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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厓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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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厓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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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荷谷(篈)朝天记序
余既跋美叔燕山记行诗。又闻有朝天录。从美叔亟徵焉。读之累日而不厌。作而叹曰。美哉。博而详也。夫自肃慎以北。燕云以东。数千里间山川风景。尽在吾目中。非美叔之敏识。何以得此。余尝谓幸逢天下无事之时。玉帛梯航。无远不通。士君子生于下国。得奉聘觐之命。修使事于 天子之庭。从容专对。退而与贤士大夫。揖让周旋。于以考制度礼乐之盛。睹文物衣冠之懿。以快吾心胸。甚乐事也。然而余见世之人。多龌龊少奇节。安于固陋而惮于跋涉。闻有使命。则缩然而忧。出国门。惘惘有可怜之色。并日而驰。促期而返。汲汲焉惟遄归之为急。则他固不足论也。美叔年甫弱冠。已能尽读天下书。以文学词章。有声于朝著。又欲足履中国之界。以尽天下之奇观。闻 朝廷选使价。对众有愿行语。铨官举以遣之。则其志向已非浅矣。于其行也。沿途探访。按辔询咨。凡有得于见闻者。备录而悉记之。间亦发之讽咏之间。积成篇帙。使读之者。亹亹而忘倦。观其抚华表而徵鹤言之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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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过首山而诋唐宗之黩武。景仰医闾。徘徊孤竹之墟。像想神禹之绩。挹二子之清风。悠然有千古不尽之遐思。登临山海。高眺乾坤。荡涤平生芥滞之胸襟。暨入 皇都。宫室城池之壮丽。舟车百物之凑集。人士四方之交会。其所见益大而所得益富矣。至于遇叶本遘之符。历正学书院。弭节于首善之馆。能孤倡正大之论。以抗群咻而不震不沮。所谓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者。非耶。尤可尚也已。昔周之时。列国聘使之士甚众。而至今独美吴季子之观乐。若美叔者。其闻季子之风而兴起者欤。余于是记嘉叹之不足。既卒业。仍叙其卷首而归之。若其论议之或不能无未尽处。而有待于讲劘者。美叔于后日。当自得之。玆不暇赘云。丁丑暮春。书于石壁精舍。
许荷谷朝天记序
卷中所录护送军事。亦西方民瘼之大者。如 国家早晚轸念无告。而修怀保之政。则必有以变通之。余昔赴京时。询得弊端之梗槩而隐痛焉。今几十年。而犹往来于心胸而不能忘也。观美叔所记。尤足动余心也。程子曰。一命之士。苟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况美叔方昵侍 经席。日进献替之辞。此一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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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存心不忘。则西民其有受赐之日。慎无如鄙人徒有其心而无其效也哉。西厓病隐又识。
针经要诀序
近取诸身。百物皆备。自五脏六腑十二经络三百六十五穴。上与天地阴阳之运。吻合无间。非心通造化之妙。而洞观三才者。其孰能知之。医之道。其至矣乎。近世中原。有医学入门书。乃深于素难而折衷诸家者也。然其用药治病之方。曲折多端。变化无穷。读者或得此而失彼。或窥外而遗内。虽疲精惫神。而未易得其藩篱。况堂奥乎。余自少多病。得此书。累年披阅。未尝不欣然而喜。亦未尝不恍然而惑。盖吾见未至。而运用之机。不入于吾手故也。岁月荏苒。已迫迟暮。而旧病依然。苦未得力于斯。所谓书自书我自我。亦何益之有。前年屏居河村。纵有疾恙。无医药可治。更观书中针灸篇。分经主治。历历详载。其取验。或视下药尤捷。乡里之人。粗解操针者。按方求穴。自可疗病。而无烦于烹粉。顾其为说。犹患杂出。老年精力。难于参考。乃于暇日。类聚各经。而分穴处治法针灸。书之穴下。使见者一览了然。无待于求索。又将以谚译翻出。虽使愚妇见之。亦可解也。老子曰。天地之气。其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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橐籥乎。虚而不诎。动而愈出。人身。一橐籥也。荣卫脉络。流布运行。无一刻停息。人或七情不节于内。六气侵袭于外。运者滞行者壅。气血失轨。或过或不及。而病生焉。针灸者。所以泻其过而补其不足也。苟得其宜。一二穴足以见效。不得其宜。多针多灸。适足以为害。所谓差毫釐而谬千里也。东坡云。针端如毫芒。气出如车轴。余并举之。以戒世之不明经络而喜施针熨者云。万历庚子阳月望前二日。西厓道人。书于河村曲肱斋。
慎终录序
孟子曰。养生。不足以当大事。惟送死可以当大事。呜呼。人子之所当尽心者。惟此为大。是故。初终而有敛殡之节。三月而有葬埋之礼。凡附于身附于棺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可也。古人云。卜其宅兆而安厝之。既曰卜。又曰安厝。则其致谨至矣。然其卜法不传。今不可得而知也。意古人凡事专决于卜筮。吉则行。不吉则废。盖其大朴未散。精神心术。合于神明。卜筮所得。皆凿凿可信。后世人心益漓。神不必告以吉凶。人亦不敢自信其心。于是卜筮之法隐。而葬师之说兴。亦势所然也。后之君子。虽不甚信其说。而亦未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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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弃而不用。至朱子论择地。则以主势之强弱。穴道之偏正。风气之聚散。水土之浅深。力量之全否为言。虽郭,李之说。亦不外此。特不用某山某水。可公可侯之说耳。呜呼。择地。本欲保安亡者耳。遽及于生人之祸福。已非孝子之用心。何暇论其理之有无耶。宜先儒之弃而不取也。然彼安则此安。亦有不可尽诬者矣。余不孝。生三十二年当癸酉岁。先君子弃养。其冬十一月甲申。奉葬于天灯山。时则伯兄无𧏮。凡襄事兄皆主之。今年辛丑。余年六十。又失先妣。是春。兄先亡。余既无兄弟。逢天大戚。茕茕在疚。谁与因极。惟日夜号恸。而性复愚钝。荒迷失次。恐不能自尽于大事。以重不孝之罪。越十二月乙酉。就先君旧兆而合葬焉。日月流迈。奄至改岁。犹贸贸自持。不即殒灭。神识稍定。自念前日事。岂无一毫未歉于心者。盖其事绪虽多。而大槩有三焉。一曰择地。二曰择时。三曰葬法。葬法载在礼文。人所共由。自当随力所及。独择地择时。搢绅士夫羞称其说。略不经意。一朝仓卒之际。专倚于葬师之口。故尤多卤莽而不通。呜呼。此于理岂所宜然。夫病卧于床。委之庸医。犹谓之不孝。况为亲谋万世安厝之宅。此何等大事。而灭裂如此也。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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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则如勿用。今既不得不用其法。而又以为小术而不讲可乎。假使不能尽通其微。而略知门户。毋为庸夫瞽师所欺。于心独无恔乎。乃辑古今术家之说及礼文时俗所传关于敛葬者。间附以所亲验者。釐为上中下三篇。总名之曰慎终录。欲藏之一家。以示子弟。使知余终天之痛云。岁壬寅二月二十日。书于金溪庐次。
南阳洪氏世谱序
南阳洪氏世谱者。正字洪君玮所编。洪君之言曰。吾洪氏之东。肇自李唐。其德业勋爵忠义文学之传。世济其美。辉映简策。其子姓兄弟。派系蕃衍。历数十世而弥昌。独我仓使公一派。自落南以后。门祚日渐衰薄。至于不肖孙玮。仅得不绝其残绪而已。深惧祖先遗绩及云仍嗣续。湮没无传。方欲因家旧谱而益广之。岁壬寅。在京城。得洪中枢逸童所为序文及谱于西川郑相公。比吾旧藏尤详。遂参互考證。蒐辑缮修。自吾始祖至吾祖吾父。具载官位事迹及妣夫人家世。以见吾派之所自来而冠之篇首。别为族谱图于其后。而于仓使公以下。并其女孙加详焉。然吾先祖子孙之布在四方者。奚止于是。而今之所得。才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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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将欲广询博访。详考而备录之。以成一姓之谱。传于无穷。一日。洪君携谱。过余河上。具道所以。余抚卷叹曰。昔苏老泉云观吾谱者。孝弟之心。可以油然而生。呜呼。岂独苏谱也哉。抑尝闻之。程子曰。管摄天下人心。收宗族厚风俗。须是明谱系。盖人之于谱系。犹水之有源。草木之有根本。谱系明然后报本追远之诚。尊祖敬宗之道。敦叙九族之义。皆由此出。今世之人。虽名为士大夫者。往往忘其祖。问其高曾以上。已有曰不知者。其远者。无论也。夫如是。孝敬之心。何自而生乎。今洪君此谱。自近而推远。由亲而及疏。穷探遍索。积以岁月之功。上下六七百年间。昭然如指诸掌。而其志犹未已。勤亦至矣。窃惟南阳之洪。源出于中华。而蔓延于东土。代有名世者出。磊落相望。可谓盛德之胤。而百世之宗也。然其经纶之业。忠义之节。莫盛于文正公。文正之后近二百馀年。子孙颇衰替。既极复飞。将必有时。余观洪君敦厚而有文。以科第发轫。且笃于孝思。不忘其本又如是。是必能绳祖武。再昌大其门。洪氏其复兴乎。余亦文正公外裔。既嘉洪君之志。而乐睹其谱之有成。于是乎言。甲辰五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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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慕录序
余尝读韩魏公重修五代祖茔记。云夫谨家牒而心不忘于祖茔者。孝之大也。惟坟墓祭祀之有托。故子孙以不绝为重。自志于学。每见祖先所为文字与家世铭志。则知宝而藏之。遗逸者。常精意搜掇。未始少懈。时编岁缉。寝以大备。其所志先域之所在。虽距今百有馀年。必思博访而得之。卒不坠先业。推及先域之八世。得以岁时奉祀。向使宗牒之不谨。祖先文字之不传。虽有孝于祖先之心。欲求其宅兆而严事之。其可得乎。其冬至元日寒食初冬祀坟诸诗皆在。可见公报本追远之诚如此其至。不独勋名德业。后世莫及而已也。先君子尝作家谱。先兄又作世系录。皆未脱稿。不肖敬承遗志。添加搜辑。凡闻见所及。并不失坠。自壬寅始。今五年馀。始末粗备。名之曰永慕录。以时展玩。少慰余风树之思。且欲示子孙。使毋忘今日之意。因具载韩公之语。后之览者。亦深有感于斯文也。丙午四月日。
医学辨證指南序
医以辨證为难。古之神医。洞视脏腑。望表知里。斯固不可尚已。下此切脉而知病。抑其次也。呜呼。医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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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终不可托以死生。近世医学不传。脉法尤废。俗医臆决治病。往往病本未甚。而因药误人者多。余于积年丧祸之馀。每念程子不孝不慈之训。未尝不伤痛。閒中偶观医学入门。其书专以辨證为主。心有感焉。于是抄出其紧切者。分内伤外感为二卷。名曰辨證指南。以与家庭子弟。为救急之用。比之臆决者。差贤乎尔。
西厓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记
  
远志精舍记
筑精舍于北林。凡五间。东为堂。西为斋。由斋北出。又转而西。高为楼以俯江水。既成。扁其额曰远志。湖山登望之美不识焉。客疑其义。余告之曰。远志。本药名。一名小草。昔晋人问谢安曰。远志小草一物。而何为二名。或曰。处为远志。出为小草。安有愧色。余在山。固无远志。出而为小草则固也。是有相类者。又医家以远志。专治心气。能拨昏蠲烦。余年来患心气。每饵药辄用远志。其功不敢忘。因推类而引其义。治心之说。亦儒者常谈。如此数义。皆可为斋号。而舍后西山。适产远志。每山雨时至。青翠秀佳。助为精舍幽趣。遂名精舍曰远志。取其实也。呜呼。远者。近之积也。志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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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之也。上下四方之宇。古往今来之宙。可谓远矣。而吾之心皆得之焉。之焉故有所玩。玩焉故有所乐。乐焉故有所忘。忘者何。忘其室之小也。渊明诗曰。心远地自偏。微斯人。吾谁与归。是为记。戊寅四月望前一日书。
义烈祠记
扶馀。古百济氏之墟也。其臣有以直谏死者曰佐平成忠。有阨穷无怨。临危献忠者曰佐平兴首。有捐生抗节。以死卫国者曰将军阶伯。其后七百馀年高丽氏之季。李正言存吾奋章斥奸。贬为长沙监务。县北十里石滩。实李氏旧居。有旌门在焉。至今遗民故老。往往道其风烈。而俎豆尸祝之典。阙焉莫之举。甚为一县民吏之羞。万历乙亥。余友洪侯兴道。受命分符于玆邑。既至。于簿领文案之暇。考图披牒。得四人者。慨然发叹曰。此宁非为守者责也。乃谋于一县父老。图为祠▣▣地。得望月山,敬龙山之北。山盘水抱。境高势豁。允宜妥灵之所。于是。兴道捐俸节廪。召募游手。役不烦民。数月讫功。庙成。率吏民享之。既而事闻于朝。 上嘉之。命赐额曰义烈祠。所以树风声而垂后范也。窃惟百济有邦。介居二国之间。以富强称。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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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也。昏庸御图。斩劓钳下。举朝结舌。独有如成公者起而争之。奋不顾身。至其缠徽纆。赋绝命。犹能陈国家大计。庶几乎王之一悟。而无几微怨怼之辞。其忠盛矣。其后兴公。悯国事之已溃。不以摈斥为嫌。而惓惓不已。其言即成公前日之言。而其心亦成公前日之心也。暨乎江山失据。大军方轨。阶公又以五千弱卒。慷慨赴敌。先夷妻子。以必死为心。卒能蹈白刃而无悔。虽古烈士。何以加此。至于恭悯昏乱。老髡当国。虽号为儒宗名相者。莫不颐指气使。李公乃以新进藐然之身。廷叱奸孽。不震不慑。忠义愤愤之志。临易箦而不少挠。夫以数子之忠节。隔世相望。肝胆相照。而遗尘播馥之地。至今使人起敬。则一祠之建。其有关于风教大矣。夫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人臣事君致忠。既已竭力于平时。不幸而当危乱之世。则沈身灭族而不悔者。是岂有所为而然哉。实出于降衷秉彝不能自已之良心也。至如百济,高丽之世。上下数千年。当时公卿大夫赫然显耀者何限。而易世之后。光沈响绝。与草木同腐。过其闾者掉臂而莫之问。独于此数公者。为之悲愉感叹。至于祠庙而享祀之。是果何所为而然哉。亦出于秉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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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不能自已之良心也。后之人。观于此。亦可以知所取舍而自劝。呜呼。义烈祠之所为作。而朝廷之所惓惓也。虽然。馀之为县邈矣。四子之节表表如是。而祠庙之建。乃在今日。岂非有待而然哉。余闻兴道为政。既以慈详恺悌得民心。益存心于教化牖民之道。乃能贲阐幽光。激起偷薄。以新一邦之耳目。其事尤可尚也。抑不知继兴道者。能以兴道之心为心。使祠宇无废于永久否乎。而扶馀之民。又能以四子之节自砥砺。他日蔚为国家之用。以无负兴道激劝之意也耶。在己之责。兴道既尽之矣。在人者。非兴道之所知也。庙凡三间。斋厨俱备。又作观善堂于其侧。为士子藏修之地。分官田以供祀事。募居民以守之。董其役者。邑人徐龟寿云。万历辛巳孟夏。通政大夫弘文馆副提学。知制教兼 经筵参赞官。春秋馆修撰官柳成龙记。
玉渊书堂记
余既作远志精舍。犹恨其村墟近。未惬幽期。渡北潭。于石崖东。得异处焉。前挹湖光。后负高阜。丹壁峙其右。白沙萦其左。南望则群峰错立。拱揖如画。渔村数点。隐映烟树间。花山自北而南。隔江相对。每月出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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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寒影倒垂。半浸湖水。纤波不起。金璧相涵。殊可玩也。地去人烟不甚远。而前阻深潭。人欲至者。非舟莫通。舟舣北岸则客来坐沙中。招呼无应者。良久乃去。亦遁世幽栖之一助也。于是。余心乐之。欲作小宇。为静居终老之所。顾家贫无计。有山僧诞弘者。自荐干其役。资以粟帛。自丙子始。越十年丙戌粗成。可栖息。其制为堂者二间。名曰瞰绿。取王羲之仰眺碧天际。俯瞰绿水隈之语也。堂之东。为燕居之室二间。名曰洗心。取易系辞中语。意或从事于斯。以庶几万一尔。又斋在北者三间。以舍守僧。取禅家说名曰玩寂。东为斋二间。以待朋友之来访者。名远乐。取自远乐乎之语。由斋西出为小轩二间。与洗心斋相比。名曰爱吾。取渊明吾亦爱吾庐之语。合而扁之曰玉渊书堂。盖江水至此。汇为深潭。其色洁净如玉故名。人苟体其意。则玉之洁渊之澄。皆君子之所贵乎道者也。余尝观古人之言曰。人生贵适意。富贵何为。余以鄙拙。素无行世之愿。譬如麋鹿之性。山野其适。非城市间物。而中年妄出宦途。汨没声利之场二十馀年矣。举足摇手。动成骇触。当其时。大闷无聊。未尝不怅然思茂林丰草之为乐也。今幸蒙 恩。解绶南归。轩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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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过耳鸟音。而一丘一壑。乐意方深。是时而吾堂适成。将杜门却扫。潜深伏奥。俛仰乎一室之内。放浪乎山溪之间。图书足以供玩索之乐。疏粝足以忘刍豢之美。佳辰美景。情朋偶集。则与之穷回溪坐岩石。望青天歌白云。荡狎鱼鸟。皆足以自乐而忘忧。呜呼。斯亦人生适意之大者。外慕何为。惧斯言之不固。聊书壁而自警。丙戌季夏。主人西厓居士记。
西厓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论
  
周礼设女巫论
论曰。臣谨按。周礼一书。圣人范世致治之盛典。规模节目。宜无一之不出于正也。祝史巫觋之属。其左于道而害于正也较然矣。以之并列于春官之篇而不去者。岂不异哉。臣尝反覆思之。而稍得其指意之彷佛焉。请僭有献焉。夫圣人之创制立法也。岂不欲使天下万事。同出于大中至正之道。而无邪秽之杂乎。然事或有人情之所向。时势之已然。而可以改可以无改者。则圣人必委曲处置。约之于法律之中。要之不使妨于政害于治而已。此亦圣人之不得已也。是故。周官司盟掌盟。载之法。而先儒以为盟以结信。非先王所欲而不禁。逮德下衰。欲禁之而不能也。臣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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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知周礼之不去女巫。亦非周公之所欲也。势也。何以言之。殷商之季。民俗尚鬼。天下之人。懔懔然常若鬼神之临乎其上。而死生祸福之寄命于巫觋。久矣。盘庚。贤主也。迁都。大事也。而其诏告臣民之说。犹且不出于死生祸福之间。几类于巫觋诅禳之为者。彼岂谓真有是哉。亦知人心之深信。以为非此莫能回也。百年久习。结于人之心目。则虽以周公之圣。其能朝令而夕禁乎。虽然。禁之不得则亦已矣。又为之设官置司。似若当然者。何欤。呜呼。此圣人之深意。而众人所难识也。比若治水然。浩浩汤汤。其势难遏。则必高其堤防。导其所归。使不至于汗漫溃决而为民物之害。足矣。周公亦知巫觋之难遏。防之不高。流之不导。则惟恐一朝汗漫溃决。不可为也。于是乎区处条理。设教定制。统之于六卿之手。而临之以有司之法。其事则惟祓除舞雩而已。其用则惟吊丧哭灾而已。外此者。皆法禁之所不许也。其意曰。既不能禁。而又不以吾之法度裁束之。则天下后世。不知巫觋之可恶。乐吾之无法也。将肆然自放于法律防范之外。以逞其淫巫诡怪之说。则不几于率天下而为巫乎。此周公之所惧。而女巫之所由设也。后之儒者。不达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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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以周礼为非圣人之书。而圣人经世立教之意。几乎熄矣。至宋朱子。乃始因其学而得其心。以发明其遗意。其言曰。使后世有此官则巫蛊之事。安有哉。又曰。▣▣得来缜密。盛水不漏。呜呼其尽之矣。或曰。若子之言。则后世如佛老之属。其亦道之邪者。而人皆信向之矣。圣人有作。其亦诿之于势而不去乎。曰。是则大不然。比之于人。巫觋。平人之不善者也。佛老。盗贼之杀人者也。平人之不善者。犹可以法导之也。至于盗贼之杀人者。则执之刑之而已。设使巫觋之道。如佛老之绝伦灭理。以乱万古吾人之大闲。则周公之去之也。将不俟终日。尚可设官检防而止哉。呜呼。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明先王之道以导之。此待佛老之道也。臣尤不能不以此拳拳于明时也。
孔明不谏伐吴论
三代以下。经济之才。忠义之节。得君之深。未有如诸葛忠武侯者。独其不谏先主伐吴一事。余未尝不以为怪。不独此也。先主与陆逊相距于猇亭。半年而不得其便。兵疲意沮。包原隰而为阵。以犯兵家之大忌。以曹丕之暗。在数千里外。而犹知其必败。孔明其时虽不在军中。而利害所关。岂有不闻。闻之而又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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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卒使先主丧师蹙境。奔走仅免。几见执获。何欤。余读史至此。未尝不废书而叹。诚不知其何意也。反覆思之。孔明无不言之理。特言之而先主不从耳。然而不见于史者。何耶。孔明。乃先主帷幄之臣。凡深机密议。虽无所不与。而未尝明争显谏于外。故群臣往往有不得闻知。其势然也。且孔明不置史官。陈寿之徒。得于传闻而为史。其所传之疏略。不足怪也。盖尝论之。先主以新造未集之蜀。不忍一朝之忿。扫境内而攻吴。其为失计孰甚焉。赵云。一武士耳。犹知其不可。况孔明乎。知之而不言。少有忠爱之心者。不忍为。吾意孔明之必不然也。先主之于孔明。信之非不笃。敬之非不至。特其志虑有所不及。故有时而不能尽从。不从则虽孔明。亦无如之何也。呜呼。君臣之际。岂不难哉。先主于一生奔败之馀。无尺土以寄其身。晚年才得孔明。始用其策而不自用。一出而成鼎足之业。其亦艰矣。及其基业略成。便有自满之心。临事奋然。不肯回图。虽孔明在傍。而不得措手于其间。使十年垂成之计。几败于一举。其可悲也夫。余以是知君臣交际之难也。夫天下之事。难成而易败。故曰成之百年而不足。毁之一日而有馀。孔明初在草庐中。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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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一世之势。始见先主。即告之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东和诸戎。天下有变。命一上将。将荆州之众。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以出秦川。百姓孰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如是而帝业可兴。汉室可复。又曰。孙权。可与为援而不可图。是其规模布置。一定于胸中。而终身由之。如大匠作室。画堵于墙。而大小间架。皆有成法。一毫不可违也。如违则室不可成。柰何为主人者。不胜其浅狭欲速之心。任其私智。乱其成法。其败也固宜。以余见之。非但先主伐吴。非孔明之意。关羽之取樊城攻襄阳。威震华夏。亦非孔明之所乐也。特羽矜能自伐。不屈于人。故孔明欲止而不能耳。智者作事。不先时而躁动。不后时而失机。时未至则遵养时晦。若无所能。时至则奋发勇决。捷如影响。易曰。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此之谓也。当先主得荆,益。根本未厚。孙权常有图荆之志。狙伺于后。曹操未死。而其势方盛。为先主君臣计者。正当抑锋蓄力。抚葺二方。厚集根本。内不失和于孙权。以固唇齿之援。外不轻与操战。持重养威。俯仰顾眄。而徐观天下之衅。不出数年。而曹操自毙。曹丕篡汉。天下忠臣义士。愤惋不平。不为曹用。然后东西齐举。兴问罪之师。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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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士。当裹粮策马。以迎王师。天下不归汉而谁归耶。天下既归汉。则一片江东之地。可抚而有之。何足以劳王师耶。呜呼。此则诸葛公之计。而柰何一失于关羽。再失于先主。荆州用武之地。既为吴有。独以区区益州。当天下之势。而欲为兴复之举。戛戛乎其难矣。公之出师表曰。秭归蹉跌。关羽毁败。凡事如此。难可逆睹。余未尝不三复流涕。呜呼。岂非天哉。
李泌好谈神仙论
生千载之后。而尚论古人于千载之前。可谓难矣。盖古人是非得失之辨。惟史家记载是凭。然史家之说。容有不可尽信者。或出于一时之传闻。或循乎流俗之毁誉。必也参之以行事。辨之以心术。察之以时势。然后其人之邪正。可论矣。唐史云。李邺侯好谈神仙怪诞。故为世所轻。余不能无疑焉。余观邺侯平生言论及行己立身。皆有本末。有经济之才。有忠荩之心。有出处之义。有格君之业。初非谩浪无实之流。索隐行怪之徒也。若使果如史家之说。则邺侯殆有意而然。特世人未之知耳。昔汉初定。而张良谢病辟谷。托于神仙。东方朔在武帝时。以谐诙晦迹。而论者以为避世金马门。邺侯之意。无乃或出于此乎。肃,代,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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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明智之君。李辅国,鱼朝恩,元载程,元振之辈相继浊乱。邺侯以孤踪。黾俛周旋于其间。以收扶颠持危之效。如此而端颜正色。非法不道。日与激触于群咻众楚之中。则其身不可保。况可望于行其志乎。是故。外则托于神仙诡诞之事。时为虚旷不近之谈。使人闻之而不忌。听之而无怨。史氏所谓为世所轻。不知为世所轻。正邺侯当日之所愿也。轻之者愈多则害之者愈少矣。故邺侯告肃宗之言曰。杀臣者。非陛下。乃五不可也。五不可之中其二曰。功太高也。迹太奇也。其后德宗令勿报怨。泌对曰。臣素奉道。无怨于人。以此观之。则邺侯忧其功迹之太高太奇。而自托于道家者流。以求免于浊世之意。昭然可见矣。夫君子之处世非一端。孔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逊。盖行则不可变。言则有时而不敢尽。或与之消息逶迤。以存随时之义。亦君子之所不得已也。后世谓邺侯真好异道。而视之为诡诞者。真所谓痴人面前。不得说梦。何足以知邺侯也。故余论之。以自附于春秋微显阐幽之意云。
西厓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跋
  
跋童蒙须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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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蒙须知者。晦庵朱夫子之所著也。夫子既编集小学一书。以为小子之学。则其涵养成就。以基进德之地者。宜无待于他书。而复有此须知。何也。盖幼稚之童。闻见未广。古今之说。难易不同。小学虽皆养蒙之道。而所载率多先秦古书。下之嘉言善行。亦皆汉唐间言语。非龆龀小儿骤见而辄解者也。故更就其所易知所易解者而为之教。以先于小学。此童蒙须知之所以作也。夫人之一心。敬怠无常。自少至老。不可一日而无教也。一日教废。则义理诚悫之心消。而猖狂放恣之意长。一消一长。因循辗转。以至于久而不复。则人理灭而入于禽兽矣。虽圣人与居。亦莫能化矣。教之道。以豫为急。须知之作。豫之道也。始之衣服冠屦。次及语言步趋。次及洒扫涓洁。次及读书写文字及有细杂事。皆日用人事之常。而至理之寓也。言之至浅。行之至近。童稚之所易解也。戒饬之。教喻之。使谨而不敢肆。持而不敢忘。若饥渴饮食之常接乎身。而惯熟于心。则智长习成。端庄齐一。自有不期然而然者矣。大抵为学有其本。教人有其渐。有本故能进。有渐故能入。能进能入。教学之道备矣。抑因此而窃有感焉。圣贤司教化之权。所以悯恻当世。而欲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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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天下者。前后一揆也。三代以上。上焉而能行。故教道明于天下。而无不教之民。三代以下。下焉而不行。故教道偏于私淑。而天下多不教之民。呜呼。此圣贤所遇之殊。而吾民之幸不幸也。方今 圣人在上。阐鸢鱼之化。以收新民之效。臣尤以此一书眷眷焉。
九经衍义跋(癸未)
始余读真西山大学衍义。每抚卷叹曰。备哉。治天下国家之道。尽在是矣。于是乎见君子忧世之深而爱君之切也。今者。又得晦斋先生九经衍义而读之。西山以后仅见此书。而其忧世爱君之心。益深且切矣。窃观先生生于东国僻陋之乡。自奋于道丧文弊之后。其择理也精。其存心也诚。其立朝事君也。一以尧舜三代为期。盖凛凛乎王者之佐矣。遭世休明。致位孤贰。亦不可谓不遇。然先生之道。则未始一日得行于朝廷之上矣。迨其末年。权奸泥之。谗构交焉。白首西迁。赋鵩穷徼。自常人言之。不摧然自沮。必泊然忘之。无复当世之念矣。而先生方且于乐天知命之馀。抽经稽传。发挥治道。以寓臣子惓惓之意。其忠盛矣。夫以西山之书。成于田里退休之日。而先生之书。作于摈黜垂死之中。故余以先生为尤难也。然则向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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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忧世爱君之心。益深且切者非耶。书凡二十七篇。论修身尊贤亲亲者十五。体天命戒满盈者十二。自敬大臣以下。未及论著。而先生易箦。遂为千古之遗恨。然尝即其书而论之。则道立于上而皇极以建。贤才登庸而庶绩允釐。九族敦叙而百姓平章。此九经之纲领。而先生已言之至于别录所载。反覆乎天命几微之际。以为持盈守成之本者。尤郑重而极致详焉。人君苟能体验于此而神会之。则其不言者。自当条畅川达。而先生之所以为万世开太平者。有不待他求而得之矣。隆庆己巳。即 圣上更化之二年也。先生潜德幽光。始稍稍彻闻于 上。既命褒赠配享。又为之搜索遗书。下本道。次第刊行。将家有而人诵之矣。年前先生之孙浚。自月城千里踵门。告余曰。先祖平生文集。已入梓流行。惟九经衍义刻板最后。今将讫功。请书颠末于后。使后人知之。余重其事。不敢许。既而请益坚。不获终辞。呜呼。自古圣贤言治道者。莫详于大学。莫要于九经。西山衍之于前。先生畅之于后。而治天下国家之道。大备而无馀蕴矣。抑又有所感焉者。道之废兴。虽若由于人事。而实系于天命。故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然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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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之一书。昔晦而今明。昔湮而今行者。夫岂偶然哉。自是以后。明者益明。行者益行。蔚然兴尧舜三代之治于吾东。则先生当日著书献忠之愿始塞。而又岂非 宗社无疆之福哉。遂敬书其后。万历十一年正月上浣。后学丰山柳成龙谨跋。
书先君子诗帖后
癸未正月。余受 恩暇南觐。鸟岭道中。遇金海吏裴云祥。奉先君子手书小帖示余。因言乙卯岁。以小童侍舟中。蒙写五言一绝于扇以赐。不敢失坠。作帖宝藏云。噫。孤露馀生。早抱终天之恸。今于道途之中。获见平日手泽。悲感交集。摧咽难胜。且念先君子盛德弘度。虽在下贱。苟有可取。必引而进之。想当时手书赠诗之意。非偶然也。而云祥乃能虔奉而宝重之。以至于二十九年之久。庶乎恒心而识礼者。祥又言曾为监司营吏。以家有九十之母。不能离侧。弃任而役于乡。此尤可尚。始知先君子果有以取之也。祥也其毋忘先君子之心。而更加勉焉。可也。男弘文馆副提学柳成龙谨识。
又书
余于前年。既跋此帖付裴吏。今春适以本道观察。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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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金海。祥又以帖来示。因忆先君昔岁经过之地。益增悲慕。更书此语而归之。时甲申仲春念后五日。谨书。
睡轩集跋
成庙临御岁久。爱养人才。激励风节。于是士之英伟卓荦者。蔚然并出。可谓盛矣。而遭罹厄会。一败涂地。譬如春气方至。草木敷荣。猝遇冰霜之惨。风雨之灾。离披摧折。索然而无馀。亦可哀也。呜呼。善人何负于国哉。达城府伯权侯灏元。乃睡轩先生之从孙也。家藏睡轩遗稿。而散失殆尽。灏元乃更极意裒集。仅百馀篇。以锓于梓。又取当时罪籍附于后。又令其友丰山柳成龙略记师友之同祸者。如子厚先友记。并附之。百年之后。使睡轩文章事迹。不至于泯灭而无传者。灏元之力也。噫。后必有三复斯编。废书而流涕者矣。
  附 戊午党籍
 金宗直字季温。司艺淑滋之子。号佔毕斋。善山人。 世祖朝登第。历事 睿宗成宗。官至刑曹判书。谥文简。有孝行。文章高洁。为一时儒宗。喜奖进后学。多有成就。郑汝昌,金宏弼以道学名。金驲孙,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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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仁,曹伟,李宗准,南孝温,洪裕孙等以文章显。其馀指授蹊径。成名者甚众。燕山戊午史祸起。时公已卒。祸及泉壤。有文集行于世。
 金驲孙字季云。号濯缨。执义孟之子。其先金海人。世居清道。受业于金宗直。能文章。性简亢。少许可。仕至吏曹正郎。燕山戊午。遭史祸。或云李克墩为全罗监司。 成庙之丧。不进香京师。而载妓而行。驲孙书其事于史草。克墩为堂上。实起此祸云。权五福字向之。号睡轩。(见序文)
 权景裕字君饶。又字子汎。安东人。 成庙乙巳登第。由艺文馆检阅。入玉堂为正字。屡迁至校理。燕山朝。知时事渐变。乞外为堤川县监。戊午祸起。与金驲孙同日死。秋江南孝温云君饶性刚毅。不喜作为云。
 李穆字仲雍。全州人。刚直敢言。尝在太学时。尹弼商以大臣当国。穆因天旱上疏曰。烹弼商。天乃雨。弼商遇诸途。呼之曰。君必欲食老夫肉耶。穆昂然不顾而去。燕山初。擢壮元科。及史祸起。弼商为堂上。挟前憾。以穆尝受业于金宗直。构杀之。
 许磐字文炳。阳川人。秋江集。磐志于性理之学。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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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进取。欲事事慕古。大猷服其端雅。尝语左相洪应曰。世子国之储君。万姓所仰赖。今与宦寺居处不可云。戊午登第。权知承文院副正字。遂与史祸死。
 姜谦晋州人。登庚子科。选入弘文馆。屡迁至正郎。坐戊午狱杖流。兄诇为大司谏。死于甲子之祸。表沿沫字少游。新昌人。 成庙壬辰登第。有文名。所与交游。皆一时名士。尝为翰林。同僚宴饮设牛肉。为 上所知。例罢。自后见禁肉。辄去之曰。不忍更犯法也。服丧尽礼。事闻 命加一资。后官至同知中枢府事。
 洪翰南阳人。登乙巳第。官至参议。性直少许可。忤权贵。罹戊午祸。杖流道卒。 中庙朝赠吏曹参判。郑汝昌字伯勖。河东人。号一蠹。以孝行荐为参奉。辞不就。登第为翰林。官至安阴县监。与金宏弼同志。师金宗直。事性理学。戊午。谪钟城以卒。既而又剖棺。后追赠右议政。谥文献。
 茂丰副正总字百源。 太宗之曾孙。能诗善弹琴。构别墅于杨花渡。具小艇渔网。常自刺渔船。邀诗人骚客。日致好诗无虑千百篇。自号西湖主人。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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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杖流远地。
 姜景叙字子文。晋州人。号草堂。 成庙丁酉登第。又捷重试。燕山戊午。以佔毕斋门徒。杖流会宁。后放还。 中庙朝官至左副承旨。有草堂集一帙。后追赠礼曹判书。
 李守恭字仲平。广州人。遁村之后。领议政克培之孙。 成庙戊申擢壮元科。历正言,掌令。有诤臣风。入弘文馆。拜校理,应教。升典翰。戊午谪昌城。移光阳。甲子赐死。年四十一。 中庙初赠都承旨。
 郑希良字淳夫。号虚庵。燕山初登第。为艺文馆检阅。既而坐戊午狱。谪义州。希良善推卜知吉凶。尝曰甲子之祸。甚于戊午。一日绝迹逃去。不知所终。有诗集行于世。
 郑承祖登燕山甲寅科。选补翰林。戊午。杖流远地。李宗准字仲匀。号慵斋。能文章。善书画。 成庙乙巳登第。尝以书状官赴京。见驿馆画屏不佳。以笔涂沫殆尽。译官招通事怪诘之。通事曰。书状能书画。必不满其意而然也。译官悟而首肯之。回程至其处。张新妆素屏二坐。宗准一书一画。俱臻其妙。观者叹赏。戊午谪北界路。经高山驿。书李师中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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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自许。众不与一律于壁上而去。监司以闻。燕山以为有怨意。逮鞠杀之。洪贵达救解不得。
 崔溥字渊渊。号锦南。罗州人。博闻强记。英杰不羁。 成庙朝再登第。为弘文馆校理。奉使济州。船为风所漂。泊于中原浙江宁波府。边臣疑倭寇将杀之。溥应对捷给。得免。 成庙令上行录。撰漂海录以进。官至礼宾寺正。戊午被谪。后竟逮被杀。
 李鼋字浪翁。庆州人。益斋之后。 成庙己酉登第。官至户曹佐郎。戊午杖流远地。死于甲子之祸。
 中庙初。命赠都承旨。南秋江孝温师友录云。益斋之后。朴彭年之外孙。二家之贤。萃于一人。
 李胄字胄之。固城人。杏村之后。能文章有气节。自号忘轩。 成庙戊申登第。拜正言。戊午。以佔毕斋门徒流珍岛。后被杀。
 金宏弼字大猷。号寒暄堂。师事佔毕斋。东方人士。皆以文词为业。其潜心性理之学。律己以礼。求濂洛关闽之绪。自宏弼始。以荐起为刑曹佐郎。戊午谪熙川。移顺天。被极刑。后追赠右议政。谥文敬。
 朴汉柱字天支。密阳人。自号迂拙子。游学佔毕斋门下。 成庙乙巳登第。历正言献纳。言事直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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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醴泉郡守。戊午杖流碧潼。甲子被杀。 中庙初命赠都承旨。
 任熙载字敬舆。丰川人。登戊午科。俄以佔毕斋门徒杖流。熙载。士弘之子。世说熙载善书。尝题祖舜宗尧自太平。秦皇何事苦苍生。不知祸起萧墙内。虚筑防胡万里城一绝于屏上。燕山一日猝幸士弘家。见屏问之曰。谁所书也。士弘对以实。燕山有怒色曰。卿子不肖人也。我欲杀之。于卿意何如。士弘即跪对曰。此子性行不顺。果如上教。臣曾欲启之而未果。遂被祸。或曰。熙载常谏其父。故士弘不悦而谮之云。
 康伯珍字子韫。信川人。佔毕斋外甥。 成庙丁酉登第。官至司谏。戊午杖流。
 李继孟字希醇。全义人。 成庙己酉登第。诗文为佔毕斋所取。戊午。坐佔毕斋门徒杖流。 中宗朝起废复用。官至赞成。谥文平。性放达不检。初为己卯士类所短。及士类败。独申救不已。与权奸忤。忧懑而卒。
 姜浑字士浩。号木溪子。晋州人。文名亚于驲孙。燕山末年。丧其嬖姬。哀悼甚。令群臣诔之。浑作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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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称美悲伤之状。燕山悦。自是颇得幸。为士类所贱。 中庙朝。仕至判中枢府事。
书金修撰任甫癸未疏后
余读沙潭子疏。词恳义直。曲折反覆。如辨黑白。天若祚宋。惟此一篇。足以感回皇极。表正人心。如其不然。犹能孤雊群啾。激励颓波。俟百世而无惑矣。呜呼。难必者天也。不昧者理也。自信者心也。后必有三复斯言而流涕者矣。
精忠录跋(乙酉)
宋氏南渡而后。中兴之机有三。而皆以小人败。方汴京陷没。金人不能自有。委之而去。郡邑豪杰。各守其土。以待王师。于是。李纲建遣张所收河北。傅亮收河东。两河既收。则天下固宋之天下也。及宗泽留守京都。招抚群盗。以百万计。连请过河。使宋人不为退缩偷安之计。按汴之故。画河以守之。则金虏必不敢蹂躏中原。此二机。皆为黄潜善,汪伯彦所沮。最后武穆以英伟杰出之才。奋不共戴天之志。从天下忠勇之士。薄伐问罪。兵锋所至。势如风雨。丑虏游魂。逃遁不暇。而赵氏之遗民旧家。日望旌旗。燕山以南。已有破竹之势。视前二公之为。事愈难而功过之。恢复之形。
西厓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第 343L 页
盖十八九成。时则有秦桧者潜为虏间。巧弄萋斐之谮以败之。三机既失。则天下之事。遂不可为矣。然李纲终于摈弃。宗泽卒于发背。而公之得祸。尤酷于二子。其不幸。又为如何。而秦桧之罪。浮于潜善,伯彦远矣。诗曰。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呜呼痛矣。世谓桧之奸邪。难于辨别。故高宗惑之。臣则常以为使桧至此者。高宗之心为君亲不诚者。有以致之也。夫君臣之义。父子之伦。根于天性。本于民彝。结于民心。而不可解者也。二帝为虏。九庙蒙尘。少有忠义之心者。皆欲北首争死敌。彼高宗独无此心乎。便可即真。来救父母之言。亦可以少动矣。如武穆者。初亦汤阴之一男子耳。尺剑誓天而山河动色。四字沮背而鬼神悲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愤愤不已者。其心将欲何为。不过为君父复雠耳。如使高宗稍有卧薪尝胆泣血枕戈之志。则鬼蜮之徒。虽累千百。何足以眩其明而抵其隙。以坏我长城哉。臣故曰。高宗之失。在于不诚。不在于不明。盖诚则明矣。不然。节义之褒。勇略之谕。寝閤之命。精忠之锡。前后丁宁。其知武穆不为不审。金字之牌。胡为一日十二于郾城之下哉。臣之此言。亦春秋微显阐幽之意。而公羊子所谓大居正者是也。
西厓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第 344H 页
近有蔡清者著论。妄议公不当班师。讥公不知权。噫。使公而果出于此。则愈足以验桧之谮。而益高宗之惑也。世岂有大将主兵于外。君命之还而不还。而可以成功者哉。假令一卒临江以守而责公专辄。则公之本心。何以自白于天下后世耶。古所云将在军。君命不受者。非此之谓也。公惟知鞠躬尽瘁。义之与比。以徇臣子之节而已。至于成败利钝则天也。公何固必于其间哉。万历甲申。有译官来自燕都。以精忠录一帙进者。 上览之嘉叹。下书局印出。而题跋之命。谬及于愚臣。臣敬取而卒业。则凡公平日所著诗若文及宋史本传。古今人叙述咏歌之辞。裒集无遗。间为图画。以象公经历战阵之迹。英姿飒爽。风采飞动。令人不觉发竖冠而目裂眦。继之以流涕也。呜呼。非忠匪臣。非孝匪子。前乎百世之上。后乎万世之下。所以建立人极。纲纪栋梁于宇宙间者。何莫非斯道也。人心无古今之殊。斯道有晦明之异。而国之废兴存亡关焉。今是编也。其意在于课忠责孝。有劝有惩。其感于人心者深矣。况君子尽忠而贾祸。小人以谮而得志。亦岂非来世之龟鉴耶。然则 圣上之所以嘉叹是录。而欲广其传者。其为世道虑至矣。后之观者。
西厓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第 344L 页
若但喜其战阵之形。击刺之状。而欲快心于狼居之北。不知以忠孝为本。则是直卫,霍之事耳。岂足以知武穆哉。而亦非 殿下今日印颁是书之意也。万历十三年三月下浣。资宪大夫礼曹判书兼同知 经筵春秋馆事。弘文馆提学臣柳成龙。奉 教谨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