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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溪先生遗稿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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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溪先生遗稿卷七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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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政大夫议政府右赞成兼弘文馆大提学,艺文馆大提学,知 经筵春秋馆成均馆事栗谷李先生家状。
   本贯。京畿丰德府德水县。
   高祖抽。知郡事。赠左赞成。妣([缺])
   曾祖宜硕判官。赠大司宪。妣崔氏。 赠贞夫人。
   祖蒇。赠左参赞。妣洪氏。 赠贞夫人。
   
父元秀。监察。赠左赞成。妣宜人申氏。赠贞敬夫人。
先生讳珥。字叔献。上世有讳敦守。高丽中郎将。实为鼻祖。世趾其美。政丞府院君曰允蒀。司空。乐安伯曰千善。政堂文学。曰仁范。文学。生讳扬。始仕我 朝。为参议。 赠判书。生讳明晨。知敦宁事。谥康平。是生知郡事。详在德水世谱及诸墓碑碣所记。监察公悃愊无华。休休乐善。有古人风。申氏。己卯名贤名和女。资禀绝异。习礼明诗。于古女范。博极无馀。先生以嘉靖丙申十二月二十六日。生于关东临瀛北坪村。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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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夫人梦。龙抱儿纳于怀中。故小字见龙。生而颖悟绝伦。学语。便知文字。三岁。外王母以石榴试之曰。此物何似。先生即举古诗以对曰。石榴皮裹碎红珠。人奇之。五岁。申夫人感疾危剧。一家奔遑。先生潜祷于外王父祠堂。从母适过而见之惊叹。与之慰解而抱归。尝有人渡水而颠踬几危。人皆拍手。先生独俯视怵惕。亟发惊动之声。其人获免乃已。其孝亲爱物之心。天性然也。八岁。就外傅。业日进。尝题诗花石亭。调格浑成。虽老于诗律者。有不能及也(诗曰。林亭秋已晚。骚客意无穷。远水连天碧。霜枫向日红。山吐孤轮月。江含万里风。塞鸿何处去。声断暮云中。)九岁。览二伦行实。读至张公艺九世同居。即慨然曰。九世同居。势或有碍。至于兄弟。不可离析。遂手画兄弟同居奉父母之图以观之。又好摭前古名贤将相事实。题其姓名。记其行迹而景慕焉。十三岁。中进士初试。文章日就。声闻藉藉。而亦不屑为也。遂专心于圣贤之学。十六岁。丁内忧。庐墓三年。一遵家礼。不脱衰绖。躬执祭馔。虽洗涤之事。不使僮仆任之。十八岁而冠。为学专用力于内。时先生新免于丧。哀慕不自克。常日夜号泣。一日。入奉恩寺。披览释氏书。深感死生之说。且悦其学简便而高妙。试欲谢去人事而求之。十九岁。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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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留别诸友曰。文不可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是气者。人只所同得者。而养之则役于心。不能养之则心为气役。气役于心则身有主宰。而圣贤可期。心役于气则七情无统。而愚狂难免。古之人有善养气者。孟子是也。孔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乐山者非取其峙而已。取其静之道而体之也。乐水者非取其流而已。取其动之道而体之也。仁知者之所以养气者。舍山水而奚求哉。因入山门。戒定坚固。至忘寝食。久之。忽思以为佛氏戒其徒勿作增减想者何意也。盖其学无他奇妙。只欲其截断此心走作之路。凝聚精神。以造静极虚明之域。假话头使之依靠下功。而又恐人先知此意。则着禅必不精专。故又设此禁以诳之也。乃悟异说之非。尽弃其学而专心吾道。著自警文。一以圣贤为准则。敬义夹持。知行并进。不由师承。自得其妙。尝语学者曰。吾少时。妄意禅家顿悟法。于入道甚捷而妙。以万象师一。一归何处为话头。数年思之。竟未得悟。反而求之。乃知其非真也。二十三岁。谒退溪先生于陶山。问主一无适应接事物之要。厥后往来书札。辨论居敬穷理及庸学辑注,圣学十图等说。退溪多舍旧见而从之。尝致书曰。世间英才何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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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肯存心于古学。如君高才妙年。发轫正路。他日所就。何可量哉。千万益以远大自期。辛酉。丁外忧。甲子。试司马文科。皆擢壮元。即拜户曹佐郎。 明庙以释褐登龙门命题。先生制三十韵律诗以进。 上嘉赏之。 赐赉特优。乙丑。移拜礼曹佐郎。寻拜司谏院正言。自以新进未可遽当言责。上疏辞。不许。丙寅。率同僚陈疏。请立志勉学亲近正士。冬。迁吏曹佐郎。慨然仕路之溷浊。务张公道。欲防关节请托之路。铨长朴永俊不肯。先生叹曰。痼弊诚不可医也。隆庆丁卯明庙丧。用日者言。卜葬以第四月。儒生上疏。有讥其渴葬者。 王大妃命用第五月曰。虽不吉。亦可用也。领相李浚庆,左相李蓂。 启以为安厝 先灵而不用吉月未安。先生闻之叹曰。诸侯五月而葬。先王之定制。未闻择月也。 慈殿明烛正理。而大臣不能将顺其美。反以左说为重。时事可知。戊辰。递为直讲。以千秋书状官朝京。冬还 朝。拜弘文馆副校理。即 宣祖初服也。上疏辞职。自陈少时误染禅学之失。不敢当论思之任。 上优批答之曰。自古虽豪杰之士。未免为佛氏之所陷溺矣。不可以昔日从事禅门之小失。轻递玉堂论思之重任。且悔过自新。其志可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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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复。拜吏曹佐郎。闻外王母病甚。弃官归省于江陵。谏院以归觐外祖。法典不载劾之。 上嘉其孝。不允己巳。拜弘文馆校理。承 召入京。自以为学未进。不可从政。前此累辞要职。至是。自陈外祖母有养育之恩。居江陵老病无子。请解官归养。且俟学进而仕。 上答曰。身虽在朝。亦可往来省觐。何必解职。因命吏曹曰。往见外祖母。虽非法例。校理李珥。特令省觐可也。先生感 恩就职。时当 明庙禫。旧例禫后陈贺。先生谓同僚曰。自 上丧制甫毕。遽受贺礼。揆之情理。未安。且百官哭泣之馀。旋即陈贺。是歌哭同时也。乃上劄请以贺为慰。八月。于 经席进讲孟子。 启曰。世代各有所尚。战国之时。在于富国强兵战胜攻取而已。至于西汉之淳厚。东汉之节义。西晋之清谈。皆一代所尚也。人君当观一代所尚之如何。所尚不正则当矫其弊。今者承权奸钳制之后。士习委靡偷惰。徒知食禄自肥。而无忠 君忧国之心。纵有一二有志者。皆为流俗所拘。莫敢出气力以振国势。俗尚如此。 圣上当奋大有为之志。以作士气。然后世道庶可变。昔者。孟子以匹夫之力。只以言语教人。尚能熄邪燄。廓正路。况人君任治世之责。能以斯道教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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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非徒垂教于后世。亦可兴化于当时。其功岂特孟子而已。讲毕。又 启曰。人君不欲治则已。如欲为治。必先下功于学问。学问者。非特 勤御经筵多读古书而已。必也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工夫不懈。实有其效。然后乃可谓之学问也。匹夫在家。虽有学问之功。其效不见于世。人君则不然。蕴之心术。发为政事。故其效立见也。当今民生困瘁。风俗薄恶。纲纪陵夷。士习不正。而 殿下临御数年。未见治效。窃恐 殿下格致诚正之功有未至也。 殿下诚志于治则虽刍荛之言。可补 圣德。若 殿下悠悠泛泛。只事文具则虽孔孟恒在左右。日谈道理。亦何益哉。领议政李浚庆进曰。 朝廷之上。当守体统。顷日承旨请面对。事非近规。恐坏体统。假使 国家有可畏之机。自有台谏论思之臣。何必承旨请对耶。先生曰。此言不然。只在所言之如何耳。若所言是则何妨于体统。承旨亦 经筵参赞之官。请对言事。亦其职也。今者善政不举。百度废弛。若不奋然振作。以新一代之规矩。而徒欲拘常守旧。则安能祛积弊而大有为哉。大臣不能引君当道。而唯遵守近规是务。殊非群下所望也。先生每因进讲。极陈为学为治之说而 上嘿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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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乃 启曰。入侍之臣。预思所 启之事。昼夜量度。及至 上前。怵于 天威。言不尽意。自 上虽虚心酬酢。尚患下情不达。况沈嘿不言以阻之乎。目今天灾时变。近古所无。臣民惴惴。不知更有何事。 殿下当敷求善策。汲汲救时。不宜深拱无所猷为也。 明宗大王以二百年 宗社。付之 殿下。 殿下受其忧也。非受其乐也。二百年 宗社日阽危地。而 殿下不思所以振起之乎。 上曰。蕴之为德行。然后乃可发之为事业。岂可无德行而有事业乎。且三代之治。不可猝复也。先生曰。 殿下此言。固是循本之论。但德行非一朝可办。而政事不可一日废也。允德未成之前。将置政事于不问。而任其紊乱乎。德行事业。当交修并进也。且三代之治。固不可猝复。至于革弊救民则此岂难行之事乎。尧舜之德。虽曰难及。但求尧舜之用心。法尧舜之善政。则庶几尧舜之治矣。
上曰。古亦有无尧舜之德而有尧舜之治者乎。先生曰。古人无法尧舜者。故不见其治。诚能法尧舜而行之。则岂无其治乎。孟子劝齐宣,梁惠行王道。以二君可行王道故也。岂好为空言哉。先生尝因书堂月制。乃设为问答之辞。论王伯治国安民之道。名之曰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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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问答以奏 御。后 上问曰。何以汉文帝为自弃乎。对曰。文帝固是贤君。当汉道全盛之时。可以复古。而终于杂霸。故臣以为自弃耳。 上曰。文帝之不能复古。以经籍遇火。真儒不作故耳。岂是文帝之过乎。对曰。文帝无大志。每好卑论。虽有文献。亦将如之何哉。人君立志不高者。大抵皆自弃也。时 壸仪未建。先生疏论时弊。因陈择妃之道。其略曰。古之帝王。所与为婚者。莫非先圣之后。仁贤之裔。其求之之道。不过曰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而已。未闻聚会 阙庭。辨其优劣。如今日之为也。已然之事。虽不可追。白今以后。勿以容姿服饰次等级。推卜吉凶为急务。而先观父母之贤否。以察其家法。次观威仪之合度。以察其女德。且以宣问大臣。必得众心允协。然后乃定。则天人之意无不同矣。一日 上语及乙巳之事。领议政李浚庆曰。卫 社之时。善士或有坐死者。其疮痍未合矣。先生曰。大臣之言。何可含糊不明乎。卫社是伪勋也。其得罪者皆善士也。 仁庙礼陟。 中庙嫡子。只有 明宗一人而已。天命人心。岂归他人哉。奸凶乃敢贪天之功。斩伐士林。以录伪勋。神人之愤久矣。今当 圣上新政之初。当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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勋正名。以定国是。不可缓也。浚庆曰。事在 先朝。不可猝改。先生曰。不然。 明庙幼冲即阼。虽不免奸凶之欺蔽。今则 在天之灵。洞照其奸。虽曰 先朝之事。岂可不改乎。冬。闻外祖母病重。解官归省。庚午。又拜弘文馆校理。五月。白仁杰上疏。请昭雪乙巳己酉之冤。枉于是。政府三司同发论 启。而犹未举伪勋。先生以为正名为政之本。而名之不正。莫甚于伪勋。乃言于同僚。力主削勋之议。时退溪先生与奇高峰大升。亦以为 先朝已定之事。不可革罢。朝议多以先生之议为过。而先生独排众论。终始不挠。玉堂四十一劄。皆先生手笔也。至丁丑。因先生议又论之。竟得回 天。物论快之。冬。辞归海州。辛未。还坡州。拜吏曹正郎不赴。寻以弘文馆校理承 召入朝。拜检详,舍人,弘文馆副应教。皆辞。六月。除清州牧使。专务教化。手撰乡约法。以率之。未几病递。壬申夏。拜弘文馆副应教。谢 恩。病不供仕。复辞归坡州。时相李浚庆。高亢不能下士。且胶守旧辙。导 上因循架漏。无相业可观。士类多短之。乃与洪昙,金铠辈。有裁抑士类之意。戊辰年间。金铠为大宪。承浚庆风旨。欲论去朴淳,朴应男,奇大升,李后白,尹斗寿等十六人。适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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递职。不果。己巳。再入 筵中。极言年少辈朋党。以少凌长。几成己卯之习。台谏安自裕,郑澈。承旨沈义谦等。面斥其诋毁己卯。绍述衮,贞之所为。三司并发。请门外黜送。翌日。承旨奇大升请对。力陈其曲折而请罪之。退溪先生亦恶其所为。与奇高峰书有曰。吾辈今日。实无更张国事。变乱政法。将欲迫逐旧人。济已植党之为者。而彼乃强此之无。拟彼为罪。援昔所诬。斥今为證。必欲纳之罟擭陷阱之中而后已也。其后李浚庆入侍。 启承旨请对非近规。先生辨其不然。及 明庙丧毕。士类以为 明庙既后 仁庙。为人后者为之子。 仁庙不宜享于 延恩。当祔 文昭殿。浚庆之意则 仁庙之于 明庙。异于父子。当享于 延恩。论议不合。三司论浚庆复踵李芑之论。辛未。李浚庆使其族弟李元庆。通白仁杰,洪昙诸宰等。复欲罪朴淳,朴应男,李后白,尹斗寿,尹根寿,吴健,郑澈等十七人。其言传播。语侵白仁杰。仁杰遽归坡州。以此浚庆之计解散。及疾病将死。上劄言朝臣朋党。疑乱 上听。必欲去之。 上颇惊疑。先生为陈疏解之。既而远接使 启差从事官。拜司谏院司谏。辞。又拜弘文馆应教。上疏辞。自 上有李珥本是迂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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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 教。盖先生自以为学未进。不可从政。累辞要职。而凡所陈说。必以唐虞三代之道为言。故下是 教。未几。拜典翰。又辞不就。万历癸酉。拜弘文馆直提学。三 召不置。乃入朝。 上曰。尔何退而不来。对曰。臣病深才疏。自度不能有为。徒食廪禄。不如退免罪戾。故不敢进耳。 上曰。尔才予所知也。勿为过谦之辞。从今不更求退可也。先生曰。臣跧伏田里。未知 圣学成就如何。今日民生憔悴。风俗颓败。至于如此。臣伫见 圣学之日章。而终不见效。臣窃怪焉。 即位之初。大臣辅导失宜。每引以近规。排儒者之论。故至今不善治耳。匹夫读书躬行。尚且志在济世。况 殿下禀可为之质。主一国之民。操可为之势。宁无惕然自奋之志乎。乡约是三代之法。而 殿下命行之。诚近代所无之庆也。但凡事有本有末。乡约正万民之法也。 朝廷百官。未底于正。而先正万民则舍本治末。事必无成。 殿下必须躬行心得。而施及朝廷。政令皆出于正。然后民有所感发而兴起矣。 上曰。予自顾省。不欲轻举。而言者不止。故从之耳。对曰。 殿下诚心愿治。则只此一念。便是关睢麟趾之意。岂必德如文王。然后始兴周家事业乎。十月。于 筵中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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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人君处崇高之位。自以为满足。则善言何由而入。必也兼听博闻。择善虚受。然后群臣皆为我师。而众善合于 君身。德业以之崇广矣。今 殿下谦冲退让。形于 下教。而至于不从公论。自是非人。则反有谓人莫己若之病。臣窃闷焉。三公虽欲建白。恐拂 圣旨。反为 君德之累。故闷嘿度日。若 圣旨在于求治。则大臣亦必尽言。而廷臣各陈所怀矣。 上曰。我国之事。诚难为也。欲改一弊。又生一弊。弊未能革。反添其害。先生曰。纪纲不立。人心解弛。官不择人。苟充者多。徒知餔啜。不念 国事。革弊之令一下。先怀厌惮之心。非徒不能奉承。又从而故令生弊。此所以绩用不成也。已而。升同副承旨。入侍 筵中。启曰。今日国无纪纲。无可为者。若今因循则更无所望。必须自 上奋发大志。深悔既往之误。因以儆敕大臣百僚。一时振发。以立纪纲。然后可以为国。纪纲不可以法令刑罚强立之也。 朝廷善善恶恶。得其公正。私情不行。然后纪纲立矣。今者公不能胜私。正不能胜邪。纪纲何由而立乎。人之所见。自古不同。迂儒则以为尧舜之治。朝夕可做。俗士则以为古道决不可行。此皆非也。为治须以唐虞为期。而事功则须以渐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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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臣昔者。忝冒玉堂。每以唐虞三代之事。陈达于 上前。臣意非欲遽见其效也。只欲今日行一事。明日行一事。渐入佳境耳。我 国唯 世宗大王之政可法。用人不拘常例。任贤使能。各当其才。今日必须择人授官。委任责成。然后庶绩可熙矣。己卯年间。赵光祖有致泽之志。而年少士类。作事无渐。未免骚扰。竟致士林之祸。至于任事者。辄以己卯为戒。然己卯之作事无渐。岂不逾于今日之全不做事乎。自 上必先躬行。本原澄澈。然后为治之具。次第举行。则群下耸动矣。既先修己。必须尊贤。所谓尊贤者。非爵之而已。必用其言。施之事为。然后方是尊贤也。今 殿下可谓好贤矣。但见命之爵而已。未闻用其言也。彼诚守道之士。岂为虚礼而来仕乎。且未出身人若有才德。则用为宪官。此 国家恒规也。自己卯以后。遂杜其路。此不遵 祖宗之法也。 上曰。用贤固好矣。但不经事之人。恐其作事过中也。对曰。若有过中之举。则自 上当裁制之。不犹逾于恬然不为者乎。世衰道微。士子只知科举为发身之路。彼一等人物。必不屑屑于此。科举用人。乃叔季之习也。又曰。今日之务。莫急于恢张公道。自 上无一毫私意。然后可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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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人心。而近日台谏所 启。若涉 宫禁,内需等事。则 上必牢拒。群下疑 殿下之有私。而以容嘿为得体。孰有如臣愚者乎。愚者或有一得。其言亦可听也。他日。先生更请以未出身人通台宪之路。 上乃下其议于大臣。大臣皆以为是。 上允之。 上夜御丕显阁。 召侍臣进讲书传。先生 启曰。太甲赖伊尹匡救之力。克终允德。若无伊尹则成德未可期也。人君之得贤。非但为一时之益。亦可托六尺之孤矣。虽圣智之君。天下之大。不能独理。必以得贤为务。故孟子曰。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己忧。人君之职。在于得贤耳。讲讫。又 启曰自 上所论人心道心之说。至为精切。以此精明之学。益加践履之功。则可以匡济一时矣。虽精于文义。若不切己用功。则亦何益乎。臣见近来纪纲板荡。 命令不行。民生之苦。如在水火。如是而国家无事者未之有也。今须急聚贤士。使之各陈所怀。切于救民者。采而用之则犹可及救也。苟或因循旧辙。日益向下则虽有大贤。亦无如之何矣。 上曰。自古新立国之君。不能无失德。而尚致小康。立国寝久。渐至衰微则虽有贤君。不能为治矣。对曰。不然。周宣王,汉光武。皆中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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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也。二君岂贤于文王,高祖乎。至如晋悼公。十四即位。六卿强。公室弱。而悼公能自振奋。卒成霸业。顾其立志如何耳。今者 殿下立志求治。矫革宿弊则何治之不可成乎。 上曰。革弊极难矣。先生对曰。若得人则不难矣。 上曰。虽得人。若如宋神宗之志大才疏。则亦何益乎。先生对曰。宋神宗之立志亦误矣。为国以爱民为先。而神宗欲事富强。故小人进兴利之说。若以保民为务。则小人何由售其奸乎。为人君者。须以保民为志可也。时群臣请 赐退溪先生谥。 上以行状未成不许。先生进曰。李滉行迹。昭在耳目。行状有无。有何增减。 殿下于已死之贤。犹且靳于褒崇。况于一时之士。宁有好善之诚乎。李滉之谥。虽迟一二年。犹无大害。四方之士。疑 殿下无好贤之诚。则其害岂浅浅乎。是时。先生欲积诚以回 天意。黾勉从仕。牛溪先生语之曰。儒者当以格君为务。若上心不回。则当速引退。不然则是枉尺直寻。非儒者事也。先生曰。此言固然。但 上心岂可遽回。当徐徐积诚。以冀感悟。若以浅薄之诚。责效于旬月。而不如意。则辄欲引退。亦非人臣之义也。甲戌正月。以右副承旨。上万言疏。极陈时弊。且言弭灾之策及进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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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 上答曰。善哉论也。古之人无以加焉。有臣如此。何忧不治。第缘事多更张。不可猝然尽变。此疏示诸大臣议处。且命誊书以进。副提学柳希春进 启以慎饮食为治病之要。先生曰。治病非但药饵食物。必须治心养气。然后可以养病。古人诗曰。万般补养皆虚伪。只有操心是要规。是故。治心本也。食物末也。苟不治心。亦何能养生乎。先生虽被 上眷。而言不见用。有人问曰。公留朝数月。有何功业。先生曰。虽当国之人。亦不可责效于数月之内。况能言而不能施者乎。人曰。识者颇疑叔献之久留也。先生曰。每冀 天心庶或可回。是以不决去就耳。或又谓先生曰。志在扶颠持危则虽涉苟且。不可退去。先生曰。苟且则是枉己也。枉己而能扶颠持危者。吾未之闻也。或曰。虽不能大有所为。随时随事。有所补益。使不至危亡者。是或一道。先生曰。此当国大臣之事也。大臣已受重任。当见危授命。不可退去。苟非大臣。则见几而作。不可失其身也。先生语人曰。吾留数月。或疑其久留。或恐其速退。识见之得中。岂不难哉。盖以 上颇好儒术。倾向先生。先生自任之重。庶几有为。故虽有不合者。犹眷恋低徊。不忍遽退也。二月。 上谓先生曰。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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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何以不用贾谊乎。对曰。文帝虽贤。志趣不高。见贾谊言大。疑而不用耳。凡人有大志。然后可以做大事。譬如主人欲搆数间小屋。而工师乃欲构大厦。则岂肯听从其言乎。因白 上曰。今者灾变屡作。民困日甚。不可徒曰恐惧修省而无其实也。近来 教令尽善。而实效则未之见也。 上曰。何以则有实效耶。对曰。 殿下每以变通为难。故终无实效。若不更张。无以为国。 上曰。若非 祖宗法制。则更张何难。对曰。非欲尽变 祖宗之法也。至于贡案。是燕山所定。非祖宗法也。臣非好更张。欲救民瘼也。若欲改纪今日之政。则必求有为之才。若不改纪则求贤何用。自古圣贤。随时变通。以天运言之。岁久则历数必差。代各有人。出而改正。若不随改。则天象差谬。四时失序矣。后日。 上以纪纲未振为叹。先生对曰。纪纲在国家。若浩然之气在一身。浩然之气。是集义所生。非一事偶合于义而可袭取之也。须是今日行一义。明日行一义。义积于身。仰不愧。俯不怍。然后浩然之气。充满流行矣。纪纲亦然。非一朝发愤而可立也。须以公平正大之心。施之政事。今日行一善政。明日行一善政。直必举。枉必错。功必赏。罪必刑。纪纲立矣。 上曰。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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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何事。可以为治乎。先生曰。为治之道。何可尽达。大概先立大志。得贤委任可也。但知人实难。必先用功于学问。穷理,居敬,力行三者。勉勉加功。至于理明德成。则人物之贤愚邪正。可以洞照。毫发不差矣。然学问必资启沃之助。须亲近儒臣。使之尽诚补导。此等事是为治之根本。此外别无他巧术矣。 殿下若于群臣。亲密无间。则可以细知情状。得其取舍之正矣。世宗大王知人善任。亦由知其情状故也。 世宗朝用人。不问久近高卑。惟其人器相称。故有守一职而终身者。有超擢不日而至卿相者。六卿百官。莫不久任。而庶绩以成。其于儒臣。 眷遇殊绝。故臣邻咸怀效死之心。今日 殿下。既无亲信委任之臣。庶官数易。故百事不理。譬之家事则分家众以职。耕者耕。樵者樵。织者织。然后家业以成。若朝耕而午樵。午樵而暮织。则无一事可成矣。今士大夫尽职者无赏。瘝官者无罚。其为身谋则便矣。奈国事何哉。 殿下何不择人授职。使久于其任乎。修撰尹晛进曰。李珥论学。以穷理置于居敬之先。臣意居敬当在穷理之先。先生曰。程子曰。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尹晛之言是也。但敬是贯终始之功。无先后可论。且穷理。知也。居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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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也。臣以知行之序言之耳。又曰。 殿下欲用功于为学。则先须立志。坚定不移。而敬以穷理。敬以力行。用功之久。至于义理有味。以学为乐则处善循理。快然自得。心广体胖。泰然悦豫矣。古之人君。有能治其国。而不知学问之乐。徒勉于事功。故多有终始参差者。昔者唐明皇以身瘐国肥为言。此是强作者也。其能久乎。若学问有效。则身与国俱肥矣。是时。成均馆儒生序齿。流俗多非之。李公海寿谓先生曰。齿坐非馆中所宜也。榜中尊敬壮元。此亦礼俗。岂可坐于壮头之上乎。先生曰。壮元之尊。施于榜会可也。若馆中。乃明伦之地。长幼之序。不可乱也。且壮元之尊。何如王世子乎。古者 世子入学。尚以齿坐。壮元非所论也。三月。 上命义盈库。纳黄蜡五百斤。外间莫知所用。或云将用于佛事。时先生为大司谏。 启曰。黄蜡将用何处耶。亟示 圣意。以解群惑。上曰内用之物。非群下所敢仰问。又 启曰。宫中别无许多用蜡之处。此必出于邪岐曲径。不可使闻于人。故臣等忧圣志之不能无惑。欲防微杜渐耳。昔司马光曰。吾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今臣等方以正心诚意望于 殿下。而只此一事。不肯宣示则未知幽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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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肆之地。其能不愧屋漏乎。请自今以后。勿进非正之供。洞示 圣怀。若青天白日。使群下得仰见也。 上怒曰。昔者梁武口苦。索蜜不得。不料再见于今日也。时事至此。宁不痛心。先生率同僚辞职曰。 圣教辞气太厉。至以侯景比臣等。臣等不胜惊愕战慄之至。该司之物固是 殿下之所有。用之以正则群下当奉承之不暇。尚敢有一言乎。若用之以不正。而 君举将归不法则虽该司亦当覆逆。况言官安敢嘿嘿乎。近者外间喧播之说。或以为将造佛像。或以为将兴佛事。而水银,黄蜡内入之 命。适下于此日。臣等岂无忧惧之念乎。 殿下但当内省于心。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而已。秘讳峻拒。一至于此。何欤。昔舜造漆器。谏者十人。武王嗜鲍鱼。太公不进。此岂爱敬不足而然哉。诚以忠臣爱君以德。敬君以礼。逢迎承顺。反害于爱敬故也。 殿下以一言之不能承顺。辄加震怒。至于痛心。夫逢迎承顺之态不足。而有妨于唯其言而莫予违者。 殿下之所痛心也。 上无虚受之量。下乏忠鲠之益。国事日非。不可收拾者。臣等之所痛心也。臣等轻浅陋劣。诚未上孚。请斥逐臣等。 上尤怒曰。今见启辞。不足备一笑。假使崇奉异教。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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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胡像亦多矣。新造何为。未知闻于何人乎。予欲拿鞫。 启曰。传播之说。非出于一人之口。若必一一拿鞫。则何异于卫巫之监谤乎。 殿下只治臣等妄言之罪足矣。何必立威而钳口。以骇四方之观听乎。呜呼。 君德日就高亢。士习日趋萎弱。虽使朱汲在位。谠言日进。时事之正。亦不可望。况以臣等之浅劣。其能有补于万一乎。请 赐斥罢。凡五 启。 上教愈严。而言尤切直。不少挫焉。既而 上颇悔之。 命还下黄蜡。先生每于入侍之时。恳恳多所陈达。卢相守慎谓人曰。李某于 经席多言。 上所厌闻者。恐其生事。我欲止之而不相知。故不能也。先生闻之。笑曰。既不能自言。又止他人之言。平生读书。何所见而如此乎。他日入侍。先生自陈多病不能从仕。请退而调摄。 上曰。病若如此。亦无可奈何。隐居最好。古诗曰。洗耳人间事不闻。青松为友鹿为群。岂不乐乎。先生对曰。臣则有不然者。古之隐士。与人主不相接。无君臣之契。故可以相忘。而又身健无疾。自适于佳山好水。臣则受恩深重。故虽在畎亩。心悬冕旒。又有疾病。隐居何乐焉。只是难于尸素。故不得不退耳。因谢病免。旋拜右副承旨。复谢病。归坡州。拜承旨,谏长。皆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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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十月。拜黄海道观察使。先生以为外职非如近侍。且方伯可救斯民一分之瘼。乃拜 命。疏陈民瘼。蠲除弊政。专以兴学校。尚教化。恤民隐。修军政。旌淑瘅恶为务。士民感悦。贪猾悚戢。乙亥春。以疾递归坡州。即拜副提学。又以疾辞。 不许。会有 仁顺王后之丧。遂舁疾入京。呈辞至三。又 不许。持平闵纯。请于卒哭后依宋孝宗例。以白衣冠视事。乃会二品以上及三司长官廷议。二品以上皆曰。五礼仪。 祖宗时撰定之久矣。不可轻变。大司宪柳希春亦以为当守 祖宗之典。且曰。人君居丧。与士大夫不同。时先君子为大司谏。与先生意合。力言丧礼不古久矣。因此几会。当变通从近古之礼。先生引古礼以 启曰。必欲尽合先王之礼。则当初上下当具衰绖如仪礼之制。别造布帽,布团领,布带。以为视事之服。今既蹉过。不能追复。宁依宋孝宗制为近于古也。若玄冠,乌带之制。宋高宗朝罗点。建白行之。此时丧纪废坏。易月之后。纯用吉服。故罢点此论。犹愈于己。朱子君臣服议。辨论甚详。岂可不从朱子之论。而泥于罗点之议乎。五礼仪撰定时。无识礼之儒臣。不能导 先王于正礼。岂可再误于今日乎。左议政朴淳,右议政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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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慎乃议 启。请从白衣冠之制。先生去年以大谏。言不合退去。而今又供职。诸公多疑其出处。牛溪先生亦语人曰。如叔献出处。古未之有也。先生闻而笑曰。出处固非一端。我当初固无供职之志。欲于 山陵事毕后退去。而适自 上累赐休告。不改其职。且主上哀疚之中。善端开发。异于昔日。故欲姑留积诚。以冀万一之幸耳。君子果于忘世则已。如或有意于斯世。则当此锢阴生阳之时。岂无可乘之机乎。 上于卒哭后。犹未复膳。三公率二品以上 启请从权。群臣将退。 上呼先生来曰。副提学归乡里。仍为监司。久不相见矣。因 温谕。问以海西疾苦。 赐语良久而罢。后日。讲书传至肯构肯堂处。先生 启曰。今人多不解肯堂构之意。只以胶守前规。为肯堂构。此甚不可。其父定其基址。其子仍其制而构屋。然后乃为善承父业也。今若只守其基。而无所营建。则是不肯堂构也。以国家言之。祖宗创业。法度未备。或时移世变。有可矫革者。随宜经纪。当乎义理。乃是继志述事也。若只守其法。不知变通。因循颓堕则岂是继志述事乎。盖先生欲改弊政。故临文风之。因问 上曰。曾闻 殿下谓侍臣曰。予欲学问。只缘多事未遑。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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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有之乎。 上曰。然。先生曰。臣闻此言。一以为喜。一以为忧。喜者。喜 上有学问之志也。忧者忧 上不察学问之理也。学问非谓兀然端坐。终日读书也。只是日用间处事一一合理之谓也。唯其合理与否。不能自知。故读书以求其理。若只以读书为学问。而日用处事。不求当理。则岂所谓学问者哉。今 上日用之间。事事深求合理。而无少不善。则此乃学问也。自上质美寡欲。其于学问。不为也。非不能也。六月。入侍启曰。昨日。自 上答馆劄曰。毋甚高论。若只是 殿下谦辞则可矣。若实以臣等之言为高论。则恐非 宗社生民之福也。汉文帝以三代之说为高论。故功烈未免乎卑。此岂可法乎。一日 筵中。 上曰。四书小注。多有未稳处。欲稍删改。以便观览。玉堂可任此也。先生 启曰。此非臣学力所能独当。学问之士。不论出身与否。使参玉堂。同议删定。 上曰。前日大臣。使予招见成浑。予亦欲见之。但未出身人。无入参经席之例。虽招贤者。只一见而已。有何益乎。先生曰。自上诚欲有为则虽旧例所无。亦可变通。胶守前规。岂能有为乎。学问之士。处以闲职。使之轮日入侍 经筵则于助成允德。大有所益矣。他日又 启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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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务。莫如勉加 圣学。以为出治之本。而必得贤士。与之居处。曾以未出身人出入 经筵事进 启。而自 上以为难当。更问大臣而处之。且承旨亲入 启事。此 中庙朝所行也。 成庙朝。不时招玉堂入直之臣。对于便殿。名曰独对。此例亦可复也。又曰。当用超迁久任之法。 世宗用人以此法。今之官爵。朝更夕变。有同儿戏。百事不可做矣。七月。有宫奴犯禁。欧打宪吏。跳入 王子寓舍。明日。宪府追捕益急。上闻之大怒。以为宪吏作乱于 王子寓舍。命下宪吏于义禁府。传旨曰。宪府不当捉人于 王子寓舍。宪府避嫌。时先生遭服在家。出仕后乃独 启曰。此事上下胥失之。宪吏之事。非台官所目睹。安知非直捉于 王子寓舍。而明言其不然耶。 殿下亦非目睹。只听妇寺之言。妇寺之言。何可尽信。且 王子宫奴。素称纵恣。当严加检饬。侯氏一妇人也。尚知教子之方。常曰。患其不能屈。不患其不能伸。 殿下有子。何患其不能伸乎。后于 经席 启曰。人不能皆贤。不能皆不肖。贤者。欲 君上是非分明。爱好儒士。不肖者。亦欲 君上是非不明。不喜儒士。此理势之自然也。顷者。自 上频接大臣。倾向儒士。且有不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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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见之 教。人皆欣然以冀至治。而近日事势忽变。非徒不喜引接。开 筵亦罕。闾阎间不善者。皆喜悦增气。贤者忧而不肖者悦。此岂盛世之事乎。因 启曰。近日以宪吏一事。守法忤 旨之臣。 上必厌之。但自古阿谀附托者。后必遗君。守正不阿者。后必尽忠。以周昌之事观之。昌廷争甚强。可谓不爱赵王矣。后为赵相。尽诚保护。吕后不能召致赵王。先召周昌。然后乃致之。惟其平日有守正之节。故后日能保护。此意非独自 上知之。妃嫔亦当知之。 上默然。时许晔为大司谏。金孝元为司谏。以为左相朴淳按狱失体。 启请推考。淳乃谢病。于是。两司议论相符。而独正言赵瑗与先君子。以请推大臣为非。先君子时为宪长。仍论许晔以尸亲切族。持论过重。两司引嫌辞避。弘文馆当处置。先生问于同僚曰。此事何如。皆曰。若递两司。是妨言路。先生曰。不然。当观其事之是非耳。谏官有失。而玉堂纠正。则何妨言路乎。大臣有罪则递之可也。罢之可也。虽流放窜殛亦可也。言官随事论斥。有何回避。但不可请推也。所谓推考者。有司诘问照律。非所以待大臣也。昔汉臣有请使司隶校尉督察三公。议者非之。以为不可使有司督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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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今之请推大臣。乃有司督察三公也。谏院之 启既非。而宪府雷同。皆可递。唯金大宪,赵正言可出仕。僚议不同。先生力辨。良久乃归一。著作洪迪,李敬中等曰。许大谏岂至于私所亲。而为过重之论乎。大宪亦不可不递。乃上劄尽递两司。而只请赵瑗出仕。先是。尹元衡方用事。沈义谦为舍人。以事诣其家。元衡之婿李肇敏与义谦相知。引入书室。室中多有寝具。义谦历问是何人所寝。肇敏随答以对。其一则金孝元也。孝元时未登第而有文名。义谦心鄙之曰。安有文学之士。乃从权门子弟游乎。决非介士也。厥后孝元登魁科。声名日盛。朝士争推奖焉。吴健欲荐孝元为铨郎。义谦以前事辄沮遏。故孝元居郎僚六七年。乃为铨郎。癸亥年间。李梁方祸士林。义谦有救护之力。故前辈士类多许之。而孝元心嫉义谦。常语人曰。沈也戆而气粗。不可柄用。前辈皆疑孝元挟前憾。有报复之志。或有指为小人者。而孝元侪辈。亦皆斥义谦。以为害正之人。由是。前后辈不相协。有分党之迹。许晔虽前辈而推许孝元。故年少辈尊之为首。朴淳有清名重望而是前辈。故人或指为义谦之党。许金之攻朴。实出于私意。而年少辈皆孝元之侪辈。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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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论之和附至此。九月。大司谏郑芝衍问于先生曰。士论横溃。将何以处之。先生曰。此由铨曹不得其人故也。但当静以镇之。终不可驳击。惟朴谨元所为。不厌众心。此可 启递。芝衍深然之。欲只驳朴谨元。而同僚欲悉驳铨官。其论甚盛。芝衍不能抑。请尽递参判以下。时先生锐意于格 君。乃采掇经史要语切于学问政事者。汇分次第。以修己治人为序。名之曰圣学辑要。上劄进之。翌日。 上御经筵。谓先生曰。其书甚切要。此非副学之言。乃圣贤之言也。甚有补于治道。但如我不敏。恐不能行耳。先生起而伏地曰。自上每有此 教。臣邻极以为闷。 殿下资质卓越。其于圣学。不为也。非不能也。愿勿退托。笃志自奋。以成允德焉。昔宋神宗曰。此尧舜之事。朕何敢当。明道愀然曰。陛下此言。非宗社臣民之福。 殿下之言。无乃近此乎。十月。先生以沈,金角立。朝廷不靖为忧。言于右相卢守慎曰。两人皆士类。非若黑白邪正之可辨。末路嚣嚣。浮言交乱。大臣当陈 启而两出于外则庶可镇静。右相然之。乃于 筵中白之。先生进 启。此未必深成嫌隙。只是二人亲旧各传所闻。遂致纷纭。大臣此言。欲镇静故耳。今日朝廷。虽无奸人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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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亦岂可谓必无小人乎。若小人目以朋党。为两治之计。则士林之祸必起矣。此不可不知也。于是。 特旨以金孝元为富宁府使。沈义谦为开城留守。孝元辈危惧不定。且孝元病不堪赴塞。先生独 启曰。金孝元补外之说。非但大臣之意与臣合。实是士林间公论。第孝元疾病深重。将此筋力。受任塞北则缓死为幸。安能有所筹画。以为固边之计。且大臣之意。只欲为镇定之策而已。非以孝元为有罪而放逐之也。请以内地僻邑授孝元。内全君臣之义。外固边圉之备。后于引对日。复及之。乃改授三陟府使。因白 上曰。前日 上批有未安者。谓人臣食禄则当效死。是人臣自言则可矣。在 上则不当发此言也。人君当量臣子才力。择授可堪之职。人臣则当死生以之。夷险一节。重禄深恩。固所以结臣子之情。然人臣当以分义为重。若只慕恩禄而效忠则他人亦必诱以恩禄矣。 上然之。先生又 启曰。古者无学问之名。日用彝伦之道。皆人所当为。别无标的之名目。君子只行其所当为者而已。后世道学不明。彝伦随晦。于是。以行其所当为者。名之以学问。学问之名既立。反为世人所指目。吹毛觅疵。或指为伪学。使为善者讳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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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就。以避学问之名。此后世之大患。人君须主张学问。使俗流不得谤议可也。 上谓先生曰。予观往史。时代渐变。夏不及唐虞。商不及夏。周不及商。今代固难复三代之治也。先生曰。世道固渐降矣。虽然。若行古道则岂无复古之理乎。程子有言曰。虞帝不可及已。三代决可复也。盖唐虞无为而化。后世所不能及。若三代之治则苟行其道。必可复也。只是不为耳。三千年来。为之而不成者。不可见矣。十一月。夜对 启曰。天理人欲。间不容发。二者初非二本。未发时只是浑然天理而已。每于动处。善恶分焉。心动然后乃有人欲。 上曰。动者因气。气有清浊。故善恶分焉。天理人欲。初非并立于心中也。对曰。 上教当矣。天理人欲初非二本。而既分之后。界限甚明。非天理则是人欲。非人欲则是天理。未有非天理非人欲者也。 上曰。所行虽善。而或有求名之心。则亦不可谓天理也。先生曰。心欲求名而矫情为善。则是亦人欲而已。 上曰。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而箪食豆羹见于色。其无根本如此。且好利者不能欺人。好名者善于欺人。其弊大矣。先生曰。 上教当矣。但为善者与好名者。辨之甚难。若见为善者而辄疑其好名。则无好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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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实矣。此不可不知。未几。谢病辞职。递授西班。丙子。先生既递副提学。朴思庵淳每于 经席。荐其贤且才可用。 上曰。此人矫激。且不欲事予。予何为强留乎。自古许退而俾遂其志多矣。贾谊读书能言。而实非可用之才。汉文之不用谊。真有所见也。金孝元既出之后。朝论便激。欲深治之。先生极力止之。务欲调和镇定。而前辈则尤先生之不攻孝元。后辈则尤先生之不用孝元。论议中分。皆以先生为非。先生当初于东西。亦无偏重之见。只欲保合人才。惟贤是取。东人反以先生为主西。必欲去之。或谓先生曰。天下无两是两非。公于近日事。不分是非。务欲两全。如何。先生应之曰。沈,金之事。非关国家。而自相倾轧。至于朝廷不靖。真是两非也。虽曰两非。而俱是士类。但当和解消融可也。必欲是此而非彼。则方生之说。相轧之势。何时可了乎。先生上既不得于君父。下则僚友不从其言。遂决退意。士类知先生将退。多来就别。东西杂坐。先生曰。吾今欲为定论。诸公试听之。权奸浊乱久矣。摧陷廓清。使士论得伸。岂非方叔诸公之功乎。仁伯若为国事则宜无失巨室之心。而乃排抑前辈。使前辈怀愤。士林自相角立。此则仁伯之罪也。既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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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故公论裁抑。出补外官。已得中矣。而犹嫉之太甚。攻之太剧。此则前辈之罪也。如此论断。得其事情矣。皆曰。此言真是公论。三月。解官归坡州。拜右副承旨,大司谏,吏曹参议,全罗监司,兵曹参议等职。皆不就。丁丑。归海州。先生尝慕张公艺同居之事。至是。立祠堂。筑居室。请伯嫂郭氏奉宗家神主以来。大会兄弟子侄同居。以遂平生之志。拜大司谏不就。时 上将亲祭于大院君庙。弘文馆上劄。以为礼不可祭于私庙。 上大怒曰。谁作此议。将诏狱鞫问。大臣救解乃止。先生闻之曰。 主上于大院君之庙。亲行祀事。于礼无违。于情所必至。玉堂何所见而请止乎。或疑祭大院君。若用君临臣庙之礼。则子不可臣父。若用子入父庙之礼。则有妨于尊正统。此非稽古之说也。公朝礼。以君为尊。故虽诸父皆行臣礼。但亲父则不可臣也。家人礼。以尊属为重。故人君可居父兄之下。若孝惠于宫中。坐齐王之下是也。学宫礼。以师为尊。故虽天子。亦有拜老之仪。若孝明拜桓荣是也。况大院诞生 圣躬。假使尚存。 主上必不敢臣而相见于宫中。必拜矣。今入其庙。用侄子祭叔父之礼。有何不可乎。戊寅三月。以大司谏赴 召。时恭懿王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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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遐。 上方在哀疚中。故不忍安居。一出谢 恩而已。本无供职之念。还向坡山。有舟行不忍终南远。为报篙师莫举帆之句。五月。又拜大司谏。上疏辞职。且言 殿下若欲知臣可用与否。则当问以时事。言不可用则愿勿更召。 上答曰。谏长不可久阙。玆递本职。如有所怀。可实封以闻。乃上疏极陈时弊。且陈救时之策。过万馀言。言甚剀切。政院请更召。乃有 召命。未几。复拜大司谏。先生不知旋授大司谏。只辞 召命。而 上遽命递之。政院,玉堂。皆以为不待自辞。径递谏长。既非故例。亦非待士之道。不允。牛溪先生读先生陈弊疏曰。真所谓直言极谏经世之策。此疏蒙 允与否。乃关时运。非人力可及。居数日。拜吏曹参议。先生竟辞不至。时士类中分。东盛西衰。一时进取者咸趋入于东。扼腕以为东是西非。尹晛与金诚一。同作铨郎。议论矛盾。遂成嫌隙。晛之叔父斗寿。季父根寿。皆在要津。扶西抑东。东人深嫉之。金诚一于 经席启曰。全应祯以行赂受罪。而亦有载米行赂者。贪风未戢矣。 上问何人。诚一对曰。珍岛郡守李铢。台谏请治其罪。 上命下铢诏狱曰。只治与者。不治受者可乎。台谏乃举三尹为受者。先君子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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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谏受暇。自乡还 启曰。三尹俱被擢用。别无大段过恶。受赂事。安知非阴中者所造言乎。徐待狱成。治罪未晚。而遽拈出三人之名。泛请治罪。非待士之道。于是。两司愤激。掌令李泼。捃摭丑诋。无所不至。宪府闻李铢之米接置于市人张世良家。乃托他事。捕系世良。因移囚禁府。必欲成狱。考掠至二十馀次。殆死而终不服。或谓世良曰。汝若承服则可免死。何苦忍杖。世良曰。我岂不知不服则死。服则生乎。但实无是事。安可自贪其生。而陷人于死地乎。 上以世良久不服。疑铢狱不实。 命释之。政院争之。至四启。 上大怒。尽罢递承旨。先君子素负清望。后辈亦或咨禀。至是大乖。郑松江澈。不直此狱事。语颇及之。东西自是更无相合之望。先生闻之曰。李铢行赂。虚实未可知。而张世良接米之罪甚轻。以世良为干證。必欲其直招。则为干證者考讯。例不过三次。何可滥加二十馀次乎。设令世良为正犯国法。非死罪则不可限输情穷治。世良之罪。不过杖之而已。安可以输情为限乎。后辈识见不明。用意不弘。只恐狱不成。反中其祸。不念杀无辜之为害义。不顾前后是非。而唯狱之务成。不可使闻于他人也。又答李泼书。切责之。己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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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复以大司谏召。 先生辞疾不就。上疏论东西分党。而东人攻西太甚。欲强定是非。请洗涤东西。保合士类。使之一心徇国。言甚激切。 上以疏辞不中。 命递之。七月。白参赞仁杰。上疏极论保合东西之策。仁杰将陈疏。而恐其辞不达意。请先生修润。先生怜其忧国之诚临死不渝。乃依其言为改草。至是。正言宋应泂听李阳元指嗾。 启曰。白仁杰之疏。出于李珥之手。仁杰老妄。不足责。珥以 经幄旧臣。凡有所怀。宜直达无隐。而乃敢匿迹回互。隐然代述。请正人臣诡秘不直之失。于是。两司,玉堂。是非相持。仁杰陈疏自明曰。宋之程颐。代彭思永作论濮王典礼疏。代富弼作论永昭陵疏。代吕公著作应诏疏。此等事。先儒亦尝为之。故臣用李珥之文。而不以为嫌。向人无隐。故传者以为珥诱臣上疏。臣虽无状。岂敢以非臣本意。而听人所教为此疏乎。庚辰冬。拜大司谏。承 召。自海州入京。辞不许。引见。问以凶歉之状。且曰。久不相见。无乃欲有所言乎。先生请移粟赈饥。历陈治道之要。因白 上曰。自上加恩礼于成浑。近古所罕。 上曰。浑之贤。予已闻知。第未知其才如何。先生曰。才亦非一般。有可独任经纶之责者。有好善而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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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群才者。成浑之才。若谓之能经纶天下则过矣。其为人也好善。好善优于天下。此岂非可用之才乎。辛巳正月。白虹贯日。先生率同僚。请修政以弭天灾。先生初无从政之志。见 上颇有向用之意。又见士论溃裂。欲留而调剂。士类问先生以当务之道。先生曰。当今患在 君臣不相知。士类不协和。须通融为一。不相疑阻。而相与积诚。以回 天意。此是第一策也。二月。讲春秋。 启曰。程子曰。后王若知春秋之义。则虽无禹汤之德。亦可以法三代。愿 殿下每读此经。必思如何作为。可回三代之治则必有益矣。是岁大旱。平安,黄海。凶歉特甚。国储已罄。救荒无策。 朝廷恬然无所猷为。先生深忧之。乃于 筵中启曰。若不变通弊法。以济艰难。而只欲移粟活民。则粟亦已乏。无可移者矣。我国贡案失宜。故防纳之徒以牟利。而齐民困苦。今须改定贡案。均敷平定。而使之必贡土产。则民解积苦矣。且生民休戚。系于守令。守令勤怠。系于监司。监司数易。故皆苟经岁月。间有尽职者。亦未及施为。须以大邑为营。久居其职。而别择制治之才。可堪公辅者授之。则必有其效矣。退与同僚商议。上劄又请变通弊法。改定贡案。久任监司。并省州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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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请用贤以作人才。修己以清治本。去私朋以和朝廷。时 宗系之诬。虽蒙 圣旨许改。而未及颁降。会典纂修垂毕。先生慨然曰。匹夫受诬。尚能伸雪。安有国君受诬二百年不伸者乎。此由使价不得其人故也。乃 启请择遣。奉 教制进奏本。 上曰。善哉蔑以加矣。大事将必谐矣。六月。特升嘉善。拜大司宪。再辞 不允。时朝议益携贰。随事溃裂。掌令郑仁弘,典翰李泼。素嫉沈义谦。必欲劾去。先生力止不能得。言于牛溪曰。郑必欲击去方叔。此甚非是。然我若不从则郑必怒而下去。其徒必执此而攻我矣。我去则无复保合之望矣。势将黾勉而从之矣。牛溪然之而叹曰。郑可谓平地起风波矣。先生遂与仁弘议草 启辞曰。此 启辞十分停当。此后不可添删。仁弘唯唯。一 启之后。仁弘添以义谦援附士类。以助声势等语。 上问士类何人。仁弘对曰。所谓士类者。义谦与尹斗寿,根寿,郑澈等诸人。相与缔结。窥觇形势也。先生谓仁弘曰。年前时论过激。故季涵以为过。果有不平之言。此非为义谦也。季涵是介士也。若以为缔结义谦。以助声势则冤枉极矣。君须避嫌。为澈分疏。然后某可供职。仁弘乃屈意从之。先生与同僚将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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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弘。僚议不一。互为避嫌。尹承勋为正言。以先生为党护松江。欲论递。而僚议不同。独避嫌以 启。于是。公论以为承勋当递。而时辈深嫉松江。玉堂之论。至欲独留承勋。并递两司。李泼,金宇颙。依违两间。上劄不分是非。请并出两司。先生曰。时论之偏。我不能匡救。三司皆无公论。我不可无言。乃避嫌 启曰。玉堂劄论。其言糊涂。如是而能底镇定者。未之闻也。大抵郑澈。疑士类之过激。屡形于辞色。士类亦不深究澈之心事。而诋斥过实。士类之疑澈愈甚。而澈之不平愈深。澈固不是。而以澈为党于义谦者。亦不得为公论矣。彼承勋不过承望士类之风旨。为趋附之计耳。士论如此。岂有宁靖之时乎。两司以指斥尹承勋为太过。请递先生。 上下峻教不允。而屡启乃 允。特出尹承勋为新昌县监。先生既递大司宪。公论皆以时辈所为为害正。先生见同朝之士皆无识见。殊郁郁不乐曰。我欲打破东西。保合士类。而时辈则自是己见。宁误国事。我若退去则时事尤溃裂。故隐忍不去耳。后因入侍。引咎自陈。且言尹承勋不可折之太过。 上优答而已。方三司之攻先生也。朴思庵淳叹曰。年少辈识见暗昧。如叔献可作儒宗。时辈当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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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乃以细事争竞至此。置国事于度外。可谓逐鹿而不见泰山也。九月。拜艺文提学,司谏院大司谏。上疏辞职曰。当今急务。在于打破东西。保合士类。而臣不能镇定。请为庶官。以尽葵藿之诚。 上答曰。具悉卿意。可勿辞。竟以疾递。 上忧度支未得其人。大臣首荐先生。特升资宪。拜户曹判书。辞 不许。 上以天灾。延访公卿。先生进 启曰。天道玄远。诚难窥测。第以古史观之。治乱之形已定。则无灾异。灾异必作于将乱之际。虽贤君亦不免灾异。盖天心仁爱。欲使人君儆省兴治也。我 朝立国几二百年。至于今日。如老人元气垂尽。不可复振。而幸有 圣上出焉。此正将治将乱之几也。若于此时奋兴振作。则为东方亿万年无疆之休。不然则将至于溃败澌尽。而莫之救也。人君必知一世之弊。然后可兴一代之治。如医者必知疾根之所在。然后方可对证用药。今日之弊。诚难枚举。大概病根。不能委任贤才之故也。今不能做实功。而欲望其无灾。得乎。至于革弊一事。臣有妄计。请令大臣商议设局。名之曰经济司。使大臣领之。而择士类晓达时务留心国事者。与其选。凡有建白之言。皆下司商议。以革弊政则天心庶可回矣。又 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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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今欲明教化。则必须尊奖先贤。使后学有所矜式。本朝名儒。虽不可悉入祀典。如赵光祖倡明道学。李滉沈潜理窟。此二人诚可从祀。以起多士向善之心。他日。入侍 启曰。延访求言。未闻用某策救某弊。如此则徒为文具。何以应天变乎。 上曰。何以则可应天变乎。先生曰。若 殿下不先立适莫之心。与大臣及识时务者。商确救时之策。不以更张为主。亦不以胶守为主。 祖宗良法废而不举者。修举之。近规之贻患于生民者。革除之。新策之可以利国活民者。讲行之。如是勤求匡救之术。日有所为则人心世道可变。而天怒亦可弭矣。不然。而只以恐惧修省为名。而无其实。则将何以上答天心。下慰人望乎。是冬。拜两馆大提学。累辞 不许。先生每叹浮文之币。及典文衡。痛革此习。凡试取。必以理胜为主。壬午春。拜吏曹判书。三辞不获。先生专以革旧弊。清仕路为务。如简贤士以充台宪之任。择学行以为师儒之官。举恬退以砺名节之风。荐吏才以试临民之职。重监司之选。严守令之荐。皆一时所请施行者也。秋。拜议政府右参赞。升崇政。拜右赞成。皆辞 不允。奉 教制进人心道心图说,金时习传,学校规范。先是上于经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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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及士习偷薄。师道废弛之弊。 命作择师养士之规。先生商量搆思。以择师养士为事目。又作学校模范十六条。以补学令。冬。 皇朝遣国史编修黄洪宪,工科给事中王敬民来颁诏。三公荐先生为远接使。逆于境上。两使注目良久。问于译官曰。颇有山林气象。无乃强起林下士以傧我耶。译官对曰。三场壮元。久居侍从。中年退居林下有年。今则 国王倚任已久。实非林下士也。又问曰。然则岂作天道策者乎。对曰。是也。两使颔之。及途次赓和。两使题咏。先生操笔立成。而词意俱美。诏使叹美曰。大手大手。知先生为有道君子。礼敬甚至。必以栗谷先生称之。入京谒文庙。见壁上书程子四箴。请先生讲解克己复礼为仁之义。先生即为说以解之。诏使读至五六遍曰。此说极好。当传布中朝。回程至江头。临发。正使遽出七言古律各一首求和。先生以行旆将发。即就座上。自写以呈。两使传玩。临分。皆恋恋至执手挥泪而别。论者谓诏使致敬。近古所未有也。俄拜兵曹判书。三辞。癸未正月。又辞。终 不许。本曹事务烦剧。又值胡变。笺牒云委。剖决如流。而备边司许多筹画。咸推先生裁决焉。布置策应。各适其当。号令严明。缓急有序。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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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服。上下倚仗。时升平日久。军备虚疏。调发相继。兵食俱乏。先生建请募庶孽及贱隶。入戍北边。而使无武艺者。纳粟于边。庶孽则许通。贱隶则从良。皆一时便宜。而实 祖宗朝已行之规也。禁锢庶孽。已过百年。人皆习熟见闻。而先生独以为王者立贤无方。不可废弃人才。每欲通庶孽仕路。而至是 启行之。流俗颇多不悦。又进六条曰。任贤能。曰养军民。曰足财用。曰固藩屏。曰备战马。曰明教化。皆切时之务也。又上时弊疏。其大略言。和朝廷而革币政。其本也。调兵食而固防御。其末也。先生之意。盖欲尽革燕山朝弊政及近来谬规。一遵 祖宗全盛时故事。兴衰补弊。率由旧章。惟以 文昭, 延恩之祭。 山陵朔望之祭为非礼。以为虽未能一朝据礼尽废。而烦黩已甚。非可继之道。请于 山陵。只祭四节。 两殿。日行一祭。以谨祀事。以纾民力。此先生立朝建白大议论也。上见朝臣皆庸琐无能。充位持禄。而先生公忠不党。至诚忧国。倚任颇专。多用其言。而时辈忌惮愈甚。日夜侦伺。谋所以倾陷之者。凡有建白。动辄沮挠。浮议交乱。谤言繁兴。而时事决不可为矣。夏。北胡再举入寇。国内骚动。抄发射手。官无战马。难以卒办。先生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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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卯战士之掠马。深以阶乱为忧。募所抄三等以下。许令纳马免防。以给一二等之应赴者。初欲 启请。而恐鲜应募者。乃先下令试募之。于是纳马者云集。而战士临行。不可缓期。遂先颁马。而后 启闻。 上既允之。行者以得马为幸。留者以免防为喜。公私两便。又请出军资监绵布。计给衣资。减百官禄。以给赴防者之妻孥。军情大悦。不知有防戍之苦。而应募输边之粟。亦足以继饷矣。一日有边报。 上命召先生。先生方患眩晕。力疾趋 命。未及政院疾甚。不得已入卧内兵曹。于是。三司以专擅权柄。骄蹇慢上论劾。所谓专权。指纳马免防。不先 启请也。慢上。指承 召不诣政院也。先是。许晔为庆尚监司。得病危重。其子篈以应教。呈辞省亲。挟妓游戏。不谨侍药。晔竟不起。及先生典选。时辈将拟篈以直提学。先生斥其事而不许。篈之徒多怨之。朴谨元为吏曹参判。先生曾劝郑公芝衍。劾以徇私失政。先生为大谏时。又劾谨元贪鄙巧诈。且先生中立不比。激浊扬清。收用西人之可用者。沮抑东人之偏私者。由是诸憾猬起。毁言横流。酝酿媒孽。其来已久。至此而乃发。累启 不允。先生陈六疏。引咎请罪。 上曰。寥寥千载。君臣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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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做功业者。绝无而仅有之。卿不亲闻向者之教乎。予命之退然后退。丁宁一言。神鬼亦知之。卿何忍今日欲辞去也。前后 批辞。愈益恳切。促出甚至。先生遂诣阙复启。 上终不允。台谏宋应溉等。复劾以无台谏。蔑公论。许篈为典翰。自草劄率同僚论 启。至有偏听生奸。独任成乱。妒贤嫉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其志欲将何为等语。 上以手教下大臣曰。近因李珥言语间事。台谏相激争辨。反覆缠绕。至于玉堂上劄。比某于误国小人。此非发于偶然言语间事也。盖珥自前裁抑新进之士。恶其趋时党附。累为陈论。由是见忤于时论者久矣。遂因小失。乘时俟衅。必欲劾去而后已。凡公卿大夫承召不来者多。未闻有以慢上论之者。是何台谏之言。独能直截于珥也。其纳马不禀。亦不过许多事务间趁未取禀耳。是岂擅权而然哉。夫擅权慢上。人臣极罪。人君之于小民。尚且不可以情外罪名。轻加于其身。况宰相耶。既曰擅权慢上。则何不明正其罪。照以王法。乃敢请以罢职。有如乙巳奸臣辈目之以叛逆。而罪之以罢递者之为耶。此所以珥不心服。累辞之际。果有涉于自辨。岂有忌克忿心于言官哉。所贵乎台谏者。身任公论尔。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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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济己私。以为排摈倾陷之计。则乌在台谏之道也。卿等如以珥为误国小人。则当明辨斥退。不然。攻之者是小人也。安有人君用小人而可以为国之理乎。分别淑慝。其不在今日乎。卿等不宜含糊不辨。大抵朝廷朋比分党。国事日去。而大臣不为分别。则将置国事于何地耶。乃以兵务久旷。姑递其职。先生退归坡州。朝野愤激。物论欢哗。牛溪先生上疏。极陈三司构陷之状。 上命招三公。仍 传曰。顷日。问卿等以贤邪是非。而卿等乃敢为含糊之说。予固以洞烛卿等之心。而随后处之之教则已谕矣。今观成浑疏。大臣事君之道。果如是乎。当初排摈李珥。谁所为也。其朋奸之类又谁也。其辨别以启。朴思庵淳。以首相请对。极陈先生忘身徇国之实。许,宋饰诬害正之罪。宋应溉因避嫌。复捏虚丑诋。无所不至。于是。太学及湖南儒生。相继抗章申辨。朴谨元为都承旨。前后累 启。至以儒生疏为悖乱。 上洞烛情状。 下手教。窜逐朴谨元,宋应溉,许篈等。其徒上疏救之。 上答曰。观此上疏。只是誊写三司启离。邪党言之如此。无足怪者。至于以李珥为党云。其能以此说动予意乎。苟君子也。不患其有党。唯患其党之少。予亦法朱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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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愿入珥,浑之党也。自今以后。尔辈以予为珥,浑之党可也。尔辈尚复有说乎。唯诋斥珥,浑则必罪不赦矣。先生自坡州因下海州。未几。以判敦宁府事 命召。先生陈疏恳辞。 上答曰。噫。天未欲平治我邦耶。是何以卿之为人。而不得于时也。意者天其使卿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将任舟楫霖雨之责于后日也。天之于卿。可谓曲成而玉汝矣。今日之事。于卿何损焉已。特拜吏曹判书。且有 召命。先生复陈疏辞。入京又辞。 上即命引见。先生引咎陈谢。请疏放三窜。因乞致仕。皆 不许。先生与牛溪前后 引见。力请放还三窜。退而相谓曰。三人虽不可谓无罪。以言获罪。至于投之魑魅之乡。非所以示后嗣。此事不可不反覆陈 启。以回天意。时时辈布列台阁。怀疑顾望。无意共事。先生叹曰。时辈之心公者。观我所为。久当明我赤心。与之同事矣。甲申正月初三日。始感疾。十四日。闻徐益受巡抚之 命。将往北道。扶疾口号方略六条。使弟瑀书以赠益。自是疾尤剧。翌日卒。年四十有九。疾病。 上命医问疾赐药。讣闻。 上哀恸。命进素膳。辍朝三日。乃遣礼官吊祭。祭文有曰。尽瘁乃已。卿则何悲。中流失楫。予甚痛之。且令沿路州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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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送其家属。以是年三月某日。葬于坡州斗文里紫云山某坐某向之地。从先兆也。先生之配曰贞敬夫人卢氏。谷山望族。知中枢府事重礼之玄孙。考讳庆麟。宗簿寺正。妣安东金氏。缮工监正讳汉老之女。夫人生于嘉靖辛丑。丁巳。归于先生。仁顺慈和。配君子无违德。事庶母如事母。承奉宗姒郭氏。极其诚意。待众妾以恩。视之如姊妹。抚妾子如己出。至自抱持鞠育之。虽侍婢之贱。未尝加以威怒。盖其性度和顺也。甲申春。奉先生几筵归海州。朝夕上食。必与二妾。亲自精备。三年之后遇朔望。必哭泣而奠。抚怜奉祀妾子。出于至诚。凡家政细大。一使主之而己不与焉。顾恤诸侄。甚于私亲。而于宗侄尤笃。以坡州田收。尽为助祭之资。凡待宗族。接邻里。一以先生时为法。人以为是观感所致。壬辰之变。闻贼渡海。语子侄曰。我本以病人。不能骑马。且此大盗弥满一国。必无偷生之地。与其转死他乡。宁死于坡山墓侧。吾志决矣。尔辈勿以我为念。善为避兵。他日乱定。好收吾骨于墓侧。子侄对曰。宁有是哉。夫人笑曰。尔辈以我死为难乎。吾丧所天已八年。吾之命不亦顽乎。况逢大乱。不死于墓侧。而苟且偷生。有何义乎。吾志决矣。勿复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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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晦。 大驾西幸。乃奉神主。归坡州墓所。及贼至。夫人犹守初志。不离于墓侧。卒以五月十二日。遇贼不屈。遂被害。明年。 大驾还朝。命旌表其闾。夫人有一女。早夭。侧室有子二人。曰景临。曰景鼎。女一人。为进士金集妾。景临有子五人。曰穧。曰称。曰秬。曰穳。曰某。女一人幼。景鼎子二人。曰稔。曰某。女一人幼。金集妾有子女四人。皆幼。先生天禀极高。忠厚恺悌。容仪秀发。神彩动人。其言有物。其行有常。宽而有制。和而有节。喜愠不形于色。恚骂不发于口。行步必详。动静有法。一见辄知其为有道君子也。其为学也。以收心养性为本。而一于主静。遂暂染禅学。一朝释然开悟。去邪归正。醇如也。天人性命之微。修己治人之道。无不研穷玩索。洞见大原。体之于身心而推之于事为。纷华之中。自持愈严。屋漏之隐。谨独无愧。见识精诣。践履笃至。而每以为未足。勇往直前。唯恐不及。虽于世味。一切淡泊。而至应物处事则条理详密。不遗锱铢。每日晨起。整齐衣冠。诣祠堂焚香拜谒。退坐书室。涉览经传。尤喜朱子大全。尝患胃疾。故读书不喜出声。而若遇理会自得处。辄欣然朗读而止。自晨至夕。必有所事。或读书思索。或朋友讲论。或应接事物。非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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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病。未尝偃卧枕席。讲说道理。精微透彻。多阐先儒所未发者。试撮其大者而言之。云峰胡氏以为性发为情。其初无有不善。心发为意。便有善不善。退溪先生以为四端理发而气随之。七情气发而理乘之。胡氏以情意为二歧。退溪以理气为互发。而先生辨之曰。心之体是性。心之用是情。性之外更无他心。故朱子曰。心之动为情。情是感物所发底。意是缘情计较底。非情则意无所缘。故朱子又曰。意缘有情而后用。心之寂然不动者。谓之性。心之感而遂通者。谓之情。心之所感而䌷绎思量者。谓之意。然则心性果有二用。而情意果有二歧乎。五性之外无他性。七情之外无他情。孟子于七情中。剔出其善情。目为四端。非七情之外别有四端也。情之善恶。夫孰非发于性乎。其恶者本非恶。只是掩于形气。有过不及而为恶。故程子曰。善恶皆天理。朱子曰。因天理而有人欲。四端七情。果为二情。而理气果可互发乎。夫以心性为二用。四端七情为二情者。皆于理气。有所未透故也。凡情之发也。发之者气也。所以发者理也。非气则不能发。非理则无所发。理气混融。元不相离。若有离合则动静有端。阴阳有始矣。理者太极也。气者阴阳也。今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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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与阴阳互动。则不成说话。太极阴阳。不能互动。则谓理气互发者。岂不谬哉。牛溪以为朱子论人心道心。有或生或原之语。似与退溪之意合。四七之与人心道心。虽其立言意味差有不同。皆其说性情之用耳。理气互发之说。非天下之定理。则朱子何以有或生或原之说耶。先生曰。感动者固是形气。而其发也直出于仁义礼智之正。故主乎理而目之以道心。其源虽本乎天性。其发也由乎耳目四肢之私。故主乎气而目之以人心。人心道心。只是一心。而随其发而异其名耳。若曰理气互发。则是理气二物。各为根柢于方寸之中。未发之时。已有人心道心之苗脉。理发则为道心。气发则为人心矣。然则吾心有二本矣。岂不大错乎。退溪以四端为由中而发。七情为感外而发。以此为先入之见。而以朱子发于理发于气之说。主张而伸长之。夫心必有感而动。而所感皆外物也。天下安有无感而由中自发之情乎。所感有正有邪。其动有过有不及。斯有善恶之分耳。今以恻隐言之。见孺子入井。然后此心乃发。所感者孺子也。孺子非外物乎。安有不见孺子之入而自发恻隐者乎。就令有之。不过为心病耳。非人之情也。朱子之说。意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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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在。不过曰四端专言理。七情兼言气云尔。非四端则理先发。七情则气先发也。且言七情则四端在其中。非若人心道心之相对立名也。既曰道心。则非人心。既曰人心。则非道心。故可作两边说下矣。若所谓四端者。则只是七情中直出者也。何可谓四端非七情。七情非四端。而分两边说乎。前后往复。殆至十数书。皆在两先生文集。先生于心性情理气源头。极深研几。通透洒落。故其见识言论。非近世诸儒所可及。其居家也。孝友因心。自少有宗族同居之志。家世清贫。骨肉离散。常以是伤之。伯兄早世。家累在怀德。迎致于家。抚养其子女。训诲成长。婚嫁以时。捐己臧获以给之。财用诸事。使宗侄掌之。每与仲兄季弟诸侄诸甥。相聚一堂。连枕而宿。岁时佳辰。若有酒食。命第弹琴。使少长歌而和之。极欢而罢。凡祭祀。一依朱子礼。朔望参后。内外亲会坐正寝。先生坐东。庶母及郭氏与夫人坐西。受子侄妇女等拜。又令子弟。读所著同居戒辞以警之。婢仆亦于庭下。分男女序立。以次行礼。又以方言译戒辞。谆谆告饬。卒以为常。国法严禁屠牛。犯者至于徙边。先生曰。国禁不可犯。自是。牛肉不用于祭。不入于口。凡人之馈遗。必择而受之。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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驺直。尽散与亲旧。事庶母致其诚。卒化其暴悍。使奴仆。先恩后威。家庭之内。肃穆如朝庭。居常远女色。尝以省姊。行到黄州。有名妓近方。即明烛以拒之。其和而不流如此。先生雅好山水。凡胜地无不往观。如海州潜阳洞,藏仙洞,乘仙岩,寒岩洞,浩然亭。乃游咏之地也。常与学者五六人。乘兴而往。沿流上下。日夕忘返。有时携酒。饮不至醉。微醺。辄歌咏自娱。以旧业在坡州栗谷村。故曾修花石亭于故址。自号栗谷。后改卜于首阳山之西。溪山秀丽。岩石奇瑰。盘回屈曲者九区。而高者壁立如屏。下者渟流作潭。如武夷九曲之状。先生杖履逍遥。行至第五曲曰。此可居矣。名之曰隐屏。及作精舍。且立祠宇。专祀朱子。而以静庵,退溪配焉。春秋奠享如仪。时率诸生。诣庙庭行礼。出庙门分庭而揖。朔望则用公服开中门。焚香行礼而退。即所谓石潭书院者也。其立朝也。引 君当道。必以唐虞三代为期。劝讲格致诚正之学。临文论说。多有所发明。每请立志远大。以定其规模。恢张公道。以立其纪纲。旁招贤俊。布列朝著。变通弊法。痛刮民隐。而至于章疏之所陈。勤勤恳恳。莫非为治之急务。或 君举失当。则必正色直言。冀回 天听。虽迫之以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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霆之威。而守正不屈。 上亦虚心耸听。多所叹赏。或至日昃罢对。金应南尝自 筵中出谓人曰。不图今日复见三代都俞之盛云。尝于 筵中。请预养十万兵。以备缓急。否则不出十年。将有土崩之祸。柳相成龙以为无事而养兵。养祸也。时久安恬嬉。 筵对之臣。皆以先生言为过。先生出谓成龙曰。国势危如累卵。而俗儒不达时务。他人则固无望。君亦为此言耶。逮壬辰之后。柳相于朝尝语人曰。到今见之。李文靖真圣人也。若用其言则国事岂至于此乎。且其前后筹策。人或訾议。而今皆凿凿中窾。真不可及。栗谷若在。必能有为于今日矣。诚所谓不待百年而知也。尝以为朝廷不和。则无以为治。自东西相轧之后。必欲打破东西。混融彼此。两出沈,金于外。以为镇定之计。而西人欲深治金孝元则力止之。及驳罢沈义谦之时。东人之议太甚。至欲并斥士流则裁抑之。与之辨争。先生之意。只欲调协士类。共济国事而已。实非有所偏倚者。而是非相激。争咎先生。先生道与时乖。难进易退。而只缘 国家多事。新经 诏使。又值胡变。无隙可退。蹇蹇匪躬。而挟憾之辈兴心嫉妒。乃敢显然攻之。其祸将有不可测者。幸而公论不泯。是非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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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于先生有何损益。其教人也。不问贵贱而来者受之。无分智愚而各因其材。使学者先读小学。次读四子。以及近思录,心经。必以立志为先而期至圣贤。躬行为务而尽其孝悌。以敬为入道之要。诚为圣学之根。循循然善诱不倦于四书三经。患其口诀释义不精。或违本旨。多所更定。而小注诸说同异。亦颇取舍点抹。于小学书。病其旧注讹舛。详略互异。乃择精要删繁乱而有未备者。补以己意。名曰集注。且恐初学不知向方。又无坚固之志。而泛泛请益则无补也。为著击蒙要诀。使知立心饬躬奉亲接物之方。又作学规以申之。约束以警之。尝语学者曰。道非高远。只在于人伦日用之间。随事各得其当而已。但不学之人。心地茅塞。识见茫昧。故必须读书穷理。以明当行之路。然后造诣得正。而践履得中矣。学徒闻风。远近咸集。盈堂溢斋。后来者无所容。又于海州野头村设社仓。一以劝德业。一以救患难。先生闻人之善。未尝隐。见人之恶。不欲扬。待人开心见诚。无所隐伏。或讥其轻许人物。先生笑曰。彼既以诚来。我何不以诚待乎。先卒。士大夫相吊于朝。处士相吊于家。至于穷村父老。亦皆咨嗟涕泣曰。生民无福。太学生,三医司,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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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胥吏。皆来哭奠。发引之时。禁军市人等奉炬左右。哭而送之。呜呼。我东方自箕子以来。仁义忠信礼乐衣冠。以君子之国见称于中华。而研究性理之士寥寥乎其无闻。至丽末郑文忠。始以道学倡之。名儒继作。盛于我 朝。而学造高明。才堪经济。而进退以义者。赵文正及先生。而己卯之事。令人气塞。尚忍言哉。先生以明道为己任。济时为己忧。虽在林泉。未尝忘君。累承 纶命。进不隐贤。而空言无施。虽切何补。虽然。先生论学之旨。昭载于著述诸篇。而建白谋猷。见于前后章疏者。具在集中。有志之士。苟能因其言。而求其心。行其策。体之于身。而施之于邦国。则先生之道。虽不得行于一时。然其为万世开太平。则其功可为远且大矣。天生命世之大贤。夫岂偶然哉。门人金长生撰。
 先生尝于 筵中启曰。方今兵务解弛。不成貌样。由今之形势。无变今之军政。虽小丑作梗。而将有不测之患。请于诸道养兵八万。京师养二万。预养此十万兵。以为缓急之用。时方升平。上下不为动念。及壬辰之乱。一如先生之言。柳相成龙语人曰。当时吾亦妄以为扰民生事。决不可为也。到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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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李某之明见。诚不可及已。若用其言则国事之荡残。岂至于此乎。
 庚子年间。余为安城郡守。金参议宇颙为客。再度过去。言及先生事。吾问曰。先生在世时。亲闻其于公极称道。而今者裒集先生文集。得见先生与公书。亦多推许之语。后来。何以与先生相违也。宇颙答曰。其书在于何年间耶。答以丙子丁丑年也。宇颙曰。栗谷若在今日。亦未知如此否也。因言曰。栗谷不听吾言故也。吾问曰。所不听之言。何事也。宇颙曰。癸未三司。诚小人也。栗谷与之同事可也。而吾反覆论之。而不听吾言。故如此也。吾答曰。公之所言。未晓得也。宇颙曰。何如。吾曰。公既以三司为小人。而又尤栗谷之不同事。何也。三司既为小人则何可同事也。若不与君子同事则非矣。与小人不同事。又何非也。栗谷之不听公言宜矣。宇颙嘻笑曰。公言然矣。栗谷之所为亦非矣。三司岂尽为小人。其间有轻妄无计虑之人。多发不中之言。以致误事而然也。栗谷亦激而成之也云。此论非徒金宇颙之言为然。近来一种苟且之论有未绝。后生亦有绍述宇颙之论者。争咎先生不与三司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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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失。其时三司联名请罪。举朝靡然。欲陷不测之地。其为设心。极其凶惨。未同而言。古人所耻也。而况与之同事乎。先生虽欲苟合同事。彼必不肯与之同事。如之何其可为也。宇颙之意。三司浊乱之罪。归之于李徵,李景㟳。而欲免三司之罪。若不干与者然。其计误矣。然先生启达 筵中。欲放三窜。不得蒙 允。若假之岁月则先生之志必行矣。逆贼郑汝立矫饰欺世。以读书为名。以先生为当世儒宗。对先生门徒。辄以为圣人。及朴谨元,宋应溉,许篈之窜也。与先生书曰。魑魅魍魉。已伏其辜。巨奸尚握时论。乐祸之心。嚣然未已。若不除去。他日之祸。有甚于今日。及先生之卒也。见东人之势甚盛。又听李泼之言。谄付时辈。于 筵中。极诋先生及朴思庵淳,郑松江澈诸人。 上恶其言痛斥之。柳成龙利其付己。且欲植其党。引而推奖。极称于 上前。许以山野朴直之士。后日。先生之侄李景震以汝立所与先生书。誊书上疏陈达。 上问侍臣曰。有见郑汝立书者乎。校理李德馨进曰。臣之友李贵持而示之。得见之。 上知汝立反覆之状。以今之邢恕斥之。及其逆节之现露也。松江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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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曰。柳而见以郑贼为山野朴直之士。今何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