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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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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四
 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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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军殉义碑铭(并序)[尹根寿]
呜呼。此 赠参判赵公殉节地。而麾下同死士葬其体魄之所也。万历壬辰。倭乱猝起。犯我境。我军所在辄崩溃。无敢婴其锋者。倭遂乘胜长驱。直渡汉水。三京俱不守。 乘舆西迁。绝无勤 王者。公时在沃川村舍。独投袂而起。沫血移檄。召募义旅。巡察及守土者。竞沮挠之。公乃与同志门生金承业,全节等。驰往湖右。则士子张德盖,申兰秀,高擎宇卢应晫及前参奉李光轮等。慕公义争来会。遂募兵与粮。或造战械。以七月四日。建旗鼓于公州。而提衡其师。凡千有六百。是时。倭贼方据清州。而防御使李沃战败。公进兵清州。以八月初一日。直捣城西门外。与僧将灵圭连阵。公亲冒失石。竟日督战。贼大衄。遂焚其尸宵熸。自是湖左诸屯之贼亦遁。公方简轻锐。直趋 行在。行至温阳。而倭之据锦山者复猖獗。将侵轶两湖。巡察介公同义者。请见公议讨锦贼。幕佐亦多谓 国家疆域。尽为贼据。只两湖不中兵。意者天其默相我。以开中与乎。今弃而西上。是无两湖。必先剪锦倭。绝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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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议后者。然后北行勤 王。未晚也。公乃还公州。与巡察议又相迕。盖起兵之初。公移书责其拥兵自卫。无意勤 王。而抑忠臣义士之气。巡察嗛之。至是文移列邑。凡应募在公麾下者。仍系其父母妻子。且下令官军。使不相应援。麾下兵既集而还散。只有七百义士愿从公死生者而已。将以八月十六日。移兵向锦溪。有一别将力言贼惩乙卯湖南之败。今之据锦者。特精锐。数亦数万。奈何以乌合众当之。宜按兵观势。且俟 朝家命令也。公泣誓 君父安在。敢言利钝。 主辱臣死。吾知一死而已。遂与灵圭联兵而进。曾与湖南巡察权慄。约以十八日齐举来攻。巡察驰书改期。未到。公已抵锦郡之十里地。以待南师。贼诇而逆之。乘我未阵。分其众为三。迭出薄我。公乃不令军中。今日只有一死。死生进退。无愧义字。士皆唯命莫敢违。力战良久。贼三北。仅能军。而我兵已矢尽。贼遂阑入。帐下士挽公请跳。公笑曰。丈夫死耳。不可临乱而苟活也。遂援桴督战益急。士争趋死。至空拳相搏。而犹不离次。竟与公俱死。无一人偷生幸免者。贼死亦相当。势遂挫。收馀兵还阵。哭声雷震。运其尸三日犹不尽。乃积而焚之。贼遂与茂朱屯贼皆遁。以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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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西南得全。而 国家赖以有今日。则公虽败没。其蔽遮沮遏之功。为如何哉。公起兵凡数月。未尝用斧锧鞭笞。而士皆用命。所至肃然整而无扰。闻公举义。近远趋募。虽被当事者力沮。妻子系狱。而亦有爱悦公不忍舍去者。及闻其败。巷哭相闻。阵亡之家。不致私怨。而惟以公死为悲。后而不死者。不以得免为幸。而但以畴依为恨。湖右人下逮贱隶。皆食素。公德之感人深者。可见已。事闻。 当宁为震悼。特 赠吏曹参判兼同知 经筵义禁府春秋馆事。录其子完堵泰陵参奉。月廪其家。呜呼。此可以观君臣矣。噫。士方居平大言。及临小利害。畏避前却者多矣。若公者。前日抗章言事。屡请朱游之剑。直声震一时。里居退处。而闻难即奋。首先揭义。虽成败在天。而矢身以殉。其视向所论说。有如执券而雠。要以自靖于心。且 国家无文吏临阵责。而公又时无官守。徒以义起。按兵观势。以俟 朝命。如或者之云。谁曰不可。而乃提单师抗勍敌。死之无悔。岂不烈烈男子哉。公当辛卯倭使之来。辄上章请斩其使。以告 天朝。其凛色毅辞。直与日月争光。胡邦衡封事之后。乃见公一疏。而又于天文特精。一日东南有声如巨雷。公泣谓此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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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倭众今必渡海矣。其言果验。日亦不爽。公非异人而何哉。至斥逆贼姓郑者疏中。比之羿,浞。其后言若烛照龟卜。此则 国人之所传诵者也。其他事行。卓绝震耀。诚不可以莫之传。而今日最其死节一事。则有未暇及者云。公之八代祖讳天柱。当红巾贼之乱。再捷于博州。而兵败效节于安州。公尝慷慨击节。追慕而喜道之。今竟克肖。亦异矣哉。公讳宪。字汝式。重峰其号。丁卯文科。家贫甚。妻子不免饥寒。而奉母甘毳未尝乏。躬耕以给。而暇则辄对圣贤书。伊吾不绝。非古所谓朝耕夜读者耶。诵说伦义。必期见之行事。晢于死生。素定于心。故仓卒之际。能卓然自树立如此。可敬也夫。 行朝闻公起兵。赐教书拜奉常寺佥正。而公亦不及见。师败翌日。公弟范冒死入战所。则公死于旗下。而将士皆死其侧。范乃负公尸归沃川。至四日殡。颜色若生。怒气勃勃。张目掀髯。人不觉其死已久也。至于从公阵亡七百。盖皆慕公之烈。得之见闻而激劝者。而捐躯恐后。举一军尽作忠义之鬼而不辞。非特用兵以来他军之所未有。徵诸往牒。亦罕闻矣。又就其尤较著者。则参奉李光轮仲任。孝友天植。慷慨有节概。募乡兵数百。实赞公终始。竟与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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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死。 褒赠司宪府执义。奉事任廷式。赋性朴直。且有弓马才。将斥候在阵外。望见势急。策马突进。格杀数倭而死。士人金节首从募旅。战功居多。李励乃故首相铎之孙也。好学笃行。世其家风。闻公起兵。仗义从之。俱没于阵。又有万户边继温。县监杨应春。奉事郭自防。武人金巘,姜仁恕,朴凤瑞,金希哲,郑元福,李仁贤,金仁男,李养立,黄三让,朴春年,韩琦,朴赞。皆以偏裨。或先登摧坚。或杀贼过当。勇烈焯人耳目者也。士人朴士振,金善复,卜应吉,申庆一,徐应时,尹汝翼,金声远,朴浑,赵敬男,全忠男,高明远,姜梦祖。俱以或文或行闻。生游公门。而战同公死者也。公之子完基。状貌魁伟。性度迈伦。及败。故华其冠服。蕲代公死。贼认为主将而矺其尸。贼既退。公之门徒朴廷亮,全承业。即往收七百义骨。聚作一冢。廷亮奇士。力行古谊。承业端雅。通经饬行。适自幕下受任出外。不与于难。尝倡立乐石。以示永永。不幸相继病物。其同门生闵昱。嗜义士也。惜其赍志未就。续而经纪之。与湖西人士及锦山耆老。议以克合。方伯守宰。亦助以赎锾。石既具。而进士宋邦祚来谓余。知参判心事者若而人。而皆不在世。敢以属之子。余获习参判。当死事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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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在 行朝。闻而特悲之。相望千里。无因一酹于就义地。以偿宿心。今乃属事比辞。得相玆役。宁敢以不文辞。但衰落之馀。其何以张大其事。慰七百忠魂于九原。而使之瞑目也哉。噫嘻。伤乎伤乎。既纪之而系以诗。其辞曰。
 臣有大纲。授命酬分。志士所程。利害夺之。允蹈者鲜。临乱乃明。侃侃赵公。学期实践。含忠履贞。昔岁龙蛇。运属阳九。岛夷构兵。金汤失险。莫敢储胥。直抵汉京。 銮辂西迁。公泣其血。义重身轻。振袂一呼。义旅齐奋。如响赴声。慷慨枕戈。誓无留阵。覆贼于清。凶燄孔炽。盘据锦溪。孰剪奔鲸。公激我师。灭此朝食。直前敢撄。血战逾时。矢尽途穷。桴鼓犹鸣。杀贼过当。以报 主恩。虽败亦赢。殉 君胡避。从师胡恫。烈哉一营。事闻 行朝。褒忠锡秩。特轸 宸情。人亦有云。有碎而完。有殒而荣。竞毁其魄。实全其天。其神上征。腾气奔音。为雷为霆。殷殷轰轰。扫彼搀枪。以捍南纪。疆域载宁。阵云莽苍。野鸟哀吟。毅魄同坑。西台凌空。震岳在傍。并表厥茔。有来千秋。读此丰碑。其人若生。
碑阴记[宋邦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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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碑面字画颇细。虑岁久磨缺。渐不得究其迹。故略撮而书诸阴。呜。先生姓赵。讳宪。字汝式。系出白川。后移居金浦。至先生。晚徙沃川。墓在安邑县。呜。先生没。郑相国澈祭曰。吾友汝式。学孔颜而慕谊原。欲死于直而竟死于节。吁嗟乎汝式。此其辞虽略。先生终始。形容尽矣。故并记云。呜。战亡将士如丁麟,杨应章,陆廷华,朴兴道。立碑儒士如门人李宗彦,金籥及郡人朴中立。见略于碑文。故皆因而录之。
阴记后识[金寿恒]
右碑阴小记。即习静宋公所述而自书者也。碑文所谓进士宋邦祚者。即习静公也。公既请文于月汀尹公。以树此碑。又自为识其阴如此。夫赵先生殉义始末。碑文所载详矣。其学问忠孝大致。则俱著神道诸刻。至其尊周卫道之志。扶正斥邪之义。则又有遗集遗事之传于世者。可以俟之百世而不惑矣。顾此数语。虽若寂寥。而观其表出郑相国诔文者。可谓约而该矣。其欲保无已于传者。亦可见其志矣。赵先生方其在时。仇怨溢世。目以怪鬼。自栗谷,牛溪二三诸贤外。知之者鲜矣。及先生没。而所成就卓绝光明。则世之人。始稍稍称服。而能深知其尊慕者。亦鲜矣。习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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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以藐然后进。独眷眷致力于斯。非尊慕之深而如是哉。碑之建。在万历癸卯。时公晦迹草野。不欲以文墨自见。故没其姓名。洎今八十馀年。已有不识其谁所为者。世代浸远。则将归于湮没矣。公之从子尤斋宋公时烈为是之惧。属寿恒略记下方。俾后人知之。寿恒不敢辞。公恩津人。官至兵曹佐郎。习静其号也。气节行义。见重于士类。我王父文正公许以畏友。尝述其墓文甚备。盖平生有得于赵先生遗风云。若公真可谓慕先生者哉。
  立碑时通文(附○宋邦祚)
 
重峰赵先生。当初奋义走西原贼。旋进军死于锦溪。士无一人弃甲走以图生。遂鏖贼过当。竟虽摧败。其功反有大于剋捷。况贪仁乐义。视死如归。举一阵义士。则一世之所以歆艳叹服者。为如何哉。其年九月。贼因此战不支。乃遁去。其徒朴廷亮等即趋往哭之。遂尽拾其骨。裒作一冢。而锦溪遗氓。时享酹不绝。然至于岁久时移。其名与骨。皆已朽矣。则乌得免昧昧而莫之徵乎。泯而无徵矣。玆欲树一贞珉。略记其概。则后世之责有所归。俾之永其传不死。而有以徵千百载之下之节义之气。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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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绵材薄。无计可济。伏望诸君子随力所及。各出米币。以扶万一如何。且其战亡子弟亲属。必无虚邑。而其欲相助。想倍他人。并须究喻如何。
清州战场碑铭(并序)[金镇圭]
清州城西门之外。有古战场。文烈公重峰赵先生尝于此鏖倭寇云。盖当万历丁亥辛卯之间。倭酋秀吉遣使来觇我。又假道。先生前后上章。言天无二日。土无二王。 大明一统。而彼弑君僭号。欲犯 中朝。请斩其使。以奏 天子。谕邻国。皆不报。逮寇至。 乘舆蒙尘。先生时屏居沃川。闻难痛哭起义旅。首截报恩之贼。任巡察者噎媢。先生转往右路。纠率千六百人。建旗传檄以控制之。贼兵之据清州者盛。防御,助防诸军皆溃。义士朴友贤战死。先生乃趣之。合僧灵圭军。以壬辰八月朔日。与贼遌于州城西。亲冒矢石督战。遂大膊。贼走入保。我军乘之。将登城。忽骤雨晦冥。先生按兵持重。贼夜焚尸。从北门潜去。左路诸屯贼。亦望风遁。自城中来者言。贼相谓曰。此兵非比防御辈。其锋不可当。先生益募兵。趋 行在。途闻锦山贼将侵轶两湖。以为 国家失两湖。则无可藉以兴复。旋军以赴。巡察又拘囚义旅家属。使不得从。从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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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七百。既战。以众寡之悬。先生与一军。皆殉节焉。先生自起兵以来。忠义感激。于人未尝威之以刑。而士自用命。故能以草野放废之馀。驱乌合而搏鸱张之贼。克捷之如此。使锦山之役。不为人所挠。则其捷亦当与清州同耳。不特此也。先生之于倭事。算之素审。既豫陈湖岭备御之策于 朝廷。又戒权徵,申恪增陴浚壕。闻天鼓观乾象。而知贼之渡海。 王子之被执。若使其先事而虑之者。早见用而为之图。则其功烈岂止于临阵决机。而况倭使之来。举朝 恇惑。而独抗大义。苟其言得行其时。则贼必不敢动矣。又何至于用干戈哉。而困于宵人之摈斥。临乱始得自效。而又被忌嫉。功毁于成。可胜叹哉。抑尝论之。先生之能料敌与制胜。非以智能。实由精诚之至到。且其累疏以言。亦异夫一时忼慨之所发。盖先生以纯一刚大之资。学有渊源。践履笃实。平日所拳拳者。天命民彝之重。而无一毫利害之间杂。故义明理达。其发之于事为者。如日月之揭而靡有障蔽。江河之决而无所凝滞。此其所以能任春秋之事于左海偏邦者也。尤庵宋先生尝称先生之学曰。论天下至大者。而如说门内事。就天下至难者。而如食息于日夜。此可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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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发挥者矣。由是观之。捐躯立慬。亦为其一节。况于此战功。乌足以论先生哉。虽然。凡尊德而好仁者。其迹之存乎目也著。则其人之思于心者深。夫今之过此地者。徘徊循览。以想当日沬血援枹。倡义敌忾之状。则必魄动发竖。凛然如亲莅戎行。而其慕悦之心。自当倍于逖听而缅怀者。又能因此而扩充其所谓天命民彝。以救先生之所以为先生者。则惟玆一片荒烟蔓草之地。不啻如高山景行。其可概以寻常战场而视之哉。清之人。故树石以识之。请篆其事。乃序而诗之。辞曰。
维天畀民。曰仁与义。孰无是性。或丧于利。懿哉先生。辅之以学。其学既笃。其性斯复。属世之屯。岛夷来猘。谁执干戈。 社稷是卫。时维先生。起兵田里。奋忠讨贼。矢众以死。上党之墟。西门之郊。鼓我士勇。如虎之虓。是铺是肆。轰然震霆。走厥蜂屯。湖左乍清。信甲礼橹。莫我敢敌。苟无挠者。庶卒丕绩。贼衅之肇。先生有言。声彼之罪。我义乃伸。贼锋之逞。先生授命。从容成仁。爰得其正。循初迄终。惟一天理。遂全帝衷。为则万祀。西门之郊。上党之土。昔所营垒。今如可睹。彷佛旌旆。阴雨之际。譬彼五丈。留迹渭澨。乡人指点。慕其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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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伊慕之深。匪为战伐。凡百乡人。均有秉彝。式观以感。先生是师。
金浦遗墟碑铭(并序)[李廷龟]
壬辰八月锦山之战。重峰赵公父子。与七百义士同日死。事闻。 先生震悼。赠公吏曹参判。又命廪其母官其子完堵。今上之抚军南行也。召见公之子。遣从官致祭。复役减租。又甲辰。 先王赐祭。加赠今官。逮今上即位之明年。听建书院祠。赐额曰表忠。俾春秋祭于祠。始公之殁。麾下士收七百义骨。即其地作一冢。竖石其侧。名之曰一军殉义碑。既又诸生以金浦公故宅相与谋石树于墟。遂撮公平生言行及举义事迹。属不佞曰。子其文。凡往返三四。请益坚。则谨按公讳宪。字汝式。白川人。上世有讳文冑。丽朝兵部尚书。至讳天柱。红巾之乱。以元帅战死。考应祉。 赠吏曹判书。娶车顺达女。生公于嘉靖甲辰。中丁卯文科。补校书正字。时降香佛寺。公上疏言口诵圣经。手封佛香。所不忍也。坐削官。自是直声藉甚。历户礼工佐郎,通津,报恩县监,全罗都事。在通津。杖杀内奴豪横者。诬公以滥刑。杖配富平。在报恩。上疏请革燕山朝贡案。立鲁山后。旌表六臣。禁制 王子第宅。丙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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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疏伸救牛溪,栗谷先生及朴思庵,郑松江诸公。寝不下。再疏益论朝臣朋比。丁亥。又上万言疏。仍论郑汝立凶悖。比之羿,浞。观察使格之不以 闻。时秀吉遣使来觇。公徒步上京。并前未达疏以进。言秀吉弑君。宜斥其使。己丑。持斧伏 阙。上疏极论宰臣误 国。三司论窜吉州。冬。郑逆谋发。以公有先见。 命放公。公在谪。闻 朝廷遣使日本。上疏极言其不可。辛卯。贼使至。公又疏陈秀吉必背约构乱。请斩玄苏,义智首。上奏 天朝。严兵以待。不报。仍叩首石础。血被面。观者如堵。或讥其自苦。公曰。明年窜山谷。必思吾言。又以一疏辞 朝。并进自草奏文及谕琉球,对马岛等书。痛哭出都门。及壬辰闻难。即与门徒欲西赴行在。道梗不果行。见巡察使。力请讨贼。草檄传告八道。辞旨激烈。义士坌集。得千有七百馀人。乃与僧将灵圭直捣清州。洒泣血战。贼大衄。焚尸宵熸。湖左诸屯贼。望风皆遁。遂飞文一路。整军北行。师次温阳。锦山之贼。将侵轶两湖。巡察使告急于公。要与共事。诸军佐亦言贼无所不躏。而独馀湖西南一片土。失此则无 国也。宜先讨锦贼。以绝其后。而勤 王未晚也。公乃还公州。巡察使议不合。事多沮挠。麾下稍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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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去。只七百义士愿从之。公慨然移军向锦山。曾与湖南巡察使权慄。约以十八日齐举。慄移书改期。而公未及知。是日蓐食传发。或言贼锋锐甚且众。宜按兵相势。毋轻尝大敌。公曰。 君父安在。敢言利钝。贼诇知兵无助。乘未备而逆之。草野而陈。分兵为三。迭出以肄之。公下令曰。死生进退。无愧义字。士皆唯命。力战终日。贼三北几溃。而我兵已矢尽无可为。会日且入。两军不相见。吏士皆无人色。而公意气自若。督战益急。贼悉锐攻之。帐下士挽公请跳。公笑解马鞍曰。此吾殉节地。男儿死耳。不可苟活。援枹鼓之。士争直前。无一人旋踵。短兵接空拳搏。亦无一人逃死。虽众寡不敌。全军尽殁。而贼死过当。势大挫。收馀兵运尸。哭声震野。遂与茂朱屯贼皆遁。湖西南赖全。翌日。公之弟范寻公尸。则公死于旗下。将士环公死相枕。范负公尸。还殡沃川。张目掀髯。怒色如生。葬于沃之安邑县。与夫人同茔。公之子完基。姿性俊伟。兵败故异其冠服。冀代公死。贼认为将。矺其尸。公性至孝。才免襁褓。已知事亲礼。修书父母。必盥濯整衣冠。每夜必诵大学及离骚经,出师表。悲歌慷慨。达朝不寐。家贫躬目耕耘。或牧牛田间。亦未尝释卷。日采薪爇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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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映火而读之。其窜吉州。公闻即登程。金吾卒止之曰。来时同班教我云。赵某贤者。必不留。汝必以夕抵家。令夜治行。所以迟暮而至。公曰。 君命不可宿。徒步夜发。尝游大芚山寺。一日对食。推与房中,四僧曰。明年有变。我必赴难。今日共此饭者。可来同事。僧怪之而阳应曰。诺。后三僧皆与公同死。而其一病未赴。说人如此云。申恪宰延安。公贻书曰。明年必有倭难。延是三国时城守剋贼地。君以武将守土。宜速浚壕增陴为死守计。恪雅重公。即治守御具如公指。后李公廷馣果以此城却贼。壬辰四月。闻东南有声如巨雷。公惊仆曰。此天鼓也。贼必渡海矣。及起兵。尝夜观天象。北向拜哭。良久又仰天叹曰。吾以为祸及 行朝。更察之。二 王子入北者。其获于贼乎。门人识之。贼渡海。 王子被虏。皆其日也。公始游土亭门。晚从牛溪,栗谷。讲论周易。便师事之。不佞年辈后。未睹公面。尝闻一时名流欲用公。栗谷先生曰。此人不知变通。以为唐虞之治。可以猝复。一事不合。牵裾折槛。必至骚扰。俟其练达可大用。不佞之妄论公。亦如此已。独土亭论当世人物。必以公为第一。盖栗谷早殁。未及见公学进也。独其执太固守太洁。奔义如狂。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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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若浼。一言不是。则虽公卿大臣。廷叱之如奴狗。立玉陛前。与 人主抉肾肠争是非。不得则不已。未尝以毫发恕。宜其流窜困厄不容于世也。然 不如是。焉能成就此哉。况其高见达识。可质神明。爱君忧国。出于至诚。使公之志得展于当时。则经济事业。亦可想见。而终于伏节一士而止。惜矣惜矣。呜呼。虽使公言行计用。显宠一时。视如今闻公名而发竖。读公文与遗事而胆裂。韡韡精神。亘万古不死者。何如哉。终不以彼易此。铭曰。
烈烈赵公。禀挺特兮。培深植固。行也独兮。自信其中。不求知兮。必背群驰。矧敢随兮。愈踬愈坚。困而亨兮。屡疾其呼。众听惊兮。先知逆见。若烛照兮。孰信其然。哗而笑兮。以性而行。得之天兮。不骇危机。神益全兮。衣车赫赫。视弊屣兮。首碎不悔。遑恤毁兮。逢时孔艰。得死所兮。仗剑一呼。从义旅兮。畴遏公诚。一团血兮。集义为兵。用不缺兮。奔敌如雷。莫我婴兮。勇不徒死。死犹生兮。七百义骨。环公尸兮。气结为虹。亘天维兮。有炳如日。峙如岳兮。不涅千秋。昧者式兮。嗟公之烈。何待碑兮。石于墟者。多士思兮。
沧洲书院庙庭碑[宋时烈]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四 第 526H 页
重峰赵先生学于栗谷,牛溪二先生。其学惟以明庶物察人伦为本。常诵文王五止之训而激昂焉。当 神宗皇帝万历辛卯。倭酋秀吉遣使来觇。先生亟上言于 朝。秀吉弑君。宜斥其使。仍 奏 天朝。傍檄邻国。以致天讨。不报。壬辰。倭贼果大举入寇。先生以眇然一介放废之馀。首起义兵。既鏖清州屯贼。将西赴 行在。闻贼大兵屯聚茂朱,锦山。将侵轶两湖。遂与诸幕下议曰。今者 国家。只有湖西南一片土。失此则将无恢复之期矣。遂自清州。移军往锦山。与贼遌。终日力战。卒以众寡不敌。与七百义士殉节焉。 行朝闻之。赠官恤孤。听建祠宇。后益其赠。 仁庙朝又赐谥。 圣朝褒崇之典。无复遗憾矣。祠宇累次迁移。今建于伊山西麓。有泉石之胜。既而远近章甫议曰。慎独斋金先生实得栗谷之道。而尊尚先生。表章遗烈。无所不至。而况与先生同其渊源。遂以并享而上闻焉。则 圣朝赐额曰沧洲。夫 本朝虽表为大国。而实 天朝之外藩也。赵先生以下 国陪臣。秉春秋尊周大义。当秀吉之来吓也。先生建言以为贼酋至日。率众渡海。超入 大明地界。义不可与此贼共戴一天。遂以上告于 君上。下聒于 朝绅。因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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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门人之读书明谊者。终以道殉身。可谓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然世衰道微。义理晦塞。自丙丁以后。汴洛腥膻。日月昏蒙。不有圣人在上。以义理导牖之。则中国益入于夷狄。人类益沦于禽兽矣。 列圣之所以褒重先生者。其在斯欤。朱夫子生乎南渡之后。慨然以世道为忧。凡在节义之人。虽在山僧卫卒。亦恐其泯灭。而笔之于书。圣人之忧患世道。可谓至矣。夫道学衰而节义亡。节义亡而国随之。此古人法言也。非朱子之道学。孰能眷眷于元气之扶若是哉。吾故每诵言曰。读朱子之书。然后可以知 列圣之意。知 列圣之意。然后可以奉香火于庙宇之中矣。至如两先生嘉言善行。自具于文集中。玆不复书云。崇祯己巳三月十日。恩津宋时烈。撰。
遗事
先生自免襁褓。即知事亲之礼。父母有命。则辄跪而听受。事继母金氏。尽爱敬之道。金氏性严。待先生颇少恩。一日先生往省外祖母某氏。某氏谓先生曰。闻汝继母遇汝无恩。因历数之曰。汝继母某事如是某事如是云。汝将何以保活乎。先生俯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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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因辞去。过数月后复往。某氏问先生。汝久不来见我者。何也。先生对曰。日者之来也。祖母谈我母氏事所不忍闻。以故久不敢来也。某氏大贤之。自是对先生不敢复言金氏事。先生既失怙。金氏遇先生益严。少不中意。辄加谴责。先生起敬起孝。期以底豫为心。终身惕慄兢兢。未尝一日而懈也。先生伏节以终。金氏乃痛伤如己出。昼夜号泣。每叹曰。宁馨人物。世岂可复见乎。嗟乎。真我儿也。厥母氏特借腹以生耳。金氏后先生八年乃没。平生追悼先生如一日。不少衰。
先生为坡州教授时。尝请益于牛溪先生。质问周易疑义。未几。改官辞去。后以身縻禄养。稀复至溪上。函丈之分。可谓至浅鲜也。而先生之所以事之者。诚敬备至。盖有古人师弟之风焉。先生少牛溪九岁。牛溪每固辞称号。待以执友。而先生亦终不敢当也。牛溪先生尝有家奴。以事过先生居者。因附书候寒温。先生闻书至。促步出门。亲受其书。迎奴入。命坐于庑内。呼家人促具食。食至。先生亲与其奴对餐。奴窃视先生盘中所设。与己无异。先生之意。盖欲宾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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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初与李泼交。李待先生甚敬。先生时至李家。或升堂拜母。后李挤斥牛栗。先生绝交。不相通问者累岁。及己丑逆狱起。李母夫人尹氏亦被拿。先生遇诸途。伏谒路左。尹氏初不知为先生也。问何人。先生答曰。我是赵某。尹氏乃大哭曰。公何自来见我也。吾儿曾用公言。岂有此事乎。先生亦痛哭。因以毛衣一袭进之曰。日寒如此。此物虽陋。愿备行资。及尹氏登程。先生泣而送之。山回路转。不见然后乃止泣。既而李妾继至。先生又以一襦与之。相泣而别。
先生自幼嗜学。虽隆冬盛寒。衣履尽破。而忍冻从师。不避风雪。每值禾熟。则先生以亲命守宿田间。邻儿同学者数人。亦从之。夜各倍诵所读书。诵至夜深。邻儿皆瞌睡先卧。先生犹诵不辍。久方假寐。鸡一鸣。先生又起诵之。邻儿方酣眠。闻先生书声。始惊起。邻儿每恨其不及。竭力争胜。如是者累日。而卒无能逮之者。时牧牛田间。牛行逐草。先生必执书随之。且行且看。天雨则披卷于蓑笠之下。潜心探赜。有时失牛所在。每日亲采薪。烘于亲房。烘讫火残。则拨灰搜火。以书侧映火光而读之。火尽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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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稍长。以农为养。往于田。必先就陇间。横木为架而置书焉。待休暇读之。日以为常。
先生少力学自立。专以践履为主。其于书也。盖成癖焉。而非以为口耳资也。登第入官之后。犹不废书课。早夜矻矻。书不去手。尝以质正官赴燕。凡使臣入辽界者。皆以健骡驾轻车而驰之。其行甚疾。终日飘摇顿撼。坐者不能安席。先生坐车中看书。晏然如在书閤。驰驱原隰。往返六千馀里。未尝一日辍也。
先生尝往吊土亭先生于保宁地。暮投店舍歇泊。李生某随至。亦欲舍宿。见先生行色憔悴。草屩布衣。初以为行旅之贱者。谛视之则客貌古奇。不似庶人。乃去投旁店。先生呼曰。此屋颇宽。不妨一夜同宿。李生乃还就之。叩其姓名则先生也。遂与之处。既夕。先生招从者。燃松明。出行橐中书帙。整衣冠危坐。翼然端拱。看到夜深。乃宋朝名臣言行录也。知李生士人可语。又出栗谷先生所著击蒙要诀一编。示李生。问曾见此书否。李生对曰。未也。先生乃曰。修身应事之要。略备于此。为士者不可不先读此书。李生悚听。先生乃出装中纸。手裁为卷。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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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以授李生。鸡鸣始就寝。向晓又起坐看书。李生同行数日。未尝见一时废阙也。所与言者。无非修己笃行之事。李生视马所载。一边奠物。而一边乃松明也。其力学勤苦。奖掖后生如此。
先生自幼确实作事。必有始卒。时与里中诸儿。垂钓于川。里儿志多获。鱼稀久不登钓。辄去而之他。先生独坚坐不动。良久方移一处。逮暮还。与里儿较获多少。先生之获。多于里儿。先生所居野外。有小潢池。深可丈馀。鱼鳖甚多。一日。先生与里儿十馀辈游。行至其上。谓里儿曰。竭此潢。鱼可多得。遂与里儿合力㪺水而弃之。日且夕矣。水尚深。里儿皆意怠欲止。谓先生可去矣。徒劳何为。先生奋曰。山可夷河可塞。此事功已半矣。奚为而止也。里儿不听。相率而去之。惟数儿从先生不去。既暮。数儿又曰。日已暮矣。可且还家。明日更来。先生曰。不然。以宵而止。则今宵水必还入于潢中。前功尽弃。事必无成。遂强留数儿。达夜㪺水。翌日未暮。潢竭得鱼而归。
先生居金浦县。尝以事至京。还渡阳川江。中流舟遇风几覆。同舟者面无人色。咸啼号奔走。先生在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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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独晏然不动。阖眼凝坐。良久幸而获济。既登岸。舟人载怒先生曰。一舟人且尽死。汝是何人。独奈何不为动乎。因欲欧之。先生亦不动。笑而谓之曰。死生有命。岂人啼号奔走所能免也。声色如平常。犯而不校。同舟有金厚载者。亦士人也。大奇之。顾止怒者曰。汝慎毌然。此非常人也。仍问先生居住姓名。相揖而去。先生时年弱冠矣。
先生有臧获在某县。累世不知。人有告先生者。先生徒步往问之。适值慎公彦庆以使命到县。慎是先生故相识。为发官人。拿致其奴。其奴初不认为主。诈称世本良家。慎公怒。榜笞数十。犹不服。先生见其楚毒良苦。心不忍。乃谓慎公曰。此汉果是吾奴。则虽重杖以死可也。万一不胜拷掠而自诬为奴。则劫良为贱。大不可。事涉疑误。不当强服。姑停刑讯。以情问之可也。慎公大笑曰。有是哉。子之迂也。此奴累世逃横。厥罪已重。今见公无势位可畏。故欲侥倖苟免。虽用重杖。尚不肯服。况以和言问之。宁有首实之理乎。先生犹极力止之。慎亦不能强也。一坐皆笑先生迂阔。先生乃招其奴谓之曰。汝果良民则如此可也。不然而叛主冒良。则罪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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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尔亦人心。尔可退而思之。其奴唯唯而去。翌日。先生与慎公同坐。其奴与其老母及子女辈扶携诣官。叩头流涕。谢曰。累世叛主。奴罪万死。今又主公赤心温谕如此。天日可畏。岂敢终始背叛乎。慎公乃惊服曰。官家任刑。不如公一言之德。嗟叹久之。
先生尝往访杨太医礼寿。谒入。杨谓坐客曰。曾见此爷乎。客曰。闻名而未见也。杨笑谓客曰。公今以吾故。得识此爷。良非幸耶。杨才气过人。外恭而内倨。于人少所推服。素有足病。官至宰枢。凡问药人来。虽名卿达官。迎送不出户外。及闻先生至。扶起下庭。屈膝而拜。极其尊敬。上坐问药讫。先生辞去。客谓杨曰。公以疾废宾礼久矣。今何力疾致敬至此。杨叹曰。此爷平生行事。求之古人。亦罕其匹。其仁民爱物之心。虽谓之圣人可也。因言此爷尝为郎官。行遇载薪人于隘巷。薪人为先导者所触。马蹶而覆。此爷急呼从者。扶载以送。然后乃去。此于此爷。虽不足为异事。举此一端。可知其馀。吾以医药阅人多矣。未尝见如此爷也。言讫。又嗟叹不已。
先生尝为全罗都事。时郑松江澈为观察使。好酣饮。先生每切责之。松江不能改。先生叹曰。守令浚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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膏血。饰厨传以媚其上。为监司者。不能以生民休戚为念。唯酣饮是事。是奚异于饮赤子血乎。及松江巡到康津县。与先生同坐听潮楼上。楼临海口。素号湖南胜观。是日。宾客满堂。松江举杯属先生曰。今日可以饮矣。公何固也。先生不答。酒至。先生以手挥去曰。乌用是赤子血为哉。终不肯沾唇。松江亦竟不能夺也。后松江至海南县。访人于村墅。主人置酒。松江酒酣赋诗。有傍人莫笑酩酊醉。此酒应非赤子血之句。盖指先生也。先生之持斧伏 阙也。寓于钟楼街旁市民家。先生昼夜遑遑。常有忧迫之色。主人问其故。先生不答。惟流涕而已。其家屋欹将倒。主人用大木支拄。先生自外还见之。叹曰。嗟乎。主人之屋。得此木扶颠。尚可支数年之久。若乃 邦厦将倾。则谁为扶之。将何物支之。哽塞殆不能言。旁人亦为之感动。有上番卒金亿命者。适与同舍而见之。每向人说不置。亿命亦以孝闻者也。噫。微亿命。此事不传。亿命之攸好德。亦可尚已。
先生之窜吉州也。金吾卒将谪 命往沃川。未至先生舍五里所。卸鞍而息焉。朝而至夕。乃到其家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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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时先生适在栗峰山庄。去本家十馀里。家人走告之。先生闻 命即来。告辞于祠堂。与母金氏诀别讫。即徒步发行。卒止之曰。今日吾朝可到此。而不敢者。来时吾同班教余曰。赵通津。贤者。闻此 命。必不肯留一刻。汝须以夕而抵其家。令可夜以治行云。此吾所以待夕而告也。愿留今夜。明发启行可矣。先生曰。 君命不可宿。遂夜发。舍于十里外。故事。金吾卒押罪人以行。必多责货贿于其家。意有未餍。辄加以困辱。故罪人家或至破产以饱其欲。虽大官名贤。莫敢不与。与之无不受者。先生家贫甚。无以应之。亲旧之居傍近者。乃相与裒合货物以赠之。卒曰。始吾来时。同班戒吾以毋敢受贿。且除吾还后长房设宴矣。我若受之。何面目立于人类乎。固让不受。家人以雨具油笠帽一事赠之。且曰。此微物。可以御雨。愿受毋辞。卒曰。吾橐中亦有之。吾无须也。固与之。终不受。在途扶侍先生。执役如亲仆。自湖西抵岭北凡二千馀里。道路险远。备尝艰若。而终无懈意。至谪所。助修先生寓屋。补破遮寒。葺其篱落。留数日不肯去。先生勤以亟归复 命。对曰。虽得稽时之罪。吾不忍舍去也。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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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去。涕泣以别。
先生季弟典从先生于配所。未几遘疠而亡。先生昼夜号痛。无力送丧。惟以单奴匹马载尸。所经一路。闻知为先生弟。虽愚氓贱隶。咸咨嗟叹息。或出人马。传相护送。至阳川迷失道。误踰村民屋山。里中恶少。持梃迫逐之。马骇而走。尸堕于地。奴号泣罔知所为。里中长老来问。奴具告其由。里人闻之。皆来会集。因共嗟叹曰。此乃善人之弟。何得如此。虽然。年少狂童。不知而妄作。愿毋深责。遂相与传通于道次人家。扶舁护送于金浦先茔之下。(已上。平居言行。)
先生尝游俗离山。至一寺留止。通宵不寐。坐以待朝。如是者十馀日。一日夜。忽伏枕悲泣。朝而进饭。亦不食。寺僧怪之。问其故不答。后数日。乃谓僧智玄曰。顷夜星变甚酷。时事可知。吾安得不悲。因放声大哭。寺僧皆以为狂。无何。倭变果作。癸巳秋。余与姊夫兰溪丈人。(姓朴。名宗挺。清修好学。以孝行旌门。)往月出山道岬寺。逢智玄。年已七十馀矣。语余如此。因叹息曰。赵提督。圣人也。使当时士大夫爱 君忧国。皆如赵提督。则 国事岂至此乎。
先生尝游大芚山。留月馀。不以读书为事。日往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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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或登高望远。藉草临流。盖以娱忧舒悲。意不在于流连光景也。屡弊则自织之。不假于僧。寻常言语间。咄咄之声。不绝于口。至于当食。有时弃七箸嗟吁。寺僧莫测其意。一日与僧四人对食。先生先进数匙。推其馀以与四僧者曰。明年必有倭乱。我当举义勤 王。今日共此饭者。闻吾起兵。可即来同事。僧辈怪其言。佯应日。诺。明年壬辰。变报至。僧辈乃惊服。争先赴义。而四僧中其一已死。其一脚病不行。馀皆与先生同死。病未赴者。其名粲猷。丙申夏。余游狮子山。与猷相见。猷也为余道之。且恨不得与之俱死。垂涕久之。
先生仰观天象。俯察人事。知有倭乱。以石盛馌器中。令内子戴之。日日上下山阪。人问其故。则曰。吾欲豫习劳以避乱也。人皆笑之。辛卯七月初二日。先生往见锦山郡守金公玄成。朴生廷老从。先生与朴生登映碧楼游赏。日在未甲间。忽有赤气起自东方。分为三派。一派向北而长亘天。一派向西而长半天。一派向西南而长又半。其光烛地。先生谛视之。谓朴生曰。秀吉之兵已动矣。明春。必大举深入。当如此气。吾将奉母避乱于公州。君亦从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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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厥明。先生见金公具言其状。请报监司。转闻于朝。亟图防御之策。金公如其言。图形牒报。则时李洸为监司。寝不 启。壬辰三月。先生自沃川来省先垄。操文而祭之。告以乱将作永诀之意。亲朋来见者。心内不信。试问乱果作。何地可避。先生曰。若入江华摩尼山。似可免矣。其言果验。二月。夫人捐世。踰月将葬。亲宾咸集。忽闻天际有声訇然。先生大惊。谓人曰。此天鼓也。贼必渡海。无复可为。因流涕不已。及起兵后。尝夜观象纬。忽北向拜哭。良久乃止。幕下诸人问其故。先生答曰。吾以为祸及 行朝。今更察之。二 王子之入北者。其获于贼乎。门人等皆志其月日。后闻凶贼渡海。 王子被掳之日。果其时也。
先生变初未起兵。与同乡十馀人亲往觇贼。路逢倭兵百馀。重寡不敌皆走。先生独奋然欲进战。乡人不从。强曳先生登山。先生呼曰。姑舍我先射贼。及起兵。常以剑击柱。有若发狂之人。或人问其故。答曰。曾用此剑。岂使此贼渡海。辞气慷慨。言泪俱发。或人曰。岂恨其不用公言斩倭使报 天朝乎。先生曰。噫。当斩者岂惟此贼。或人悟其意。不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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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移兵湖南。攻锦山贼。贼势甚盛。偏裨数人。请且退师。更图后举。先生即命从者。解先生所乘马鞍。投地因骂曰。汝以我为有欲退之意乎。我当止死。尔辈进退。任自为之。其人感奋。遂决死进战。贼既阑入。帐下士挽先生号泣。要与俱去。先生笑而坐。凝然不动。神色自若。贼不敢易犯。最后乃及先生。
先生爱养士卒。出于至诚。士卒仰戴先生。如赤子之于慈母。时湖西诸邑。贼阵棋布。而清州之贼势又鸱张。阃帅列镇。奉头鼠窜。不敢窥一足觑贼。而先生以孑然孤军。处乎其间。出没回翔。军无疑惧之色。卒能奋寡击众。摧锋陷坚。一日之内。大敌宵遁。及乎锦山之败。军之有父母兄弟妻子者。相聚号哭。忽有人误传先生独得脱还者。咸止哭祝天曰。死者已矣。吾将帅得免。则复何恨乎。此事余曾闻人传说已久。意谓溢美过实之语。不敢载之于文。先生殁后二十年间。余往来南北。所闻皆同。而金上舍堉。亦以为亲闻于先生幕下士云。
先生锦山败后数月。余与友人李上舍庆男。自砺山向全州。日暮投宿村家。行路数人。亦来同宿。夕食时。其中一人。有不丧服而素食者。怪之。呼前问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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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人曰。我是赵提督旧卒。为提督行素数月矣。李公心义之。试以言探之曰。为旧将行素。其诚可嘉。若至数月则无乃过乎。其人曰。赵提督非徒为 国尽忠。爱养士卒。出于至诚。当时幕下。争为之死。一军殉义。而吾独以老孱不赴战所。偷生至此。常以不得并命为恨。行素百日。岂云过乎。因泣下不止。李公顾谓余曰。睢阳败卒。为巡远能若是乎。问其姓名。则清州居民金大寿云。
先生博古通今。明决善断。而天资朴厚。不事外饰。故世无知者。其知之者。亦不过以伏节死义许之而已。至论一世人材。则不及于先生。盖疑先生材短而不敌于用。虽诸老先生。亦以为然。惟李土亭知之。土亭即先生之所尊师也。土亭尝与人语。人问土亭曰。今世草野间。亦有人材乎。土亭曰。不知也。虽然。吾党中有赵汝式者。安贫乐道。摆脱名利。爱君忧国。出于至诚。求之古人。实罕其俦。吾意以为可用之材。此外吾无知也。人曰。所谓人材者。当大事能办得之谓也。赵公之伏节死义。人皆知之。至论其人材适用。则恐不足以当之也。土亭曰。自古能当大事者。恒出于安贫乐道爱 君忧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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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君为人。固非如君辈所能识也。世皆以此人为迂阔无能。众口一谈。若闻吾言。必大笑之。君但自知而已。慎勿传说。他日当知吾言之不妄也。(以上。举义时事。)
 邦俊窃尝思之。当丁亥辛卯数年。先生伏 阙控章。大略以为请勿通信日本。斩其使送于 天朝。移檄琉球,南洋诸国。谕以源氏旧臣民。喻以利害。激以忠义。则倭奴必内相贰。诸国必同愤疾。 天兵整饬水军。罗络东南。多方胁之。平酋立国日浅。不免左右顾虑。必不敢经动。此所谓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兵者也。就令能来。必不能大举深入。 宗社滔天之祸。决不至若是烈也。此意。当时满 朝卿相。下及韦布之士。无一虑及于此。先事而言。若合符契者。惟先生一人而已。及乎变作之后。庙堂之上。环顾错愕。面无人色。八路阃帅。列镇诸将。投窜山海之间。腼面偷生。惟权慄,李廷馣,李舜臣,金时敏。或以婴险全城。或以蒙冲却贼。皆以主待客。置之死地。一时幸会。仅能成功。若夫孤军无继。予之生地。驱疲兵捣虎穴。摧陷坚城。一荡腥尘。则亦惟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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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一人而已。料敌制胜。古人所难。而先生能之。一时文武名人。素负材望。而笑侮先生者。举不免瞠乎其后矣。然则向之谓先生非人材者。果是耶非耶。土亭先识。可为度越常情。真知人者矣。
 右二十二条。牛山所记遗事。(见抗义新编)
  举义时事后跋(附○成文浚)
 安士彦尝撰重峰赵先生举义时事若干条以示余。皆余旧所未闻。余受而读之终篇。作而叹曰。嗟乎。德义之足以感人如是夫。余少日读孟氏书。至好善优于天下。窃疑言之太夸。今观先生此事犹信。先生始释褐未知名。出掌坡之学事。来访吾先子于溪上。质问疑难。遂执弟子之礼。余亦幸隅坐而觌德焉。于时论者。谓先生优于德而短于材。使其位卿相当大任。亦未必能办得磊落事业如古人也。嗟乎。人实未易知。于今果何如也。当先生举义之日。方以罪废沦落。号位势力。不足以动人。一时所与同事之人。又多粗入蚩隶。世所谓无法蔑义。不可以化诲者。先生猝然相遇于羁栖造次之顷。非有一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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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骨肉之爱。而能使之心悦诚服。死而无悔如此。非先生忠信行夷之德。有以得之心孚于物。而无愧于古人者。能若是乎。呜呼。使先生遭时得位。展布其四体。则吾知先生果能至诚感彻。匡 君救俗必矣。世皆知先生精忠壮节。足以昭揭宇宙。虽其怨敌不敢议。而至于推诚与人。化乌合为父子兵。卒能推锋敌忾。一洗儒者之诟病。则虽其平生久要。亦无能以是期之者。信乎知人之难。而好善之优于天下。乃今见之矣。安君。信义士也。决知其言之不妄。故录之以遗同志。且以告世之好善者云。
先生宰通津时。栗谷先生赠说曰。赵汝式作通津。求赠言。余谓为邑有二策。兴利除害。足民设教者。其上也。量蠲旧弊。清净无为者。其次也。由前之说者。失于烦扰。则民怨作。由后之说者。失于疏脱。则吏情懈。有为而不烦。无为而不疏。然后可以宰千室之邑矣。汝式读书穷理。存心爱物。今玆一邑。不啻一命。于人必有所济。临民之要。不过使输其情。御吏之法。不过正己格物。程子之言尽矣。珥何更赘。第有一事欲试而未能者。今为言之。古之宰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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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于民为俸。俸有常制。足食而分其馀。以周亲旧。视俸多少。以裁阔狭。今也不然。宰邑者无常俸。邑中斗米以上。皆为 国物。虽伯夷为宰。不私用 国物。则无以糊口。此 国法之未备者也。于是。君子既难于守法。而贪夫踰越太甚。 国赋之外。无名科敛。使民不堪。势使然也。惟幸邑有义仓。春散冬敛。恒剩十之一。以备鼠耗。耗谷乃为邑宰之用。已成通例。愚意欲悉罢无名科敛。而以一岁耗谷三分之。一分以供衙属。一分以奉使客及应亲旧之需。恒留一分。以为赢馀。未知此法可行乎。汝式到县。试以此商度。如不可行。还以相谕可也。
 右一条。见栗谷集。(此以下。系拾遗。)
先生宰报恩时。牛溪先生答书曰。示喻别纸文字。具知曲折。不胜开释。数日之前。金察访士元贻书详言。因知顽民之为梗矣。然尊兄只当治方犯之罪可矣。岂合追咎己往乎。如何如何。天夺栗谷。何其酷乎。如今己矣。复何言哉。浑胃疾与眩晖方发。焦枯柴毁。朝夕且死。所谓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不久当得之矣。四度呈辞。加给由。惶闷罔措。呈辞禠免之后。当归死沟渎。不得久留于京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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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兄之事。何能向人分疏。然贤兄微有过当处。则切愿反躬深省也。僭易及此。悚仄悚仄。(甲申二月)
先生为公州提督时。牛溪先生答书云。承喻就提督之 命。敢为 国家得人贺。非敢为私也。当官而尽职。今日舍兄。更有谁哉。第恐有古淡严苦之令。不堪于村俚。伏愿俯就而教之。务为平平。降其条制。俾令宽而易入则幸甚。宋云长被灭门之祸。惨痛惨痛。天地一网罟。更有何处容足之地耶。安家既以复雠为言。安有卖奴之理耶。若能卖之。门生朋友。必先有厚募奉赎者。何待远郡之吾兄哉。习之被此多口。痛惜痛惜。此君亦恐微有过当处耳。
又书云。窃见质厚而近于守者。多固滞。气清而近于敏者。多轻浮。二者之(缺二字。)古今同一蔽也。如吾尊兄。美质强勇。笃信力行。非吾党之所及。至于发微诣极。精义入神。窃虑犹有所未至也。叔献平日语余曰。汝式可一以实体力行。而所见则非所长。然喜于论事。而不思见事之疏则可忧也。敢为尊兄诵之。切愿加之意也。今日犹有拜章之意。则窃以为忧焉。陈少阳当日累数十疏而不止者。以 国家危亡。系于呼吸故也。然律以圣人之中。则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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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于忠者。至于吕祖俭,吕祖泰二贤。则皆一疏而被窜。待尽而无言。朱子名在从班。而亟焚遇遁之章。夫语默之义。精微难见。亦无定本如此。今日使兄犹可以复言。则浑受恩与位。岂在兄之下哉。浑则可以言。而兄不可复言也。诚愿勿作此意思也。至祝至祝。且前书所言还山躬耕之请。非以数月之间为急也。吾兄仇怨溢世。无地容足。在州县则必陷于赃。在庶官则必陷于刑矣。作如许章疏。而犹欲食禄。岂非误乎。躬耕山间。犹惧不免。况在食禄之地乎。兄可知此而自处之。去官早晚。则非所论也。提督无他职事。可以稍久。然强颜车尘马足之间。万目聧聧。指点訾笑。不知其有何乐也。自馀万万。不能宣寄。伏惟进学自爱。(丁亥二月)
先生谪吉州时。牛溪先生与书云。闻兄行遣过岭。不觉伤叹。窃惟自求而得。甘如饴蜜。安有几微见于言面耶。伏愿益自敦笃。处困而亨。不以饥寒苦楚贰其志也。浑朝夕且死。与兄永诀矣。朔北长天。如逢南雁。毋惜一字相问死生。惟此之望。成厚叔之行。略助路费。呈彻耶。临书悽黯。不知所喻。(己丑五月)
又书云。每观古人理明义精。深潜涵养。养心之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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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积累培植之馀。凡遇逆境。自家得力。非别人之所可助也。此外将理修养之方。莫大于刘元城过岭一誓。举意真绝。无宵寐之变。烟瘴不能侵。章惇不能杀。贤兄必已早见而豫待之矣。伏惟深察而讲服之。千万至祝。死生在天。唯当尽心。不容少懈。静中观书。玩理日深。进学明睿。弃去前时缴绕外事之病。体履康乐。唯此祷之。(己丑七月)
 右五条。见牛溪集。
乙亥二月二日。赵著作宪。持退溪校正语类来禀。往往相发。甚可喜也。
二十六日。食后诣阙 启曰。朱子大全语类校正。与他书不同。博士赵宪尽心详校。今当迁转。若移付他员。恐未能如赵宪。宪虽迁官。请命仍仕校书馆。以毕二书监校。何如。 上答曰。如启。
 右二条。见眉岩(柳希春)日记。
万历甲戌五月十一日。余以书状官。随 圣节使朴公希立赴京。早朝入 阙。憩报漏门右偏。质正官赵宪汝式。亦来同话。使随 表阁出自勤政中门。余与质正官及通事宋大春。皆在后从之。诣慕华馆。沈参判义谦在承文院幕邀见。余与汝式往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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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日。余与汝式议以牛峰为邑。残弊方极。而且厨传太丰。多弃其馀。则暴殄天物。深为可惧。令从今以往。务从简素云。
十八日。朝飧于剑水驿。与汝式偕坐西轩。汝式说洪州人徐致武之行。致武。本私贱也。天性介洁。凛如秋霜。一毫不以取诸人。为人至孝。在 先王朝。州牧具其行。列上于 朝。命赐布帛以奖之。致武自以为岂可无实行。而虚受大惠乎。固拒不受。州牧迫与之。致武不得已归而悬之梁上。至今封识宛然。且致武无子。厥主极狼戾。亲至其家。攫取财产。稛载而去。致武无所于归。将与其妻乞食四方。李土亭之函。闻而使人招之。营其资生。使勿流散。盖致武为土亭所喜。与之相许。曾与浮海往赏汉拿山者也。噫。斯人也。其可谓间世难得者矣。无学力而有如是。其资质之美。可见矣。闻其事。令人意思洒然。
六月二十二日。余与汝式赠张添福笔各一管。汝式劝以茅容之事。
八月初三日。王之符送礼物于余与汝式。汝式以质正条件。问于之符。之符只答三事。题其纸后曰。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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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数物。(黄花茶,㮕枣,马蹄盐。)出自陜西者。可得而知之。出自别省者。知之未详。不敢妄言。若悉数物而不遗者。方术之士也。在圣门为玩物丧志。在吾儒为博学小人。是故。区区未暇此也。惟亮之。幸荷。之符临发求油纸。汝式辍所坐与之。
二十日。是日。谒国子监。余与汝式邀监生。叙话于彝伦堂。坐定。来者几二十馀人。各书名号相示。汝式书问礼文疑处。皆答曰。古云。非天子不议礼。且有司礼之人。非余等之所敢与也。汝式曰。昔张横渠教学者必以礼。奚必为天子。而后方可行礼文乎。皆曰。张子是有官守者。故如是云。
 右六条。见许篈朝 天日记。
丁酉之乱。余自湖右。移寓于金浦弊庄。其五里许。有赵君某先墓。尝闻故老之言。辛卯秋。赵君来省坟茔。连日痛哭。乡邻亲旧。有来见者。赵君必噫嘘长叹。称以永诀。人皆怪讶。问其所以。赵君曰。明年必有兵乱。地无南北。人皆死亡。此后相见为难故也。时升平二百馀年。人不知兵革。始闻赵君之言。无不惊骇。指以怪妄。或有避去者。又往见邑宰。极陈国家当被兵祸。县令李调待之落莫。赵君颇怏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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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老儒赵安贤者。赵公之族叔也。年高有行。赵公常敬事之。从容谓赵公曰。闻君席藁持斧。上疏 阙下。多有嗤点者。今胡妄言。惊动乡人。须更详量。赵君奋然曰。吾观天象。明年兵乱。自东方开辟以来。未有之大变。愿叔勿以吾言为妄。预为避乱之计。赵生不敢复言。翌年夏。果海寇长驱。八路鼎沸。万姓涂炭。 庙社丘墟。 乘舆播越。一如赵君之言。岂不异哉。赵君始释褐。为校书正字。入直香室。慈殿有供佛事。使赵君封香以进。赵君曰。此室之香。只用 宗社及祀典所载。佛事之香。臣虽万殒。不敢封进。中人往复再三。终始牢拒。 慈殿竟不用。声名由此始振。闻者钦叹。
 右一条。见竹窗(李德泂)闲话。
全罗道儒生梁山璹,郭贤来言。金千镒起义兵。与全罗兵使崔远合兵到水原。赵宪,高敬命。亦起兵讨贼。 上召山璹等入。谓之曰。以予无状之罪。尔等跋涉千里。冒出贼中而来。惭恧何言。山璹曰。千镒军兵。精勇虽多。半是儒生。只仗忠义而起。至于成败则天也。 上泣曰。忠义所激。何事不成。郭贤曰。臣素与赵宪厚。及臣起事之后。宪曰。近观天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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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无灭亡之运。贼亦终必不得志云矣。 上曰。是果某之言乎。贤曰。己丑年。某谪北道。能知逆变之发。又自辛卯年。明言 国有大乱。预讲避居之所。此必观天之验也。 上曰。若是其符乎。甚有喜慰之色。遂升千镒为判决事。称倡义使。高敬命称招讨使。俱 赐教书。 赐赵宪教书。有悔不用忠言。致有今日之语。
赵宪闻高敬命败死。曰。锦山之贼。腹心之疾也。移书灵圭。遂进次其境。期朝日共击之。令既布。天下雨。营阵未具。灵圭谓某曰。兵有备无患。作营未毕。明日不可战。宪心思良久曰。此贼本非我敌。欲区区速战者。徒以忠义之激。乘士气之锐也。翌晓。贼引众先出。时灵圭作营粗完。宪军露立于野。贼遂薄之。诸军大呼合战。短兵相交。杀伤相当。贼兵久而益至。宪军见贼暂退。遂移入灵圭阵。贼踵后乘之。诸军遂大乱。赤手搏战。犹不少挫。未几。宪为乱兵所杀。或谓灵圭曰。赵义将死矣。贼益至。不如去之。灵圭大呼曰。死则死耳。岂可独生。鏖战终日。灵圭亦死。诸军尽死。无敢退生者。贼亦于是夜。遁向庆尚道。自是贼不敢复犯湖南。盖大挫也。宪起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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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近皆曰。赵宪起矣。何患贼不平。至如平安,黄海之民。在深村僻巷。虽平日未尝见而知者。皆曰。此尝持斫刀伏 阙下者乎。人皆谓此人真忠臣。忠臣起兵。贼可平矣。至是败没。 朝廷赠吏曹参判。灵圭破清州未久。死于锦山。 朝廷所赐段衣等物。中道而还。是时。监司李洸缩在一隅。有功辜不以 上闻。敬命等之死。 朝廷皆因人以闻。
 右二条。见寄斋(朴东亮)杂记。
赠礼曹判书赵宪者。畿甸之金浦人也。好读书。中文科及第。为校书馆正字。直香室。典诸祀分香。先是。国家以丽祖母妃诞贤王。统合三韩。特祀之。祀用白檀香。宪以为淫祀不宜分香。不奉 旨。仍抗章以谏之。 朝廷嘉之。自此罢其香祝。士论多之。
 右一条。见柳梦寅于于野谈。
郑汝立遍交名士。与李泼等定交。赵宪以李泼兄弟故。初与之交。及汝立背叛李珥。前后反覆。奸诡尽露。名流守静者。皆知其无状。而惟李泼,白惟让赏其能斥成,李。推荐崇奖。加于前日。浮躁之流。翕然归之。宪每论汝立必作贼。或疑其已甚。宪曰。吾不独为其背师友而非之。详闻其在 上前。辞色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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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必有逆心而然。丁亥己丑年间。微行其乡里。察见聚徒状。认其乱兆。别草一疏欲上 闻。以问门人宋邦祚。邦祚苦谏以为端绪未现。告人作逆。必反蒙恶名。刑祸不测。宪曰。此乃忧迫 宗社。人臣当尽吾心。刑祸焉恤。然终觉其无益而止。但疏斥其恶。比之羿,浞。
前教授赵宪上疏不报。宪闻日本书契悖逆。倭使偕来。乃自沃川白衣徒步。诣 阙上疏曰。云云。宪伏阙下待疏。不下。以头叩石。流血满面。观者色沮。犹不下。乃封进此疏。政院不受。谏院 启曰。赵宪陈疏。而政院不受。虽不知疏中措辞之如何。大概似有壅蔽言路之端。请承旨罢职。 上只允推考。宪痛哭而退。(丁酉之变。我 国有一士人。掳入日本。丐食民间。遇老僧言秀吉于朝鲜。为一。时之贼也。于日本为万世贼。当时若有一二义士传檄举义。则秀吉之祸。必不至若是云云。)宪之备倭策中所荐十馀人。在平时。皆未知名。及后乱作。竟获其用。其中金时敏,赵熊等尤表表可称。宪归沃川。遣子完堵。遗书于平安监司权徵,延安府使申恪。劝以浚壕完城。预修战守之备。徵见书大笑曰。黄海,平安道。岂有倭来之理。归语汝爷。慎勿复出此言。恪则然其言。大修器械。城内引洑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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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大池。乃后乱作。李廷馣守城得全。州人追思恪预先备戒之功。并立碑以旌。
义兵将赵宪复清州城。宪初与数十儒生。结志倡义。往公州,清州间。召募精壮。应者日集。巡察使守令以为不利于官军。多方沮挠。宪往见巡察使尹国馨。力言协举之义。巡察从之。青阳县监任纯以兵百馀人助宪。国馨以为违其节度。囚系治罪。宪又移书责之。乃往右道。募得千六百人。公州牧使许顼募得义僧灵圭。使率僧军助宪。宪合军直薄清州西门。贼出战败。却还入。宪将麾众登城。忽有骤雨从西北来。天地晦冥。士卒寒慄。宪叹曰。古人云。成败在天。信然耶。遂退阵于对峰。以临城中。是夜贼燎火树旗为疑兵。空营而遁。宪入城。仓谷如故防御使李沃来见曰。不可留此为贼再据也。悉烧之。宪军无所资。乃令诸军各散就食。具衣装。复会北上。行至温阳。尹国馨使幕下士张德盖说宪曰。西原之战。已知公之忠勇。今则矢与公死生以之。锦山之贼。自高招讨战败之后。益复猖獗。将有侵轶两湖之势。若然则 国家更无中兴之望。公从行士卒。亦必内顾。岂能安心北行乎。不如移讨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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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之后。并力勤 王也。宪将士亦说宪与巡察和调。先讨锦贼。计未为失。宪乃还公州。巡察特泥其北行而已。又沮其军计。士卒渐散。麾下只有七百义士。自初誓同死生。故终始不去。遂与灵圭偕赴锦山。
义兵将赵宪。义僧灵圭击锦山贼不克。死之。是时。贼屯据锦山。时出钞掠近邑。湖南官义兵诸将八九镇。皆守岭隘。惩高敬命之败。不敢深入。唯宝城,南平两军。踰岭觇贼。为其所掩袭。南平县监韩楯并其军五百馀人皆死。自是无能踰岭者。宪既停勤王之行。又为本道主将所误。孤军独进。欲直击锦山贼。全罗监司权慄,忠清监司许顼皆止之。请同时大举。约期而又延退。宪愤其逗遛。只岭七百馀人踰岭。灵圭苦争曰。必须官军继援在后。然后可入。宪泣曰。 君父安在。 主辱臣死。正在此时。成败利钝。何可顾也。鼓行而进。灵圭曰。不可使赵公独死。乃与所部僧数百人合阵俱发。文牒相续。促官军继进。宪军直抵锦山城外十里结阵。以待官军。贼诇知无后继。潜兵截后。悉出兵薄战。宪下令曰。今日只有一死。当无愧一义字。士皆应诺。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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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战。贼三进三北。而宪军已矢尽。宪坐幕中不动。左右请跳出。宪曰。丈夫死耳。不可苟活。鸣鼓督战益急。士以空拳相搏。无一人离次者。皆与宪同死。圭亦死之。贼众死者过当。运尸入城。哭声连阵。宪起兵数月。未尝斧钺鞭箠。而士皆用命。各自为战。所至肃然。整而不挠。当初闻其举义。远近趋募。虽被官家拘禁囚系家属。而尚有爱悦而不忍去者。及闻其败。阵亡之家。不致私怨。惟以宪死为戚。幸而后之得免者。不以免死为幸。而以不得偕死为恨。湖南数邑之人。为之食素者累月。翌日。弟范潜入战所收尸。宪死于旗下。将卒皆环侧而死。四日而殡。颜色如生。张目掀髯。人不觉其死已久矣。贼退之后。门生往收七百尸作一冢。表之为七百义士冢云。宪子完基状貌魁伟。性度迈伦。及军败。故华其冠服。蕲以代死。贼认为主将。取矺其尸。同死表著者。参奉李光轮。孝友有节概。初募乡兵数百。终始参谋。奉事任廷式。朴直有武才。以斥候在阵外。见宪急策。马突击而死。士人李励。铎之孙。有学行。士人金节首募兵。从征力战。万户边继温,县监杨应春,奉事,郭自防,武人金献,金仁男,李养立,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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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福,姜仁恕,朴凤瑞,金希哲,李仁贤,黄三让,朴春年,韩琦,朴赞。皆以偏裨。血战以死。士人朴士振金善复,卜应吉,辛庆一,徐应时,尹汝翼,金声远,朴浑,赵敬男,高明远,姜梦祖。皆以门人。从军而死。事 闻。 赠宪吏曹参判。录用其子完堵。月廪其家。光轮 赠司宪府执义。
宪字汝式。号重峰。本高丽忠臣元帅天柱之后。家贫自业农亩。宪儿时自力受书。年五岁。与群儿在林亭读书。有达官之行。呼唱过其下。群儿争起视。宪独不顾。达官下马叹赏。以手箑遗之。宪辞不受。益奇之曰。此大器人也。九岁丧母。服礼如成人。继母遇之少恩。外祖母尝对宪讪之。宪不答。自此数月后。乃往见外祖母。外祖母曰。何久不来。对曰。向者谈我母氏事。为其子所不忍闻。故久不来耳。外祖母惭服。不复言。宪竭诚事继母终身。继母感化。慈爱之笃如亲母。曰。此真吾儿也。前人特借腹以生耳。初登第。为校书正字。例直香室。当封佛寺降香。乃上疏以为口诵圣贤之书。手封供佛之香。臣所不忍也。 命推考。抗对不服。移义禁府鞫问。对终不屈。遂 释之。以此声动一世。从李珥,成浑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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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李泼,金宇颙。交口荐誉。将待以侍从之列。而竟以孤直见挤为外官。宪师事成,李。而不悦郑澈之为人。为全罗都事。适当澈按道。耻在其幕下。即日弃去。澈使人谓曰。公素昧我。何以知吾为小人。且暂相屈。见吾真不是。然后去未晚也。宪乃还。遂不去曰。始吾为人所误。几失公矣。及成,李被诬。宪益亲澈。而峻绝泼等。以此为党人所仇。虽相知爱者。亦见其言论过激。处身苦僻。以为迂阔于事情矣。独李之菡每称之曰。今世草野间。少见人才。惟赵汝式安贫乐道。摆脱名利。爱 君忧国。出于至诚。求之古人。实罕其俦。此外吾不知矣。人或疑其失评。之菡曰。后当知之。但记吾言也。及宪预知郑汝立必叛。绝李泼旧交。未几而皆符其见。倭衅之启。预忧者少。其忧之者。不过为防守城池策耳。惟宪欲声罪天下。以伐其谋。使不得即动。虽动。 天兵及时来接。则犹可及救。其策为当时第一。及其不见用。每夜仰候天文。或痛哭流涕。或终日不食。傍人皆怪之。常令妻子负重习步。又使门人读书之暇。逐日习步一舍许曰。不久当避倭乱。此是急务也。门人皆不敢违。辛卯秋。与门人朴廷老登锦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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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见赤气三道亘天。北长而西南半之。谓廷老曰。秀吉之兵已动。明年必大举入寇。当如此气。须早为避乱计。是年春。往省先垄。祭告乱作辞诀之意。方葬妻。亲宾来会。忽闻空中有声訇然。曰。倭兵方渡海矣。遂促葬还公州。贼果以其日犯境。宪略识天人占候。以其至诚忧时。故能前知如术士。平生不观杂书学词章。惟读经书。逐日背诵朱子大全。信笔作疏章书札。明白峻整。皆可传于世矣。
锦山屯贼宵遁。贼虽败赵宪等兵。而死伤甚众。疑官军继至乘敝。乃捲茂朱,沃川屯兵。烧营夜遁。湖南完。人以赵某等之功。可比张睢阳云。
 右六条。见泽堂(李植)史草。
客曰。朴守庵枝华,朴鼎山泂。尝谓人曰。天为我 朝数百年 宗社生栗谷。为吾东方万古纲常生重峰。其意非偶然也。未尝试用。皆已早没。天意未可知也云云。守庵,鼎山。是何如人。而其言若是耶。主人曰。此二人出自寒微。非东西党与中人物。其为言。岂无所见而发也。
圃隐后。惟静庵,栗谷,重峰。自少有经济大志。及登第立 朝。不量时势。不计利害。惟以致治三代为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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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则此三贤。虽不得行道。其与行道者无异矣。噫。天不生真儒则已。如生真儒。则使斯民不得蒙至治之泽。何也。天意未可知也。虽然。非三贤。圃隐之学。几乎绝矣。或者天意其在此乎。
我 朝数百年间名为士者。相继而生。论其出处大节。惟静,栗,重三贤而已。
或问于余曰。公自少疾偏党如仇敌。每言及。必以为弑逆之徒。虽似过激。人皆叹服。至重峰赵先生党论之偏。比他人不啻百倍。举 国之所共知也。公独以为不然。至使我师友。皆欲取则焉。公之所见。愚窃怪焉。余笑而答曰。若子。徒观其外。未见其内者也。重峰之偏党得名。不过痛师友受诬。为此过激之论也。为师友论议过激。是他日为 君父伏节死义之本也。吾当为子略陈其梗概。子其听之。重峰家世贫寒。幼有志行。年才四五岁。与群儿随长老读千字文于林亭。亭临大路。有达官盛威仪过亭下者。长幼咸奔遑瞻望。独先生凝坐。伊吾不绝。达官大奇之。卸马登亭。招先生语之曰。众皆观我行色。汝独不然。何也。先生曰。不游目读书。父命也。达官击节嗟叹。因问先生父名。请与相见曰。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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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真儒。今又出矣。为公私深贺。坐语良久。极其礼敬而去。及年弱冠游馆学时。诸生论妖僧普雨。数月伏 阙。诸生皆疲困。或往来其家。或退歇外庑。惟先生朝夕饭外。自初至终。未尝须臾离次。诸生皆自以为不及。二十四岁丁卯年登第。庚午。以校书正字守香室。时降香佛寺。先生以为文庙佛寺。不可以混同颁香抗章。 上怒。特命夺告身。明年辛未。再入香室。又上疏曰。口读圣贤书。手封供佛香。臣所不忍也。自 上震怒。论以重律。赖两司玉堂大臣力救得免。于是。先生名动京师。 上自朝绅。下至韦布。知与不知。无不愿交。一代如朴思庵,卢苏斋,许草堂,李山海,权德舆,柳成龙,金宇颙,金诚一,崔永庆,郑逑,李泼,尹先觉,许篈,洪可臣金,睟郑汝立诸人争相推许。以为 国家安危。系斯人出处。土亭每言。人徒知汝式师我。不知汝式真我师也。其见重于师友间如此。先生师事牛,栗。侪辈中。与李泼一队最切。而李尤重先生。以其用舍。为身之进退焉。栗谷为吏曹参议时。李以佐郎。欲大用先生。谓栗谷曰。汝式。用之则大用。不然。置而不问可也。栗谷曰。汝式虽有经济大志。而才不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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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固执。不量时势。遽以三代之治。期望 君父。不如意则必有牵裾折槛之患矣。君与汝式既为心交。而徒以汲汲拔擢为能事。则于汝式无益而反有害也。闻汝式今方读书云。稍待五六年学成。然后用之。亦未晚也。君其熟思之。李曰。自少读书之汝式。公言尚如此。元不读书如我辈。何可一日从仕。欲辞退。栗谷不能止。李以先生连拟台侍诸望。先生以通津内奴杖杀事。已得罪于 上。终未蒙天点。未几。李以承旨朴好元相避。亦见递。先生之于李。其许与之重如此。壬午年。先生为全罗都事时。郑松江澈以新监司将到境。李谓先生曰。君与季涵无一面之分。焉知其凶险不测乎。以君之刚肠疾恶。不可与同事。先生信其言。松江至全州。先生远避参礼驿。松江遣人请之曰。都事亦有传掌事。不可如是亟行。先生还府。把酒问先生曰。公以我为凶险。不可与同事。径自避去云。然耶。先生曰。诺。松江曰。公与我素昧平生。何以知其凶险耶。旬月同事。洞知其情状。然后去似未晚也。先生曰。吾意已定。遂辞去。松江贻书栗谷。使之劝送。先生不得已乃还。以松江不治事嗜酒流连为不可。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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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邑。不饮官酒。松江至作诗嘲之。先生反以赤子血不忍饮。歌以和之。终始不变。李之于先生。其信爱之深如此。是以。栗谷被诬之时。彼此是非邪正。昭如日星。虽市井贱隶之辈。无不扼腕愤发。皆欲抗章讼冤。而先生为李所拘。论议犹未定。至于疏中亦曰。崔永庆朝过而詈珥。金宇颙夕至而嘲珥。臣始疑之。以为永庆林下无求之人。宇颙进退端方之士。其所讥呵。必有所自云云。然则癸未以前。先生决不为西人也明矣。及甲申正月十六日。栗谷殁。汝立即反之。扬臂大言曰。自癸未春夏间。余始觉李珥之无状。移书绝交。但恨其不早也。栗谷从子李景震上疏。又以汝立癸未十一月书书 进。于是众口喧腾。皆唾骂之。汝立遂败走。李犹以为不然。先生始与角立。往复论辨。李不听。先生遂移书绝交。然犹不忘旧情。常怀慨叹。时洪可臣出宰湖西。李在南平居忧。先生自金浦冲寒冒雪。徒步至湖西。与洪极言推尊牛,栗之意。洪曰栗谷未免为小人。先生曰。君对我。公然以亡师。斥之为小人。君之心事可知矣。拂衣而去。洪曰。吾与之戏耳。君何之此。起而挽之。先生不听。仍往南平。与李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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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又以背叛栗谷责之。李曰。栗谷非圣人。安得每事尽善。至于背叛云云。吾无是也。君言误矣。先生曰。郑大甫。(汝立字。)之反覆。无状。路人所知。而君不即绝之。反与之同事。何也。李曰。人之所见。有始是而终非者。有始非而终是者。大甫有何所失。殊无悔悟之意。先生悲辞苦语。恳恳不已者凡十馀日。李犹不听。先生为都事时。李以其所著毛掩赠先生。至是先生谓李曰。君不从吾言。偏执已见。排斥牛栗。奖许大甫。他时异日。噬脐莫及。既已绝交。则此物不可以留。以其毛掩还之。遂握手挥涕而别。时朴天挺兄弟在坐。天挺与先生旧相识。先生既去。天挺问李曰。汝式何如人。李曰。三代上人物。但固执是病痛耳。天挺曰。吾东方末世。岂有三代上人物。公言过矣。李曰。汝式。非君与吾辈所敢拟议。起而视日早暮曰。今日汝式。行几里而止宿乎。多有眷恋之情。其后李上京到公州。时先生以提督官在州庠。李请与相见。先生辞而不见。以诗谢之。遂自丙戌冬。至己丑夏凡四年间。连上万言疏。伸救师友。又极言时政得失。三司合 启请罪。谪配吉州岭东驿。时数月霖雨。道路泥泞。人不得行。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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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东。疠疫大炽。死亡十七八。先生徒步登程。李弟典年十八。号哭随之。先生独与典及其子完基。自沃川至岭东二千馀里。艰关跋涉。足肿胫血。意气自若。至春川。府使权德舆瞰其行色。叹曰。真个是铁汉也。蔡元定无以加矣。及到配所。阖村以疠气死者。不可胜数。典,完基及二奴皆染疾。完基堇得生。奴与典皆死。先生精于医术。遍行病村中。投以针药。赖以全活者甚多。先生终无恙。方东人之攻先生也。或以为凶险。或以为巧诈。或以为邪毒。或以为怪鬼。多般指目。无所不至。许篈见其 启辞。笑曰。余曾与汝式万里同行。知汝式心事者。无如我也。以汝式为虚怀听信人言。致有此疏。则犹之可也。若以凶巧邪怪。加之于汝式。则汝式必不心服。而后世不得为公言矣。盖先生见东人之主张论议者。惟以排斥牛,栗。为发身之资。其于 国家安危。生民休戚。则置之于相忘之域。慨然发愤。不论人物本品之如何。只观形迹。推尊牛,栗者。尽谓之君子。排斥牛,栗者。尽谓之小人。其所论议。愤激不中。支离荒杂如此。遂使仇怨堵立。以至于按治其居停主人。抵以罪。亲旧皆畏祸及。闻其至。辄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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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不见。其终始不改者。惟沈一松喜寿,金南窗玄成数人而已。先生伏 阙时。一松以佥正。日日往问。又以诗慰之。有狂言满纸皆忠胆。鼎镬前头戴圣明之句。南窗闻其被窜。追往不及。以毛衣一袭赠送。其诗曰。一领羊裘寄远行。临风只欲泪沾缨。湘潭莫续怀沙贼。重保馀生慰 圣明。人多危之。二公不以介意。先生尝于谪中答友人书曰。区区愚騃之计。拟欲以海内万物各得其所。而反使我一家老幼先失其所。二十年读书。未达乎浅深揭厉之宜。自蹈斯祸。谁怨谁咎。金伯胤己卯党籍。今始抄录而还之。其中事情物态。昭然历卜。佥贤曾见此录。恐未暇一一体验也。何忍更发陈东之言也。宋玉只招三闾之魂。不敢明言师旨于楚廷。其意有在。而己卯门生。乃欲以众力撕挨。其能不及于大乱耶。其流之祸。至于乙巳。而至于今日。又使我师友当之。尚忍言哉。尚忍言哉。于此一书。先生抱负之志。亦可见矣。先生尝论汝立必叛。及汝立谋逆事觉。李兄弟皆毙杖下。金宇颙定配北边而去。先生特 命蒙赦而还。行出一路。巧违不得相见。先生令其子完堵贻书宇颙曰。中庠从事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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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云。(见本集)未几。李母夫人尹氏亦被拿。先生自沃川佩酒。徒步邀于中道。伏谒路左。尹氏初不知为先生也。问何人。先生答曰。我是赵某。尹氏大惊曰。公何自来见耶。吾儿曾用公言。岂有此事乎。大声痛哭。先生亦痛哭。以酒跪进之。尹氏曰。吾平居以酒扶持。公所知也。自变起。一勺不入口。公之至诚若此。吾安敢不饮。连进数器。先生又以毛衣亲覆尹氏身上曰。日寒如此。愿备行资。尹氏曰。归见亡儿于地下。当以此事。一一言之。又痛哭。先生亦痛哭。及尹氏登程。先生泣而送之。山回路转。不见然后乃止泣。既而李妾继至。先生又以一襦与之。相泣而别。厥后每语及李事。辄呜咽不能言。傍人亦为之感动。南窗尝谓余曰。自分党之后。师友之道不全甚矣。惟其全之者。独赵汝式而已。昔在辛卯年间。吾出宰锦山。有一 朝士以使 命巡行到郡。会汝式自沃川亦来。吾三人皆故旧。悬灯夜话。语及己丑狱事。汝式为景涵咄咄嗟惜。 朝士曰。景涵之同参逆谋。虽万万无理。原情定罪。则死且不怪矣。汝式当杯投地。背面而坐。谓 朝士曰。景涵非公之素所亲厚者乎。使景涵不死生存。则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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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犹之可也。既已冤死。则公何为出此言。士君子师友之道。果如是乎。流涕不已。 朝士大惭深谢。汝式终不快释。虽似过激。亦是师友之所可法者也。当今知汝式老。莫如君。而此事君必不闻。故略及之。余问 朝士姓名。则南窗顾而言他。盖不欲其传之也。噫。先生之于李。虽已绝交。终始眷恋。其生其死。痛惜若此。此实人情之所不能到。而古今天下所未尝闻也。然则前后陈疏。不过救师友而已。东西二字。了不关于其身。而不知者反以为偏党。夫所谓偏党。患得患失。趋时附势。吮痈舐痔。弑父与君者之所为也。岂先生之所忍为哉。如使先生少有偏党之心。则舍故旧荐已之徒。其谁与为党乎。至今党论日甚。其中亦必有知师友之道者。一朝觉悟。先 国家后私雠。一如先生之为。则和平之象。庶几可望。盍相与勉之哉。
金睟,徐仁元。皆重峰之所素摈斥者也。尝因重峰幕士录功之时。睟,仁元以录勋都监。即入 启曰。此人忠烈。非他义兵之比。变初梁山璹,郭贤等以倡义使幕下。诣 行朝。所过黄海,平安一路。虽村夫野老。必问重峰消息曰。赵爷当举义讨贼。及闻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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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兵。相与嗟叹曰。吾辈生矣。此山璹等之所亲闻也。重峰之不得见容于一世。而反为无识贱隶之所知。何也。奇哉奇哉。
 右五条。见牛山集
赵重峰学于土亭。沈潜经史。勤苦过人。观其所著文字。先见之智。如合符契。岂所谓至诚前知者耶。重峰平日。行次旅店。夜深人定后。爇松明端坐看书。傍舍适有士子窥之。手中所把玩。即宋朝名臣言行录。几至鸡唱而罢。
重峰精于象纬。辛卯岁末。每以南寇为忧。前后章疏非一。至于壬辰春初。丧其内子。将窆未及掩圹。忽大惊怖曰。天鼓动矣。平秀吉必已兴师矣。谓其家人及随丧亲族。汝辈各速归去。亟谋避乱。我则以死报 国。闻者颇未信。未几。贼报至矣。
重峰与李泼兄弟。自少交亲。情如骨肉。及其晚节。李兄弟与郑贼相亲。重峰切加禁戒。李以朋友无故不绝为答。重峰知其终无奈何。自沃川徒步抵南平李家。宿留数日。多方譬谕。李终不听。重峰辞去。临行。抽刀割坐席。题七言一绝以为别。落句曰。我去君留各自修。因此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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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三条。见畸庵(郑弘溟)集。
赵浦渚翼辨栗,牛二贤诬疏曰。赵某之至行卓节。可为百世之师表。年辈于浑等。不甚相远。而平生师事之甚谨。于此亦可见其德行之高。大有以服人。
又曰。两贤贤否。不难知也。当时陷李珥者。郑汝立也。陷成浑者。郑仁弘也。两臣门人著闻者。赵宪,金长生,吴允谦,李贵,黄慎等。其他行已有耻。居官廉洁者及屏居田野。修身洁行而终焉者。亦不少。自此观之。汝立,仁弘之言为是耶。赵宪,金长生之言为是耶。
成教授言。重峰。同乡之人。请先生以雉为馔。先生不之食。其后得猪肉。请先生。亦少尝之不食。盖不欲以滋味自奉也。此当为法。
 右三条。见浦渚(赵翼)集。
翁每曰。吾先生学问造诣。吾不敢知。而至其见于行实者。则窃以为古今无其伦也。若其化嚚而为慈之际。事之难处。虽大舜所遭。而何加焉。若阿于所好而为此言。则实先生之罪人也。
吾闻诸先生。曰。贫者。士之常也。先生又每曰。李延平曰。志士不忘在沟壑。不忘二字。最可体认。吾侪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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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服膺也。
牛溪先生使眼前奴持书问赵先生。先生起。问牛溪先生安否。仍赐之坐而与之语。又与对案而食。其奴固辞不得。此事亦翁之所传也。
赵先生没后。金宇颙承 召上京。为访先生遗迹。取路沃川。留一日而邀翁。翁入官门见之。金细问先生言行。翁一一陈说。而最后诵先生新居上梁文一伟曰。东方道统在石潭。金失色曰。汝式尊栗谷至此之极耶。
翁尝谓余曰。先生为牛,栗讼冤之后。举世为仇。皆称名称汉。其称赵报恩者绝少。先生没后。 宣祖大王有钓名死之教。故訾谤依前。惟君叔父习静公首发通文。称以重峰先生。然后尊称者稍稍有焉。月汀之撰殉义碑。不但慕先生之义。实于尊叔父信服之深。故其致力如此云。
翁曰。吾先生。初与李泼侪辈甚相亲好。及师两先生而心悦诚服。则始疑泼辈之不正。冒寒往南平。见泼兄弟。辨析阴阳邪正。泼终不回头。然后始绝交而归。临行。泼之兄弟怃然嗟叹。出门远望。虽亦以义绝之。而旧情犹在。常不能忘于心云云。此则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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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于先生者也。
翁谓余曰。尝闻先生之说。则以为通透洒落。见道分明。使人心醉而自然有观感之益者。栗谷先生也。谨守规矩。阶级甚严。日用言行。皆可师法。及门者虽根钝之人。必有所得者。牛溪先生也。论其气象。则如明道,伊川之不同也。
翁每诵赵先生之言曰。天生男子。岂偶然哉。
先生又每读大学。至为人君止于仁云云。必三复玩味曰。此善形容文王处。中庸所谓纯亦不已。学者猝难学得也。
又曰。先生每谓诸生曰。不读书则心不明。不持敬则心不存。不力行则其所明所存。皆归虚荡。而易入于异端。此吾所闻于牛,栗两先生者然也。
 右十条。见尤庵(宋时烈)集。五者金翁(籥)传。
曾从重峰先生妹婿朴事三(字如一。号安定。黄涧人。有学行。)丈。闻先生递报恩宰。移入沃川之山中。欲设时祀。其大夫人责之曰。贫匮如此。何以具办。先生以温言跪而对曰。但赐听诺。则子当随力所及矣。及至祭日。见其所设。各位兄饭羹及粟末为饼。瓜蔬各一器而已。极其精洁云。窃恐贫家奉先。当以此为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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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礼陈馔。饭右羹左。诚未晓其意。重峰以生死异设。为无所据。沙溪亦以为然。而又谓当依家礼左设。不可有异议者。何耶。重峰之说。主于礼记。沙溪之说。主于家礼。家礼乃损益古今而为之定制者。故沙溪以为不可有异议耳。
 右二条。见尤庵集经礼问答。
三月十六日。赵宪上疏。大概以门地卑徵。辞礼曹佐郎。又陈新 启请印匠之手生者。令刊真西山政经,止止堂稿。又将印童蒙须知。政经一书。子民之方。莫切于此。如蒙 圣恩。期晓生民。留一本于中。颁其馀于八道大邑。于其始面。打 御印并书毖戒之辞。凡干贡额外加纸之类。更勿令病民而赂吏。又陈蓟将戚继光之为人公勤却敌。乞以文下于备边司。广抄而颁之。臣又见童蒙须知。教之豫而养之正。莫切于是书。世之为父兄者。不知以此先教其子弟。故长大捍格。不肯进于小大学。晦庵朱子吃紧启迪之意。惧或坠废。故臣禀问口诀于提调柳希春。而倩金玄成写之。今已刻于木板而将印之。如俟十五件之妆䌙。而颁于八道监司处。使列邑吏民之来者。各写一本而归教蒙士。臣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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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朱子语类,大全等书。万理昭晢。朱子夫及措于当时。而诏之万世者。 殿下特欲推而明之。广印而亟布之。实是吾东方千百年之幸也。乞于八道四长官等处。均布而藏之。使监兵使守令边将及穷居有志之士。各寻其类而见之。 上答曰。尔非不合礼官。勿辞。所印三书。各取二三件投进。
 右一条。见两先生门人录。(朴南溪世采所辑)
赵重峰力学笃行。近世无比。其家在桂阳山之北。尝语耕者曰。汝苟欲为耕。必当尽力。若将透出桂阳山背。然后可称为耕。不然。殆无以得力矣。仍谓学者曰。此非徒为耕而言。正为学之要法也。
 
(右一条。见南溪集。)
尤庵宋文正公曰。重峰先生尝诵朱子大全,语类全秩。慎独斋金文敬公为余云。
尤庵尝与俞市南棨会于锦山摩霞山。市南曰。重峰先生丁亥疏。能扶万古之纲常。其流名之远。当踰于从祀之五贤也。
 右二条。裴弘重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