庭俎豆。宜得其人焉。以彰国家之盛。则如瑄者。庶无忝玆选矣。故集众之思。无或疵议。此推仰先哲之心也。而庶子童承叙谓程朱高第如罗从彦,李侗,尹焞,黄干。尚未得祀。近时儒者如吴与弼,胡居仁,陈献章。亦应从祀。舍彼取此。似为未遍。赞善浦应麒亦曰。俟之后世。二臣之言。无非以论必久而后定。故聚讼之议。不嫌异同。此慎重祀典之意也。臣等切惟光岳气分。世无全士。度长絜短。自有可观。薛瑄之造诣。其视宋儒。虽若有间。然实为本朝理学之倡。必若从祀。无以踰瑄。臣等推仰先哲之心。与诸臣一也。乃若与弼诸人。亦皆为一时士论之所推许。但时同地近。臣等难以轩轾决择于其间矣。夫众言析诸圣人。议礼本诸天子。仰惟 皇上神谟圣学。卓越千古。顷者诸所祀典彝章。悉加裁正。诚所谓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也。惟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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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庙之祀。关系万世。天下之所仰瞻。实为重大。臣等愚昧。不敢轻议。伏乞 圣明特赐睿断。以垂式万世。不胜幸甚。又看得尚书霍韬奏内。欲将宋臣司马光,陆九渊。议黜从祀。夫司马光平生所学。惟是濮王之议。失父子之伦。委为昧礼。若其公忠鲠亮。勋业伟峻。为宋一代名臣。无问贤不肖。皆知尊信。似未可以一眚病之。陆九渊资禀高明。见道超悟。其学术论议当在薛瑄之右。今议进瑄。则九渊似难遽罢。臣等看吕怀奏内。欲将道统正传。皆欲进庙堂。系之四配之下。夫十哲四科之贤。亲受圣教者也。濂洛诸贤。似难越居其上。以上合无只照旧祀。伏乞 圣裁。嘉靖十九年(庚子)三月初五日。奉 圣旨圣贤道学不明。士习趋流俗。朕深有感焉。薛瑄能自振起。诚可嘉尚。但公论久而后定。宜俟将来。童承叙,浦应麒议是罢。司马光,陆九渊从享。与四配等位次。俱历代秩祀。又经我 太祖钦定。都只照旧。今后不许妄议云云。然文清祀典。卒定于近日。可见公论之不终泯也。但陆九渊之从祀则嵩之他文有曰。在于嘉靖九年。而我国人全不闻知。诚可惊骇。然则迩来之旅请从祀王守仁者。实本于此而发也欤。堂堂圣庙。本为崇德报功以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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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而今乃杂以异学之流污之。此实我 中朝之一大阙典也。霍韬请黜九渊则是矣。而欲并去司马公者。专指濮王议一事而言。此韬之附会奸计也。其亦可唾也夫。矧嵩之以司马公濮议。为昧父子之伦。跻九渊于文清之右。以为不当罢者。尤足以见嵩之心术也。且吕怀欲进道统正传于四配之下者。极是旷世卓见。而乃不用。何耶。嗟乎。天之丧斯文。一至于斯乎。余观此文。嘅念世道。不胜惄焉。午后。车辆陆续齐到。令先发去。
  [二十六日]
二十六日戊戌。晴。过古七家岭,新店铺,忙牛桥。午饷于榛子店李闵家。又过狼窝铺,铁城,坎铺,板桥铺。至丰润县。宿于义丰驿西顾敖家。夕。登驿门楼临眺。
  [二十七日]
二十七日己亥。晴。车二辆未至。留宋大春催来。朝渡还乡河。自河以西至于蓟州地方。有雨则路绝。类牛家庄四站。故人不得过。必乘船于此河。以达于 帝都云。午饷于沙流河急遆铺。中厅揭扁曰且止。隆庆三年正月。知县事王纳言题。午后。过梁家店城。由保障门。出自宁静门。又过五里桥,摊船河,汉阳公雍伯种玉碑。碑在嘉靖十四年知县麻强建。县之得名以此。事载太平广记。其说极无谓。历关王庙。至玉田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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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门。门外有东门桥。城下有创建东门桥记碑。穿城中历净业寺,三官庙,光启门,大方伯门,鹏鹗高搏门,文庙。县虽小而人居富密。又出自西门。入于阳樊驿。驿中有新迁驿记碑。嘉靖三年。按察副使熊相撰。
  [二十八日]
二十八日庚子。晴。朝。留安廷兰催车辆未至者。过永思堂,十里铺。路傍有僧数三人烹茗而遗。是日热甚。马上食西瓜数三片。而胸膈犹觉烦郁。及啜此。顿忘其苦。信乎茶茗之能解渴也。历彩亭桥铺。铺有桥。竖两碑以记其役。在嘉靖丁巳。又历枯树铺。午饷于真武庙。庙地势颇高。林木森蔚。而亭午无风。热不可堪。午后。历别山店,谎粮墩。人言唐太宗征高丽。不利而还。半途粮尽。众心汹惧。恐敌兵乘其隙。累土十馀所。被之以米。用示积畜之多云。唐时。蓟州为内地。乌有此事。必好事者附会而为说也。盖不足信。又历云禅寺村。远望旷野中烟雾微茫。杂树成行。古所谓蓟门烟树者此也。至三河边。商船帆樯如簇。呼船以渡。河有石桥。未至州城。僦渔阳驿傍近莫违忠家。违忠引余与汝式至别厅。待以茶果。夜。余沐发。此州即古渔阳郡。安禄山叛据之地也。晋刘越石曾死于此。嗟呼。越石徒以忠义自任。而竟不能有所成就。卒之束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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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死于他人之手。其志之广诚可怜。而其才之疏不足称也。惜哉。晓梦金子昂。
  [二十九日]
二十九日辛丑。晴。是日。车辆多未至者。不得已停行焉。余乘昏。与莫违忠共坐。问中朝税敛多寡之数。违忠答曰。一顷为百亩。凡耕一顷田者。岁中最丰则纳银七八两。不稔则二三两。此外又有杂役。如出牛驴。酿官酒。养苑马之类。色目繁多。贫者则至典子卖女以偿之。大率耕一顷者。有年则收二百斛。次则百馀斛。其在饥岁则得六十馀斛。中人十口之家。才可以自给。而今者赋役极重。一顷之出。不足应县官之所需。故民胥怨咨焉。余曰。你亦苦此役乎。违忠曰。余则在族人官下。故不为此等差役云。盖中朝凡在官者。力足以庇其族。此所以富益富而贫益贫也。诚可痛悯。余尝患我国之贡额烦重。民不堪命。今闻中朝亦如此。则愁怨之声。举普天下皆然矣。夫华夷虽有内外。而其违忧怀惠之性。则环四海如一。此仁人君子之所宜动念也。余又问州官姓名。违忠曰。知州姓王。同知姓卫。州判姓黄。而其名则皆不能记。余询其政绩美恶。答曰。知州上任才月馀。不会做而都要钱。州判是尚书之子。为人骄傲。吃酒不亲民事。同知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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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极有惠政。今升通判以去。其去也。州民遮道留之。不得则曰。愿乞公靴一只。以寓去后之思。遂悬于楼上而事之如神明。余曰。前此亦有会做者乎。违忠曰。有汪洪,马豸,王明桂者是其人也。洪。徽州府人。晓练民事。剖决如流。豸。大同府人。勤于为政。达夜不寐。明桂。怀庆府人。性甚劲直。玆三人者皆有遗爱焉。洪升兵部郎中。豸升工部员外郎。明桂升兵备副使。俱受褒赏云。余曰。今知州到官未久。你何以知其不会做乎。违忠曰。为人上者一动手。下皆知之。况经月之久乎。又说前知州酗酒不事事。为御史所劾而罢。因效其醉倒僛俄之状。以为戏笑。由是而观之。则长民者每以黎庶为蠢蠢。而侈然以肆于其上。殊不知民虽至愚而神。其是是非非一出于公心。有不可以威势屈利口诱焉者也。而凡人忽不之念者何哉。余欲书此问答之辞于一纸。以遗观民风者。使知所惧焉。(后见通报。卫同知之名曰重辉。今为河间府通判。)
[万历二年甲戌八月]
  [初一日]
八月初一日壬寅。晴。朝过永世桥。南桥有修桥碑。至蓟城。由平津门而入。历旌表田,振孝行门,敕封监察御史崔江门,拱护神京门,三世尚书第,尚书坊,褒封继美门,蓟门胜槩楼,都宪坊,太史坊,清朝四谏门,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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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庙,显祐坊,独乐寺,司徒行署寺。有观音之阁。居中巍峨。出自朝都门。城中行人。肩袂相磨。路为之塞。太史坊即翰林检讨成宪家也。宪在戊辰年。颁封太子诏于我国。又历天仙神祠,蟠龙山,五里桥,十里铺,二十里铺,邦均店。余患热甚。先鞭到白涧铺午饷处。逢密云副总兵官于中途。午后。又过公乐店,关王庙,东岭急遆铺。渡草河过草桥店。至三河县三河驿。驿门外有修驿碑铭并序。巡抚都御史李贡撰。中厅扁曰皇华堂。左右竖碑各一。皆记重修之事。一嘉靖戊申。户部主事周俶撰。一嘉靖内寅。南京户部郎中致仕乔伊撰。大厅揭额驻节二篆。车辆至者才十馀。而县车皆送达子而去。故未能遆载。坐车人等。道遇达子。为所侵突。多失其物。或被捶云。是日。洪纯彦留蓟州催车不至。
  [初二日]
初二日癸卯。晴。朝留安廷兰催车。过白浮图铺至夏店。余与汝式买茶于张廷福家啜之。廷福仍出西瓜以待。与之钱不受。余赠油扇一把。余等遇国子监生叶本子立于道。言系浙江抗州府仁和县人。曾往三河县看亲。今返北京云。与之语。气象颇雅驯。遂请下坐路傍树阴叙话。余等先通姓名。本书示曰。山野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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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幸逢使君。乃良遘也。谨以贱名通上。勿以为辱。荷荷。余又书纸以问曰。海外鄙生。每叹孤陋。不得与知中朝礼制。今闻王阳明从祀文庙。而命其裔袭爵云。未审此事定于何年。而出于谁人之建明乎。乞详示。本答曰。阳明公。浙江绍兴府馀姚县人也。天赋挺秀。学识深纯。阐明良知圣学。又有攘外安内之功。  穆宗皇帝嘉其绩。封其裔为新建伯。今年。浙江巡按御史论其学真足以得往古不传之秘。宜从祀孔子庙廷。 圣旨谕礼部。尚未覆。此其大较也。若欲备知。有阳明文录。又有年谱。可买查之。谨覆。余曰。敬承诲语。良自慰幸。但于鄙意有不能无疑者。敢布之。阳明之所论著。篈尝略窥其一二矣。千言万语。无非玄妙奇怪之谈。张皇震耀之辨。自以为独得焉。至曰。如其不合于吾意。则虽其言之出于孔子。吾不敢以为信然。此其猝迫强戾之态极矣。是果古昔圣贤虚心平气中正和乐之气象乎。且世之所推阳明者。以其良知一说也。而愚窃惑焉。夫所谓良知云者。乃天理本然之妙也。有不待强作。而人皆知爱其亲敬其长。则凡为学舍良知。别无寻讨处矣。但人之生也。气质物欲。迭蔽交攻。而天理之本然者晦。故圣贤教人。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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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敬以立其本。格物以致其知。然后可以明人伦而成圣学也。今如阳明之说。则是弃事物。废书册。兀然独坐。蕲其有得于万一也。乌有是理哉。此阳明之学所以为释氏之流。而不可以为训者也。吾子其思之。本曰。承教谕阳明之学为近于禅者。以其独言良知而未及于良能故也。良知即体。良能即用。岂不以体立而用自行乎。若禅则外身心事物。而流于空寂矣。阳明亦建有许多事功可见。要识阳明。须于其似禅而非禅者求之。若中庸所谓诚则明矣。此言何谓也。惟其高出于人一步。就以禅拟之耳。至若谓不合吾意者。虽以孔子之言不信。此亦自信以理之意而极言之。非自外于孔子也。若孟子所谓圣人复起。必从吾言。则孟子之心亦未始平矣。故当以意逆志。不可以文害辞也。本亦浅陋。习于章句之末。圣学渊源。毫未之有得也。敬以管见陈覆。幸老先生折衷以教之。幸幸。本不敢不虚心受教也。余曰。篈窃闻孔子曰。博学于文。约之以礼。孟子曰。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然则居敬观理二者。其不可偏废也明矣。夫阳明倡良知之说。凡日用应接之事。古今圣贤之书。一切放置。不入思虑。只要想像一介良知。使之忽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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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于霎尔之顷。此非释氏之远事绝物而何。揆之孔孟之训。同耶异耶。昔者。江西陆子静曾有顿悟径约之说。朱子深排之。不遗馀力。若阳明之论。则本诸江西而文之以经书。又加奇险者也。恭惟我朱子扩前圣未发之道。其所论著。盛水不漏。无毫发之遗恨。而大学章句。尤其所吃紧着力者也。阳明则乃敢辄以私意。改定章句。妄肆诋诃。无所不至。且刻朱子像。置诸左右。读朱子书。一有不合。则起而杖之云。此何等气象。而何等举措乎。此其为学。固不必深辨。而可见其心术也。吾子乃引孟子之言以饰阳明之谬。不亦误乎。篈平生所愿。欲学朱子。而未之有得。独于背朱子而妄出他意者。则言之及此。不觉痛心。此所以斥阳明为异端。而不容有小避。伏望珍砭可否。馀在通州。再话从容。盖本欲与余等叙会于通州宿处。故余言及之。洪纯彦自蓟州来。余等以日将仄。与本骑马同行。未至雁郊铺别本。诣午饷处王泽家。使先去。余等在后稍歇。率洪纯彦过雁桥铺。渡潞河。河水一名会通河。本朝永乐以来所凿以通漕运者也。舳舻接尾。樯竿离立如荠。不可以数计。真天下之都会也。船上见一秀才姓史者。自言宁波府人。余等暂与相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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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船过潞河驿。入于通州城外孟守约家。夕。余等坐中厅。有陕西举人王之符亦来宿此家。相与邂逅。欲召通事辈叙话而皆不在。余召而深责之。余等将食夕飧。约之符明早相会。
  [初三日]
初三日甲辰。朝阴。昼大雷雨。夕晴而犹阴。朝。王之符送礼物于余与汝式。杜律钞一部。皮金三张。余等报之以笠帽二事。油扇十把。笔二管。墨二丁。之符又求本国纸。即出十番以赠。汝式以质正条件问于之符。之符只答三事。题其纸后曰。承教数物(黄花菜。㮕枣。马蹄盐。)出自陜西者。可得而知之。出自别省者。知之未详。不敢妄言。若悉数物而不遗者。方术之士也。在圣门。为玩物丧志。在吾儒。为博学小人。是故。区区未暇此也。惟亮之。幸荷。盖我国之质正文义也。承文院官略不加意。及其拜表日迫。只令书员抄出吏文中俗语以为问。其最可笑者。或杂以淫亵戏慢之语。故中朝人多嗤之。此乃我国有司之过也。之符所答。正中我国之弊。其可愧也夫。安廷兰自三河追至。午后。余与汝式率廷兰往见王之符。坐定啜茶讫。余等各书姓名字号籍贯以示。之符亦如之。其字国瑞。号觉吾。陕西西安府长安县人。登乙卯举人云。之符亦问余等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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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第。谈话良久。余问曰。陜西大地。而长安周汉旧都。其流风馀韵。想未斩焉。感发而兴起者必有其人。尊崇古昔何圣贤。之符曰。皆尊孔孟程朱之道。余曰。近世有为陆子静,王阳明之学者。异于程朱所为说。后生莫不推以为理学之宗。先生其亦闻之否。陜西之人。亦有慕仰者乎。之符曰。陆子静是禅教。王阳明是伪学。吾地方人则皆辟之矣。余曰。阳明良知之说。是乎非乎。之符曰。良知之说。倚于一偏。非伪而何。闻阳明聚徒讲学于家。一日。阳明之妻出外。诟其门第(第疑作弟)曰。你何敢相率而师矫伪者乎。门第由是多散去。若圣贤则岂有不能刑家。致有此事之理乎。然则阳明之学。决知其文饰于外者多矣。迩来请从祀者。徒以阳明之第子多在朝著。故欲尊其师。而廷议或不直之。是以。巡按御史上本已久。而礼部尚未定夺矣。余曰。先生之乡。必有前辈倡明圣学者。愿得闻之。之符曰。吕壮元楠。西安府高宁县人。平生著述极富。以道为己任。一方学者莫不尊仰。其次有南京兵部侍郎韩朝江。咸宁县人。亦为学者也。此二人皆已作古。今则有南京吏部尚书致仕王用宾者。朝邑县人。虽不着功学问。而蔚然有德望焉。此吾乡贤之大槩也。之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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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问曰。贵国亦有心学之贤者乎。余答曰。在高丽朝。有郑梦周首明大道。为东方理学之祖。至我朝则有金宏弼,赵光祖,李彦迪,徐敬德诸先生。皆超然独得于简编之中。造诣深纯。践履笃实。至于近世。有退溪先生李滉。为学一以朱子为师。动静语默。出处进退。皆与之暗合。后学宗仰之如泰山北斗。已殁于庚午岁。今已五年。而士林悲慕如一日焉。之符缔听久之。又问曰。无有生存者乎。余曰。有成运,李恒二人。皆年过七十。笃于为学。屡徵不起。虽暂至京而旋亦退归。有卢守慎。今为右相。深有得于反躬向里之学焉。后学中自奋于圣道者。无虑数三十人。此皆由于中朝 列圣以正学倡天下。故虽以我国偏小之壤。而亦得与于斯文之盛也。余问曰。海外之人。其于中朝之事。所不敢与闻。而但入境以来至于三月之久。而无所闻知。就与聋瞽同类。不胜私悯。伏闻  圣天子冲年明睿。诸君子布列 朝廷。天下必无虞矣。之符曰。  圣天子虽明睿。而特以年幼。故冯太监保,张阁老居正总摄朝政。阁老虽好人。而制于冯太监。不得有所作为。科道官或有封章。皆未能行其志。今日亦可谓太平之世。而但冯太监弄权。此为可忧耳。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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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先生既在陜西。则知王行人鹤乎。之符曰。与吾同闬。曾任太常寺卿。被劾回家。顷有荐之者。而不肯出仕。今年五十八。余问其历官迁次。之符曰。初自行人升给事中。稍至都给事中。超擢应天府尹。仍迁太常寺正卿云。余等将出致辞曰。陜西与海东。相距几万里。今之相遇。真天幸也。切欲从容侍话。而但恐严程将戒。必有整饬行李之事。故不得卒承诲语。无任悽黯之至。之符曰。鄙意亦如来谕。吾今往遵化县。贺同年杨总督。不久当还京里。切拟就拜于玉河馆。遂揖而退。之符临发。求油纸。汝式辍所坐与之。方今人人皆推王氏之学。以为得千古之秘。而之符独排之。可谓狂流之砥柱也。余行数千里。始得此人。岂非幸哉。夕。使得南京酒。与余等共酌。是日。叶本不至。其有故也欤。
  [初四日]
初四日乙巳。晴。朝。车辆俱未到而使坚欲先发。余固争之。请待其齐至。使大怒。已而。通事李廷敏来言车十辆畏逢达子。由他路渡河云。余不得已强从使言发行。仍留安廷兰催未到者。过关王庙,遆运所。由通州城东门。历诰封右佥都御史杨𦠅门,忠烈名臣门,通流闸,大运中仓,甲辰进士门。出自西门。穿外城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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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氏贞节祠,大运西仓。过大通桥。桥正跨潞河。漕船贾舶。皆从其下而过。桥右有碑。又历三官庙,玉皇庙,天仙庙,观音寺。午饷于成国公朱希忠别墅。此家旧为总兵官者所创。后属太监。复转买于朱云。结构甚侈。别于宅后高筑石假山。穴其下为温房六七处。东西南北。可以通行。又从中而上。建凉厅三间于山巅。稍下四面。皆有小屋连络之。松杉乱植。怪岩竞秀。殆如天作者焉。有自称成国公舍人者居其家。闻成国公已死于今年。而其孙袭爵云。古有言曰。高明之室。鬼瞰其屋。夫此家已更三主。而俱不能守。岂非穷奢极欲者。天之所恶。故旋得而旋失之欤。噫。可不戒哉。午后。又历清真礼拜寺,严净寺,天仙庙,护国灵应观,关王庙,东岳庙,海会寺,朝阳桥,火神庙。至朝阳门。此京师之正东门也。入门过大慈延福宫,大市街,广仁街,长安街,会同馆,玉河东堤,翰林院詹事府,玉河桥。至玉河馆。馆在玉河之南故名。馆有东西二所。余等寓于东馆。馆之制。后建大厅。翼以东西两房。自厅前延以月廊。接于中厅。而又有东西房。其左右构长廊。此为一行所处之地也。是日。车辆皆不至。贡马三十二匹入城。而林有聃,郑浑等率马七匹。亦落后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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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关以西。今隶北直隶。其地南北皆山。水之大者。有大小滦河,潞河等。间或有旷野。而不甚远。繁庶视关外为最。自通州抵皇城四十里间。室庐连接京师。故召公所受封之地也。今为四方之极。其城池文物可谓盛矣。但燕,辽之壤。僻在一隅。久为耶律,铁木,奇渥三虏之所污染。故风俗不美。余所过之地几四千里。而人皆善偷窃。喜争斗。腥臊之习犹在。极可恶也。且关内带边。故边备亦严紧。山海关有参将。永平府,蓟州。俱有兵备。山东按察司副使。管粮储户部郎中。蓟州则有总督军务都御史而居于遵化。有都总兵官而居于密云。虽称蓟州而皆不在州城中。通州为漕运之会。故有管仓户部郎中焉。关内地。自山海关至深河驿六十里。自深河至抚宁县四十里。自抚宁至永平府七十里。自永平至七家岭驿六十里。自七家岭至丰润县一百里。自丰润至玉田县八十里。自玉田至蓟州八十里。自蓟州至三河县七十里。自三河至通州七十里。自通州至京师四十里。凡六百七十里。
  [初五日]
初五日丙午。阴。朝洒雨。贡马七匹车八辆至。
  [初六日]
初六日丁未。或阴或晴。安廷兰率空车五辆。至自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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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白元凯得全章通报二卷来示。起六月初一日。止今月初四日。且载逐日弹驳铨注辞谢奏请等各项题本。但卷中只录题本首词及 圣旨而已。其事之始末则不得详知。故余就其内抄出十八本。令元凯借书手详录以来。
  [初七日]
初七日戊申。阴。遣宋大春呈报单于鸿胪寺。寺官曰。人不齐。何以见朝于明日乎。大春曰。来者三十一人。而独五人在后未至。但闻已于昨日朝自通州发车云。想必齐到于今日。故望以明早见朝。寺官曰。你言亦似有理。但我等不敢一刻瞒朝廷。岂可以不齐之人而请见朝乎。决不可也。大春曰。使臣等到此已四日。而尚未见朝。若更迁延。当过数日。故玆以为闷。寺官曰。然则你以明日呈单。当请面见云。 中朝之制。皇帝视朝以三六九日。前此我使臣之来。其见朝不避此日。以上年王大臣佩剑阑入之故。不许外国之人随班于视朝之日。非惟外国。凡十三道藩臬各省之臣皆然。而今者鸿胪寺官特许面见者。盖序班以我人久不见朝。深为闷迫之意。告于寺官。故许之云。然夫王大臣之事颇诡秘。似由内官引进。道路之言。皆指太监辈。而方其断罪也。矇眬处决。不为别白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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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之计。只杀其人以灭迹。其事慝矣。今当国辅臣。不得辞其责。而乃反设为视朝之日不见外臣之法。是何意耶。人君向明而治。使天下之人皆得而见之可也。乌有深自藏匿之如是乎。诚不知其然也。以车辆久不至。遣伴送一人。雇人驴各二往迎于中途。夕。申璨,张彦龙先至。言通州遆运车辆皆为达子所占。故璨等只得推车十辆。分载五车之物。寸寸步进。以之艰关留滞云。已而。车辆皆到。会同馆送余等枕褥衾毯一件及各人等卧具。
  [初八日]
初八日己酉。朝阴而洒雨。昼夕晴。朝遣李廷敏往鸿胪寺。呈报单。光禄寺珍羞署送下程钱粮。白米一石八斗。酒九十瓶。叶茶五斤十两。盐酱各九斤。香油四斤八两。花椒九两。菜参十五斤。凡此物件。五日送一次。循旧例也。高云程与鸿胪寺主簿张国臣,会同馆副使王定宝来。令余等与一行各具冠服。教见朝日礼仪。
  [初九日]
初九日庚戌。晴。是日见朝后见堂。五更。余等率一行。具冠服诣东长安门外。留通事申璨,尹秀宽,军官郑雪,官奴孙鹤看房。安廷兰以病不从。余等历上林苑监,大德灵应庙,太医院,钦天监,鸿胪寺,教坊司,工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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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憩于门外西廊。昧爽。城门启钥。守门官催入。余等历金水桥,承天门,端门。至午门憩于阙左门。所经之处。相距甚远。皆布甓于地。金水者。玉河上游。端门内。左有宗庙。右有社稷。承天门前直大明门。门外有正阳门。即皇城南门也。午门左右。建五凤楼。凡殿屋盖以黄瓦。日将出。击鼓午门之东。撞钟午门之西。后鸣鞭三声。内外班齐。  帝出御皇极门。门即旧奉天门也。千官驺从。皆由东西偏门而出。广庭寂然。但闻剑戟相响而已。千官则入于皇极门之庭。余等与十三道诸省官。班于午门外。余等齿于各官之末。上通事以下。立于监生之前。望见六大象分立门外。形貌奇伟。少焉。午门三门辟。鸿胪寺序班。引余等上御路。五拜三扣头。遂由右掖门而入。渡石桥。见文武官东西相向。纠仪御史列于中庭。余等就其后而立通政司官前奏事。十三道差来人入见毕。序班引余等跪于御路上。鸿胪寺官持揭帖奏曰。朝鲜国差来刑曹参判等三十一员名见。此官不奏使臣之名者盖怯也。余等三扣头而复跪。  帝亲发玉音曰。与他酒饭吃。声甚清朗。余等复三扣头。序班引出。还由右掖门。歇于阙右门傍。已而朝罢。千官出。余等诣光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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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吃酒饭。寺在阙左门内。未彻。有数十人袖布囊争掠卓物而去。余等若不遽起。则几不免沾污衣服。又谢 恩于午门外。一拜三扣头。出自东长安门。历宗人府,吏部,户部。至礼部将见堂。入于大厅东廊内。良久。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汪镗出坐堂。十三道献表文方物。导以法乐。郎中,员外郎,主事,观政,进士,吏员等行揖礼后序班引余等跪于月台上。主客郎中王庭诗以揭帖告于侍郎曰。陪臣见。侍郎曰。起来。余等两拜作揖。侍郎不答。复跪。伴送金国臣持咨文授使。使奉告曰。国王咨文。侍郎命受之。复曰。起来。余等出。尚书万士和。以往祭  穆宗昭陵故不在焉。大厅之扁曰崇化。余等还坐东廊。令通事呈表文于仪制司。见有一人捧投文牌以入。又有官人若军民十馀辈随之。皆呈诉状于月台下。侍郎命受而付司务厅已。则还于大厅后房决事讫。罢堂而出。于是余等历往主客司,仪制司行礼。使先入。两拜作揖。郎官皆答拜。及余与汝式则但答揖而已。主客司只有王郎中。仪制司则郎中郑汝璧。主事支可大,邹应柱在焉。礼毕。余等过文德坊归馆。洪纯彦因留在部。问下马宴及赏赐日期。吏员辈曰。不可速为。皆延其日期而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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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其意盖欲邀赂也。又问实录事。吏曰。  穆宗实录已纂。而  世宗实录未毕云。仪制郎中郑汝璧召纯彦谓曰。我见你国表文。足见敬奉朝廷之意。你国必是服箕子遗教而如此也。我不胜喜欢。因取表筒结裹等具。细玩而嗟叹之。纯彦见滕季达于部门外。季达曰。郑内资惟一若有书信。则须于习仪之日传我。我当往路上以候。余在京时。郑参议付书于余。俾之转致于季达。故余令纯彦访之。今得相遇。可喜其不浮沈也。光禄寺大官署送猪肉三十六斤。亦五日一次之例也。
  
[初十日]
初十日辛亥。晴。朝遣通事白元凯,宋大春,李廷敏,申璨。押马官金沔等。献方物贡马于礼部。主客司郎中一一解包点阅。有豹皮二令因湿伤两处变黑。郎中命通事还将去向日晒乾。然后受之。夕。洪纯彦,安廷兰俱有诗。各述思亲之意。余亦同所感者故和之。
  [十一日]
十一日壬子。晴。是夜月色甚皎。散步中庭者久之。因咏古诗共看今夜月。独作异乡人之句。怀抱殊不平。
  [十二日]
十二日癸丑。晴。朝。主客司员外郎钱拱宸来坐提督厅。余等具冠服往见。各行两拜作揖而退。厅中门扁曰春官行司。令宋大春呈礼单。员外答曰。本不受。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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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持去。仍谢陪臣厚意。洪纯彦,安廷兰等往告曰。上年。本国奏请改定 宗系续载会典等事。而必待实录之完。然后方修会典云云。小的等在路听得实录已皆完了。会典之新纂。不知何以为之。陪臣欲呈文于本部。故敢禀。员外曰。  穆宗实录则已毕。而 世宗实录则更有几年功夫矣。然会典则各司今方抄出新增事类。移报翰林院。故本司公事之采录。我实任之。嘉靖八年奏请之词。已载于其中。而他年之事。俟检出而备书。陪臣若欲呈文则亦无妨也。纯彦等退。员外更招以语之曰。会典时属纂录。呈文内不可言其已完也。纯彦曰。小的等欲闻会典修纂之始。非谓其已完也。且俟呈文之净写。然后先达于老爹。以取进止为计。员外曰。知道。本馆提督主事唐鹤徵出使于外。故拱宸以员外代署其任云。闻万尚书回自昭陵。将行见堂礼。尚书令以后日行。是日乃使初度之日也。盛设酒馔。余等共会于月廊。又召一行分左右坐。欢饮而罢。
  [十三日]
十三日甲寅。晴。是日习仪于朝天宫。晓。余等率一行过文德坊。下马于大明门。又过前军左军两都督府,西厂,长安街。循宫城历灰厂,灵济宫,西城宫,观音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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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市街,静妙庵,历代帝王庙,景德街,白塔寺。至朝天宫。宫前建高门。余等由西偏门憩于树下。质明。中门内搥大鼓。千官以朝服分东西鱼贯而入。余等随之。国子监生,顺天府生员及僧道皆与焉。鸣鞭班齐。乐作行四拜而跪。通政,鸿胪等官前奏庆贺。节次毕。又行四拜而跪。已而搢笏起舞蹈。又跪。呼万岁者三。又起。行四拜而罢。宫之制。中为三清宝殿。左为威灵祠。右为显应祠。前门扁曰紫虚郁秀。门千户万。崇极宏丽。是为接天神之所也。在嘉靖年间。道教盛行。  皇帝清斋于西城,灵济二宫。昕夕与道士相处。不治天下事。文案积滞。动以数三月计。而其顾命之际。卒诛妖党。明正刑章。可谓快而亦晚矣。其后自  穆宗以至于今。别无营奉之事。故宫内荒草满庭焉。但  太祖之为法也。设僧道录两司。以缁黄污秽之流而厕玉佩铿锵之地。其何以示后嗣而正四方乎。是以。余今日历城中。见白塔寺妙应禅林门正当坊曲要闹处。以黄纸写劝出大斋施物文张于路上。其中至以奉旨为言。此必髡徒矫诬而假是也。诚可痛憎。且观音寺逼近西城宫而构。见有设斋者香火罗列。螺鼓震动。噫。辇毂之下尚如此。其在州郡则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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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千官之罢礼过此者多。而略不为之动念者何耶。余思之。其所由来者久矣。余平日窃怪崔锦南评中国之俗曰。尚道佛崇鬼神。以为中华文物礼乐之所聚。彼遐荒僻村则容或有祷祀之处。而乌有举天下皆然之理。今而目击。则斯言诚不诬矣。夫以京师四方之所会。而彼乃肆行无忌如斯。则必是在朝之人闻见习熟。而不为汲汲然救正之计故也。吁。其可谓怪且骇也。
  [十四日]
十四日乙卯。或阴或晴。午后小雨。是日再习仪于朝天宫。使以病不往。余与质正率一行由前路至灵济宫。又取道于宫前蓬莱门。所过以昏黑皆不能记。至朝天宫演礼如昨日。洪纯彦遇滕季达家人于路上。以郑子中书及余所草小札并付之。余盖欲与季达相见。附致微意故也。先是。纯彦欲闻实录会典等事。通书于许赞善家人俞深。深至是。答书约相见云。
  [十五日]
十五日丙辰。晴。朝。将行见堂礼于尚书。尚书令兼行于明日下马宴。余等改定本国呈文。添入再行题本等语。盖前文则只请移文翰林院。故余等以谓未尽也。是日乃中秋日也。与使及质正共坐前厅。酌数杯以赏月。见有放炮火者不绝。问诸馆夫则乃平江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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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所为也。平居无事。乃以炮火。为娱耳目。接宾主之具。不亦悖妄无知之甚者乎。
  [十六日]
十六日丁巳。晴。是日行下马宴。朝诣会同馆。尚书未至。余等坐于东廊馆。中门扁曰柔远。尚书高仪所书。大厅有二额。曰万国来同。击教四讫。光禄寺少卿来。点阅卓馔而去。钱员外送茶。遣安廷兰致谢。尚书至。余等排班祗迎。尚书入于厅后。少焉。改穿新服而出。阶之西。设龙亭一坐。尚书率余等一拜三扣头。鸿胪寺鸣赞赞礼。已而尚书入。面南而立。使先行两拜作揖。余与质正亦如之。尚书皆答揖。尚书坐。使则坐于东。余与质正则坐于西。上通事以下。行礼后列坐于东偏。乐作酒进呈杂戏。凡七爵而罢。下人入撤。尚书又率余等一拜三扣头于龙亭前。盖谢 恩也。余等祗送后钱员外免见礼。遂归馆。今日杂戏之人。或抽出玉佩。或盛开彩花于中虚之器。此必是幻术。而余等为所眩。而目不能烛破其邪妄。有愧于傅(一作博)奕多矣。夕。光禄寺珍羞署送 钦赐物件。凡白米三石六斗。叶茶五斤十两。酒七十二瓶。盐酱各九斤。香油四斤八两。花椒九两。菜四十五斤。活羊七只。鹅七只。鸡九只。果子四盘。茶食四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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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日]
十七日戊午。或阴或晴。是日乃 圣节也。诣阙行贺礼。余等五更初。至东长安门。门已开矣。遂入憩于阙左门。历左掖门。由弘政门至皇极殿庭。弘政门乃 皇极门之左门。其右曰宣治殿。东西有两楼。嵬然相向。东为文昭阁。西为武成阁。质明。鸡人献时。唱曰。日出卯。光四表照万方。于是  皇帝出御殿上。奏表讫。千官行贺礼而出。其仪卫之盛。军容之整。辂驾之众多。法乐之锵亮。不可形言。且每门以象守之。其数至夥。但千官班列则颇不肃焉。是时。西蕃,达子,剌麻国亦入于西庭。余等出至左掖门外。千官颠拥。久之方散。至光禄寺吃酒饭。西蕃等三国亦在焉。西蕃即西戎。如达子而脱裤露阴。恬不为耻。故人谓之狗西蕃。剌麻国在南鄙。㔆(一作剪)发被服。与中国僧徒同。此辈俱重译来朝。可见大一统之美也。余等又谢 恩于午门前而归。钱员外来馆。令洪纯彦,安廷兰持呈文进见曰。明日欲呈本部。故来取进止。员外从容览毕曰。我曾已备知此事矣。会典今方续纂。可以呈之。但此文更写一件来。我欲详见。纯彦再告曰。司里王郎中(名续之)已遆。即今掌印郎中。则必未知始末。望说与掌印老爹何如。员外曰。知道。安廷兰即写呈文一通。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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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进于员外。宋大春呈段帐,药帐,书帐于员外。员外点以朱笔授牙子。帐者。列书买贸货物数目之帖也。
  [十八日]
十八日己未。晴。午后小雨而雷。是日诣阙谢 恩。又呈文于礼部。余等晓至东长安门外。平明。入 阙上御路。谢下马宴及钦赏。行五拜三扣头礼。万尚书亦来谢押宴焉。归馆朝飧后。余等就礼部坐于东廊。将呈文。先禀于王郎中。郎中见毕曰。可以呈之。部该吏与序班议曰。前日见堂时。适尚书不在。未及行礼。今呈文之际。合行两拜云。日晚。尚书及新授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林士章坐堂。余等进跪于月台上。尚书问曰。有何禀事。洪纯彦持呈文授使。使举之以手。外郎取去。置诸尚书䅁上。其文曰。朝鲜国差来进贺万寿圣节陪臣刑曹参判朴希立谨呈为辨诬事。先该万历元年贰月内。本国将宗系弑逆等两项被诬情节。备由具奏。差陪臣吏曹判书李后白等赍擎奏闻去后。蒙部题称朝鲜国始封王李(康献王旧讳)。代王氏以开国。作我东藩。守臣节而来王。输忠北阙。子孙相继垂二百年。据称宗系各有本源。既与李仁人(人疑任之误。下仿此。)不同。又谓国祚由于推戴。亦与弑王氏无与。在我 皇祖之大训。固得于一时之传闻。在伊裔孙之辨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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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一念之诚孝。合无念其世秉礼义。克笃忠勤。依其所请。恭候 命下。行文翰林院。请出内府续修会典新书朝鲜国一册。将李(御讳)并陪臣李后白等奏呈。略节纂呈御览。附录本条之末。庶 祖训会典因以两存。而传信传疑各有攸据。又将伊父祖李(恭僖王讳),李(恭宪王讳)先年所奏情词及本部议覆。钦奉 圣旨。备细开载于  世宗皇帝实录。垂示永世。仍降 敕一道。谕以 圣意。一以答远臣昭洗其先世之诚。一以彰 圣朝以孝治天下之义等因。具题钦奉 圣旨。是该国前后奏词。着史馆备书。纂入 皇祖实录内。新会典。候旨续修增入。仍写敕谕王。钦此。该陪臣李后白等赍捧到。敕谕尔祖李(康献王讳)久蒙不韪。荷我 列祖垂鉴。已为昭雪改正。玆者纂修实录。欲将前后奏词备行采录。以垂永久。朕念尔系守礼之邦。且事关君臣大义。特允所请。即命礼官抄付史馆。备书于  肃祖实录内。俟后修新会典。并为详载。以慰尔吁雪先世恳情。尔其益敦忠孝。恪守屏藩。深思诬玷之难磨。永保令名于不替。钦此。本国已遣陪臣李阳原(原当作元)谢 恩外其 圣敕内详载新会典一节。一国臣民翘手企足以待者。拾参月于玆。即目卑职等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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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贺节。前到京师。窃闻会典适属增修。 圣旨之行。正在今日。如蒙乞查上年题准事理。再行题请。移文翰林院。依各年 圣旨及部行文内事理。于会典本国项下。将 国祖与李仁人本非一李。系新罗司空翰以来历十六代至(桓王讳)。是实 国祖亲父。及 国祖之奉藩。为因一国推戴。无一毫之疑等情。备由开载。仍依嘉靖四十二年事例。将新会典内改纂文字。备咨本国知会。庶 圣恩有终而旧冤永雪。不胜幸甚。为此谨具呈者。纯彦告曰。陪臣禀上老爷。窃闻今方纂修新会典云。本国宗系事情。望老爷俯赐成就。尚书曰。这个事情。时未晓得。当查看替你行。余等起。行一拜。尚书命止之曰。不须拜。仍复跪。遂揖而退。伺候于东廊。尚书细看呈文。送于右侍郎。相与讲议往复。良久令都吏招通事来。洪纯彦趋赴月台上。尚书曰。此事已为题过。实录完后自可以行。今不敢再题。纯彦对曰。此则陪臣亦知之矣。但闻今方纂修会典。陪臣之意。望老爷通查各年事例。再行题请。移文翰林院则陪臣等其将回话于 国王。而 国王感激之意。何可量耶。尚书曰。会典今虽纂集。而内院尚未设局。若开局则你国之事。自可增入矣。今不须题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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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意回报陪臣知道。右侍郎问于都吏曰。此通事是本国通事乎。都吏曰。是本国原来通事也。侍郎顾语纯彦曰。此事已悉之矣。但实录时未完了。待其完则自当增录。决无遗漏。今不须题也。此意归报陪臣。纯彦扣头而出。罢堂后余等遂归。今日将呈文。该吏及高云程幸其有事。睹为奇货。邀索贿赂。恐吓万端。云程谓洪纯彦曰。玆事系吾一言之重轻。你可将三十两银以赠我云。可见此辈之无状至此极也。使通事金鸾孙,李廷敏呈事完回还。告示开市两通状于通政司。转付礼部。夕。俞深有书与洪纯彦。文多不晓。略曰。其实录。  穆宗六年戊辰。翰林无事下工。修完。先受恩典讫。  世宗四十五年乙丑。翰林修又多年。又讲读降调。是以沈滞。其八年与三十六年事则去年所惠来物。不得丝毫。故此当该不发。然此不难矣。若实录完。方修会典。则必得五年之外。而欲修会典者。已经百馀年。如此迁延。亦甚不平。玆事参论。迟早尤紧在礼科。而礼科有三位。与吾相契。他曰。今辛未。翰林俱闲。会典欲题与修云。此机会极妙云云。
  [十九日]
十九日庚申。晴而风。朝。钱员外来馆。洪纯彦,安廷兰就告曰。因老爷之教。昨日呈文于本部则尚书分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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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云。员外曰然。你为一国大事欲呈文。故我不敢止之。而我意以为 旨意已下。实录毕则自当纂入。今不须再题也。纯彦曰。此则已知之矣。但遇会典新修时。事类浩繁。若外国之事。则恐或至于漏落。故如是更禀。员外曰。 圣旨丁宁。万无漏落之理。纯彦又告曰。  世宗实录之完。当在几时。而会典开局。亦在何日。答曰。  世宗四十五年实录甚多。更待一两年后方得完了。会典则各衙门今只抄送内翰而已。其开局则未知其早晚也云。夜。洪纯彦,安廷兰来献酒。与退而共酌。
  
[二十日]
二十日辛酉。晴。是日。谒国子监。朝。历东华门,东厂,御马监,育才坊,大兴县,育贤街。至国子监。余等具冠服趋进于 圣庙外门。是为持敬门。监人开钥。又由庙门西偏而入。庙额曰先师庙。余等四拜于庭。仍升庙上。历瞻位次题号。中曰 至圣先师孔子之位。东曰复圣颜子,述圣子思子,先贤冉雍,闵损,端木赐,卜商,仲由。西曰宗圣曾子,亚圣孟子,先贤冉耕,宰予,言偃,冉求,颛孙师。版皆用木。漆以朱。汝式循东阶。余则循西阶。各辟东西庑门而审视。东庑曰先贤澹台灭明,原宪,南宫适,商瞿,漆雕开,司马耕,有若,巫马施,颜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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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恤,公孙龙,颜高,壤驷赤,石作蜀,公夏首,后处,奚容箴,颜祖,句井彊,秦祖,公祖句玆,县成,燕伋,颜之仆,乐欬,狄黑,孔忠,公西蒧,施之常,秦非,申枨,颜哙,先儒谷梁赤,高堂生,毛苌,后苍,杜子春,韩愈,程颢,邵雍,司马光,胡安国,张栻,杨时,陆九渊,许衡。西庑曰先贤宓不齐,公冶长,公晰哀,高柴,樊须,公西赤,梁鳣,冉孺,白虔,冉季,漆雕哆,漆雕徒父,商泽,任不齐,公良孺,公肩定,郭单,单父黑,冉旂,左人郢,郑国,原亢,廉洁,叔仲会,邽巽,公西与如,陈亢,琴张,步叔乘,先儒左丘明,公羊高,服乘,孔安国,董仲舒,王通,周敦颐,欧阳脩,张载,程颐,胡瑗,朱熹,蔡沈,真德秀,吕祖谦,薛瑄。庙东庭有 御制新建大学之碑。正统九年三月初一日立。即  英宗皇帝宸翰也。其文曰。皇天仁爱下民。必简命圣人。君之师之。圣人得位则兼君师之事。如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是已。不得乎位则专师之事。以立教垂范。孔子是已。兼君师者。道施于当时。专师事者。教被于后世。然非得孔子立教。则虽前有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世莫之知矣。故曰。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孔子之功。万世之功也。孔子所谓教。其道仁义道德。其事父子君臣尊卑内外。其器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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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书春秋礼乐。皆本于天也。凡为天下国家者。诚能纯用孔子之道。则天地以位。万物以育。彼其名为用孔子之道。而效不至焉。信用之不笃。加有异术邪说间之也。我国家自  太祖高皇帝  太宗文皇帝暨我  皇祖  皇考。圣圣相承。恭天成命。颛颛焉一惟孔子之道是尊。于凡施政敷教取人理民。一惟孔子之道是用。不作他术。至于四方郡邑海隅边徼。靡不建学设教。崇祀先师。海外藩国及蛮夷酋长。皆慕仰德化。遣子入学。盖历世以来尊尚孔子。未有如我 祖宗之世之盛者也。朕以凉德。祗承天序。钦惟古昔之大典。 祖宗垂统之盛心。夙夜孜孜。图惟善继。北京故有学在宫城之艮隅。庳陋不称。乃正统八年秋。命有司撤而新之。左庙右学。高广靓深。所以奉 明灵。居来学。凡百所需。靡不悉备。材出素具。役不及民。明年春成。朕躬释奠于先师。循古典也。退即学之彝伦堂。命儒臣讲经。公卿大夫及百执事之臣。缝掖之士。兵卫之帅。拱侍而听。殆以万计。已而有司请如故事记其成于碑。嗟夫。孔子之道。为天下国家者。不可一日而阙。学校之教。于化民育才者。不可一日以怠。矧京师首善之地。所系之重且大者乎。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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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诸贞石。昭示我后人。俾咸务钦承。用丕显皇明治化之盛。与天地日月相为悠久云。庙门列石鼓十枚。左右各五。余等巡东西庑讫。又赴庙门以观所谓石鼓者。此即周宣王时旧物也。石理剥落横缺。字仅可辨。乃古籀文也。其字形类今小篆。而难以了了。所谓珊瑚交枝柯。及郁屈蛟蛇走者。诚非虚语也。居于左者一枚。中穴为臼。即散落荒野之际。民家不知。取作臼以舂米。故今尚仍其旧而不改云。东竖一石碑。惬山潘迪书。盖记石鼓字之可辨者。翻以楷书。令世人易识者也。余等摩挲叹息。宛然若目睹岐山大蒐之盛礼。不胜有千古无穷之感。有人来打碑。将以遗余等。余在西庑时。门下锁未开。令监人启之则监人曰。必得三十把好扇。然后可开。走而不见。艰得乞还。其际晷刻颇久。监生等坌至。余请作揖。遂上阶列立谈话。有应天府高淳县人杨守中号致庵者。殊颖悟可爱。持其扇请与余相换。余依其言。其扇面书七言长律一篇。余问守中曰。王阳明之学何如。曰。阳明单说良知。正是伪学。余曰。然则今日何以推崇阳明者众。至欲举从祀之典乎。守中及二三监生不记姓名者答曰。此亦非天下之通论。南人皆尊阳明。而北人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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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斥之。故从祀之议。今尚未定也。已而门开。余入庑。不暇与守中细话。可恨。余等出自庙门。门外长廊内。列赐进士题名记碑。无虑四三十。未能遍观。盖列新进士姓名乡贯于其上。考官一人。奉 敕作记。持敬门之左为致斋所。右为神库。庙庭有井。味甘冽。余等又至彝伦堂。堂在庙之正西。是为祭酒常坐之所。东西有斋。东曰率性诚心崇志。西曰脩道正义广业。俱有绳愆厅。但学徒不处。墙壁多颓塌。堂后有敬一之门。其门内为敬一亭。竖列代 御制 御书。循亭而东至明道堂。堂西隅有三鼎。圆径极深广云。是元时所铸。是为释菜日烹饪之器。堂之西廊。扁曰五经馆。意是藏书之室。而其中尘土堆积而已。又迤东至启圣祠。祠在圣庙之后西偏。余等四拜于庭。是为叔梁纥之庙。中曰启圣公孔氏之位。东曰先贤颜无繇,孔鲤。西曰先贤曾点,孟孙氏。东庑曰先儒程珦,蔡元定。西庑曰先儒朱松。余等周视既毕。是日颇热。使出坐于祠门外树阴。余与汝式。邀监生叙话于彝伦堂东厅。厅中立碑。列书祭酒而下历官者姓名。坐定。来者几二十馀人。各书名号相示。汝式书问礼文疑处。皆答曰。古云。非天子不议礼。且有司礼之人。非余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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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敢与也。汝式曰。昔。张横渠教学者必以礼。奚必为天子而后方可行礼文乎。皆曰。张子是有官守者。故如是云。余等将出。贽礼笔墨等物以赠之。诸人杂起。相争捽夺。无复伦次。余等甚鄙之。俄闻使先去。余等即与监生辈辞揖而出。士风之不竞如此。时事大可为寒心。复历旧途归馆。街中风埃眯目。不可开睇。今日伏睹 圣庙之制为近于古矣。丘文庄公尝恨宣圣之称。谓不合于礼。及从祀者之多非其人。屡发于论著之间。今之制未知更定于何时。意必在嘉靖年。而未能的知其事之首末。可为深叹嘅也。但陆九渊之伪学与于庑祀者。则在于嘉靖九年。见于严嵩南宫奏议者可考。而亦未知何人之所建明也。至如欧阳子。论其变士风。辟异端。以正持身。进退不挠。则不减于昌黎。而今之从祀。乃以濮议一事。为纤人张𤧚所论奏。而跻之圣庙。夫濮园之论。本为欧阳子大疵。而反以是谓可以从祀。则不亦污圣门而诬欧阳者乎。若左丘明之名号。以朱子之言證之。则只是秦史官左氏。而非丘明明矣。因仍谬误而不改。是亦在所当改正也。且胡安定亦在可否之间。今延平,勉斋诸先生尚未与于庙享之位。则安定恐不可先入也。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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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启圣祠之设。允合幽明之宜。可谓旷世之盛典也。抑大学本为首善之地。非徒文具为也。今见庙宇深密。桧柏森蔚。堂斋靓洁。地位幽阒。真可为师生讲道之所。而为师者倚席不讲。为弟子者散处闾阎。祭酒,司业。以骤升大官为念。监生。岁贡。以得添一命为荣。慢不知礼义廉耻之为何事。学校之废坠至于斯。宜乎人才之不古若也。嗟呼嗟呼。余自昨日受风深重。头痛岑岑。往监时强勉行礼。顿觉神观不平。及归所寓。至夕痛不可堪。煎饮参苏饮一贴。汗暂出。到夜辗转。心热上攻。殆未得寐。晓头小眠而觉。
  
[二十一日]
二十一日壬戌。晴。是日开市。朝。钱员外来提督厅。命牙子等先呈杂色货物于厅前。已自阅视而后乃许卖买。既毕。其人又将所得。呈于员外而方出去。其意盖欲防检禁物也。礼部都吏来馆。谓通事等曰。前日呈文。尚书下于主客司。以备会典新修时查考。平时凡呈文之不可行者。则尚书不下该司。而今则如是。可见其必行于后日也。余头痛无异昨日。只啜白粥。入夜又合煎参苏饮两贴而饮。汗出沾衾。晓。疾势向痊。
  [二十二日]
二十二日癸亥。晴。是日又开市。滕季达答书。约以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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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于天坛。夕。余始能食。
  [二十三日]
二十三日甲子。晴。是日又开市而罢。中朝之制。许三日开市。故钱员外逐日来视。余见一行之人眩于卖买。如狂如痴。无一在馆内者。呼之不答。往往多错应。可惜货利之陷溺人心。至于斯极也。余所患。今日始快差。比数日来。梦寐之中多搅扰。岂家间未能无事而然耶。抑以风热在心之故耶。
  [二十四日]
二十四日乙丑。晴。夕。与使出坐月廊。宋大春来求别卜。余却之。使言押马官等以余载贡马道死之故。于闻见事件中恐得罪落职。请余删没。余不可。使因言前例如是。余应之曰。我国之风。不论是非曲直。苟以为前例则莫敢摇改。每以此二字偾事。若比之于古。则类宋朝和亲二字也。使默然。
  [二十五日]
二十五日丙寅。晴。是日往赏天坛。朝飧后出自正阳门。过正阳桥。不二三里至天坛。坛门未开。墙上贴太常寺公文。不许闲人辄入。令通事出票帖以示。乃开锁。由东偏小门。步穿中门至坛下。坛制规为圆形以象天。用垩涂其隙。其层有三。上构大享殿。殿亦三层。瓦色上玄中黄下碧。殿有上帝虚位。东以  太祖皇帝配之。其主则藏于殿北皇乾殿。殿中铺琉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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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皆贯青珠为帘以垂之。栋柱饰以黄金。螭龙盘屈。眩恍不可正视。其用人工极矣。坛之东西建大屋。言是藏祭器之所。近仍  嗣皇新登宝位。未举大享之仪。故庭内杂草罗生。坛之前为大享门。又有一门。锁不通人。门外即圆丘也。四墙外皆松柏。乱植郁然。滕季达与其友一人来。将与余叙话。未及相楫(一作揖)。有提督所差吏尾余等行。洪纯彦恐其漏泄止余。季达闻其然。不觉吐舌曰。然则当于后日发程时共话于崇文门外。余因令纯彦遗以小札二幅及笔墨,白贴扇,油扇等物。皆受之。可见中朝之法严重至于如是。殊有缺于一视同仁。罔间内外之意。可叹也夫。余等又循外墙而南。至于圆丘。所过望有广厦数三处。盖以青瓦。人言  皇帝祭天时沐浴室及鼓楼也。圆丘前门。扁曰庆利。其东建石门。题曰诸司官员下马。自门至丘甚远。使以困惫不往。余等先去。其丘形亦圆。以碧琉璃为底。句不植足则几于倾跌。其阑干染以碧色。岁久颇有缺落处。丘之后又有皇雩殿。传闻 成祖以后例举时事于大享殿。自嘉靖朝。议者以为不合。故今则祀于圆丘云。疑此得礼之本意也。余等坐于丘之中层瞻眺。已而使随至。斯天坛圆丘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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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近城市。而地界阒静。林樾掩翳。殊有尘外之思。故中朝人亦多来游焉。日西。余等出至石门东柏树下暂开酌。其植柏也纵横成列。直天坛相望处有地坛。而未及往观。余等将至正阳门。遇滕季达于道。季达与余相楫(一作揖)而曰。久闻盛名。今玆相遇。喜幸实深。但不得从容为恨。余与之往复良久。约以崇文门外叙话。季达谓洪纯彦曰。自往贵地以还。感  国王厚恩。每每不忘。而无以为报。韩翰林亦想念无已。使臣之来。虽欲致书  国王。而无便未果矣。且  穆宗实录不多。故已先毕。而  世庙实录虽未成。自内紧催。不出明春必完。完后旋修会典。我当力图备录贵国 宗系改正等事情。吾乡曲故旧多入内局。可以易图。而韩爷亦尝言之耳。鄙意须归 启  国王。言讫鞭骡而去。盖畏人见也。
  [二十六日]
二十六日丁卯。朝昼晴。夕小雨而雷。是日行上马宴。余等才到会同馆。尚书即至。几不及焉。遂行宴礼如下马宴时。尚书临去。命通事曰。明日以后数日朝中有故。可于二十九日谢 恩云。是夜闻新雁。(后见通报。尚书以二十八日受命。分献夜明于夕月坛云。)
  [二十七日]
二十七日戊辰。晴。夜雨。朝得海盐徐咸所著 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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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臣录披阅。次见其续集中张孚敬下一条。实为国子监改定圣庙名号去就。从祀位次等事。首末虽未备载。而其梗槩则略见焉。今谨录于此。其文曰。孔子称号及从祀诸贤。国初大学士吴沈。曾作孔子封王辨以言其非。成化中华亭夏寅论奏云。孔子实万世道学宗主。宜称先圣。不当称帝称王。釐正十哲之位。置寝室祀叔梁纥。而以颜路,曾晰,孔鲤为配。其间若公伯寮,荀卿,王弼,贾逵,马融,杜预之获戾于名教者。皆罢黜之。弘治初。程学士敏政有议。大略与寅同。正德初。祭酒谢铎亦谓叔梁纥当别立一庙。及欲罢黜吴澄从祀。旨下礼部议。率阻格不行。嘉靖十年。公复建言。 上从之。诏天下去大成至圣文宣王号。通称至圣先师孔子。大成殿改为先师庙。四配十哲。两庑诸贤。悉去宋时封爵。俱称先贤。毁去塑像。代以本主。黜去公伯寮,秦冉,颜何,荀卿,戴圣,刘向,马融,贾逵,何休,王肃,王弼,杜预,吴澄十三人从祀。林放,蘧瑗,郑众,卢植,郑玄,服虔,范宁七人。各祀于其乡。以后苍,王通,胡瑗,欧阳脩四人增入从祀。又于圣殿后别立一祠。中设启圣公叔梁纥位。以颜路,曾晰,孔鲤,孟孙氏为配。以程珦,朱松,蔡元定从祀。名正礼顺。一洗百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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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成昭代之盛典云云。孚敬即张𤧚也。孚敬乃  世庙所赐名也。玆事至重且大。而成于一奸人之手。诚可为世道深嘅也。虽然。不以人废言。则今之制。后来君子参酌而取之。其庶几乎。
  [二十八日]
二十八日己巳。晴。午后邀鸿胪张主簿,高序班。会同王副使宴于月廊。修故事也。质正以祖忌不与焉。酒酉。各书姓名官职字号以相示。张主簿乃琉球国通事也。余问琉球国事。答曰。二年一次进贡。其国不设科举。以孝廉取士。国王姓尚。自东海滨至于国界。不测其里数之多少。得顺风则凡七昼夜。方泊于岸云。
  
[二十九日]
二十九日庚午。晴。是日谢 恩于阙。以上马宴也。 帝不升殿。余等就午门外。五拜三扣头而出。鸿胪寺堂上以我国人赴阙者二十七员名。嫌其数少。系伴送金国臣颈。将挞而释之。向夕。有礼部库子丘宗义持票帖来。唤序班高云程令往内阁。受奖励朝鲜国王敕书。盖上年冬季。辽东巡抚御史张学颜以我国累送被虏人口。具本请赏。至是礼部以今月二十二日。方覆本奉 圣旨。(姓讳)屡次送还人口。具见忠顺。赏银一百两。锦四段。纻丝十二表里。写敕奖励。其馀都依拟。余与使磨鍊卜驮之数。凡六十九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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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日]
三十日辛未。晴。朝。钱员外与兵部车驾司主事曹铣来验包。并在提督厅。只令吏员来书包数而去。旧例。提督与兵部郎官入于馆中厅。余等具冠服行礼毕。阅包物。或有抽看之时。今也钱员外以我国素秉礼义。必不肯买违禁之物。未可以他国例视之。故特免验包之礼。盖重待我国之至也。高云程来。通事等问其受敕与否。云程曰。凡往内阁时。必赂门子而后方入。汝可与吾五两银。则当依汝言闻见而来。洪纯彦折之。云程大怒而起去。大抵云程之贪黩无忌至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