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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三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三 第 x 页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三
 状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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谥状[金集]
先生讳宪。字汝式。姓赵氏。白川人也。学者称为重峰先生。丽朝有讳文胄。官兵部尚书。尝奉使如元。奏撤留兵之扰害本国者。当时谈者美之。历数世而至讳天柱。以元帅御红巾贼。效节于安州。入我 朝。讳环。有隐德。 世宗闻其名。特授京畿都事。卒官罗州牧使。于先生为五世祖。曾祖讳璜。祖讳世佑。考讳应祉。皆不仕。后以先生从勋。 赠考吏曹判书。妣龙城车氏。讳顺达之女也。先生生于嘉靖甲辰。器度庄重异常。年才四五岁。与群儿聚读于林亭。有达官呼唱过其下。群儿争往观之。先生独坚坐读不辍。达官为下马叹赏曰。此儿后日必成大器。十岁。丧所恃。哀慕尽制如成人。及长。沈潜经史。至忘寝食。真知实践。以古圣贤自期待。丁卯。擢科。戊辰。拜定州教授。勤于教育。丕变士风。俄移教坡州。仍请学于牛溪成先生。先生叩其所学。称以畏友。壬申。为校书正字。旧例。馆官掌香室。而内入佛事之用。亦必亲封。先生上章以为口读圣贤之书。手封供佛之香。臣所不忍也。忤 旨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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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直声闻一世。往拜李土亭之菡。因与徐公起诸人从容讲论。学日益进。癸酉。蒙 叙升著作。甲戌。以质正官赴 京。上书礼部。质问圣庙位次。略曰。周程张朱。功不下孟氏。而未升配享之列。杨龟山既是程门高弟。张南轩则私淑龟山。而反居其上者。何欤。罗豫章严毅清苦。洞见道体。朱子称其任重诣极。李延平师事豫章。独得奥传。朱子沧洲之祀。缀于五圣六君子之下。而二人皆关从祀之典者。何欤。陆象山操持谨质。恬静寡欲。非无可敬服者。而偏守良知之见。坐。俟顿悟之机。其眩人塞道之罪。疑若过于荀,扬。而黜彼升此。抑有何说乎。吕东莱之于朱子。同心协力。讲明斯学。而真西山则闻而知之者也。二贤之出。先后殊时。而乃以东莱。位于西山之下。其有可据耶。朱子尝称黄直卿曰。吾道之托在此者。吾无憾矣。及其易箦。备述行状。续辑仪礼通解。可见其深契师旨。董氏所谓得紫阳之正传者。信乎不妄。而不得与九峰同功之贤。共列从祀者。何欤。礼部诸公。往复论难叹赏之。先生谛视 中朝文物之盛。慨然有东周之志。还朝。条上其切于施为者八事。曰。圣庙配享。内外庶官。贵贱衣冠。宴饮食品。士夫揖让。师生接礼。乡闾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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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师纪律也。其论圣庙之制曰。臣谨按王莽称孔子为褒成宣尼公。唐玄宗又谥为宣王。而颜子以下。递称公侯伯。其称公称王者。于夫子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一切悖乱。曾谓责家臣之诈。易大夫之箦者。其肯安于斯名乎。况自称以皇帝。而以其所以封其臣子者强加之。尤非所以尊圣人。故嘉靖十年。因大学士张孚敬之言。改题至圣先师孔子。颜子以下。俱去爵名。庙额不曰大成殿。而曰先圣庙。一正千载之误。而我 朝犹袭前陋。恐当议改者也。臣又按东西庑之从祀。所以报圣门之有功。而示来学之趋向也。秦冉,颜何则未有所考矣。林放,蘧瑗。不是升堂之列。而郑众,卢植,郑玄,服虔,范宁。亦非纯儒。故黜于从祀。而放之好礼。瑗之寡过。则可为人师。郑众诸人翼经之功。不可不纪。故各祀于其乡。公伯寮身游圣人之门。而尝欲反害夫子之道。荀况谓性为恶。谓思孟乱天下。戴圣身陷贼污。刘向喜谈神仙。贾逵傅会谶纬。马融为梁冀草诏。以杀李固。何休解春秋。黜周王鲁。王弼宗旨老庄。王肃佐司马昭篡魏。杜预为吏不廉。为将不义。吴澄出处不正。而学又陷禅。是宜见摈于洙泗之列矣。 世宗皇帝断然改正。而其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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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尚列于从祀。恐当议黜者也。后苍始注礼书。而大小戴之礼。赖而传世。王通学近于正。而格言有荀,扬道不到处。欧阳脩扶圣道辟异端。朱子称为仁义之人。胡瑗修己治人之学。首洗隋唐趋利之习。杨时承程氏之绪。下传罗李。以及朱子。薛瑄奋乎绝学。笃志力行。所以弘治附以杨时。嘉靖益以欧阳,胡,薛。我 朝所当讲求而从之者也。惟陆九渊之学。不事讲问。专务顿悟。朱子固忧其说之为害。而流传益远。胥归禅学。如王守仁之敢为横议。诋谤朱子者。而尚请其从祀。如此之流。恐不可效尤而苟从也。臣又见圣庙西北有启圣庙。启圣公孔氏在北。先贤颜无繇,孔鲤在东。曾晰,孟孙在西。东西庑又有先儒程珦,朱松,蔡元定。盖学校。所以明人伦也。父居子下。岂安情理。故世宗皇帝始作别庙。春秋释奠。同时行事。所谓子虽齐圣。不先父食者。至是而无遗憾矣。我 国亦议立庙。春秋同祀。则庶乎伦全理得。而一国之为父子者定矣。盖先生志在同文。要以渐复古道。尤惓于圣庙首善之地。而 上不纳。又草一疏。具陈十六条。皆中朝祖宗善行美政之可师法者。书成不果上。俄迁博士。转拜户礼曹佐郎,成均馆典籍,司宪府监察。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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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为通津县监。除残祛瘼。吏畏民便。无何。以杖杀内奴。配于富平。戊寅。丁外艰。先生家在金浦。去配所不满数十里。而不敢奔丧。朝暮哭擗。闻者莫不感泣。庚辰蒙 释。是年夏。往拜栗谷先生于海州之石潭。讲学数月而还。辛巳春。拜工曹佐郎。出为全罗都事。上疏请革燕山朝贡案。 上颇嘉纳。未几。郑松江澈为本道观察使。先生时与崔永庆,李泼,金宇颙诸人友善。颇信其说。以松江为小人。不可共事。即日弃去。松江固请见曰。闻公以我为小人将去。信否。先生曰。然。松江曰。公与我素昧平生。何以知之。留与共事。见其为真小人。然后去未晚也。先生不听去。牛,栗两先生劝令还。既相处日久。交义甚密曰。始吾为人所误。几失公矣。时士论携贰。爻象不佳。先生以诗上栗谷。有冰炭元难合。阳道恐渐消之语。壬午。拜 宗庙令。为养继母。出为报恩县。县上疏极陈民间疾苦及内修外攘之策。且请立 鲁山,燕山之后。旌表六臣。禁 王子第宅踰制。癸未秋。李公山甫以敬差官。使湖西还。 上问列色有宋绩者。山甫对以先生治绩为一道最。冬。正言宋谆挟私憾请罢。 上以善于治民。不允。甲申。竟论罢。自数年前群阴日长。众螫张牙。欲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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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栗谷无不至。赖宣庙明圣。不得售。及栗谷没。党议愈激。 朝著益不靖。先生不乐居畿辅。退寓于沃川之安邑县村。爱其林壑幽邃。日徜徉其间。与从游之士讲论不倦。时往田间。劝课僮仆。丙戌。拜公州教授。提督属校。开牖群蒙。严其条约。而以身先之。远近负笈者甚众。先生目见 朝论日乖。又痛师友受诬。遂上疏极陈牛,栗之忠贤。痛斥时辈之奸邪。备悉终始。欲以感悟。疏 奏十日不下。先生又沥血陈章。再论邪正之分。辞益剀切。于是玉堂上劄请罪。 上不听。丁亥。又作万言疏。因论汝立凶悖。比之羿,浞。方伯不受。遂去官。为文以辞先圣。退还沃川田舍。杜门讲读。若将终身焉。时倭酋秀吉弑其主源氏。因遣使来觇。举 朝恇惑。无敢以斥绝为言者。先生慷慨草疏。其略曰。历代交邻。事不谋始。以取覆亡者。班班可见。今此日本之使。有何名义乎。臣之臆料。不过如季平子之逐昭公。而行成于齐,晋。司马昭之弑魏主。而示威于吴,蜀者也。必须诘其故而声罪绝之。然后桓文仗义之举。足以坐攻其心。而自强我 国也。世有鲁连,胡铨。则其必抗义极言。以折垣衍帝秦之议。而请还王偷报金之行矣。侧听累日。未闻有倡义告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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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是可谓 国有大臣乎。假使新王绩著。而旧主可废。然天无二日。不宜更称东皇。俾于书契中。刊去伪号。然后乃许开关往来。则尊 王定霸。在此一举。堂堂 大朝。列圣传德。镇堡星罗。文教时宣。非若前朝之内耗于佛教。外耗于戎倭者。而未及前朝之半享。遽有前朝削弱之渐。臣谓谋 国者之罪。上通于天而无所逃也。监司不肯转闻。先生乃徒步诣 阙。又裁一疏。并前未达二疏以进。大概以为不得已与倭通好。则请以三事定约。而后许之。其一。天定僭号。不可不亟去也。其二。被掳渔采之民。向导反噬之人。不可不刷还也。其三。岁币之数。不可不减定也。又论李山海之误 国。不可不黜。并不报。时先生寓于市里。用事者按治居停主人。亲旧皆畏祸。闻先生至。辞谢不见。己丑夏。先生又持斧伏 阙。上万言疏。请明 圣学。省刑罚。戒奢侈。节嗜欲。蠲租赋。因极言 朝政得失及群小戕贤病 国。黩货害民之状。以为将有剧盗内煽。而外侮难御。于是三司交章请窜。或以为狂妄。或以为阴险。 命配吉州岭东驿。禁府吏卒。相与叹曰。赵爷忠直。反遭此祸耶。先生时在沃川。见金吾卒。即徒步就道。卒止之曰。吾今日朝可到此。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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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吾同辈教余曰。赵提督。贤者。闻 命必不肯一刻留。汝须夕抵其家。令夜治行。愿待明启行。先生曰。 君命不可宿。遂夜发。押去之卒。例有徵责。或不厌其欲。则辄加困辱。先生之亲旧。相与裒合而赠之。卒辞曰。同辈戒我勿受。且许除还后例宴。今若受之。何面目立于人类乎。在途扶侍。执役如僮仆。及还。涕泣以别。先生徒步踰岭。凡二千馀里。备尝艰苦。虽蔡西山之脚为流血。无以过之。而先生之气貌容色。未尝少挫焉。时北路疠疫大炽。死者十居七八。先生弟典。从谪中遘疠死。先生视疾敛尸。终始亲执。朝夕抚柩。哀痛备至。而犹无恙。人以为正气所在。邪沴不能侵也。秀吉使又来求和。 朝廷诘前日入寇。秀吉即遣玄苏,义智等。报我 国被掳向导者及数三倭来献。中外相贺。将遣通信使黄允吉,金诚一执谢。先生闻之草疏曰。荆人拘璞。三刖而不惩者。以其所蕴者玉也。张浚在谪。十疏而不休者。以其所愿者忠也。逖闻倭使半岁留馆。肆其悖语。以兴兵犯境为辞。举 朝惶怖。无一人执言折元昊之奸者。朝鲜士气。不图摧折之至此。臣食不下咽。益叹臣师李珥之亡。而读书之人。不在吾 王之左右也。自古胜负之势。岂徒以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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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强弱乎。春秋列国。楚惟无彊。而齐桓用管仲。仗义执言。则召陵之师。不战而致盟。项籍善战。天下无敌。而汉王听董公。兵出有名。则垓下人散。悲歌而自刎。盖其身负弑逆之罪。天地之所不容也。虽其假气游魂之际。或能指使风霆。而人道所不顺。天亦不佑。斯知道义之气。壮于万甲。而仁者无敌。孟训昭垂矣。堂堂我 国。资泽未殄。亦可自守。岂宜陷于诈术。而强副要盟乎。愿择今世之王孙满。俾语其使曰。尔之求我信使者。谓我之强。而恐其潜师往袭耶。谓我之弱。而幸我饥馑。要以侵轶耶。潜师盗邻。自 祖先不为其在眇躬。忍沫前徽乎。幸灾侵邻。史讥不道。新造未定之秋。又犯斯戒于天下耶。无父无君。孔孟所辟。源王所终。吾未详知。吾虽欲交使。吾卿士耻之。如其怒我不报。必欲用兵。则我虽凉德。而吾家将士。颇知爱君之义。戍边厮卒。亦知父母之恩。为 君亲婴城固守。宜自戮力矣。上价荧惑之罪。著在春秋。臣庶多请奏 天子诛之。而越海争论。各为其君。故今姑恕送。其以是意。遍告诸岛云云。则恩威并著。截然难犯矣。方伯沮之。不果上。会汝立谋反事。觉自杀。其党与皆伏诛。湖南儒生梁山璹,梁千会等上疏讼先生。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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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当初窜谪。实非予意。即 命放之。先生回途至北岭。有诗曰。 北阙君恩重。南州母病深。摩天有归日。感泪自盈襟。初。先生闻汝立之反。又为一疏。备论逆节之萌。非朝夕之故。又论通信之举。必为狡虏所陷。并以前疏上达。皆不纳。 朝廷竟遣通信使。秀吉又遣玄苏等来。仍请假途。西犯 上国。上下遑遑。莫知所措。先生自沃川白衣诣 阙。上章请斩其使。以 奏 天朝。其略曰。臣窃料今日之事。安危成败。只在呼吸。惟有亟斩虏使。飞奏 天朝。分致贼肢于琉球诸国。期使天下同怒。以备此贼。犹可以补复前过。而庶免后时之凶矣。李满住之一纸资级。见觉于 上国。而张宁来责之日。 世祖为之无颜。况此秀吉假途射 天之恶。不啻满住。而飞辞陷我之术。当不止于中枢资级矣。若 天朝不悟其奸。盛发唐朝之怒。则当有苏定邦,李绩之师。来问济,丽之罪矣。 圣上将何以谢过。臣民将何以免死乎。假使 中国未暇谋苏,李之东师。而谓我沦胥为夷。则堂堂礼义之 国。不亦羞辱之甚乎。 祖宗二百年之耻。仅能竭诚昭雪。而 殿下天万世之辱。未及登时澡洗。则三纲五常。将惧自此堕地。而 祖宗在天之灵。亦必有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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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之悲。而臣民匪教之徒。难可责以死长之道矣。怀利文过之臣。虽或拱手招祸。以为激怒之可虞。而城市野民。万口一谈。咸谓不斩则不振。夫岂无是理。而孔子请诛荧惑者乎。岂无是理。而胡铨谓之不战气倍乎。靖康,建炎之间。谓虏不可和者。杨时,李纲,张浚,胡安国。而目之为党。摈弃不用。奸臣误国。万古如斯。圣主读史之际。必亦慨然于宋君矣。马植才还。金兵渡河。王伦济江。兀朮南趋。贼酋奸谲。有万不测。而彼乃还 启谓贼不来。以懈将士之心。时所谓一德大臣则盛称王伦善于奉使。俾窃金章之宠。此辈惧有公议之或激。则谓秀吉非真叛逆。是可以寒浞为纯臣乎。如臣驽钝者。等是一死。宁死于燕楚之路。以学子贡之游说。期使诸侯之军捣吴之虚。而存我鲁国。则 圣上活臣之恩。庶几少报。而天生男子之意。亦可无愧矣。海南万里。如无肯行之人。则臣愿假一节。充备末价。星夜西驰。以玄,平头馘。献于 天朝。窃效包胥之哭。以明我 王心事。幸蒙皇相矜怜则借马南陲。分致贼肢于南洋诸国。谕以整兵伺便。期使此贼不容于覆载。疏入。先生待 命阙下三日而不报。仍以首叩石础。血流被面。观者如堵。或讥其自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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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曰。明年窜山谷。当思吾言。又以一疏。缴进所草拟 奏 天朝及谕琉球,对马诸岛,日本遗民等书。斩玄苏罪目与夫岭湖备御之策。无不纤悉。而语益加切焉。又 不报。先生知 国事已无可为。遂罢归。日登高望远。籍草临流。欲以舒忧娱悲。意不在流连光景也。壬辰二月。夫人辛氏卒。先生谓变在朝夕。渴葬于家后。三月。走省先垄。操文告以将乱永辞之意。四月。贼大举入寇。连陷岭南州郡。遂踰鸟岭。 大驾西幸。先生闻变痛哭。与门人金节,金籥等及同郡武士若干人。遮截报恩之领路。数日之内。应募者甚众。时本道之任巡察者。恇攘失措。无勤 王意。且以义兵不利于官军。既多方沮挠。而恐先生事成。难免其逗遛之罪。移文各邑。凡应募在麾下者。皆囚治其家。以故既聚而还散。先生以书责其拥兵自卫。沮忠义之气。驰往湖右。以图更募。前参奉李光轮,士子张德盖,申兰秀,高擎宇,卢应晫等。素慕先生之义。皆来会。相与招纠。凡得千六百馀人。建旗传檄。声势控制。人心恃以为安。时贼兵进据清州。以窥湖西。防御使李沃等诸军连溃。僧将灵圭独与贼相持。先生闻之。急向清州。促李沃进军。自与灵圭合进。薄城西门。亲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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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石督战。士无不殊死。贼大衄走入保。我军且登城。忽有骤雨从西北来。天地晦暝。军中懔慄。先生叹曰。古人云。成败在天。信然。乃鸣金小退。贼尽焚其尸。从北门宵熸。湖左在诸屯贼。亦望风皆遁。先生遣幕下士全承业及其子完堵。赍疏以 闻。且曰。唐之玄宗。几失天下。而仓卒之际。能断义正法。林甫斲棺。国忠断头。故民心洽然思唐。义士忠臣。得尽其力。今之戕贤误 国。甚于林甫者。迄保首领。积怨市里。甚于国忠者。未蒙显戮。以至主和招寇。如汪,黄,秦桧之徒。盘据要津。以妨贤路。何以慰民心而振士气乎。先生方益募忠义。勤 王行至温阳。而贼之据锦山者复猖獗。将侵轶两湖。巡察介先生同义者。请相议共讨锦贼。幕佐亦多谓 国家疆域。尽为贼据。只两湖尚完。意者天其默相我。以开中兴。今弃而西上。是无两湖。必先剪锦倭。绝贼之议后者。然后勤 王未晚也。先生然之。乃迁军公州。与巡察议又相迕。盖巡察自以不急讨贼。曾被先生所责。恐先生至 行朝发其所为。故以好言沮其行。实无意于同事也。乃令所在悉复囚系应募人父母妻孥。且令官军不相应援。麾下士遂稍稍散去。只有七百义士。愿与同死生。将以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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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日。移兵向锦山。别将李山谦言。贼惩乙卯湖南之败。今之据锦者。皆精锐。数且数万。宜按兵相势。毋轻尝大敌。先生泣誓。 君父安在。敢言利钝。主辱臣死。吾知有一死而已。遂与灵圭联兵而进。曾与湖南巡察使权慄。约以十八日齐举夹攻。权驰书改期。而先生已抵锦郡之十里地。贼诇知兵无助。乘未备而逆之。分其众为三。迭出以挠之。先生下令曰。今日只有一死。死生进退。毋愧义字。士皆唯命不敢违。战良久。贼三北几溃。而我兵矢尽无可为。吏士皆无人色。而先生意气自若。督战益急。贼悉锐攻之。遂阑入帐下。有偏裨数人。欲脱先生于锋刃。扶先生请跳。先生笑曰。此吾殉节地。丈夫死耳。不可临乱而苟免也。遂援桴鼓之。士争趋死。至张空拳相搏。而犹不离次。虽象寡不敌。全军尽没。而贼死亦过当。势遂大挫。收馀兵还阵。哭声震野。运尸三日犹不尽。乃积而焚之。遂与茂朱诸屯贼皆遁去。湖西南赖以得全。先生之弟范入战所。求先生尸。则死于旗下。而将士相与枕藉环其侧。遂负还。殡于沃川。至是盖四日。而颜色若生。张因奋髯。怒气勃勃。人不觉其死。先生之始起兵。 行朝下教褒美。拜奉常寺佥正。及殁。追 赠吏曹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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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兼同知 经筵,义禁府,春秋馆事。旌其闾。录完堵为 泰陵参奉。月廪其家。甲辰。加赠吏曹判书。听建书院。 赐号表忠。俾祀春秋。畿辅两湖人士。录先生言行与授节终始。立碑于金浦遗墟及锦山殉义处。丙子。以宅兆不利。改窆于郡治之东一舍许道岘酉坐卯向之原。以夫人祔焉。先生禀乾刚之气。全秉彝之性。孝悌通于神明。忠诚贯于金石。好恶之正。如辨白黑。履行之笃。无愧屋漏。内外之分定。而富贵贫贱。有不能淫移。操守之志确。而刀锯鼎镬。有不可摇夺。见识超诣。论议痛快。其在人在事。后当如何者。必先言之。无一不验。有若稽蓍龟而决江河。虽其天资之美。固有大过人者。而传授之正。学问之功。盖不可诬矣。自在髫龀。笃于孝敬。父母有命。必跪而对。有书于父母。必盥濯整衣冠。祭祀极其诚敬。平生不食牛肉。一日为尊长所强。泫然曰。吾父临终思食。而贫不能供。何忍食之。继母金待先生少恩。外王母泣言之。先生俯伏听。即辞归。久而后来省。外王母诘之。先生曰。前来彰吾母过。人子所不忍闻。故不敢来也。王母大奇爱之。先生事继母。起敬起孝。惟以底豫为心。金终感悟。暨先生没。昼夜号哭不止。与弟妹极其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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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愉一室。终始无间。其孝友之出天如此。自幼嗜学。常激昂自诵曰。天生男子。夫岂偶然。家甚贫。衣屦尽弊。而徒步从师。不避风雪。每日晨起。谒庙省亲。退而讲读。终夕孜孜。或出田间。则横木为架。整置册子。而背念之。或牧牛于野。则执书随之。且行且阅。常采薪爇亲突。映火而读。每夜诵庸,学,离骚经,出师表。吟哦慷慨。夜深方假寐。鸡鸣又起诵。最好朱子大全。一皆成诵。只取目录。道路逆旅中。循环念过。于语类亦然。受易于牛,栗两先生。闭户沈潜。仰思俯读。到老不少倦。行路必载松明夜读。尝于旅店。遇一士人同舍。既夕。先生燃松危坐。阅橐中书。又出击蒙要诀示之曰。修身应事之要。于此略备。为士者不可不先读。乃出装中纸。传写以授。鸡鸣就寝。向晓又起看书。同行数日。未见其暂辍。为学一以践履为主。每诵为人子止于孝为人臣止于敬一段。未尝不三复玩味。日用行事。专务反躬。着实谨独之功。未尝间断。教人眷眷于为己力行。虽年三四十者。必先以小学为课。无贤愚贵贱。待之尽其诚意。尝与李泼为友。升堂拜其母。及泼构诬栗谷。遂绝交。己丑狱起。泼母被逮。先生伏路左谒之。以毛衣一袭饷之曰。日寒如此。此物虽陋。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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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行资。哭而送之。人服其义。其于 君师。事之如一。而所在致力。辨别善恶。指陈成败。任怨触怒。历九死而靡悔。方持斧伏 阙也。寓于市廛。昼夜遑遑。常有忧色。主人问其故。不答惟流涕而已。时主人屋倾圮将倒。用大木撑拄。先生自外来见之。叹曰。此屋则得此木。可支数年。我 国家将倾。谁为扶之。因哽塞不能言。先生之连章累牍。沥血披肝。恳恳不已者。要以纾祸乱于未发。明大义于天下。而时议斥以狂妄。一不采用。及倭寇逞。而 国势缀旒。 天朝将吏。果疑朝鲜导倭犯顺。至有请罪之议。丁酉之变。有一倭僧谓我 国人曰。秀吉于 朝鲜。为一时之贼。而于日本则万世之贼也。当时若使邻国传檄声罪。则其祸不至如是。辛卯。尝游大芚山。对食推与四僧曰。明年有变。我当赴难。共此饭者。可来同事。僧怪之。阳应曰。诺。后三僧同死于锦山。而其一名粲猷者。病未赴。而言之如此云。申恪宰延安。权徵按关西。先生贻书二人曰。来岁必有倭乱。宜急浚壕增陴。恪雅服先生。即治守御具。后李公廷馣竟以延安得全。其他某人可倚缓急。某地可设备御者。无不凿凿符合。至是而人皆服其先见之明。虽平生怨敌。亦无异议。壬辰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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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东南有声如巨雷。惊曰。此天鼓也。贼必渡海矣。及起兵。尝夜观天象。北向拜哭。已而又曰。吾以为祸及行朝。更察之。两 王子入北者。其掳于贼乎。闻者记之。后考其日月。皆不爽。此固先生之馀事。而亦见其学之无所不能也。土亭每论当世人物。必以先生为第一。栗谷尝语人曰。汝式谓唐虞可猝复。人或虑其纷更。可俟其练达而大用也。居常不事著述。为文必传经义。通畅逶迤。而自有庄重谨密之味。使人读之。不觉其亹亹不厌。其封事若干篇。印行于世。夫人辛氏。籍宁越。士人世諴之女。生一男。曰完基。锦山之役。故华其冠服。欲代先生死。而为贼所矺。侧出男三人。女二人。男长即完堵。江阴县监。曰完堤。典狱奉事。曰完培。女长金簬。次金圣龙。完基无后。完堵男曰镇。女张应湘。完堤男。曰镔。曰錞。次幼。女金枢。次幼。完培女朴就贤,李承聃。次幼。金簬男汝亮。文科。今为阴城县监。次汝玉。方业儒。呜呼。以先生根基之深厚。造诣之超卓。驾轶前贤。羽翼斯文。有非一节之士所可髣髴其万一。意考天之降斯人。似非偶然。而与世冰炭。曾不得一日安于 朝端。虽先几焦口。遑遑若不及。而一不见信于时。及遭丧乱。遂决熊鱼之取舍。岂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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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之不幸也欤。独孤忠大节。扶植万古纲常。起顽立懦。足为百世之师。宜节惠易名。昭揭盛典。以示来世。谨具谱系官阀及志行事功之大者。敬告于有司。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三
 碑表
  
神道碑铭(并序)[金尚宪]
国家养育人材二百年。至 宣祖朝。有忠孝节义道学兼备之士一人焉。重峰先生讳宪是也。先生赵姓。汝式字。重峰号也。高丽时。有兵部尚书文胄。先生其后也。至上将军天柱。红巾之乱。效节于安州。至珙。封银川君。入 本朝有讳环。受知我 世宗。以遗逸特授京畿都事。至通政罗州牧使。是为五世祖。曾祖讳璜。祖讳世佑。皆不仕。考讳应祉。 赠吏曹判书。娶车顺达女。嘉靖甲辰。生先生。资禀绝人。仪表俨然。大耳长身。目如朗星。天性孝顺。秉执纯固。家本田农。不随群儿为戏。动止惟父命。俛焉孳孳。居平佔毕。目不有身外事。同辈皆庄事。未敢有以狎进者。才免襁褓。已知事亲之礼。父母有命。必跪而对。每事敬以将之。少失所恃。失爱于继母。终致底豫。稍长嗜学。常激昂自诵曰。天生男子。岂偶然哉。其自任之重如此。家甚贫。隆冬盛寒。衣履尽弊。徒步从师。不避风雪。归则亲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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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薪。为亲搆火。映火读书。日用言为。与人讲论。无非为己力行之事。至大学为人子止于孝为人臣止于敬。未尝不三复玩味。非尧舜汤武则不言。非孔孟程朱则不学。丁卯。登文科。隶校书馆权知。除定州教授。居三年。士风丕变。移坡州。诣牛溪成先生请学。先生至为逊席。不以师弟之礼待之。壬申。升本馆正字。 上因故例。降香佛寺。先生上疏极言不可。 上怒。将致辟。有救者。止削官。直声振 朝廷。久之。升著作。以质正官如 京师。上书礼部。论圣庑从祀位次之失。见者叹服。还 朝。条举 中朝文物制度可法于时者。慨然有东周之志。仍及我 朝四贤卫道有功。未遑褒崇之礼。其他变通施措之宜。无不凿凿中窾 上以风俗习气之不同。未见采施。先生退构万言疏。以枘凿不合。竟不果上。升博士。转拜户,礼二曹佐郎,典籍,监察。冬。出为通津县监。刬革宿瘼。一境按堵。内奴有犯法横恣者。杖杀之。逮问金吾。竟配富平。戊寅。丁外艰。先生家去配所。不满数十里。以法不敢奔丧。朝暮哭擗。闻者莫不感泣。丧毕。往拜栗谷李先生于海州。遂执抠衣之礼。又哭李土亭之菡于湖西。辛巳。拜工曹佐郎。出为全罗都事。上疏请革燕山朝贡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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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民弊者。 上优答而不能用。郑松江澈为本道方伯。先生始未相识。误闻毁言。不欲居幕下。移疾欲辞去。已而听栗谷诸贤之言。遂为金石交。壬午。为 宗庙令。以亲老乞外。得报恩。上疏极陈修攘之策。请立鲁山,燕山后。旌表成三问等。禁 王子第宅之过制者。未几。以治最闻。不悦者论 启。 上曰。如此人不易得。不允。时栗谷已殁。党议愈激。先生见世道日非。不欲近在畿辅。移居沃川之安邑县。丙戌。 朝廷修定学制。创设各道提督。俾专教养。先生差赴公州。大揭造士之规。严其条约。以身先之。闻风远至者甚众。先生虽居散地。见 朝廷是非颠倒。痛师友受诬。上疏言 君上亲贤友。善预养于早。则天下化之。不令而从。所以唐虞三代之治。卓冠百王者也。降自叔季。此学不明。上不知素教。下有以欺蔽。天下知陈蕃,李膺之贤。而谗说殄行。尽歼党锢。知司马光,赵汝愚之忠。而道学伪学之谤。并弃程朱。逐贤宠邪。如恐不亟。召灾速寇。与乱同事。徂玆东土。所赖以知君臣父子之道者。儒贤辈出。先有李穑,郑梦周。讲明理学。用延丽李之危急。继肇我 国之文明。金宗直,金宏弼,郑汝昌。寔倡道学。赵光祖登庸。民俗几变。虽被谗害。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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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善人。跲而复起。屹然有山岳不拔之气。李彦迪,权橃,金安国,宋麟寿,白仁杰诸贤。危言直笔。公议昭昭。倘无销铄斩伐之祸。则济济之盛。必邻于文王之以宁矣。惟其士祸甚酷。成守琛,成运。皆隐而不出。李滉退居礼安。徐敬德遁于花潭。金麟厚,曹植,李恒之幽栖远遁。莫非乙巳之祸有以激之也。自是父兄教其子弟者。咸以学问为戒。 朝无谠议。权奸肆志。其祸至于元衡,李芑极矣。李珥壬申之疏。逆睹奸萠。隐忧浩叹。无一字一句不出于爱君之诚。郑澈则学于奇大升。而大升则学于李滉。珥则亲承謦咳于李滉。又慕光祖道德。谋猷气概。有自来矣。精忠激烈。上感 宸衷。蒙被器使。激之清名直节。珥甚重之。期与同升。而辅合之策。又在朴淳。淳之举珥荐澈。乃是相职之当务。珥则以为启沃之际。不可无严惮自重之士。故力荐成浑。此数人不谅衰末之俗。造门之士。无间贤愚。人有一善。若己有之。若柳成龙,金应南,李泼之徒。何尝不列于清班哉。惟其汲引不亟。则赤帜忽立。生谋斥逐。死加丑诋。上自卿相。不至韦布。无地容身。曷尝有君子为政而剥一时忠贤。皆使失所哉。臣于斯世。所师者三人。李珥,成浑,李之菡也。三人学问所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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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各不同。其清心寡欲。至行范世则同。臣尝欲以三人之所以教臣者教士。而邪说盛行。闻臣是珥,浑之徒。类多反走。诟骂之言。四面而起。缘臣无状。辱及师友。臣实惭恧。疏奏十日不下。先生再陈邪正之分。辞益剀切。 圣批求言陈疏。良用嘉焉。今所司回 启。于是奸谗并起。仇视先生。皆欲得以甘心。 上皆不听。丁亥。以文辞先圣。又上疏论郑贼凶悖。比之羿,浞。冀以转达于 朝。方伯不受。退还沃川。杜门讲学。若将约身。时倭酋秀吉弑其主源氏。遣使来觇我 国。举朝无敢以斥绝为言者。先生上疏曰。呜呼。臣逐其君。人伦之大变。天地之所不容。谋 国者。纵不能提戈往诛。其忍与交使。助其声势乎。仄听屡日。未闻有倡义告绝之议。是可谓 国有大臣乎。方伯亦不转闻。先生徒步诣 阙。并前未达之疏。请以三事备讯而后许之。其一。 大明一统。日本僭号。不可不亟去也。二。我 国乡导反噬之人。使不可不刷致也。三。彼奴无厌。岁币之数。不可不减定也。又论李山海之误国。不可不黜。 上大怒。命焚其疏。先生遂退归。己丑夏。先生又持斧伏 阙。极言 朝政得失。请明 圣学。省刑罚。戒奢侈。节嗜欲。蠲租赋。且论贤邪之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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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笃信牛,栗二贤。每以摈斥者尽为小人。尊崇者尽为君子。论议奋发。时有不中。以至雠怨堵立。至于按治居停。使无容接。而亲旧亦多拒门不见。两司交章请窜。 上久不允。后因玉堂陈劄。始 命配吉州岭东驿。 命下。金吾吏卒相与叹曰。此公之忠直。反遭此祸耶。于此可见人心之不昧也。先生自沃川徒步踰岭。二千馀里。备尝困极。虽蔡西山脚为流血。亦不过是也。先生辞气。未尝必挫。岭北厉疫方炽。所经死者十常五六。先生之弟与二奴皆死。先生虽极伤痛。亦无忧悸之色。端坐于四邻积尸之中。或亲至病家。投药救活。而终无恙。人谓先生正气。厉鬼亦不能染也。辛卯。秀吉再使求和。以我 国乡导者数人为解送。玄苏等来献。 朝廷动色相贺。将遣黄允吉,金诚一等回谢。先生闻之。又上疏曰。自古胜负之势。岂徒以兵之强弱乎。齐桓用管仲。仗义执言。则召陵之师。不战而致盟。汉祖听董公。师出有名。则垓下之败。悲歌自刎。盖身负弑逆之罪。天地所不容也。方伯再三却之。会郑汝立谋叛。事觉自杀。党与伏诛。湖南士人上疏讼先生。 上曰。当初之窜。实非予意。即 命放之。铨司拟公典籍。传曰。 此人不可轻用。铨司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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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 上意。改拟礼曹正郎。 上大怒。黜铨长洪圣民为庆尚监司。先生闻之。即赴 阙下。席藁待罪。城中士庶聚观叹息曰。天生赵公。为 社稷也。是岁。 朝廷竟遣信使。秀吉亦送玄苏等回谢。声言大举犯 上国。上下莫知所措。先生自沃川白衣诣 阙。请斩虏使曰。臣窃料今日安危成败。只在呼吸。惟有斩虏使。飞奏 天朝。分致贼肢于琉球诸国。期使天下同怒。以备此贼。若 天朝疑我 国与贼连谋。兴师问罪。 圣主将何以谢过。臣民将何以免死乎。假使不然。谓我沦胥为夷。堂堂礼义之 国。不亦羞辱之甚乎。至壬辰播越之日。 中朝人谓我 国导倭犯顺。岂不痛哉。又曰。贼之于我 国。一以吞噬为计。其包藏祸心极矣。而待贼使无异华使。湖岭各邑。尽率吏民。出候院驿。不顾防备之事。使其奴倭骄我将吏如贱隶。不敢一言责礼义。则岂非可为痛哭者也。古人如陆贾正色而屈尉佗之箕踞。范仲淹焚书而折元昊之悖慢。曷尝如诚一之辈载粮千石。持 国乐娱贼。兼使轩辕破蚩尤之具。悉为虏人之所得乎。此辈惧公议之或激。则反谓秀吉非真叛逆。是可以寒浞为纯臣乎。又曰。等是一死。宁死燕楚路。以学子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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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说。使诸侯之师。捣吴之虚。而存我鲁国。则 圣主活臣之恩。庶几少报。而天生男子之意。亦可自副矣。如无肯行之人。则臣假一节。备末价西驰。以玄苏头献于 天朝。效包胥之哭。以明我 王心事。幸蒙 皇上矜怜。则借马南陲。分致贼肢于南洋诸国。期使此贼不容于覆载。则虽死道路。亦可以脱臣老母于俘徒之辱矣。疏入三日 不报。先生叩首石础。血流被面。或讥其自苦。先生曰。明年窜山谷。必思吾言矣。又自草 奏闻及谕琉球,对马,日本遗民等书与斩玄苏罪目及岭湖备倭之策。大概如前疏。而语益加切。政院以先生言为不祥不纳。谏院以壅蔽请罢承旨。只 命推考。先生知 国事无可奈何。退归田卢。仰屋长吁而已。壬辰二月。夫人辛氏殁。渴葬。三月。省先陇于金浦。告以将乱永辞。四月辛卯。贼渡海长驱。连陷釜山,东莱。数日已踰鸟岭。 大驾西幸。先生闻变。即往清州。与李瑀等谋起义兵。时升平日久。民不识兵革。苍黄失措。不可收拾。乃还沃川。与门人等募得乡兵数百。遮截报恩之路。力战却之。自是贼不敢由是路而西。巡察使尹先觉以兵民多应义旅。不利官军。多方沮挠之。先生与门人等欲赴 行在。见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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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力言君臣大义。巡察请与同事。数日内应募者近千人。有安世献者说巡察曰。公为一道大将。曾无尺寸之功。赵某奋起放废之中。先公着鞭。彼若得志。必治公逗留之罪。巡察然之。移文列邑。囚系义兵之父母妻孥。又系治守令之以军属先生者。以此既集者还散。先生以书责之。巡察见书大不悦。先生以为既忤主将。难与有为。遂往湖右。若干士友之素慕先生者。招募不籍于官军者。得千有馀人。建旗发号。以声势控制。人心乃安。遂自洪州直抵怀德。是时。贼方据清州。防御,助防等军相继奔溃。独僧将灵圭。与贼相持。先生急向清州。促防御使进军。与灵圭合进。薄西门。亲冒矢石。士皆致死。贼大衄退走入保。我军将登城。忽有骤雨从西北来。天地晦冥。士皆懔剽。先生叹曰。古人云。成败在天。信然。乃鸣金少退。是夜贼焚其尸。从北门潜去。自是湖右诸贼。望风皆走。时有自贼中来者。传言贼相谓曰。义将行师。非巡察,防御比。其锋不可当也。破贼之后。拜疏。使门生全承业赍赴 行在曰。臣闻唐玄宗几失天下。而能用陈玄礼之谏。仓卒之中。割恩正法。国忠断头注槊。林甫斲棺鞭尸。故民心洽然思唐。忠臣义士。得尽其力。李郭成功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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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瓴然。宋之高宗。虽有江左。不用李纲,张浚之言。常使汪,黄,秦桧之徒。不离左右。故宗泽,岳飞。将有迭平河北之望。而沮抑多端。至于矫诏杀之。贤如孝宗。亦未能成混一之功。今之主和招寇。甚于桧奸。戕贤误国。甚于林甫。积怨市里。甚于国忠。迄保首领。使其党盘据要津。以防贤路。将何以慰民心而振士气乎。先生又与巡察使不合。外为好言。实欲沮之。知公决意勤 王。见先生曰。吾始与公相欢也。今有细人之言。少不相能。吾已悔之。今则矢与公死生以之。今闻锦山贼将侵轶两湖。不如同讨锦贼之议后者。然后勤王未晚也。诸将佐亦言先灭锦山诸贼。先生以为然。乃还公州。公之麾下。多被巡察所囚。稍稍散去。只有七百义士愿从。先生以八月十六日。移军向锦山。或言锦贼皆精锐。数且数万。不可轻尝大敌。先生泣誓曰。 君父安在。敢言利钝。主辱臣死。吾知一死而已。遂与灵圭联兵以进。曾与湖南巡察权慄。约以十八日齐举协攻。权移书改期。而先生已抵锦郡之十里。贼诇知兵无后继。乘未备而逆之。先生令曰。今日只有一死。死生进退。无愧义字。士皆唯命。力战良久。贼三北几溃。我兵矢尽无可为。会日且入。吏士无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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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意气自若。督战益急。贼悉锐攻之。遂入帐下。有偏裨数人。欲脱先生。力请跳出。先生笑解马鞍曰。此吾殉节地。丈夫死则已。不可临乱苟免。遂援桴鼓之。士争趋死。至张空拳相搏。而犹不离次。七百人无一逃生者。贼死者亦过当。势遂大挫。收馀兵还阵。哭声振野。乃积尸焚之。火三日不灭。遂与茂朱诸屯贼皆遁。湖西赖以得全。自兵兴以来。摧破沮遏之功。未有过此者也。翌日。先生之弟范冒死求尸。见先生死于大将旗下。而将士相与枕藉环其侧。范负尸还殡沃川。至是盖四日。而颜色若生。张目掀髯。怒气勃勃。人不觉其死已久也。长子完基。状貌魁伟。兵败故华其冠服。求代先生死。贼认为主将而矺之。先生深于易占。壬辰四月。闻东南有声如雷。大惊曰。此天鼓也。尝夜观天文。北向拜哭。已而仰天叹曰。吾以为祸及 行朝。更察之。二 王子入北者。必陷于贼乎。门人志之。果皆其日也。至于识见思虑。若烛照数计。无不吻合者。必本于天理人心之正。参以时务事宜之变。实非推测臆料之比也。初先生之始起兵也。 行朝遥拜奉常佥正。及殁。追 赠吏曹参判,同知经筵,义禁府,春秋馆事。并旌表完基。录完堵为 泰陵参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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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廪其家。光海之为世子也。召见仲子完堤。赐米布。遣从官致祭。复役减租。甲辰。 先王加赠其考。与先生并为吏曹判书。今 上即位。用筵臣议。拜完堵为江阴县监。听建祠宇。 赐额曰表忠。俾祀于春秋。呜呼。 国家酬报死事之臣。至此而可谓无憾矣。然亦何及于既往也。夫人辛氏。宁越郡人。墓在某郡其村某向之原。至公葬。启其竁而合窆焉。有一者即完基。无后。完堵,完堤,完培及二女。皆侧出。完堵一男一女。男曰镇。完堤二男一女。镔,錞。完培一男三女。外孙金汝亮。文科。汝玉。司马。尝闻栗谷先生曰。汝式每以唐虞可卒复。未免骚扰。俟其练达可大用。牛溪先生曰。汝式之学。日就月将。甚可畏也。盖栗谷早殁。未及见先生学问长进也。呜呼。先生以纯一刚健之资。辅以师友渊源。日造高明正大之域。则其所成就。岂可量哉。世之论者。或以先生为临乱效节一义士。彼乌足以知之。铭曰。
惟帝降衷。不以华而丰。不以夷而啬。先生受之。孝为子法。忠为臣法。同此心者。孰不钦服。事有万殊。理或不一。岳云易开。 宸聪犹惑。暴鱼能驯。奸心难革。龙蛇之岁。天地反覆。先生一身。独任人极。危言斩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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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失色。泣血誓众。义士云合。试战上党。雕题褫魄。飞章告捷。满庭举笏。再赴锦役。如矢斯翼。人勇杀贼。天方厚恶。云埋短日。士乏寸铁。父子奋呼。天咷岳拆。先生之死。人为身惜。先生之死。我惜为 国。昔田氏徒。从死五百。令玆殉义。五者至七。懿哉先生。万古烈烈。垂名龟石。愧非鸿笔。
  上清阴金先生乞铭书(附○宋时烈)
 窃惟重峰赵先生。丘木已拱。显刻尚阙。玆岂有待而然耶。向者赵镇等踵门冒请。始蒙印许。而终成堕井。窃谓他人之铭。他人尚可作。今玆道德行谊。事迹议论。斟酌权衡。以定一世之是非者。他人尚可为之耶。若谓执事不欲入是非丛林。则曾谓不畏真胡之韩愈。还怕李愬之弱妻耶。玆必不然。而亦恐因循荏苒。遂成千古之恨。则晦庵夫子所谓使原之壹郁而不得伸于当年者。又晦昧而不见白于后世者。不幸近之。而楚词集注。宁可无作也。今两湖之士。受命于斯文函丈。相率诣门。愿瞻颜色而竭其诚。伏望毋悭容足之地。仍赐颔可而归之。则不但士林之责见塞。而渠辈亦得以饮河薰德。不翅苏洵之拜忠宣也。戊子八月四日。小生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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浚吉,时烈等顿首。
墓表
先生事实。略具于锦山,金浦二碑。最后神道之刻。详且备矣。噫。欲知先生者。观于此可也。然先生之所就。孰为大乎。以为致死之为难。则古今立慬者。奚必先生乎。以为乂嚚之为贵。则王祥,薛包。世不乏书矣。盖闻圣人之事。莫大于春秋。而春秋之义。莫大于尊王。当秀吉之请好也。先生独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 大明一统。而彼虏僭帝。请斩其使以奏 帝庭。昔圣人小管仲之器。而称其功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今之人所以知夷夏之辨。君臣之义者。伊谁之赐哉。先生少读圣贤书。其规模甚大。纲领甚正。其所云为。一出于仁义。则其于管氏。有其功而无其过者也。使圣人复起。则其所称许。或不能无别矣。噫。惟其知此者。然后可以知先生矣。然知其如此者。未必知其所以然也。盖先生最好朱子书。如大全,语类。世盖望洋而骇。而先生入其中。咀嚼其味。一句一字。不敢放过。故先生之道。水临万仞。无复凝滞。论天下至大者。而如说门内事。就天下至难者。而如食息于日夜也。故不读春秋。则不知先生之功。不读朱子书。则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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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之所以为先生也。今神道之刻。即清阴文正公之文。而其所以发挥引重者。殆无遗馀矣。岂所谓后世之子云,尧夫者。非耶。噫。天高地下。日月照临。亘万世而无亏。斯其为重峰赵先生之墓也欤。时崇祯甲辰五月日。后学恩津宋时烈。述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