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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冈先生续集卷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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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冈先生续集卷之六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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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明朝鲜国。嘉善大夫庆尚道观察使兼兵马水军节度使巡察使。 赠嘉义大夫吏曹参判兼同知 经筵义楚府春秋馆成均馆事,弘文馆提学,艺文馆提学, 世子左副宾客金公行状。
 公讳诚一。字士纯。自号鹤峰。年五十六。
  姓金氏。本贯庆尚道义城县。
  曾祖万谨。成均进士。 赠通训大夫通礼院左通礼。
   
妣海州吴氏。 赠淑人。
  祖礼范。 赠通政大夫承政院左承旨兼 经筵参赞官。
   妣宁海申氏。 赠淑夫人。
  父琎。成均生员。 赠资宪大夫吏曹判书兼知义楚府事。
   妣骊兴闵氏。 赠贞夫人。
金氏。本新罗宗姓敬顺王讳傅之后。世传敬顺王子讳锡。封义城君。其后有讳龙庇。官至太子詹事。有功德于民。邑人设位牌于县司。水旱疾疫。有祷焉。公以为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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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于宗党。立庙司东。揭号曰镇民祠。而岁修禋祀。詹事生讳宜。银青光禄大夫尚书左仆射。仆射生讳瑞芝。朝显大夫内盈库少尹。少尹生讳台权。奉翊大夫文睿府左司尹。司尹生讳居斗。奉翊大夫工曹典书。典书生讳荐。宣略将军进礼岛都万户。万户生讳永命。通训大夫新宁县监。县监生讳汉启。通训大夫副知承文院事。于公为高祖。事我 入宗,鲁山朝。出入 经幄。闻望藉甚。时事一变。乞外南归。病不复仕。金氏自典书。世居安东府。至通礼公。始授室于临河县而家焉。三代推 恩。皆以公贵也。判书公聘于左政丞文度公闵霁玄孙讳世卿之门。生五男子。而公居第四。以嘉靖戊戌十二月乙巳日丁亥时。生于县之川前里第。自在髫龁。颖秀出人。群游嬉戏。崭然见头角。如有不合。辄决然舍去。未尝少屈。判书公奇之曰。此儿他日。必不俯仰随世矣。尝与群儿。共游层岩上。一儿失足坠地。他儿皆惊散。公即奔告。使及救活。闻者异之。比之击瓮事。生九岁而遭母夫人丧。哀慕如成人。判书公教诲甚严。公常恐夏楚之下。或不能惩艾。以咈亲心。从伯氏克一赴任洪原。一日。城中失火。人皆奔救衙门。公独背负书箱。手奉 殿牌。避火别处。伯氏谓人曰。异哉。其必为笃学忠荩之士乎。弱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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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学。与季氏复一。读书于绍修书院。一日。喟然谓曰。人生于世。但务举业。不知为己之学。可耻之甚也。退溪李先生。今之儒宗。盍往求教乎。遂请于判书公。公喜而许之。即自书院。俱季氏徒步往谒李先生。先生见其容止。已心爱之。既又请问人心道心之分。璿玑玉衡之制。退与季氏反复研究。手自作图。先生乘夜步出覵之。则兄弟相对。讲论不辍。先生嘉其诚笃。期许不浅。尝与人书曰。金士纯来寓陶山。冒极热踰山来往。质书传疑义。此人敏而嗜学。与之共业。甚觉有益。又寄书其孙安道曰。近看金某志趣甚好。能专意此事。立心之诚切如此。何求不得。何学无成。又尝历叙圣贤相传之心法。作为屏铭。手自争写以与之。亲家食窭。每赍书粮。麦米菜根。时或不给。而公则不以经意。唯恐为学不力。坚苦刻励。求进不已。同门之人。莫不推服。素性薄于名利。尝欲停举业。禀于先生。先生曰。有父兄在。何敢辄循己意。但内外轻重之分。不可以不明。须 记得个中自有超然处。肯学儿曹一例忙之句。为处心第一义可耳。岁壬戌。 文定王后用妖僧普雨之说。奉迁禧陵。移卜 靖陵。尹元衡当国主张。举朝靡然莫有敢言。公慨然具疏。以为有大不可者五。神道尚静。无端迁动。一也。为 慈殿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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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穴之计。而使久远配葬之 元妃。遂为孤魂。二也。 新陵风土形势。正犯绝地。万不及前。三也。补塞空缺。大兴土役。民不堪苦。伤 先王爱民之心。四也。 嗣王幼冲。政由 宫闱。以一妖髡之邪说。率尔误国家大事。五也。词气抗直。无所回避。竟以父兄力止而不果上。乃作近体一律。以写感愤之怀。甲子。与叔兄明一,季弟复一。俱中司马试。三棣联芳。一时称荣。而公则以为丈夫事业。不在于此。立志愈坚。进修愈笃。及游泮宫。动止语默。不与流俗苟同。议论明快。取舍果决。布衣时。已知为远大之器也。隆庆戊辰。别试及第出身。选补承文院权知副正字。己巳。升正字。庚午。荐拜艺文馆检阅。辛未。升待教。壬申。升奉教。 上疏请封植鲁陵。复六臣官爵。并及君德时弊累数千言。其后封植鲁陵。六臣子孙。亦被收用。盖由公发之也。万历癸酉。升成均馆典籍。迁刑曹佐郎。狱讼积滞。举皆立辨。堂上诸宰。咸加称赏。拜司谏院正言。金戣为司谏。将行相会礼。曾于 筵中心鄙其为人。及是诣 阙。独启直斥。戣遂不容于 朝。公亦 命递。移拜典籍。自是。朝著为之肃然惮敬。金公应南贻书谓曰。直节壁立千仞。三十年来。所未有者。铁面风采。何幸亲于身见之。秋七月。授弘文馆副修撰。寻迁兵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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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郎。冬。兼知制 教。甲戌。拜弘文馆修撰。又拜司谏院正言。一日。 上御经筵。从容问曰。卿等以予视前代帝王。可方何主。有对曰尧舜之君也。公曰。可以为尧舜。可以为桀纣。 上曰。尧舜桀纣。若是其班乎。公对曰。克念作圣。罔念作狂。 殿下天资高明。为尧舜不难矣。但有自圣拒谏之病。拒谏非桀纣之所以亡乎。 上动色改坐。筵中震慄。柳成龙进曰。二人之言。皆是也。尧舜之对。引君之辞也。桀纣之喻。儆戒之言也。无非爱君也。 上为之改容。 命赐酒而罢。乙亥春。还拜兵曹佐郎。因事罢官归乡。值 仁顺王后葬日。自晓露伏庭下。以至日晏。子弟请入室中。则曰此岂人臣求安之日乎。终无倦色。旋蒙叙 命。升兵曹正郎。丙子。拜吏曹佐郎。用人行己。至公无私。曹吏尝袖公官教而来。计仕量级朔数未准。吏曰。曹中古规也。公曰。古规然矣。我则不为也。吏惶谢而退。选入书堂。公瞿然曰。书堂之设。所以预养人材。使之勤励积学也。退溪先生在书堂时。诸僚放浪。而独闭户观书。况我后生。其可不勉乎。每于 赐暇。终日危坐。未尝以燕嬉自废。是年。 朝廷追赐寒暄,一蠹两先生谥。公皆衔 命来颁。所受礼币。辄皆送之书院。又奉 命赐退溪先生谥。亦如之。丁丑春。差谢 恩兼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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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系奏请书状官。时判书公年踰七十。陈疏乞免。曾有旧例。即驰书具禀于判书公。则答曰。我虽年老。幸无疾病。汝既委质。义不得顾私。无以我为念。速赴 君命。人谓有是子有是父也。与正使尹斗寿,质正官崔岦。拜辞而行。前此。 宗系恶名两件。辨诬 天朝。虽许改纂。而会典旧谬。尚袭因循。公到 皇都。谢恩之后。即同一行。俱诣礼部。累度呈咨。始见翰林唐鹤徵所纂疏谬失实。又控请改。多方陈吁。尚书马公使沈郎中玄华改纂。而亲加涂改。至于添入数行语。比唐本最为明白。时崔岦以能文名。该部称之为真文章手。而公之所作。则以为辞意恳到。正得章奏之体。以是前后呈文。多出公手。 宗祊垢辱之冤。 列圣吁天之诚。俱得其伸。他日 颁降会典。使臣之祗奉 圣敕者。皆此行之所正也。公风仪峻洁。直声振朝。及差书状。群下竦惮。到平壤。摘发僭侈。至玉河馆。搜检卜物。并一切不恕。诸译相戒曰。宁空手而归。慎毋得罪于书状。正使雅敬公。相与之际。礼貌有加。凡有处置。必先覸公。渡江之后。以羊裘一领遗之曰。闻有老亲。敢用相赠。公即受之。翌朝。还送曰。多感盛意。但鄙行亦有此物。老父可以御寒。不须增多。正使为之愧服。冬。陛吏曹正郎。戊寅。拜弘文馆校理。尝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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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言及权臣受赂之事。公 启曰。不谓 圣明之下。亦有此事。仍极陈贪风大盛。苞苴显行之弊。 上厉声问之。公即一一历举。左右为之缩颈。又有时宰私贩瓦署之瓦。公尝同入 侍 启曰。 祖宗朝瓦窑设立之意。只为救济贫民。非为权贵也。今之有司。视为己物。私与无忌。其人伏地谢罪。汗流沾背。是冬。还拜吏曹正郎。己卯。兼春秋馆记注官。旋拜司宪府掌令。犯颜敢谏。弹劾不避。人谓之殿上虎。河原君珵。以王室懿亲。淫湎纵恣。贻弊无艺。公捕系家奴。重刑严鞫。闻者股慄。而公不为动。 上于筵中问曰。近来廉耻日丧。何为其然耶。公对曰。有身为大臣。而亦受人贿赠。廉耻之丧。无足怪也。时卢相守慎在座避席伏地曰。诚一言是也。臣之族人。为北方边将。以臣有老母。寄以小貂裘。臣受而遗母矣。 上曰。台谏直言。大臣引过。可谓两得之矣。在廷臣僚。能相责励如是。则其于为国乎何有。公与卢相素厚。而面斥不饶。卢出而谢曰。古道复见于今日。非公其孰能之。转议政府检详。升舍人。还拜掌令。未几。又为舍人。中书古风。放达不检。必以声色谐谑相尚。而公则凝然自持。无所变迁。秋。差咸镜道巡抚 御史。道内贪暴守宰。闻公先声。或有解绶而径去者。逃军一族之弊。为一道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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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牵联流散。十室九空。公首先询问。疏目以 启。而 朝廷逐一施行。宿弊少纾。于是流民还集。皆曰 御史吾父母也。北路寒甚。行李多艰。风雪驱驰。未尝暂休。或言太劳。公曰。戌卒冻苦。授衣方急。我何敢留连自便也。巡历边堡。抚绥兵民。转入胡境。悉探形便而还。四月。复 命。其明日。呈辞归觐。则判书公已遘疾弥留矣。与诸昆季昼夜侍侧。亲调尝药饵。及遭大故。水奖不入口。积雨泥泞。委顿庭下。卒哭之前。哭不绝声。寝不设席。既葬之后。庐于墓侧。衰绖不释。杖屦不出洞口。家事一无所问。丧葬之仪。一遵仪礼,家礼。参以杜氏通典,丘氏仪节等书。子弟门生。莫不讲习服行。妇人女子。亦皆闲于礼文。其后。乡议具公孝行报于官。适公友人为邑宰。嗟赏久之。且曰。此何足为公重耶。遂不上 闻。壬午。服阕禫后。与仲氏守一屏居白云亭。亭即先人所卜。而仲氏所构也。北对家庙。南望松楸。丧毕而犹不归家。盖以馀哀未尽。而寓其追慕之思也。是年。屡除司谏院司谏,成均馆司艺。皆不就。及授议政府舍人。乃始趋 谢。移拜司谏。癸未三月。以舍人出膺黄海道巡抚 御史。时军政解弛。兵存虚簿。赋役繁重。民不堪命。公慨然有更张苏瘵之志。具疏列条。极陈其弊。到界之后。号令风动。兵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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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得其理。发摘贪污。不饶威势。未及还朝。特授罗州牧使。既复 命。旋即拜辞。人或叹曰。长孺。社稷之器。岂合淮阳卧閤耶。公曰。居官内外。无非职分。唯其所在。尽心焉而已。既下车。日具帽带以临民。祁寒暑雨。不废为政。以恤鳏寡抑豪右为先。而尤严于律己。州剧地也。大惧民情阻滞。命置一鼓。下令曰。凡有欲诉者。必就击之。于是有怀必达。事无壅遏。上下相得。州民大悦。且摘发如神。人不敢欺。讼有争伪造而莫辨者。公命取水湿其粘连处。粘气如昨。更取年久文籍试之。则粘气已尽。不劳问诘。情状自露。州有林氏罗氏。皆一邑巨族也。罗娶于林。无子而死。林窃取他人家儿。与婢阴谋。诈为遗孕而为己出。罗门请辨其伪。而讼其乱宗。累经推覈。积年不决。公一觑看破。明其为伪而即断之。公论大快。一道词讼。咸萃于公。剖决如流。无少停滞。抚民束吏。宽猛相济。百废具举。治声大振。自 上下书曰。知尔刚明为政。听断不挠。奸猾深忌。田里知便。至为可嘉。其赐表里一袭。本州素称多士。而未有藏修之所。公亲相地于城西锦城之麓。创建书院。规模学令。一依白鹿洞。立祠宇。奉安寒暄堂金先生,一蠹斋郑先生,静庵赵先生,晦斋李先生,退溪李先生。公于簿领之暇。单骑驰诣。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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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生讲论经义。课其勤怠。作成之方。靡所不至。简于自奉。而厚于待人。大小宾客。皆接之以礼。族党贫乏。亦皆轸念周恤。乙酉。伯氏讣至。哀痛废衙。葬祭应入。尽心营办曰。吾兄尝以五城致养。而吾独窃位于朝禄。不逮焉。今欲以事父者事兄。而遽又至此。吾何以为心哉。丙戌秋。火起社稷坛。庙宇全烬。州人请葺而新之。公曰。社稷火。罪在长吏。不可掩也。遂具报见罢。盖公之初赴也。首诣社坛。见其坛壝卑湫。位牌慢藏。以为不敬莫甚。考礼相地。筑坛建祠。一依令式。春秋祭享。躬亲蠲洁。吏民始知社稷之为重。而竟坐去官。事出奸讼。断无可疑。人皆指的愤惋。而公竟置不问。公居官清慎。冰蘖之声。耸动遐迩。及归室如悬磬。而怡然自适。杜门看书。绝口不谈时事。虽有相问。亦不轻接。或有自京而来。则但问 圣体安否。更无他语。远近就学。充衍斋舍。终日讲劘。了无倦容。至于乡人之往来倏迅者。歆艳绪论。亦多感发。丁亥秋。得地于府西青城之山洛水之上。严壑瑰奇。波潭净绿。爱其幽迥。筑室而扁之曰。石门精舍。一室明莹。图书满架。端居其中。喜符初心。颓然有终老之志。后虽以 恩命敦迫。强起出仕。而久于 朝。非其意也。是冬。川前里宗家。失火烧尽。公即奔哭于庙。建议一门。量收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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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监董工役。不数月而竣事。主家则不与焉。堂室窗户。一依旧制。而稍宽厅事。以便行祭。尝叹曰。宗子法废。而风俗益偷。今虽不能猝立宗法。亦可使知重宗之义。于是门中吉凶之礼。皆使宗子主之。退溪先生文集。裒集于诸门人之手。而未及脱稿。戊子夏。公与一二同志。重加修校。商确勘订。而终始句管。则公实主之。门人所问。疏密或异。先生所答。详略亦殊。公则熟复精思。或存其详。或袪其繁。终日静坐而读之。不敢少懈。秋。拜宗簿佥正。未几升正。时士论携贰。既分东西。又别南北。以偏斥西人者为北。参用彼此者为南。各执所见。论议矛盾。闻公赴 朝。相与语曰。金某若来。当主何论。及公入洛。则曰。异己者未必皆小人。同己者亦岂尽君子也。无论彼此。惟贤者用之。不肖者舍之可也。公素性刚介。而论议之不偏。盖如是。转奉常寺正。北关徙民。逃归日繁。公受任刷还。出按京畿。朝廷急于实边。一人在逃。而族邻之连坐横罹者。百十为数。民怨嗷嗷。愁惨盈路。公深知弊源。推覈详悉。胥吏不得弄奸。而人无含冤者。异时。公之妻子。乱离流徙。行过畿甸。则争奉箪壶。追谢旧日之政。随处皆然。犯罪受刑者。尤著其诚。己丑。拜舍人。转礼宾寺正。会日本使者玄苏,平义智等。要我通信。久留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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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馆。公以该官接待。周旋以礼。引喻以义。虽彼异类。亦知敬服。 朝廷方议遣信使。人皆规避。公谓家人曰。速治装。我必行。果以公充副使。知旧皆唁。公曰。 君命水火且不避。风涛涉险。何足道也。但恐才不称于专对耳。庚寅春。与上使黄允吉,书状官许筬。拜辞出都。夏四月。发船。既及大洋。飓风大作。碇绝樯摧。倾覆之患。在于斯须。舟中人皆号哭失声。篙工之习于海上者。亦顿足靡措。公独自若。端坐吟诗。及渡泊海岛。有问曰舡危无怖色何耶。曰。死生有命。唯静以待之耳。遂作天风海涛辞。以寓其怀。五月。到对马岛。倭使未及来迎。上使以 朝廷指挥。无留待宣慰之语。欲不待而发。公曰。我 朝于常倭往来。尚必有接待之臣。况本国信使之行。而无迎护之使乎。闻彼亦差官以来。而海路多阻。未免中滞。若急于速行。不待而发。不惟自处不重。彼将以宣慰有无。为之不关。安知后此。遂援以为例。仍废不遣乎。上使坚执不回。其后平行长果以宣慰使待风一岐岛矣。义智等请游观国分寺。使臣咸往。玄苏迎坐中堂。义智后至。乘轿历阶而升。公恶其无礼。不欲与之为礼。请共避出。上使不听。公曰。夷狄虽不足责。亦自有上下之分。其何敢乃尔。若仍坐而交酬欢洽。则是使臣自失体貌。而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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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命也。不可苟也。即起出还馆。书状随之。义智怪问其由。译官陈世云。以疾作告之。公对倭使。杖世云而数之曰。此岛。世受 国恩。作我东藩。使臣之来。躬自护行。相见之时。就前再拜。是其分也。而数日之间。见吾辈礼下之过。便生骄傲。偃然凌慢。至于如是。彼若有问。尔当援据典礼。具实以对。而顾乃夺气糊口。遁辞要悦。误一行体貌者。尔也。都舡主闻之。使人致谢曰。副官年少不知礼。有此过失。愿使臣垂恕焉。公答曰。本岛臣事我 朝。与藩臣无异。副官又是岛主之子。渠安敢无礼若是。义智亦不胜惭悔。乃归罪于舁轿者而斩之。卑辞来谢。未及百步。屏尽驺从。徒步入门。形容慺慺。公勉以忠顺而遣之。自是屈节服义。不敢小懈。然而书状。以公之杖世云为已甚。又闻义智戮仆谢罪之事。尤为之不平。贻书于公。以为待夷之道。不可槩以常规。古人亦曰。恩信怀缓而已。何尝有体貌字说出来。上使亦曰。夷狄不足与较。小礼不必与争。公曰。昔孔道辅之使辽也。辽伶以文宣三为戏。道辅奋然起出。不终享礼而罢。义智之轿。非但辽伶之戏。使臣之辱。实为大国之羞。何可先自畏怯。甘受屈辱而莫之较乎。书状又曰。吾辈亲承 王命。仗节而行者。岂但为体貌一事而止哉。公曰。拜辞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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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语丁宁。曰动必以礼。曰使国体尊重。王灵远播。此非吾辈战兢体念处乎。蕞尔小丑。横加无礼。而晏然受之。不能自有。若人倭王之庭。而事有大于此。辱有甚于此。则其惶怯失措。又将如何也。其待风龟峰也。日遣世云请行。而义智等投入其室。专无行意。至于徒步随舡主马后而乞行。公曰。世云之辱。即使臣之辱也。自有格倭。可以先导。何必有若禀命者乎。使行若发。被将迮蹑之不暇。何待我请。反覆论辨。而公之言竟不行。至一岐州。宣慰使国王使皆留待焉。倭人来致米斛。上使书状亲受之。公论其失体而不与焉。明日。上使书状请倭使相见。公曰。主当请宾。宾不当自请。况我与书状。皆适有亲忌。此人子终身之丧。与夷使相见。有何紧急。而必于此日乎。上使书状不听而直请。则倭使不许。七月。到界滨之引接寺。有西海道居倭。来致礼馈。而书中有朝鲜国使臣来朝之语。一行初不致察。及既觉悟而问之。则已受而分馈从者矣。公即令告于上使书状曰。倭人以来朝为辞。辱国甚矣。不察妄受。将若之何。答曰。夷狄之言。出于无知。妄作何是较乎。公曰。夷狄固无知。使臣亦无知乎。古人于取与之际。一毫不放过。惟其义而已。况今为使臣。而受辱 国之食。则其于义何如哉。彼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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馈。皆出市贸。今若照数贸还曰。汝礼单失辞。既觉则不可仍受。即令市给。可归报尔主云。则辞严义正。可洒其辱也。上使书状。初甚难之。公论之不已。则群议遂定。即命贸还。而具道其由。使者曰。吾侪小人。不解汉字。到此倩书。措语失辞。实非吾主所知也。请使臣容改书领留焉。都舡主又使人曰。彼以番文来呈。吾令翻之。而吾亦不分鱼鲁。以致失辞。罪实在我。乞贷吾罪。上使书状曰。使者吐实既如彼。都舡主自讼又如此。姑受之何如。公犹不快而勉从之。自入倭境。上使书状喜乘倭轿。公则必具冠带以行。及至国都。上使书状仍前亵服而入。公曰。奉使礼服。敬 王命也。在本国尚然。况入异国之都。而不以礼服乎。上使书状曰。国中礼服。为外臣祗迎也。今倭无迎接之仪。而关白又出外。使臣何必礼服也。公曰。整衣冠尊瞻视。乃君子平日持身之法也。况此奉 命之时平。 本朝奉使者。非但祗迎时为然。在途亦礼服。安问关白之存否乎。上使书状皆不从。公独礼服。是日。倭都士女。倾国出观。至于宫娃达官。咸聚阙下。皆于副使前跪膝。久手致敬如礼。而其他则视之蔑如也。至是。书状始悔之。九月。在揔见院。关白出外未还。久不传 命。一日。义智来请伶乐。一行皆欲许之。公曰。奉 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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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臣。使于四方。未及传 命。则是犹处子之未嫁者也。处子未嫁。而卖歌悦人。则岂不为国人所贱乎。 王命委于草莽。而伶乐放于都中。为悦人之资。则与处子卖歌者奚异焉。而况无恒者。常人之心也。伶人抱乐器。达夜在都中。安保其必无可虞者乎。竟不许。公又与书状论见关白一节。书状以为当拜于庭下。公以为当拜于楹外。数日不决。公曰。日本者。我 朝之与国也。主日本者。伪皇也。关白者。伪皇之大臣也。惟其擅一国之威福。故我 朝不知其然。谓之国王。而待以敌体。是降王者之尊。下与邻国之臣。为等夷也。不亦辱乎。今既入国。审知关白之非国王。则虽无前例。犹将据礼明辨。以正相见之礼。况前此使臣。皆行楹外之拜。吾等何独自屈于庭拜。以取辱 国之罪乎。书状曰。秀吉。名为关白。实一国之王也。使臣何以知非王。而欲废庭见之礼乎。公曰。关白之不敢称王。海东记有之。今亦国人知其为关白。而不知为国王。故谓之关白而不谓之王者。山人宗长之说也。相君敷文教于异域者。住持兑叟之序也。赠一品大相国台灵者。前关白之位牌也。大政大臣信长者。前关白之名号也。以是观之。秀吉之非国王明矣。国人不谓之王。而他国使臣。成之为王。欲行无前之礼。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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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与。前次错认为王。而犹行楹外之拜。今既知非王。而反欲行庭下之拜。有是理与。书状曰。国书。直书 御讳。称秀吉为国王。则是我 殿下待之以敌体也。为臣子者。何敢抗礼而废从下之恭乎。公曰。 国书之书 御讳。称之以国王者。皆不审其实故也。 国书虽不可追改。使臣相见之礼。则自当仍旧。何可创行庭拜。以取无前之羞乎。书状曰。若请而从之则幸矣。彼如曰敝邦使臣。既拜贵国之庭。贵国之使。何独不然乎云。则我无说矣。公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天地之常经也。日本伪皇。既为国主。则关白虽贵。乃人臣也。使臣见伪皇则庭见。礼也。于关白则庭见。非礼也。今关白若受庭见之礼。则是以天皇自处也。关白尊敬天皇之义。安在。若将此义。丁宁开谕。则亦必心悟而屈服。有何不从之虞哉。且君子贵谋始。始之不谨。未有能善其后者也。吾辈之行。出于百年之后。此亦一初也。拜上拜下。其几皆在。今日何可不谨其初。使后日之使臣。扼腕而言曰。庭拜之辱。自某行始也云乎。公又于宴席。问玄苏曰。贵国诸殿。见关白时。拜于庭下乎。堂上乎。玄苏答曰。与诸殿同是天皇臣也。何庭拜之有。公又问自前我 国使臣。亦行礼于楹外。今则何以为之。玄苏答曰。使臣之问。良是。敝邦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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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接待典故。关白来则当自定之。又问都舡主琉球使臣行礼事。曰升堂。公曰。日本诸臣。见关白时。本无庭拜之礼。而琉球小国之使。亦已升拜。则其不使吾辈独拜于庭下。在所不问矣。盖公虑玄苏辈业已庭拜于我国。或欲与之相方。故先为微讽而逆闭其途。玄苏等将公之意。通于关白。遂定为楹外之拜。秀吉还都之后。义智使人曰。来早。关白当诣天宫。使臣可观光也。公曰。异国光华。固所愿见。 王命未传。使臣义难私出也。义智又躬造以请。书状诺之。公又引前说而辞谢之。倭僧又来言观光之请。实出关白。其意只在誇耀。若不顺从。还期早晚。未可知也。一行忧惧。以为必遭堤上之祸。相对涕泣。书状促驾入都。闻关白停行而止。明日又蓐食催赴。怃然空返。至于三往而后得见之。公贻书切责之。时秀吉返国已久。而尚不受 命。讹言胥动。一行皆惧。有来言者曰。事有不可知者。虑不可不周也。何不交欢关白之左右。以图之耶。今民部卿法印山口殿玄亮。乃左右用事者也。适又主客。若能行礼于彼。以结其心。则使事可易完。而归期亦不远也。上使书状深然之。欲厚赂以图之。公曰。不可。奉 命出疆。虽一于礼而不苟。犹恐或不免失身而辱 命。况可行货于左右乎。上使书状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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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行礼者。非行货之谓也。宾主之间。必有礼币以将其敬。玆二人者。数月伴客。勤亦至矣。为客之道。可无将敬之币乎。公曰。宾主之间。果有礼币。然行之有时。不可苟也。 王命尚秘芝函。而先行私礼。宁有是理。上使书状曰。行私礼。为传 命也。庸何伤乎。公曰。堂堂本国之使。奉 圣主明命。不能宣扬威德。使之稽赖于 朝台之下。乃反忍耻媚灶。以图传 命乎。 命之稽滞。虽缘使臣之无良。然彼托以宫殿之未成。其失在彼。使臣亦无如之何也。为使臣者。但当以礼义。反覆宣谕而已。如有一毫卑屈之事。则辱 命之罪始大。而不可洒矣。上使书状。无以应。秀吉受 命四日。使人言曰。书契从当修送。使臣可往待界滨。于是。一行皆以脱身虎口为幸。闻言理行。趣驾先发。公争之曰。不受 国书。是事未竣也。自古使臣。曷尝有事未竣而径出都者哉。况界滨。地在百里外。设有相问之事。其如未及往复何哉。且我虽无状。同是差遣。而不与通议。及我有言。迈迈挥斥。此岂奉 命同事之义乎。论执方勤。而行迈已远。势难独留。遂出界滨。留半月。而书契始至。辞甚悖慢。至以 殿下为阁下。以所送礼币。为方物领纳。又有一超直入 大明国。贵国先驱入朝等语。公见之大骇。据义却之。作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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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玄苏曰。若不改此等语。使臣有死而已。义不敢还。玄苏辞屈。许改阁下方物领纳六字。超入 大明国先驱入朝等语。则诿以入朝 大明。终不许改。上使书状。皆信其为然。而不欲再请。公正色折之。复贻书玄苏。略曰。撰书者之意。虽未易窥。然其措辞断事。自成一段机轴。何可诬也。先则曰一超直入 大明国。易吾朝风俗于四百馀州。施帝都政化于亿万斯年。是贵国欲取 大明。而施日本政化之谓也。后则曰贵国先驱而入朝。有远虑无近虞云云。是贵国以我 朝今日之遣使。为有远虑之谓也。尊师果以此朝字。指为朝 大明耶。其下又曰。远方后进辈者。不可作许容也。是贵国先朝者许容。后至者有戮之谓也。又曰。予入 大明之日。将士卒望军营。则弥可修邻盟也。是贵国欲令诸国。悉索敝赋。从征之谓也。其威䝱我国。不一而足。如此而谓朝字。不指我 国可乎。我 朝以礼义为重。与贵国痛好。垂二百年。而未尝以一毫慢语相加。今玆通聘。非畏贵国之威也。实嘉贵国之义也。贵国还俘献馘。请修旧好。岂非信义之大者乎。我 殿下大为嘉悦。特遣信使。此实两国无前之盛事也。贵国书契中。略其报谢之意。而反为之张皇国威。欲以兵力誇耀之。上规 大国。旁䝱邻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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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侮恐动之言。政如临阵数敌之檄文。岂曰玉帛相交之书乎。虽然。此岂尽关白之意。抑恐行辞者偶未之察也。愿尊师善达于关白。改撰书契。以附使臣。则两国交欢。邻好弥笃。关白以礼为国之美。益著于远迩。不亦休乎。玄苏见公之书。对译官亹亹称道。即裁答书。深以公言为是。然其入朝犯 大明等语。终始固讳。诡辞以对。公再为书以答之。期于必改而后已。上使书状。既幸其许改方物等语。又恐激变生事。以为玄苏之答如是。不必强为辨释。公又与上使书争之曰。使臣不幸横遭变故。羁留困苦。殆一年矣。毕竟奉辱 国之书以归。将何以为辞于我 圣上哉。阁下等语。彼既许改矣。犹之改也。并其侮慢无礼之辞而尽改之。不亦可乎。明公与书状。唯恐生事。一听无据之说。至于入朝二字。置而不问。若不改之。 本朝为倭奴之藩邦。而一国衣冠。举为其陪臣。不亦痛乎。宋之高宗。业已臣事金人。而以诏谕江南为辞。则胡澹庵雪涕慷慨。宁甘蹈海之死。而不愿苟活于小朝。况堂堂我 国。与蛮夷为邻。其为宋辽兄弟。亦已辱矣。为使臣者。反甘入朝之辱。而不为之争乎。上使曰。使臣之见。既不能无疑。亦已反覆争之。玄苏之书又如此。姑信其言。可也。公曰。此以玄苏之言为据。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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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自解之计也。使臣虽信玄苏之言。我 朝士大夫。其信之乎。士大夫设或有信之者。我 圣明其信之乎。使臣若知其为辱。而假苏言为自解计。则是自欺也。自欺而欺人。欺人而欺吾 君父可乎。书状又曰。书契中虽有侮慢不恭之言。归报之后。 朝廷自有处置。非使臣所知也。公曰。此何言耶。辱 国之言。虽以死争之。非有专辄之罪也。乃过虑一身之利害。惴惴焉屈首忍辱。不能出一口气。乃曰。归报之后。 朝廷自有处置。此何言耶。吾辈平日。读书讲义理。其自许何如。而临小利害。不能自主张。随事辱 国而不知耻。终乃载辱。而遗诸 君父。言念及此。扼腕痛心。不欲忍耻偷生也。公又答玄苏书。极言各守封疆。世敦邻好。共享亿万和平之福。又答宣慰使平行长书曰。 皇明。乃我父母之国也。我 殿下畏天之敬。事大之诚。终始不贰。故北望神京。 天威咫尺。玉帛之使。冠盖相望。此实天下之所共闻知也。贵国今虽绝和。数十年前。曾有观周之使。岂不知我邦一家于 天朝乎。 天朝我 朝。大义已定。犹天地之不可易位也。其敢有二心乎。今见书契之辞如此。默默无言而归。则是岂使臣之义乎。大抵两国辞命。不可不慎也。解怨释纷在于是。结嫌生衅在于是。非法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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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义之谈。何可形诸文墨。说与邻国乎。以愚度之。此乃遣辞之际。或失照管。恐非关白之盛意也。足下倘以之转闻于关白。则亦保邦安民。永全邻好之一道也。赍书将遣。而一行皆以生事为惧。互相怂恿。百般沮抑。使不得传致。盖玄苏既以公言为是。颇有愧屈之意。而一行之事。制在上使。书状又与之合焉。故公终不得行其志。愤叹郁抑。乃以其书投于洋中。因作诗。有水底鱼龙应识字之句。有僧宗陈来示 大明一统志。其所载本 国沿革。风俗多鄙俚无稽。公乃举国中通行礼俗。各注其下。以辨其诬。为朝鲜国风俗考异一册以与之。宗陈感悦。以为当即传示关白。其还也。倭酋多以锦绣纱䌦赆行。公辞不得。乃分与所馆缁徒。行到马岛。义智设宴饯别。出宝剑列植。分献于使臣。将发。公命授候倭。使还纳于岛主。公所带员役。畏威服义。绝不与倭交市。不持一物而来。辛卯二月。还到釜山。行橐萧然。只有石菖蒲棕榈木数盆而已。行到安东。过家门不入。还朝。以舍人复 命。特升通政。陈 疏辞免 不许。去年录光国勋。前后奏请之使。奉 敕颁典之臣。皆与焉。而公独不参。当时译官。有上言讼屈者。至是公闻之。即陈 自劾。公以光国功臣原从一等。追封父爵吏曹参议。母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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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己丑变后。士气沮败。馆学之间。议论横驰。甲乙分朋。各立赤帜。为馆长者。亦皆党私。无意镇静。上欲择当世名儒而标率之。用廷议。 特拜公为大司成。形迹疑贰者。闻公将入大学。多怀遁思。公从容语之曰。学者之事。唯在于读书穷理。讲道肄业而已。 朝廷是非。用人得失。非儒者所宜与。况明伦非私斗之场。贤关岂竞进之路。不顾本分。日事游谈。则终无益于身心。而为君子之所弃矣。 国家储养人村之意。夫岂然哉。至诚诲谕。不设畦畛。奖励规警。一出至公。又教以心经近思录等书。导以圣贤之学。于是多士翕服。皆有自新之意。稍知朋比相倾之为不可。士习几乎一变。而公又移拜副提学。中外皆谓 筵席得人。而士林则以遽遆师儒。为之怅惜。其后拿 命之下也。馆学诸生。共拟陈 疏吁冤。会有宥 命而止。时新经逆变。权奸用事。设为槛阱。戕杀士类。崔处士永庆。行义高世。为士林所推重。而媒蘖逮系。瘦死狱中。大臣以下环顾屏息。莫有能敢言者。至是公于 榻前。历陈横被诬罔之状。 上曰。尔何以知永庆之不与逆谋乎。对曰。臣不识其面。而熟闻其立心行事。乃伏节死义之人。缘其平日论议堂堂。无所回挠。大为奸人所仇怨。乘时构陷。至以泛然只辞之相及。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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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党逆。偶有吉三峰无形之传。而横加于崔万古。冤痛孰加于是。 上评问不已。而公论 启愈详。左右侍臣。无不为公危之。而公辞气如一。明日。 下永庆与逆贼书于朝堂。举朝惶骇。莫测如何。俄而 命复授永庆职牒。于是。人知 上怒始霁。而舆惰大快。自是 春倚益重。朝野想望。公亦以安危自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振肃颓纲。屹然为中流之砥柱。连上劄子。极言时事。其一劄略曰。莫仁者天。而莫威者亦天也。可恃者天。而不可恃者亦天也。故人君虽有失道之败。而能遇灾修省。则天心可回。灾咎可弭。人君既召失道之败。而又不能修省。则神怒弥甚。而天禄永绝。古之明王。不恃可恃之仁。而所畏者其威也。不畏可畏之威。而所修者人事也。人事不修而能格天心者。自古及今。未之有也。臣等窃观 殿下临御以来。励精图治。宵旴忧勤。而数十年来。水旱连仍。饥馑荐臻。天妖物怪。层见叠出。以今年言之。三元之月。地震京师。至于荧惑。弥月不灭。太白逐日经天。风水之变。振古所无。烨烨震电。有同夏月。臣等未知天意如何而至此极耶。虽未知为某事之应。而人事之失。则不一而足。臣等请冒不讳之诛。悉数而极言之。以贡赋一事言之。因土作贡。先王之政也。而我 国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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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土宜之有无。不分郡邑之大小。一例据定。俾出童羖。其苦已极矣。今则科外色目。不时徵求。头会箕敛。剥肤搥髓。以赋民重者为良牧。催科急者为能吏。刑罪太酷者谓能办事。损下益上者谓能奉公。三百六十州之中。慈祥恺悌者无几。而齮龁掊克者滔滔。民安得不困且怨哉。赋敛之烦既若是。而各司防纳刀蹬之弊。为国大蠹。为民大病。贡案有常额。而常额之外。所谓人情作纸者。倍蓰于元数。若其防纳。则各寺主人者。实榷其利。民虽欲自纳。其道无由。然 祖宗朝则法禁之罪。至于徙边。故牟利之徒。犹不能纵恣。今则 国家以为故常。户部之科敛。本司之督纳。不于邑而于其主人。主人何所惩而有所畏戢哉。主人专利而坐致其富。士大夫嗜利者亦或效之。权重者折简于监司。位卑者私嘱于守令。纳寻常之物。而微十倍之利。一羊之价。至于七十匹。一豹之价。至于数百匹。纸十卷至微也。而徵材百许条于山邑。弓角筋胶至贱也。而敛米百馀斛于民间。至微至贱。其价如是。则况其重于此者乎。残民之舟运陆输。以充权贵之家者。不知其几何。而百姓之膏血已竭矣。呜呼。贡赋之烦。防纳之弊。至于如此。民之起怨咨伤和气者。可胜言哉。以力役一事言之。役民必于农隙。恐伤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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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故孟子以不夺农时。为王政之本。春秋以作南门示不时之讥者。重民力也。今则修城浚隍。凡百调发之役。不问其时。唯以取办目前为快。驱南亩之民。以督划一之功。自春徂冬。迄无了期。至于土木之役。则今几年矣。丁丁之斧。电掣于深山。呼邪之声。雷动于都中。千章之木。非神运鬼输。皆民力之所转也。偿役之价。非天降地产。皆机杼之所出也。臣等闻关东山郡。民户多不过数百。少或止数十。寻虎豹之穴。越崭岩之岭。运连抱之材。牛倒人仆。死于崖谷者相望。孑遗之民。所馀几何。列邑萧条。村落空虚。 殿下深居九重。安知其弊之若此耶。王子第宅。虽不可废。峻宇雕墙。无有限制。连街亘衢者。皆新营甲第也。不图唐家木妖之变。复见于 盛世也。不独此也。横费不节。 国用匮乏。故申逋欠之令。严解由之法。虽业去税存。流徙绝户者。必按簿而责纳。呜呼。力役之重。调度之烦。至于如此。民之起怨咨伤和气者。可胜言哉。以军政一事言之。兵务精。不务众。古之善教也。今则不然。生齿之数。减于昔时。而军额之增。倍于 先朝。不分佣丐。举充额数。额数之外。又有馀丁。作为别队。号称旅外。签军才讫。流亡相继。责其族责其邻。又责于执耕之人。一人逋亡。祸及十家。十家不支。祸及百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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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转相仍。终至于空簿而后已。安在其为务精之义乎。地有远近。分防不可不审。役有若歇。劳逸不可不均。而今则不然。军政皆委诸胥吏。故防所不问远近。分军不问苦歇。惟贿赂多少是视。践更之法。不以其时。或数年不还。甚至七八年之久。捐父母弃妻子。虮虱生刀锅。糠秕不盈腹。饥寒困顿。忍气吞声。加以债帅之剥割。甚于水火。视如鸡豚。轻如草芥。啖咀斩刈。无有纪极。且十五为丁。六十除军。而乳下之儿。尽编军伍。七十之老。亦在兵籍。至于疲癃笃疾。举皆不免。呜呼。军政如此。民之起怨咨伤和气者。可胜言哉。以 朝廷之事言之。 殿下即位之初。建中和之极。以导迪之。 朝著清明。百僚寅协。骎骎乎大猷之世矣。不幸士论携贰。一彼一此。邪正相寇。是非靡定。数十年间。进退消长之几。江河推荡之势。相寻而不已。 朝廷之不和如此。民心之悖恶。乘气之致异。无足怪也。唯幸 圣上离明洞烛。廓挥乾断。一举措之间。豺狼慑伏。而权奸浊乱之馀。邪议横流。士气颓靡。关节大行。贪风大振。见摈者。怨入骨髓。冀乘时而逞忘。当官者。无意国事。惟保禄而容身。廊庙有三旨宰相。台阁列仗马言官。 殿下腹心无所寄。耳目无所托。孤立于亿兆之上。而运于万机之烦。事有可否。无人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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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政有得失。无人复逆。辅养君德者谁欤。纠绳愆违者谁欤。论道经邦者有其相乎。折冲御侮者有其将乎。譬如济江河而无维楫。中流遇风。其覆必矣。加以教化陵夷。风俗颓败。四维不张。廉耻道丧。遗君后亲之论。背公死党之议。横䳱于一世。若此不已。子思所谓国无类者。无乃不幸而近之乎。呜呼。朝廷者。心腹也。四方者。四肢也。未有心腹受病。而四肢不病者。亦未有朝廷不治。而四方不乱者。以此观之。今日变异之作。天数乎。人事乎。 殿下如欲变灾为祥。转祸为福。则盍亦反其本乎。传曰。源清则流清。表正则影直。董子曰。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此言虽涉于刍狗。舍此则更无别途。此朱熹所以冒君上之厌闻而进诚正之说者也。 殿下诚能遇灾而惧。修圣帝明王之德。以一心为万化之本。以一身为万民之表。自其身心之微而行之宫闱之内。达之朝廷之上。无一不出于正。则臣等所陈生民之瘼。特措置中一事耳。民怨何自而兴。天灾何自而生乎。呜呼。 殿下之所忧者。灾异也。以臣等过虑。则变异之外。复有大可忧者。夫国有储副。所以系万民之心。而为宗庙社稷之计也。今者 春宫久旷。主器无托。 宗国莫重之事。置诸遗忽之地。此岂定国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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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民心之道乎。 殿下神谋睿算。默运冥冥。寻常举措。无不炳几烛微。而独此 宗社大计。留时引月。至此之久。自古不旦建储。而致危乱者。考诸史班班可见。何待臣等之言乎。孔子曰。小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先王之教太子也。在腹而有胎教之正。既生而有过阙之敬。孩提而置保傅之官。自幼至长。左右前后。无非正人也。耳目所及。无非正言正事也。夫如是。虽欲为不善。而谁与为之。三代之所以贤圣继作。国祚长远者。教养之具。有此故也。后世则不然。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富贵其所自有也。骄侈其所自期也。傍无严师之训。畏友之益。所与相从者。非宦官宫妾。则舆台仆隶也。日月所为者。非斗鸡走狗。则酣酒嗜音也。血气既盛。心志既移。然后方施提撕诱掖之功。则捍格而难入。一曝无补于十寒。一齐何益于众楚哉。呜呼。千金之家。尚以教儿为急。 宗庙社稷之托为如何。而不预为教养哉。 殿下若于乙夜之中。念及于此。则宁不为之瞿然动心哉。臣等职微言轻。 宗社大计。非所当与也。然司马光之为通判也。犹以建储为请。臣等待罪论思之地。区区忧国之悃。何敢不达于 紸纩之下哉。伏愿 殿下矜察愚诚而留念焉。又上劄凡十条。其一曰。正朝廷以正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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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之不正有三焉。贤邪不辨也。请托公行也。贪污成风也。其二曰。兴学校以明教化。学教之不兴有三焉。师道不立也。士习不正也。科举累人也。其三曰。严内治以齐家政。内治之不严有三焉。女谒盛行也。王子教诲不预也。货利崇殖也。其四曰。祛民瘼以固邦本。民瘼之不祛有五焉。聚敛太甚也。族邻侵督也。徭役繁兴也。贡赋不均也。防纳害民也。其五曰。修军政以固边围。军政之不修有四焉。军律解弛也。防戍不均也。债帅侵渔也。操鍊无法也。其六曰。审刑狱以伸冤枉。刑狱之不审有三焉。法令不一也。官吏枉法也。大狱蔓延也。其七曰。任六臣以尊朝廷。大臣之不重有二焉。体貌不敬也。政出多门也。其八曰。纳谏诤以开言路。谏诤之不闻有三焉。谀佞得志也。士气摧折也。公论不张也。其九曰。明圣学以立治本。圣学之要有三焉。明道术也。体天德也。崇敬畏也。其十曰。禁奢侈以崇节俭。奢侈之弊有三焉。土不成妖也。衣服僭乱也。饮食过丰也。又上劄略曰。生民怨于野而 上不知。矫诈兴于内而 主不闻。泯泯棼棼。终为无政之国。臣等窃伤焉。何谓生民怨于野也。夫城池甲兵。固是阴雨之备。设险之义。而昔在三国。内地郡县。未尝有城池。今则关防楼橹。遍设于内地。摇动邦本。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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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殚财。筑之不坚。年年修改。永为生民之害。伏闻此役之兴。一结出布。多至十七八匹。偿米或至四五斛。至于弓矢甲胄之具。则其长短制度。人各异见。每经巡点。必令改造。督改之费。举责民间。加以一岁租佣之纳。他色徵敛之弊。箠责终年。民不堪命。哀哀寡妇。或至有自经于林木者。不谓 圣明之世。乃有此事也。黔首怨叛。则锄耰棘矜。足以亡强秦。人和稍合。则弹丸句丽。得以捍隋唐。今者民散如此。虽有城池。谁与以守。臣等谓宜凡关防古有之地。岁修金汤。以为之固。其在内地者。则未筑者一切停罢。已筑者存之而已。则犹可及民未尽散而得为之所矣。癸未变生之后。 国家收用武臣。骤加超擢。铨序无次。资格不循。至于灾伤下等解由之法。赃污败军之律。诚金石之典。罔赦之刑。而皆不恤焉。弹劾才加。辄复升秩。赏罚无所施。奸贪无所惩。至使騃童悖儿。猝当大任。刑杖惨毒。掊克无厌。民散财荡而邑无完处矣。内地大州。亦付诸武士。学校芜没。弦诵寂寥。在昔宋时。诸州通判。必差遣文臣。其意有在。而今日专用武弁。并伤其根本。此实臣等之所未解也。何谓矫诈兴于内也。臣等伏见 殿下自即位以来。无声色舆马之玩。绝宴游弋猎之好。严内治而尽齐家之道。教戚属而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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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预之渐。端本清源之治。可以表范四方矣。第以臣邻无进言之美。而矫伪之弊。无路转闻。 王子处尊贵之中。舆台之贱。得以弄奸于门屏。鼯鼠厮役。少有寅缘于宫禁戚里之间。则辄恐吓于人曰。我是某宫之切属。其房之干隶。肆为招权纳赂之计。至于寻常狱讼。微细除拜。皆欲以货贿而图之。各色防纳。遍及八区。而必称宫旨。计其准价。皮张鱼肉。鬻之于市曰。此乃内下之物。金银䌽段。责出于市曰。此乃内贸之物。坊里小民。怵于声称。莫敢抵捂。用贵贱售。以应其索。而聚首蹙额。罢市号泣。嚣然丧其乐生之心矣。至于咫尺禁门之内。敢肆奸计。卑品守令有来辞者。招至差备门。而馈以酒果曰。此乃某宫之赐也。某人有某事于汝邑。汝其尽心。此等之说。腾播闾巷。在在如此。谁知 殿下内治之严。而不归累于 圣明之世耶。臣等闻之窃痛焉。至于 王子房人。则不知其真系为房人与否。而滥称司钥。横行郡县。诸山寺刹。托为愿堂而征其货利。山泽堤堰。占为私有而夺人田土。劫娶良家女。作为妻妾。附近民丁。指为宫属。抑辱守令。胁制乡里。而京都傍近之山。率为柴场。江海鱼盐之地。悉称立案。一有不顺于意者。辄称宗亲府关字。而令官吏捉送。及其到房。则无一人得见 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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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容。而责贿赇决放于外曰。此乃 王子之令也。城中豪悍之人。其族类亲属。少有干于诸房下人。则必谎称某房之人。狱讼斗殴。稍有相涉。则鞭笞色吏。破毁人家。坊市之利。必夺而有焉。睚眦之怨。必籍而报焉。夫 王子受 殿下之训戒。而享自有之富贵。岂有夺小民之财产。以益之之理哉。况下人横恣之弊。则尤非 王子之所自知也。而愚下之民。不知曲折。徒怀怨苦之心。臣等闻之。窃痛焉。伏愿 殿下严敕宫闱。申戒诸君。少有一事或近于此者。则明谕 圣旨。使中外晓然知其鼠辈所为。而实非 殿下之所闻。亦非 王子之所知。则氛阴螮蝀。一时冰释。孰不感 殿下光明之德哉。人臣告君。必先正在下之道。而近年以来。士夫之间。贪污成风。关节盛行。不闻有司按覈而治之者。而徒以此猥琐之说。历陈于 冕旒之下。是岂为人臣尽臣道之义哉。伏愿 殿下垂察焉。每一上劄。言益剀切。不避触讳。同僚或渐退避。而戚里权贵深嫉之。至曰金某在朝。吾辈安归。台谏皆避嫌求退。三公至欲待罪。三劄一出。四方传诵。至有以为可拟于陆贽奏议。柳相成龙以书贺之曰。直辞一达。 天心感动。不有君子。其何能国。然公之在玉堂。前后所进。非止三劄。而今皆散亡不存。惜哉。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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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副承旨。未几。遆付枢佥。壬辰春。拜刑曹参议。本曹除 启覆重罪外。例必用赎。故奸细之徒。罪系他司者。莫不愿移于本曹。以图赎免。奸猾益滋。无所惩畏。公审察情罪。按覈轻重。一绳以法。毫发不贷。因缘请托。更无所施。本曹清肃。各司风砺。又曰。牛者。农之本也。既有禁律。至于 上供。亦不以御。而都城之内。屠剪日繁。伤损民财。莫此为甚。诚非所以体 上意以厚民生也。并令痛禁之。自贼使之回。 朝廷以为防备之策。专在城池。括民为军。处处筑城。至于内地旧无城处。亦皆新筑。更张无渐。号令烦苛。闾里骚然。人心大崩。公在玉堂 启曰。今日所可畏者。不在岛夷而在人心。人心若失。则金城汤池。坚甲利兵。皆无所用之矣。请宜姑停。以纾民怨。以镇人心。劄中亦极陈内地筑城之弊。方伯闻之。状 启以为岭南士大夫。厌其小弊。不恤 国事。鼓出异议。沮抑百端云云。戚里之不悦公者。亦飞语訾毁。无所不至。至是。备局议择阃帅。拟荐武弁之著名者。 上下教特差公为庆尚右兵使。政院防 启不允。公承 命即行。朝之贤士大夫咸嗟惜之。或有出唁于道者。公曰。负国罪大。获受重任。 天恩罔极。此身未死。惟当尽瘁。事之成败。非所道也。渡汉江题诗曰。杖钺登南路。孤臣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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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终南与渭水。回首有馀情。至丹月驿。闻贼艘蔽海。釜莱连陷隐。兼程驰赴。行至宜宁。将渡鼎岩津。直指本镇。闻贼阑捣江右。麾下将士相聚言曰。鼎岩之路。迫近贼所。直进必危。莫如由晋州出咸安。以观其势。而主帅令严。不可以实宜。姑以无舡告之。又嘱公仲子湙。入白江涨无舡。趋晋为便。公使军官金玉往视之。玉还告以无舡不可渡。公不听曰。受 命以来。贼势已急。何可缭绕迂道乎。当亲往验之。前牧使吴沄在傍。亦言遵彼他道。军声恐坠。公即催行前进。至则有舡傍岸。即下玉及湙。将并行刑。诸将盈庭交谏曰。欺罔之罪。实出群情。懑主帅直趋贼路。令子弟权辞进言。是亦一道。且金玉。壮士也。幸贳一死。以责前头立功也。玉亦自愿效死赎罪。公乃赦之。令遇贼先登。遂促渡起行。未及到营。前兵使曹大坤。退屯三十里。军兵散尽。独坐将遁。见公错愕迎揖。交印才讫。便欲辞去。公峻辞责之曰。将军。以阃帅屯兵。不能救金海之陷。当有军律。况以世臣宿将。当此剧变。义可逃乎。适其褊裨自兵营来曰。本营已陷。虞候亦出去矣。公知其为瞒语。命下之曰。汝以元戎。麾下守城。不斩一倭。空手逃来。又造乱言以惑众耶。即斩以徇。大坤不觉失色。翌晓。哨探飞报。贼锋已至。公徐问相距几里。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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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几何。曰。贼已至五里内。公命选锐士。俄而。见有二贼骑白马。着羽衣。银杯金假。面挥剑而前。迫近百步。将士初见贼锋。丧胆失魄。公即踞绳床。令诸军毋敢动。贼疑我不动。下马挥扇而坐。公使所选数十人突击之。皆相顾迟回不敢先。公命斩不即上马者。且呼金玉曰。尔曾要先登。今不尔耶。玉挺身上马。数十人一时突进。赶逐数里。贼伏四起。溷战一场。公所带军校李崇仁。射倒金假面渠魁。馀贼遂奔。我军乘胜。连斩二级。获健马金鞍宝剑而还。此乱初首先接战也。卒不满千。器械扫如。猝遇劲贼。能挫其锐。由是。军心稍振。即遣崇仁献馘驰 启。首言一死报 国。臣之愿也。遂收兵退阵。克期进讨。居一宿而忽有邮卒来传拿 命已下。金吾郎路塞中滞。时边报日急。京城大震。 上下教政院曰。金诚一尝大言倭必不来。使边情解弛。致此贼变。予将鞫之。其令禁府拿来。左议政柳成龙及台官。皆方陈公本意之不然。而 上不听。公闻言启行。不俟须臾。左右皆曰。都事不来。无 明旨可證。大寇当前。此时阃帅。何可以口传片辞。轻易去阵。公曰。既闻有 君命。其敢迟乎。即趣发。从间道急趋。军皆鸟散。兵防全解。监司金晬相遇于路。悯公就理。公辞气如常。但曰 国事至此。愿公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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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问入侍宰臣曰。金诚一状 启中。有一死报国之语。诚一果能一死报国乎。柳成龙,崔滉对曰。诚一所见。虽或有蔽。其平生方寸。只最爱君忧国。其一死报国。臣等亦知之矣。 王世子侍坐亦极谏。 上乃霁怒。公行到稷山。闻 宣传官疾驱而来。从者皆号哭遑遑。公颜色不变。从容指画后事。 宣传官至则乃赍宥 命来也。且授公招谕使。闻 大驾已西幸矣。公北面拜受。奉读流涕。手草状 启。具陈贼势猖獗之状。防守铺排之策。即趋南还。五月初。到咸阳。前县令赵宗道,前直长李鲁。皆公故旧也。不期而会。遂留幕下。时一路皆溃。列邑已空。士民奔窜。填满山谷。平陆远近。人烟断绝。公立草招谕文。布告一道。其文曰。 国运中否。岛夷窃发。横蹂疆场。冲突东西。雄城大镇。曾无藩篱之限。浃旬之间。已踰关岭。直捣京城。 銮与播越。举国奔窜。自有此东方。夷祸之惨。莫今日若也。列阃为 国家干城。而或望风奔溃。或恇怯退缩。守令为一邑君长。而率皆搬移妻子。焚弃兵库。无一人抗义奋忠。先登击贼者。哀我军民。尚安所恃赖而不逃且散哉。狂澜一溃。莫可堤防。城无荷戈之卒。邑无守死之臣。贼之所到。如入无人之境。遂使岭南一道。陷为贼薮。土崩瓦解。莫保朝夕。此何等时变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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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此岂徒边将守令之过。为士民者。亦不得辞其责也。古之当大乱能守国者。以其上有效死之志。下有死长之心故也。今则贼未至。而士民率先逃窜。藏伏山林。为苟活偷生之计。使守令无民。将帅无军。将谁与御贼乎。或者谓邹鲁之鬨也。有司死者三十馀人。而民莫之死者。以有司不恤民隐也。今玆奔溃之变。岂孟子所谓出尔反尔者乎。呜呼。此何言耶。近年以来。赋果烦矣。役果重矣。民果不堪命矣。然城池防备之具。皆系阴雨之备。以今观之。 圣上保民之虑远矣。夫岂厉民而自利者乎。况邹鲁之鬨。虽有胜负。同是中国也。于民无甚利害。惟此染齿之徒。一入我地。便有雄据之志。系掳妇女。作为妻妾。屠戮丁壮。靡有孑遗。扑地闾阎。尽付烈燄。公私盖藏。举为其有。毒遍四域。血流千里。生民之祸。可忍言哉。此实志士枕戈之日。忠臣殉 国之秋。而六十七州之中。迄无倡义奋臂之人。犹恐逃命之或后。入山之不深。曷胜叹哉。设使入山避贼。终能全躯保家。烈士犹以为耻。况万无保全之理乎。当职请究言之。以开士民之惑。可乎。此贼急于犯京。兵不留行。故祸未遍及于列邑。逮贼得志之后。凶徒充满城内。则山林果为逃死之地乎。譬如洪流滔天。烈焰燎原。嗟我亿万生灵。更欲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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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身。不出则日久粮绝。坐为穷山之殍。出则父母妻子。被其俘辱。衣冠士族。尽为鱼肉。降则永为枭獍之族。不降则举作疮瘢之鬼。此岂待智者而后知之乎。然此则只以利害死生言之耳。呜呼。君臣大义。天之经地之义。所谓民彝也。凡我含血食毛于此土者。坐见 君父之蒙尘。 宗社之将颠。万姓之鱼烂。而恝然不为之动念。则其于天经地义何。况父母罹锋刃。骨肉不相保。私门之祸亦急。而为子弟者。捧头鼠窜。不思出万死而求全。则其于人子之道。何如哉。顾惟岭南。素称人材之府库。一千年之新罗。五百载之高丽。及我 朝二百年之间。忠臣孝子英声义烈。辉映青史。节义之美。习俗之厚。甲于东方。此固士民之所共知也。且以近事言之。退溪南冥两先生。并生一世。倡明道学。以淑人心扶人纪为己任。士子之薰陶渐染。兴起私淑者多矣。平日读许多圣贤书。其自许何如。而一朝遭变。惟贪生避死之是急。自陷于遗君后亲之恶。则偷生世间。将何以头戴一天。之死地下。亦何以见我先正。衣冠礼乐之身。其可辱乎。断发文身之俗。其可从乎。二百年 宗社。其忍输之贼手乎。数千里山河。其忍委之贼窟乎。中夏变为夷狄。人类化为禽兽。是可忍乎。是可为乎。上首功之秦。初非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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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狄。而鲁连犹甘蹈海之死。蠢玆卉服。此何等丑种。而任其盗据我土地。戮辱我民庶。不思所以驱逐之斩殪之乎。说者以为彼勇我怯。彼锐我钝。虽或起兵。无能为也。此何不思之甚乎。古之忠臣烈士。不以成败易志。强弱挫气。义所当为。则虽百战百败。犹张空拳胃白刃。万死而不悔。况此贼虽强。悬军深入。正犯军忌。尚安能善其归乎。我卒虽怯。勇怯亦何常之有。忠义所激。弱可使强。寡可敌众。只在一转移之间耳。见今逃兵溃卒。布满山谷。初虽脱身而求生。终知一死之难免。咸思自奋。为 国效力。特未有倡之者耳。当此之时。如有一人义士。奋起一呼。则远近云合响应。坐可策也。且 圣上已下哀痛之 教。又不以小臣为无状。付以招谕之责。唐之武夫悍卒。尚泣兴元之诏。矧我邹鲁之士。宁不为扼腕慷慨。以赴 君父之急乎。诚愿檄到之日。守令则晓谕一邑。边将则激励士卒。文武朝官。父老儒生各人等。转相告诏。倡率同志。结以忠义。或保障而自守。或提军而助战。富民则运车达之粟以赡军。勇士则奋冲甲之兵以剿贼。家家人人。各自为战。一时并起。则军声大振。义气百倍。锄耰棘矜。可化为坚甲利兵。贼虽有长枪大剑。尚何可畏之有。事成则雪 国耻于万全。不成犹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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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义鬼。诸君勉之。当职。一腐儒也。虽未学军旅之事。君臣大义。亦粗闻之矣。受任于一道颠覆之馀。志切存楚。未效包胥之忠。哭庙起兵。徒慕张巡之烈。尚赖义士之力。冀办取日之功。 朝廷赏格在后。并宜知悉。见者无不泣下。一道风动。如旱得雨。又令赵李通文各邑。以有名望堪为人信服者。分为各邑召募官。使之激励徵发。时金沔起兵于居昌。郑仁弘起兵于陜川。其他团结乡兵。以奋义讨贼为名者。亦多其人。而官义兵。互相掣肘。散乱无伦。公仍定金郑两人为义兵大将。使之纠合统率。协心守御。又于无守宰郡县。择其忠勤纯实者。差为假守勇敢有略者为假将。并具由状 启。于是官各有守。军皆有主。远近相应。公私相济。恢复之形。渐成头绪。宜宁郭再祐。乱生之初。首先倡义。散尽家财。以饷战士。犹且不继。则或取弃置田税米舡。或发无守宰处仓谷。以为军粮。日以讨贼为事。人或嗤其心病。亦或诟其狂妄。邻邑守令。有以土贼报监司。监司金晬移关列邑令捕之。军情摧丧。皆怀涣散。再祐知无所为。将弃入头流山。公闻之惊叹。因金睟之问。极褒以答之。且移书再祐。奖励推许。至谓之先大夫有后矣。于是。再祐感激知遇。奋迅再起。即以公书挂之旗竿。通示乡里。人人始信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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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之为义举。监司守令。皆不敢沮挠。军势复振。公至山阴。邑宰金洛盛备茶盘以进。公色变。召洛谕之曰。似此盛馔。非今日臣子所宜食。虽食亦不能下咽。遂愀然含泪。洛惭谢而退。咸阳,山阴,丹城数邑士人。闻公至。争来迎谒。公为之披露肝肺。陈说义理。莫不感泣。思欲效死。皆言巡察使金晬诿以勤 王。单骑远走。兵使曹大坤不见一倭。窜入山谷。公如有为。宜先除去此两人。公曰。巡察之弃本道。元帅之入山谷。诚为无义。公等之言。又却不是。我秪知以义制事尔。诸生更将义之一字。言之不已。公曰。公等之言。终是不合于义。姑舍是。乱后监兵使诸将守令。要避仓卒贼祸。皆废衣冠。混于常流。公曰。当此抢攘。岂可变我国仪容乎。自奉招谕之 命。屡入贼薮。一不变服。麾下诸人。皆红衣羽笠。鼓吹而行。所过无不耸观垂涕曰。不图今日得见汉官威仪。至丹城。郭再祐以赴战官服来谒。公与语大奇之。同行至晋。以前牧使吴沄为召募官。得兵数千。以助再祐。晋州牧使李璥,判官金时敏。窜在智异山中。闻公至。时敏出待。璥病死。公督判官聚军。得众数千。分队守城。修完城池。营缮器械。公曰。晋阳。湖南之保障。无晋阳。无湖南。无湖南。国无可恃。贼之朵颐。恒在于此。防戍不可缓也。誓守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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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此城。又以军无纪律。聚散无常。定为科条。传令列邑曰。逃溃成风。自以为一时俱亡。则难于一一行法。而不知行伍自有统率。十名有逃。斩统将。统将有逃。斩都训导。一军尽逃。斩领将。不执之者。与之同罪。设施弛张。恩威并至。军情耸慄。无敢或逃。公之初到晋阳也。空城寥寥。绝无人影。惟见江水沄沄。徘徊瞻眺。满目悽惨。赵宗道至自宜春。握手谓公曰。晋阳巨镇。牧使名官。贼未入境。事已若此。前头宁有下手处。不如遄死而无知。与其死于贼锋。无宁同沈于此江之为愈乎。将执公就江。公笑曰。一死非难。从死何为。匹夫之谅。吾不为也。 先王遗泽。尚未尽斩。而 主上已下罪己之 教。天心方有悔祸之萌。幸赖诸君倡义之助。得闻列邑多士之应。士为民望。民何不从。一旅足以兴夏。恢复之功。不难办也。如其不幸。张巡之死守。杲卿之骂贼。亦不晚也。君何遽也。有如此江。吾非畏死者。遂相对挥涕而罢。金大将沔遣兵追讨洛江流下之贼。以其所获彩锦珍宝数驮。载送于公。左右劝令上送 行在。公曰。关西一隅。道路阻修。贼满区城。 启牒艰传。今日但当尽忠讨贼。共图恢复。此物不知姑留以待贼路清净之期。令送于南原府藏之。分遣幕下。观兵列邑。于是。宗道赴丹城,山阴,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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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赴宜宁,三嘉,陜川。宗道在途病。以书报之。鲁还言诸将士奋义力战之状。公喜甚。将巡历宜宁,草溪,陜川。以至于居昌。行至愁离院。闻开宁,金山,知礼三邑之贼。合力冲斥。将踰牛岘。金大将方留阵岭上。势不能独制。公曰。然则居昌危矣。不可以不赴。遂直抵三嘉县。士人朴思谦等十馀人进曰。公之忠烈。愚夫皆知。先声所及。人皆感动。今者环三面尽为贼冲。而吾县居中。愿公毋往居昌。驻劄于此。传令列邑。使之领兵驰援。或抄遣勇士。赴阵助战可也。以一国兴亡所系之身。匹马空拳。冒犯凶锋。欲何为哉。交谒更谏。皆揖而退。公笑谓左右曰。诸生其以我为赴斗死乎。至居昌则山阴,安阴,咸阳兵。一时皆会。公在后督战。军皆殊死。贼不得踰岭。遂往见金大将于阵中。信宿以劳之。始遇故人朴惺。约与同事。引置幕下。遣李净往咸安。聚兵募粟。旬月间。得千馀人。时郡守柳崇仁。再度弃城坐律。以白衣守晋城门。净报于公曰。郡不可无守。阵不可无将。请还崇仁。公回题曰。冒死入贼窟。收聚数千乡兵。非忠义素感人心。何以得此。终始激励。克剿凶徒。是所望也。即发传令。使崇仁星夜还郡。听净指挥。以拒居昌,镇海,漆原之贼。其后崇仁累立奇功。升为兵使。死于晋城之战。公自居昌。回至陜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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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郑大将于阵中。于是分遣李鲁,朴惺等。募粟列邑。以助军饷。安阴,山阴,居昌所得。则付金大将。陜川,高灵则付郑大将。咸安付李净。宜宁付郭再祐。时岭路中分。血脉不通于江左。郡邑空虚。贼无所忌。各称监司守宰。任行剽掠。公叹曰。左界内地已矣。隔江三邑。其可弃乎。灵山则以辛邦柱为假将。奉事辛碑为别将。生员辛邦楫为召募官。昌宁则以成天禧为假将。曹悦为别将。正字成安义为召募官。玄风则士族之家尽入伽倻山。馀存吏民。为贼服役。往来搬输。公闻而恶之。即草檄文以谕之。传令前郡守严泓为别将。郭趱为召募官。饬令出没晓谕。其檄文曰。 国运极否。染齿长驱。以至 銮舆播越。 庙社蒙尘。噫。人皆有秉彝之天。凡在食土茹毛者。孰不欲毕义竭忠。捐躯而殉国乎。顾惟岭南。邹鲁之邦。而苞山一县。为士子之渊薮。其间伏节死义之士何限。今者贼据城中。四出屠掠。其见害者。非其父兄。则乃其妻子也。上之君父之雠。不可与共天。下之兄弟妻子之仇。亦岂可以不报。吾知窜伏山薮者。枕戈尝胆之志。未尝顷刻忘于怀也。未闻有一人倡义起兵。慷慨讨贼者。岂不以剧贼冲斥。吾民无用武之地故也。然而忠义之士。不以死生易志。勇武之人。不以强弱自沮。切愿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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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谕。倡起义旅。力可以击贼。则在乡而奋冲甲之兵可也。势不可以自立。则提兵而赴阃帅之军可也。或不以当职为可弃。则渡江赴义。又何不可之有。顷者。陜川郑宜宁仁弘,高灵金佐郎沔。奋忠揭义。一呼而州郡响应。比来军声大振。恢复之功。庶几可图。本县士民。勿为倭奴积威之所劫。益励义烈之气。一以复 君父之雠为念。则忠愤所激。勇气百倍。彼恶敢当我。况今倭贼悬军深入。凶锋已挫。唐兵五万。既渡鸭江。祖,郭,王三大将。各率精兵数万。分道驰援。又舟师十万。自山东直捣巢穴。声势既张。贼亡无日。此正志士奋袂立功之秋也。若迟延时日。坐失机会。则不惟无以戡定祸乱。将得罪于天下之大伦。其何面目。自立于天壤间乎。第惟民庶之无识。或不知君臣之义者。则惟赏罚可以劝惩。其不见 朝廷事目乎。勿论公私贱。馘一级及第。二级六品。三级通政。斩倭将。录勋嘉善。武夫勇士。急赴义兵。锐义力战。则上可以取通侯之印。下不失为勋臣之列。荣极一身。泽流后裔。不亦恔乎。如或计不出此。一向隐伏林薮。则虽脱倭奴之锋刃。其免穷山之饿殍乎。藉令万分一偷生而苟活。一朝事定。则 国有常刑。非但身不保首领。并与其妻子而举不免孥戮之刑。其视力战成大功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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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赏者。利害祸福。为如何也。生为烈士。死作忠魂。惟尔等其勉之。又使遍谕被陷之邑。随邑异号。于是。吏民之附贼者。相与悔惧。争先应募。且于各邑令置善恶籍。讨贼者录于善籍。附贼者录于恶籍。以示劝戒附贼之民。争持贼级。愿赎前罪。公久驻居昌。贼之据居昌者。觇知晋州无备。与镇海之贼相应。大举来冠。澶漫于固城,泗川之间。公闻急星驰。至丹城。悉发咸阳,山阴,丹城兵以赴之。督时敏使不敢动。又敕昆阳郡守李光岳及崔堈,李达等。分为左右翼。郭再祐先已入城。军势颇张。贼至楼前。只隔一水而不敢逼。公继至督战。于是诸将咸用命。合势追击。贼潜师夜遁。死伤甚众。遂复泗川,镇海,固城诸县。又令再祐相机进讨玄风,昌宁,灵山三邑之贼。金郑两大将。亦遣兵击茂溪,安彦之贼。草溪义兵将全致远,李大期。亦逐沙幕,黄江之贼。于是。三邑屯贼皆退。自茂溪津。以下至于鼎岩。贼不得阑入。江左右自是得通。初金晬在山阴。移关列邑。分军命将。义兵溃裂。群情愈拂。郭再祐乘众怒。欲移檄数罪而往斩之。晬陈兵自备。又以叛贼论 启。事将叵测。公忧甚。复贻帖再祐曰。义将自变生之初。倾财破产。首起义兵。奋不顾身。一心讨贼。虽古烈士。何以加诸。当职到界。即移书请之。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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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老拙为无似。即来相见。一揖之间。已知有忘身殉国之志。厥后提孤军。横行洛江上。先登击贼。前后斩馘甚多。贼不能长驱阑入。一带诸城。至今保存。英声四驰。闻者莫不耸动。远近响应。灭贼之功。指日可期。雄风义烈。非但振耀当世。抑将垂诸竹帛而无愧。忽闻义将移檄。巡察营门。多发悖逆之言。方伯是何等官。义将是何等人。而敢欲为此等事也。方伯虽实有罪。自有 朝廷处置。非道民所当下手。岂料义将生忠义之门。举讨贼之义。大功将成。而自陷于殒身灭族之罪耶。唐之叛卒。窜逐主帅。以致祸败。凡几人耶。覆车之辙。其欲蹈之乎。迷复之戒。大易所训。转祸为福。志士所取。从我则顺而多福。不从我则逆而取祸。其几间不容发。惟义将思之。再祐见帖感悟。谢曰。吾亦粗闻逆顺之理。何敢执一己之见而违閤下之教乎。即驰救晋州之围。公又力解监司。使之释憾同事。亦恐 朝廷偏听金晬之 启。不察再祐之心。而加以悖逆之罪。具由驰 启。其辞曰再祐。乃故通政郭越之子。南冥曹植之孙婿。中间业武。去而读书。为人质朴无文。居丧致哀。乡曲多以孝行称之。变生之初。闻兵水使相继遁走。监司金晬。自密阳退还灵山。旋向草溪。奋然曰。兵水使遁走。而不为行刑。今又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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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道。而监司退走草溪。可斩也。乃仗剑欲要诸路。乡人力禁乃止。未几。防御,助防,守令等。皆望风奔溃。旬日之间。贼犯 京阙。再祐扼腕慷慨曰。此辈护倭入京。贻祸 君父。皆可斩也。稠人广坐之中。常常大言。一朝乃散家财以募士。其妾谏曰。奈何出浪死计。再祐大怒。拔剑欲斩之。妻子衣服。亦给战士之妻。家业荡尽。不免饥饿。乃托妻子于其妹夫许彦深家。率所募壮士。声言击贼。乡人闻之。皆以为发狂。其时宜宁,草溪两邑。皆贼经官空。而宜宁官库。则又被焚荡。再祐兵无见粮。乃发草溪新反县以饷军。陜川郡守田见龙以贼论报。兵使下令捕之。应募者闻之。皆有散去之意。臣到界之初。即贻书招之。军乃再振。自是一意击贼。不问贼之众寡。必先登驰突。故所率战士。勇气百倍。无不一当百。战时必着红绢贴里。具堂上笠饰。自号红衣天降将军。驰马掠阵。往来倏忽。贼虽齐放铁丸。亦不能中。或于马上击鼓徐行。以为行军节度。或令人吹笛鸣笳。示无惧意。或于山薮中。多设疑兵。吹角鼓噪。或处处设伏。寂若无人。贼至辄射杀之。或逐倭舡。临岸追射。无日不战。战必获胜。斩馘之多。最于诸将。射殪者不知其数。贼亦谓之红衣将军。不敢登岸作贼。宜宁,三嘉两邑人民。皆安业力农。五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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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盛。无异平日。道内馀城。至今保存者。再祐之功居多。忽闻三道之帅。溃于水原。有似发狂之人。危言妄语。无数发说。巡察使虽贻书褒美。启 闻上功。亦不回意。人或以取祸戒之。则必按剑而怒。今忽再度移檄于巡察营门。历数其罪。声言欲讨。且通文各邑义兵。将谕以讨罪之意。臣闻之惊愕。不觉失席。巡察移关于臣。令宜宁官捉囚再祐。臣窃念再祐实有逆心。则方握精兵。非一力士之所捕。若无逆心。则一书足以开悟。即移昼再祐。譬晓多方。金沔亦贻书戒之。再祐即翻然听顺。闻晋州危急。乃提兵驰援。初三日已为发去。再祐以一介道民。欲犯道主。至于声罪移檄。虽自谓为 国愤愤。而迹涉乱民。即当讨除。以惩其狂悖。而当举 国陷没之馀。能以孤军奋勇击贼。道内残民。倚为干城。今以乱言。即加诛戮。则保存馀城。御敌无计。臣谨以弥缝镇定。而得罪于都巡察使。恐难相容。惹起他变。臣闻乙卯倭变时。全罗监司金澍自灵岩出走他邑。前府使尹祁。时以儒生。在围城中。欲拔剑斩之。澍不为怒。谈笑处之。论者至今称祁之勇。而多澍之能容。今再祐之事。虽甚狂妄。心实无他。监司若如澍之所处。则便帖然无事。故臣移书金晬。使之善处。即无可虞之变。但金晬既以叛贼 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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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以他人指嗾为言。若果以此加罪。则非但渠不服罪。一道人心。恐难收拾。极为痛迫。渠之忠义愤发之状。奋勇击贼之功。布著于一道。儿童走卒。皆称郭将军。且闻其善于用兵。有将帅之才。若小宽狂妄之诛。则必有成效矣。臣不幸受 命之后。再逢此变。臣四月中。取路湖南。到云峰县。湖南之人。以巡察使李洸缓于勤 王欲讨之。或有密言于臣者。臣以大义折之。即议于晬。欲通于李洸以备之。晬曰。彼以勤 王之缓欲讨之。可谓义士也。若通于洸而或诛其人。则一道人心益激。李洸处不可通也。臣从其言而止。今玆再祐之事。正类于此。晬苟以处湖南之义处再祐。则事无难处者矣。臣及金沔戒敕再祐之书及渠答书。并为誊书上送。监司状 启才入。 朝廷方议处置之策。及见公 启辞。群疑顿释。遂以无事。公于再祐。义重知遇。恩深再生。奖励弹压。抑扬两至。毕竟成就南中义兵之先倡。其得以立奇功显当世者。皆公造化陶铸之力也。永川人进士郑世雅,生员曹希益,前县令郭怀瑾等六十馀人。作书数千言。使人昼伏宵行。来呈于公。言左界义兵。无所禀命。愿奉节制。且陈诸守将窜匿深山。稍稍出头。沮抑义兵。散漫难集之状。公温辞慰谕曰。诸君冒涉豺虎之窟。出没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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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来相问。非忠义内激而能若是乎。令人感泣。当职奉 命招谕。义无彼此。但道梗如此。奈文报不通何。训鍊奉事权应铢。尽心召集。累却贼兵。其令为义兵大将。旁近数邑。皆定义兵。将令受指挥。于是应铢感公推举。益自奋励。与河阳义兵将申海等。领四邑兵。掩击永川据城之贼。歼尽无遗类。公常以尚州一路声息不通为虞。士人赵靖,李弘道等来陈李逢聚军讨贼之事。公即进逢为义兵将。以前翰林郑经世,前察访权景虎,士人申谭为尚州,咸昌,闻庆三邑召募官。秋。 行朝以本道为贼所据。而专制方面。未得其人。用大臣荐。拜公为左道观察使兼巡察使。 宣传官李克新赍来 教书。若曰。卿刚直方严。闻于搢绅。忠信笃敬。动于蛮貊。既是本道之人。而又效尤异之绩。今欲刬削丑类。克复旧疆。舍卿而谁。玆授卿庆尚左监司。卿其往钦哉。呜呼。平居无犯颜敢谏之士。临乱无仗节死义之臣。予于卿之纳诲。既知其出自忠赤。所以望卿今日之树立。亦出于寻常万万也。公既拜 命。备闻箕城失守。 大驾移幸龙湾。 东宫回驻安峡。拊膺悲号曰。白发孤臣。受 命南来。既不能董率勤 王。又不能扫荡凶寇。苟活偷生。尚保至今。 天诛不加。反委以方面之任。糜身粉骨。岂足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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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仰天地。跼蹽靡归。左右皆泣下。莫敢仰视。公曰。既为左道监司。右道之事。今不合句当。而自初管摄义兵。何敢避越俎之嫌。而不为之阵 启目前可虞之机乎。遂一一条阵状 启。翌日。移驻草溪。将向江左。右道之人。咨嗟涕洟。遑遑如失水之鱼。而义兵之徒。举皆心丧。莫可收拾。于是。士子奔波。日立庭下。请留之。草溪儒生李大期等三十馀人。上挽辕书。略曰。金郑两将。应閤下招谕之檄。张拳奋起。召聚散亡。远近云集。义锋颇锐。江右八九郡。得免其吞噬者。实赖閤下节制之得宜。今者。 纶音自西。帷轩将左。舆情既觖。众心怀疑。已集者思散。欲进者还退。前日之鬼藏蜮潜者。得以扬其气。二桴亦安肯苟冀成功。为彼所掣肘乎。再祐狂简不裁。触忤方伯。所恃者惟閤下。而閤下去矣。势将难保。无再祐则无宜宁。而三嘉以西。将次第失守矣。以此观之。閤下之去留。岂不为义兵聚散之所关。 国家存亡之所系也。成败利害。只在一呼吸之间。而欲守区区赴 命之常规。致误于不可失之事机。则閤下前日招谕之功。不几于落空乎。公曰。既有 君命。何敢自任。江右列邑儒生等。知不可擅留。则争上 疏请留。陜川,草溪,三嘉,宜宁,晋州,丹城。则以进士朴而文为 疏头。居昌,安阴,山阴,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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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则以进士郑惟明为 疏头。裹足西奔。出没贼路。达于 行在。朴而文之 疏略曰。光复 国家之基。在于岭南。恢拓岭南之责。在于诚一。无诚一则无义兵。而且无岭南矣。今也诚一祗奉 纶命。渡江而东。邪党张眶。义旅摧沮。今日之事。岂止于痛哭流涕而已哉。臣等之意。以为已下之成 命。虽不可收还。使之兼察左右。奖励义勇。则此实任专责重。揔制一道。而转危之机。亶在于此矣。郑惟明之 疏略曰。今日之事。无非义兵之所为。而义兵之终始成就者。诚一之功也。今闻诚一移拜左监司。收复之功。不得无碍于垂成。何以言之。江右军民。视诚一如慈母。倚诚一如长城。庶几出万死。以致廓清。得一生期见太平。而一朝夺此与彼。出于不意。忠臣觖望。义士解体。诚一之去留。岂独系于岭右义兵之成败也。 疏上。即 命换右方佰。公以朴惺为左道假都事。九月初。同行渡洛。左界之民。闻其至。欢欣踊跃。咸曰。奚为晚至。守令将士逃窜山谷者。望风褫魄。相谓曰。某爷为此道伯。吾等将不保首岭矣。或欲削发为僧。青松有公外家先茔。府使首禀祭奠事。公怒曰。当此时。不以讨贼为言。乃顾为上司说此私享事乎。到新宁。闻还授右伯曰。渡江。必须本道军兵之来迓。此距松楸仅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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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盍以此时暂往省拜乎。即驰赴展扫。留一日而返。一家临别攀号。公旷若不见。笑谈如常。三子追至中途。公谓长子潗曰。公私有分。不得相顾。汝等归侍汝母。伯仲寡嫂。亦视同汝母。终始善事。至于无可奈何。则一门同死。相逢于泉里可矣。 国存与存。 国亡与亡。安有国家灭亡。而门户独存者乎。令次子湙随之。二子哭拜以辞。左右莫不吞声掩泣。安奇察访姜霙曰。公于此其不为动心乎。公曰。岂不动心乎。自知动心之为无益耳。到大丘桐华寺。左兵使朴晋领兵来候。一日夜。军中虚惊曰。贼到门矣。褊裨下吏。皆散伏林下。公独不动。俄而还定。左道义兵。多为兵使所沮抑。公见晋力言其不可。前此。权应铢永阳之捷。专由士子倡义先登。及移讨东都。争先驰赴。生员崔仁济,郑宜藩等十七人。同日被害。正字柳宗介。亦力战而死于关东踰岭之贼。公闻之惊叹曰。玆非二百年培养之遗化欤。为状 启。悉陈儒生忠烈可尚及朴晋沮遏义旅与权应铢当付一面之意。且曰。自有本道监司。而臣既蒙 恩。自左移右。不敢不尽所见。于是。战死人等。俱蒙 褒典。权应铢升拜兵使。义兵亦不为朴晋所挠。公率精兵百馀人。疾行百馀里。深夜渡江。是晓。大丘,星州之贼。东西并集。会于河滨。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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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稽。事应不测。闻者谓之神明有所扶护也。公既讫交印。自居昌移驻山阴。公之左渡也。江右义士。皆散入山中。至是。宗道自咸阳来。李鲁,吴长自智异山出。士民相庆曰。我公来矣。吾辈其苏矣。恢复可冀矣。金晬以晋阳为不可守。令金时敏就佐金沔牛岘之阵。公至则押令还守晋阳。时守令多阙未差。公因 朝廷便宜择授之 命。各随才秩。甄抚填补。郑起龙为尚州判官。金俊民为巨济县令。姜德龙为咸昌县监。朴思齐为宜宁县监。朴廷琬为居昌县监。卞浑为闻庆县监。吕大老为知礼县监。李净为沙斤察访。郑仁弘为星州牧使。既讫差遣。一一启 闻。布置用舍。大协众望。人心翕然。凡诸阵献馘。必经亲验。或谓秽不可近。则曰。战阵之间。例多虚伪。如或枉杀国人。罪实在我。不可不慎由是斩级者。莫敢行诈。且各处领兵之人。少有胜捷。则辄冒张皇。真赝莫辨。或施劳于己。或录功于子弟亲旧。而血战之士。实不得与焉。故人情愤惋。士气解弛。为一时通患。公明查审覈。痛加警责。尝题郑大将仁弘之牒曰。夸张希当。武弁所为。大将麾下。宁有是事。严敕管副。俾无虚伪之弊。且以其掩击星州据城之贼。而不禀轻动。竟取败还。捉致首牙。论以军律而杖之。公在山阴。闻昌原之贼。连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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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海。合势跳梁。众且数万。知必向晋州。即移帖牧使金时敏。勉之以世受 国恩。当以死报之意。传令昆阳郡守李光岳,州判官成守璟与州人前万户崔德良,权管,李缵宗。协力控制。又虑贼或分路渡鼎津。则江右一带。湖南直路。皆无所为矣。遂驰到宜宁。令山阴,丹城,三嘉,宜宁四邑官义兵。列阵于鼎津之岸。草溪假守郭赳。亦领兵来赴。贼不得横渡。贼围晋阳十匝。漫延数十里。公募勇士敢死者。赍弓矢。夜从南江贼阵缺处。入送城中。励将士必以死守。多行间谍。以诇贼势。又令固城假守赵凝道与崔堈,郑惟敬等。耀兵南江之滨。全罗义兵将崔庆会,任启英。亦因公通书。先已来会。听公分付。各领兵千馀。留阵萨川。以助声势。时敏一听公指挥。设奇蓄锐以应之。贼攻围七昼夜。竟不得陷。死伤相枕藉。遂焚其屯幕。烧其积尸。狼狈遁逃。公令陜川假将金俊民,郑邦俊等。领军赴丹溪。遇贼急击逐之。晋阳捷书。夜半而至。公明烛起坐。审问城守节度。谓幕下诸君曰。若使此城失守。非但城中数万人命。尽为鱼肉。一道馀城。断无保存之势。而湖南受兵。亦在朝夕矣。即呼吏传檄远近列邑。以安人心。麾下军校入贺。多归劳于公。公曰。此牧使之功。诸将之力。白发腐儒。何与焉。但愿尔等锐意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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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能如时敏所为。则岂但为 国家之幸。实亦尔等之荣也。极褒时敏之功。即日驰 启。升为兵使。当初耀兵鼎津也。令郭再祐领兵留阵于宜咸之境。再祐以为贼若大至。不可背水。不听公指挥。公怒令拿绑入庭。将以军律罪之。朴惺,吴沄在幕下。力请乃止。其友谓曰。尔何不若昔日之倔强耶。再祐笑曰。非此人。何能制我之命。我亦安肯受制耶。然公之传令再祐者。亦非谓必使再祐交战于万张之贼。不过使之出奇设伏。或尾击或袭惰归者。而再祐终不出咸境一步。使败遁病创之贼。皆晏然归返。以是时议服公之节制。而恨再祐之不能用命也。公将往劳晋阳将士。闻开宁,星州贼报又急。遂代遣都事金颖男。公则发向三嘉。开宁贼犯知礼。星州贼冲高灵。分遣麾下勇士。以助金郑两将之战。且以馀军为声援。贼皆偾败而归。是冬。 上传于政院曰。庆尚监司金诚一。多有所为之事。宜加资以勉他人。遂升嘉善。嘉一日。李净还自咸晋之境。见战骨成堆。请令诸阵将收瘗。时夜将半。即命行文曰。善言不可留宿。金郑两大将。负一国重命。耻受人制。再祐亦强伉自专。不听节度。公于行文传令之际。临之甚严。不少宽假。宗道从容言曰。数君俱以一世名士。捐身为 国。诚心讨贼。何乃弹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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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公曰。吾于数君。岂有他意。若共事内廷。则体貌虽或有失。不必相校。今 朝廷邈在西陲。 命令不通。当此之时。何可任诸将违令乎。此吾所以褒其尽忠而防其自用也。时两君名位并高。不相差池。彼此麾下门生。互相猜贰。兴讹造讪。使两不相能文移可否。或多蹠盭。势将难谐。公委往两阵。痛言其当叶心讨贼。共济 国难。不宜听浮薄子。自成嫌隔也。自今构孽两间。好生谗𧬘者。吾当究问按律。不敢饶贷。由是浮薄少沮。诋谤稍戢。金大将尝巡历死邑。盛张兵威。带率甚众。公闻之不乐曰。志海尚如是耶。及沔代时敏为兵使。相见于居昌。对酌数大碗。握手吐怀。或至泣下。及曙而罢。翌朝。进其陪吏而数之曰。为义兵大将。则或不顺指挥。在兵使事体。决不可以自专。未几。兵使▦携不起。公闻而惊恸曰。长城壤矣。 国事去矣。又曰。此人其妻妾。在十里之外。而终始不相见。精忠义烈。可质神明。岂吾侪所及。即驰 启曰。兵使金沔本以多病之人。养痾山林。无意世事。生变之初。奋不顾身。倡义起兵。誓不与此贼俱生。经年血战。屡摧贼锋。江右一带。至今保存者。多其功也。起兵之后。其妻子在近地。流离饥饿。一不相见。经夏涉冬。暴露霜雪中。人知其必死。而▦不动念。为 国之诚。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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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丹。蒙 恩兵使除授之后。尤以责大任重为惧。亲督诸军。进驻金山之境。与善山贼相持。贼颇畏缩。显有遁去之迹。积伤之馀。卒遘酷疠。毕命君中。长城一坏。三军饮泣。天不助顺。一至于此云云。金沔自为义兵将时。虽听公节度。而号令之间。或多颉顽。公尝谓沔性褊执滞。颇有不慊之意。屡形言色。人或疑其两不相好。至是悼死褒 启。激切如是。于是人益服公处必公平。好贤出诚也。兵燹之馀。饥馑又至。一道流民。到处呼号。行则拥路。驻则盈庭。必将盐米。随处散给。又令列邑设场分赈。别定有识人掌之。敕使尽心。不以文具。巡到之日。或不时取尝其食。病甚者则剂医药以救之。赈恤之政。一出至诚。将事之人。不敢怠慢。其于关牒。虽小必亲。或至夜分乃寐。劳瘁烦渴。将成大病。亲友或以烦琐为言。公嗟惋久之曰。廷绅不靖。人心畔涣。驯致岛夷之祸。吾济万死。罪不堪赎。烦琐之劳。何敢惮乎。且大事不能治。小事又忽焉。岂吾心之所安乎。公闻 天兵大至曰。我 国世笃忠贞。至诚事大。今乃验矣。长驱而压之。则剿灭可期。生民之幸也。但来岁谷种。不为预图。则贼虽退去。民将无命。前后 启请移粟。至再至三。而或中滞不达。或外沮不报。公忧国忧民。悃愊撑肠。彻宵耿耿。须眉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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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皓。癸巳元朝。主倅与麾下士及从事诸人入谒。公愀然泣下曰。岁既换矣。寇犹满国。西关杳杳。消息不传。未死孤臣。又见新春。将举何颜。仰睹 天日。戒主倅除却岁馔。屡遣褊裨。探候 天兵皆。传闻行言。半途而回。公特遣李鲁。往候西路曰。师老粮尽。 天兵又至。今日之势。正在危急。农时已迫。种子亦切。一国存亡。系子此行。具书及牒。送于体察使。鲁于中路。以时无 天兵驰报。则公即传令列邑。姑缓支待。民以不扰。又遣军校驰 启曰。贼自闻平壤克复之后。峰屯蚁聚者。咸有遁归之志。 天兵久留不进。贼更生气。闻庆,咸昌,尚州留屯者。肆行焚荡。有甚于变初。全罗舟师失利之后。态川,金海,昌原之贼。更有猖獗之渐。而各邑军粮已竭。郭再祐军。亦饥饿散尽。将为无军之将。舟师格军。饷道不继。势将自溃。兵使所率将士。亦无持久之势。土崩瓦解。决在呼吸。臣虽万死。亦何益哉。富民私储。自上年搜括已尽。初则谓有赏格。颇有愿纳者。赏久不行。民不相信。纳粟之令。前后屡下。而无一应募者。虽缘财谷殚竭。亦有 国法不信于民也。军卒经年暴露。皆是百战馀生也。虽无军功。犹当闷劳施恤。况力战有功之士哉。臣无可酬之物。只待 朝廷赏格。以为激劝之地。不敢掩其功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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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启 闻。不胜其烦渎。臣岂敢掠美市恩。以求悦于行伍哉。盖民心已离。 国势已去。非此终无以耸军情而萃人心故也。上年起兵之后。 朝廷犹不以人废言。凡举义有功之人。遍加 恩赏。故人有兴起之心。臣之不死至此。犹得苟保一隅者。秋毫皆 朝廷之赐也。但羽檄交驰。军书旁午。该司下吏。未及句校。或功少而先录。或功大而见遗。甚至以正兵不斩一倭而除判官。以守门将一度力战而超牧使。私奴斩一僧。而其主升正职三品。壮士斩数十贼。而时无一级之赏。其他失当之事。难以枚举。用此志士掩抑。将卒解体。皆曰。吾等经年荷戈。万死血战。而功不见录。复何为哉。军情如此。故为将者日日督战。而专不用命。逋亡相继。招集无策。自古失信吝赏。则虽在平时。犹不可为国。况此丧乱垂亡之日乎。所恃者。 天兵建瓴而下。恢复谓可指日。而中道震泥远近失望。如臣者。乃朝夕捐躯之人。有何顾惜。第未知 朝廷税驾何地。言念至此。直欲吁天而无路也。本道凶馑。振古所无。锋刃馀民。无复孑遗。幸而不死者。则相聚为盗。以人为粮。虽或捕斩。亦不能禁。加以绝无谷种。贼虽退去。万无东作之势。道内人命。不待兵死。而自就歼灭必矣。湖南民力。虽困于飞刍挽粟。而仓谷则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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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若移转军粮谷种各数万斛。则臣虽不职。尚可赈饥御贼。兼不废农。庶几完湖南堡障。以为国家恢复之基。不然。臣有死而已。更无所为。前 启下米太各二千石。则不过为万军旬日之粮。济得何事。 朝廷既以 天兵支待。许运数万石于本道。故已到云峰南原之地。而虑 天兵或不踰岭。积置不送。孰非 王土。谁非 王民。设使 天兵不来。用以救荒继饷。岂不可哉。空名告身。许通免贱等帖。火急 启请施行。以救倒悬之急。则庶有万一保存之路矣云云。此三月初四日末 启也。鲁到稷山。闻体察使柳成龙驻节临津。路梗不达。因便顺附。体察见公书牒。即具辞 启请。 上为之恻然。特命湖南伯题给二万石。公分遣从事。水陆并运。散粜列邑。使之及时耕种。公到晋阳。饿殍满目。蓬首鬼面。百千为群。迎拜路左。且泣且祝。呼以父母。公令牧使徐礼元。专主赈济。而作粥煮药。看护必亲。判官成守璟专堂军器。而巡城阅兵。检饰必亲。时疫疠发作。处处炽盛。仰公赈活。咸萃城中。啼号呻痛。惨不忍闻。恻然垂泪。临食辍匙。或曰。废食成疾。 国事奈何。公曰。宁有他念。自不能下咽。日坐门楼。未尝少废。幕下诸人皆谏曰。运气垂戾疫疠充拓。虽在深閤。亦足号令。愿勿出坐。公谢曰。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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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也。乌可避哉。公自奉 命以来。惧不克荡寇澄氛。以负 国恩。夙宵忧劳。心热极重。至是。内伤挟外感。疠气秉之。乃于四月十九日。得头痛。渐至危剧。有老医来诊曰。疾不可为也。命关时运。天也奈何。朴惺,李鲁在旁。请进药物。则却之曰。吾非饮药而生者。诸君休矣。时湙亦遘疠。痛在傍室。而间不一及。惟常谓朴李两君曰。 天兵近当到境。其何以支待乎。诸君其勉之。吴牧使沄来问疾。与之言曰。一病至此。其如数何哉。但志未就。身先死矣。虽在昏迷不省之中。而谆谆如梦中语者。无非 国家事也。有侧室漂寓其女婿家。适不相远。遣女仆问疾。挥之不纳。是月二十九日。卒于公馆。朴惺,李鲁诸公同主哭敛。权厝于智异山麓。相与失声大恸而归。城内外仰活流离士民。扶携颠仆。拊膺顿足。呜咽啼号。哭不成声。分散四去。如莫知所之曰。天胡漠漠。夺我爷娘。已矣已矣。命之尽矣。讣闻。远近莫不惊痛。如闻骨肉之丧。至于道路行旅。惨然相吊。以为忠臣逝矣。烈士亡矣。邦国谁倚。节义何托。公亡才两月而城陷。江右稍完之邑。尽被屠䘐。一道保障。皆为贼薮。识者长叹。言天若缓公一死。事岂至此。六月初。湙亦殁。公长子潗。间道南奔。守庐山中。屡被贼骑冲突。终无所犯。人谓有所扶佑。而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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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力也。是年十一月。始奉柩北归。所经诸邑士民。虽甚丧乱之馀。而举皆至诚悲嗟。奔走致力焉。十二月庚申。葬于安东府北加寿川坎坐午向之原。公资挺英特。气禀刚方。质直而毅。才敏而豪。器局端悫。见识超迈。自少激昂。志趣不凡。长益慷慨。力行所闻。持身必以孝悌为本。制行必以忠恕为主。闻人之善。钦赏慕用。闻人之恶。若将浼焉。及登师门。心悦诚服。尊信而矜式之。于是知学之有本末。而取舍已定。虽在宴闲得肆之地。而不敢弛然自放。尝曰。吾平生得一语。攻吾过者是吾师。谈吾美者是吾贼。以此十四字。恒自饬励。又以宽弘二字。倩友人大书。糊壁看省。以寓书绅之意。于书无所不读。而最爱李先生节要朱子书。体认服膺。以为持身标的。潜心玩味。至忘寝食。鸡鸣而起。必抽诵一二牍。然后方始明灯盥栉。终日端坐。讲读之际。竦然如对。精思明辨。不得有所放过。如近思录,心经附注。皆所爱赏不释也。诸生有请业者。剖析开晓。倾倒切至。必竭其两端焉。为文章。明白典雅。初无险棘惊人语。而平易的确。自然不可及。凡有著述。援笔成章。诗律亦冲澹理到。尤善于五言古诗。深得陶苏体。性至孝。深以未及事先夫人。为平生痛。事判书公。除游学远官之外。未尝遽离其侧。养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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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方。志必思无违。常恐于以礼之训。或有所未尽。及登 朝班。 近密居多。恨不得乞郡便养。判书公曰。尔事 君以忠。吾志也。尔毋以我口体为念。兄弟之间。友爱弥笃。一堂怡愉。人无间言。不治产业。家至屡空。判书公别与藏获。公固辞而让诸兄弟之贫者。长姊哭其夫。哀毁继殁。二孤幼稚。依于外家。公教养兼至。一如己子。其家业付诸奴仆。殆不可收拾。则亦曲为之经理。俾不失坠。执丧之日。亲旧所赙米布之类。藏之一库。以供葬祭碑碣之需。一毫不令私费。又念亡兄娣两墓。贫无以立表。以其馀资。悉推与之。每叹同气之折居。尝作诗咏桓山四鸟以寓怀。及伯仲叔季。相继并逝。则沈恸转甚。营助丧葬。终始如一。仲父得重肿危甚。旁无侍病子弟。公问药迎医。尽其心力。数月炎暑。少无懈怠。有从弟早孤无依。则别加怜养。俾不至失所。一妹贫无代劳。则辄推己三婢与之。孽叔穷不能存焉。则又与二婢。用是所分藏获。殆无馀焉。而旷然不以为意也。内外门族之有不能自振者。咸加矜护。其有所得。必皆分与。必先贫窭。必殚其诚。亦及于邻里。莫不感激依赖。居丧致其哀。奉祭尽其诚。尝曰丧礼。人道之大节。人子必诚必信之地。我东自圃隐,冶隐两先生。庐墓终丧。人皆观感。文敬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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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先生。亦皆行之。虽非古礼。而孝子不忍遽离体魄之所藏。实出于至情。魂返室堂。虽是礼经之正。而中人以下。鲜能久而不惰。甚至内外混处。经营家事。如是而犹曰庐墓非礼。魂返合经。丧纪之紊。世道之非。何足怪哉。祭必沐浴齐戒。省视牲羞。务令精洁。语不及凶秽。洒扫厅事。设位陈器。俨若祖先之来临也。或游宦远方。则亦必设位。而行之于身之所在也。尝著奉先诸仪及吉凶庆吊诸规。一本朱子之礼。参以诸儒之论。礼俗相称。情文咸备。定为恒式。使门中子弟。遵而行之。可以久而无弊也。每正至朔望及家长上寿之日。令子弟聚会堂上。序立参谒。奴婢则令于正朝。序立罗拜。由是一家之人。皆知事长揖逊之礼。治家有法。抚子女以恩。而教之以义方。御婢仆以宽。而勖之以勤恪。内外有别。门庭斩斩。子弟有过。未尝峻责。循循诱掖。令自知其过而改焉。尝戒子弟曰。学者当以心学为先。若徒以举业为务。则虽得一科。其本心则先已汨没于利欲矣。可不惧哉。一日。以剑分赠曰。汝等知所以赠剑之意乎。须以此斩断义利之关。以别其取舍也。家居必具冠服。惟以观书史。训子弟。接宾客为事。从容雅饬。未尝见其有异于人。至于立朝 当事纠纷错综之际。则英气发越。精悍愈加。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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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义理。无所回屈。虽贲育莫之敢夺。而诚心悃愊。则蔼如也。迨其晚岁。所造益就。平正恂恂。无复少年凌厉之容。而人自生敬不敢慢也。公之言曰。人于处事。惟不愧于心。何可曲徇人言。吾平生每思直道行己。虽死无悔。而犹不能不为外物所动。是吾刚断不足而私意惑之也。其诲门人则曰。学者所患。惟在立志不诚。才或不足。非所患也。无才而不妨为君子。有才而不免为小人之归。只在为学立志之如何耳。又曰。不能致力于涵养克治之功。而名之为学者。自古通患也。何异于名为养苗而不为培植。名为去草而不事锄治者乎。又曰。毋自欺三字。须终身佩服。为善去恶。一有不诚。则皆自欺也。见门人有信步而入见者。责之曰。古语云。行第一步。心在第一步上。行第二步。心在第二步上。不可不知也。尝曰乡党。父兄宗族之所在。不可不敬。如遇乡中执纲者。虽年少。亦必加礼焉。尝赴会宰臣之葬。满朝卿相盛集。方相呈戏。百态竞出。满座莫不注目抵掌。公则凝然若无睹者。诸宰为之愧服。尝赴知友成服之会。宾客甚盛。朝士居半。最后阍者报金正言至矣。座客率多趋避。有曰一言官之来。何座客之不安席耶。或曰。金某胆强口直。吾不欲无心动作。而犯彼之心察也。公既入吊。礼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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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叙话而出。皆曰不谓其温雅恺悌乃如是。尝呈告下乡。秣马路旁。见有坐于田间者。人曰是孝子也。即请来见之。则乃村闾贱人。许坐堂上。待以宾礼。答有怪而问之者曰。不善之人。贵为卿相。固无足观。如有善行。虽甚微贱。岂不可敬。巡按关北之日。宴享群胡。见有一胡容止异众。问之乃孝子也。即优给酒食。别加奖赏。群胡聚观。亦知耸励。有一邑宰尝于节日。满载土产。送于京师。小录遍记名士之家。而独无公名。人问之则答曰。我太守送我时。戒毋令金某知也。有趋附士类。亦致款于公者。公亦厚遇之已多年矣。一日。信友言其为非吉人。即愕然曰。吾未及闻之矣。遂绝之。三至而不见。 奏请辨诬。佐幕兼台。竭精积诚。备尽忧劳。肇雪 璿源之辱。遂启光 国之庆。而 国无知者。公不自衒。竹帛之传。亦入于兵燹而莫之垂。岂不为来今之可戚者乎。及其奉使海外桀骜之虏。则几微无所见。操履若素定。凶狡万状。变幻不测。死生在于呼吸。而守正不挠。神气益厉。禀乎有不可犯者。常存乎色辞之间。理必审于毫釐。义必争于颠沛。必欲使 本国威灵。益尊重而不敢慢。至于上使书状。或微讽少为之减损。而公则毅然不动。竟至夷虏感悦。钦尚叹服。至今称之为金某与文忠公郑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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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并美焉。壬辰倭寇之入海州也。见芙蓉堂有公题咏。尽撤去他悬板。独留公诗。笼以彩锦。官廨村阎。尽被凶焰。而芙蓉堂独无事。我东方前古所未有之变。猝发于信使行还之后。当初镇定之言。遂为祸阶。事将不测。则从容就理。未尝自明。 圣鉴洞烛。 天威旋霁。则略无喜色。秪切忧 国。当一国存亡之机。奉招谕征讨之 命。人心涣散。时事已去。有同狂澜既倒。堤防无计。虽一时身负重名者。仓卒苍黄。无所展其才猷。专方面阃帅之责者。亦皆缩首而劫步。公以经幄宿儒。军旅之事。非所尝闻。而道内无乾净之地。手下无尺寸之兵。惟将血诚。鼓发士气。片片赤心。推置人心腹。言必涕泣而道之。文必和泪而写之。不但怀忠慕义者欢趋之不暇。至于顽暴强戾者。莫不欣然而来附。逃将溃卒。亦皆奋迅与起。咸愿为国效死。公则铺置举措。动适机宜。赏罚号令。大服民忘。左右酬应。整若画一。卒能收拾创残之馀。吹嘘灰烬之中。保全江右一带。为当日之莒墨。作恢复之根基。惜其长星径坠。大勋未集。而扶持人纪。撑社一方。则功不可与污马被创而并论也。盖岭南之不胥为夷。虽缘义士之相与倡率。而终始成就。宝由公一团诚意。晋城之当初不陷。虽赖金时敏之力战。而指授策应。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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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出公之运筹。其身存而一道人心。倚为长城。其身殁而大小士民。涕泣相吊。临死之日。一言不及于家事。惟拳拳 国事是忧。既死之后。朝野翕然称服。以为乱后纯臣。公宜为第一焉。则名实感应之理。真不可以诬焉。而识者以公谓之夷险一致。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实非阿其所好之言也。公尝慨然叹曰。丈夫生世。未闻大道。生死于醉梦之中。宁不为可惜也。幸而早得依归。未能卒业。绊絷名缰。坐成迟暮。每一念及。惕然汗下也。曾就僻区。构斋揭号。拟为暮景休官退藏之所。庶几优游闲静之地。专意学问之功。上承先师之遗绪。下迪后生之成就。此其为平生之志。未尝顷刻忘焉。而时事艰虞。君臣义重。黾勉朝著。去就不敢自由。而竟值大乱。忧劳异命。勋业则光显矣。而志愿则莫伸。此岂非为公之遗恨。而斯道之不幸也耶。乙巳。 朝廷录宣武功臣。公参原从一等。 赠嘉义大夫吏曹参判。并封父母爵。论者谓以公勋烈如许。而庚寅乙巳。俱未录勋。莫不嗟怪。然公之道德勋业。自在也。自可留宇宙而垂无穷。其录勋与否。于公何与焉。乡人就临河县之西川前里之上。建院立祠。春秋俎豆。祠名尊贤。院号临川。公平生仕宦迁转职帖与立朝论列谏诤之文。 经幄献替之辞及其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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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言行著述诗文凡可以传后者。皆不保于兵火。只有遗稿若干卷。并海槎录三编藏于家。亦收拾散失之馀。仅存十一于千百。所谓海槎录三篇。则 奉使日本时诗文。而乱离见失。三年之后。人偶见于逆旅之家而得之。盖亦异事也。公配安东权氏。高丽大师幸之后。展力副尉德凰之女。封贞夫人。子男三人。潗。翊卫司洗马。湙,涴。从仕郎。女三人。长适洪守约。将仕郎。次适权泰一。庆州府尹。次适金荣祖。承文院正字。侧室子男四。潜。训导。深,沈,溟。女二人。长适李士瞻。次适郑连宗。潗生子男四人。是枢。生员。是权。进士。是杠,是棁。女四人。长适吴汝橃。弘文馆校理。次适金延祖。权知承文院副正字。次适权尚忠。次适金锡重。湙生子女一人。适权泰精。侧室子男。是槚。浣无子。以兄子是棁为后。女二人。长适金应祖。生员。次适申悦道。进士。内外孙曾并九十馀人。逑识公三十年。而哭公今又二十有五年矣。清修峻整之仪。贞确不易之操。恍然如常接而起敬矣。公之子潗与公之门人崔晛。共持晛与公之侄涌所撰行迹各一通来蹑门而言曰。幽宫之志。墓道之碑。皆将有求。而尚未有状。愿于此而撮其大略焉。逑辞既不获。而遽婴危疾。秉笔还停者。又三载矣。惟死是邻。倚阁不窥。而其来益勤。其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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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固。三百里之远而来且往者十有馀矣。去必不久而复来。来辄连月而忘去。显亲之诚。可通神明。宜称其为公之子矣。虽在百念俱灰之中。而安得不为之感动。勉强自力。重濡旧笔。就崔金两君之文。略加修润而为之状。以俟夫立言之君子云。谨状。
万历丁巳冬十月庚戌。嘉善大夫行龙骧卫副护军郑逑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