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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全先生文集卷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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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全先生文集卷之三
 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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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弊疏(任扶馀时○乙亥)
伏以臣年踰三十。庸陋无状。才不逮常人。学未通一经。盗窃虚名。玷辱 明时。前年正月。滥被六品之擢。冒忝郎官之重。当时不能揆度分义。恳乞辞避。强颜妄出。随众进退。荏苒六七朔之久。卒以奉职无能。逡巡病免。冀得杜门自省。以补前日之愆。而 圣量舍垢。不加诛殛。反委臣以百里之寄。悚惕兢惶。措身无地。窃独惟念亲民之官。莫切于守令。一命之士。苟存心于爱物。尚可推移法令之中。以图所以及人者。臣虽凡陋。自幼至长。父兄之所教导。朋友之所讲劘。略闻义理之糟粕。久矣。其于 君恩民病。岂专瞢然不知所以报恤也哉。以是。不自量力。扶曳疲驽。守县任职。于今十馀月矣。而才疏学浅。政拙心劳。治民御吏。皆不得其道。使 圣泽不究。愁叹如前。恐惧忧畏。日俟 天诛之至。而其中抑有病根深痼。非一朝一夕之所由来。而区区一县之官。不得更张而理化之者。则又不得不达于 冕旒之下矣。臣赴任之日。首访民隐。则民之所苦。千绪万端。有难枚举。而其中尤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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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军卒一族之弊也。主将诛求多岐。色目如猬。富者卖其田。田尽则逃其身。贫者无田。只有逃而已。守令虽明知其当人之已逃。而以其役价布。不可以不偿。于是。捉致亡卒之首族。使之尽列其族而分徵之。彼首族者。利于人数之多而分力之少也。不间其内外亲疏。而一例混同。甚者本非其族。而强名之曰其族。无族之卒。则徵其执耕。无执耕之卒。则徵其切邻。一卒逃亡。十家破产。终亦至于不保。呜呼。不忍人之心。人皆有之。列邑守令。岂皆残酷嗜害。乐事掊克者哉。岂无恻然悼怛。思所以保之者哉。然八路之中。未闻一邑无一族之弊者。此臣之所未解者一也。 国家贡物本意。只据其土产之有无而分定之。使其各以本色之物。纳之该司。而后来百司隳职。奸胥之徒。因缘舞术。欲其利归于己。而私主人防纳之弊起矣。向之土产之物。本色之物。无所施。而外方各邑。不免以田结之数。定为除役。十倍聚价。而轮纳于私主人之家。故田结多而贡物少。则民力纾。田结少而贡物多。则民力蹙。理势然也。臣赴任之后。取本县帐付田结总数而考之。则大约四千八十馀结。而除官屯田。两驿马位田。则实数三千八百八十馀结矣。当初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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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为除役之时。田结之数。尚有三千八百八十馀结。而民力不至于大蹙。其后浦落覆沙。永废陈荒及漕军驿吏复户之田。多至七百六十馀结。而贡物除役之田。则仅存三千一百馀结矣。臣又取燕山九年加定贡案之数。而较今所纳之数。则如榛子菱芡,中脯之类。又多于燕山加定之数。呜呼。燕山之时。昏乱极矣。无怪其贡献之无节。而厥后 圣神承继。贤良辅翼。宜乎改弦易辙。一洗暴君之苛法。而贡物之数。反有加而无减。何也。田结渐蹙。贡物渐加。民生几何其不至于穷且困也。此臣之所未解者二也。扶馀为邑。平野多而林麓小。鹿皮,獐皮之物。本非所产。而有所谓韩山并定者。有所谓沃川并定者。有所谓内厢方物者。而除役之中。最重最苦者。莫此之若也。是虽当初掌事之臣。不计其土产与否而遽定之。然如此之类。非独一邑。而其来已久。则其势难以卒革。宜矣。至于元贡之外。自他官移定之物。如定山县捣练纸。海美县乾秀鱼。泰安郡其人之役。其始也。虽以本邑之疲弊而移定之。然岁多年久。疲弊者亦已苏复。而移定之邑。反以是而复为疲弊。则其势自当还送其邑。或轮移他邑。无使一邑之人。偏受其弊。可也。为该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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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虽不能自为料理。使郡县贡赋徭役。大为均平整齐。如有守令之人。目击其弊。而陈告其由。则当如救焚拯溺而汲汲处之。不使少有迟缓。而自春徂夏。再申帖移。迄无可否。茫然若坠深井之中。使人悯然不可终日。呜呼。古之人臣。一夫不获其所。若己推而纳之沟中。今日之事。不几于秦越人之视肥瘠耶。此臣之所未解者三也。各邑乐工之数。其在远官。臣虽不能详知。以傍近邻邑而言之。多不过二名。少则一名而已。而本邑之数。独至三名之多。此必本邑当初人物蕃盛。故定出之数。独多于他官。今则本邑官奴之见存者老弱具计。其数才二十有二人。而乐工三名。依旧而不减。远方之人。不能自立其役。三名一月偿役之价。至于六十斗之米。而勿论上番下番。一年十二月。无月不然。车载马驮驮。输入于乐工行首之家。行首乐工。自食其三分之二。用其一分而偿其立役之人。贫寒官奴之应是役者。莫不倾破家产。称贷闾里。收合族亲。至死百计。仅能备给。而及其再应之日。则光手赤身。更无办出之路。逋亡相继。一邑将空。而彼行首乐工者。方且从中操弄。一斗之米。未准其数。则托以阙立身役。面请该官。星火移文。剥肤椎髓。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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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人非木石。岂能堪忍。臣于前日。已将此意。转报监司。帖移宪府。推治行首乐工滥徵作弊之罪。而且使该司参详上番朔数。量定其价。而乃者闻诸道路。宪府推问行首乐工。而论笞二十云。呜呼。传闻之说。未必然也。若然则如彼狐鼠之徒。剥民膏以自肥者。虽投畀有虎。未为过也。而薄示笞罚。一何容恕之多也。此臣之所未解者四也。各司穷残奴婢之贡。与其选上代役之布。自本官艰难督办。升数之细粗。尺量之长短。一一审择而进退之。合于可纳者则布之两端。皆踏官印。授之头目。纳之该司。该司之色吏。与其所谓私主人者。通同缔结。赠赂之优者。则所纳之布。引而长之。且以为升准而受之。赠赂之不优者。则所纳之布。缩而短之。且以为升粗而退之。一退之后。虽留数月之久。非赂则终不受也。头目于是。不得已贷出赐布于谋利之人。名之曰月利。及其下来也。三倍本数。而徵于奴婢矣。非徒此也。又有所谓青苧贡者。奴子等以为苦役而轮回之。臣于春初。拣其未行者而差定之。其人差定已久。而邈无形影。问之则已逃矣。继而差正者。立庭下而诉其冤。臣进其人而细问之。则曰常贡一匹之本。代以青苧六斤。已为过矣。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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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纳之际。例为色吏之所前却。故不得已复添二斤。青苧八斤。一牛之价也。贫乏饥饿之民。无从而办得。臣闻此之夕。食不甘味。私窃怪叹。方今 圣明在上。政化更新。贡役宜无不均之叹。吏胥宜戢刀镫之奸。而弊源未杜。民困益甚。曹植吏胥亡国之说。至是而愈验。此臣之所未解者五也。凡此五未解者。皆为今日一邑民生迫切之害。以臣之绵力薄才。微诚浅虑。左计右度。前思后算。而不知所以处之。欲随众凡例。置之寻常。不问民生利害。不顾事理是非。尸居其位。安送日月。以簿书及期为能事。损下益上为职分。剥民膏血。赂啖狐鼠为当然。苟保禄俸。荣养妻孥。为良策而已。则臣鄙性狷狭。不能耐忍。违负夙心。委曲迁就之际。必发狂疾。而身且不能存矣。欲勉策驽钝。方物谋虑。革弊除苛。导宣 圣泽。以解穷民倒悬之急。则掣肘矛盾。动辄防碍。更无下手处。更无开目处。耿耿咄咄。中夜以兴。自叹其见事独迟。谋始不良耳。呜呼。臣之为县。不亦难哉。如前之云。则心所不忍。如后之云。则力所未及。因仍苟且。虚糜五斗。日月逾迈。奄及一期。坐使穷而无告之民。流离困顿。转委沟壑。罪积恶极。上帝震怒。春涝水溢。麦穗太半而不实。夏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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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月。稻苗几至于卒痒。若更数日不雨。则永无秋成之望矣。此皆臣之无状(状字下落有字)以致之。诚何颜面而临吏民乎哉。是用再度自劾。乞罢于监司而不可得。敢复仰首哀鸣。冀彻 九重。伏惟 圣慈。俯鉴微恳。特 命罢黜。以正居官无状者之罪。 殿下亦宜询咨大臣。力讲仁政。君臣相誓。期以痛变前规。使吾同胞之民。共沾如伤之泽。则祈天永命。亿万斯年之休。其实基于此矣。臣不胜恳祷切祝之至。谨昧死以 闻。
上嘉纳。疏中五条。一一举行。邑民大悦。(百姓呈监司等状云。民等之祖传言于父。父传言于子。子传言于孙。自开国以来。未有如此仁政云。)
贼退后封事(癸巳)
臣伏以 国运不幸。倭寇犯阙。乘舆西巡。三京失守。 祖宗二百年承奉 宗社。尽为丘墟。 祖宗二百年休养生灵。尽为鱼肉。至于 陵寝之变。酷烈尤甚。有非臣子所可忍言者。自天地开辟以来。有国有家者。未闻有如此之变故也。 殿下睿质聪明。 临御日久。民生之所以休戚。政治之所以得失。未尝不眷眷留念。而用人之道。御戎之方。尤无所不用其意。宜乎国治兵强。民安物阜。山戎岛夷。奔走梯航之不暇。奈何二十七年之间。治效未著。人心未服。 国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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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以陵夷。民生日以困瘁。天灾地变。史不绝书。鬼怪人妖。叠见层出。有识寒心。气像愁惨。终至无前之变。出于仓卒。如土崩瓦解。山移河决。莫有能御之者。是殿下非徒不能遂图治之初志。其失国播越。贻讥后世。虽谓之与末世亡国之君同其惭德。未为过也。殿下今日。其思所以致此之由乎。而亦思所以善后之计耶。孟子曰。人之有德慧术智者。恒存乎疢疾。宋臣陈与义之诗曰。城南鬼火成何事。终待胡锋作静臣。 殿下倘能因此变故。而痛心疾首。 宗庙陵寝之耻。思必雪之。百姓子弟之怨。思必报之。常怀卧薪尝胆之志。不忘生聚教训之策。毋急近功。毋计小利。到得异时 国势极其安固。兵力极其雄强。资粮极其积峙。器械极其精鍊。然后大而声罪致讨。悬秀吉之头于北阙之下。小而陈兵守险。褫狂虏之魄于东徼之外。使之远遁而不敢近。谢罪而输其情。则 国家他日太平万世之基。安知不本于今日变故之来也耶。 殿下平日事大之礼出于至诚。远近闻之者。咸叹服焉。 圣天子明见万里。岂不悉 殿下之忠贞哉。是故。字小之恩。殊绝他方。冠盖相望。褒赏优渥。至于急难之奏一闻。而 命大将统精卒。深入数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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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之域。期灭贼而复我邦。玆者赖 天子神威。凶丑退却。三京悉复。此乃 殿下事大之礼出于至诚之所致。而 祖宗在天之灵。亦有以默祐于冥冥之中矣。然而凶贼虽退。而攻陷杀掠之毒未戢。筑城聚粮之计未已。屯聚边邑。作为窟穴。其他乞和 天朝。往来朝贡之说。必有奸狡不测之谋。臣愚以为将来之祸。反有甚于今日。备御之策。不可不熟讲而预为之措矣。不审 殿下亦以为然乎。臣蒙被 国恩。出入仕宦二十馀年。犬马犹知报主。臣虽无状。自处之道。岂下于犬马哉。前年变生之初。臣在 辇毂之傍。罢散之久。鬻马而资食。忽闻 大驾之西幸。率妻孥徒步出城。流离辗转。窜身山薮之间。苟延数月之命。始于八月之初。艰到南阳乡里。与一二亲旧。语及 国事。妄意以为及今收拾散亡之民。论之以忠义讨贼之意。而众或从之。则时节虽晚。亦可以少报 国恩之万一。亦可以少泄臣子之至痛。而初不料力量之未逮。事势之有碍。日月不居。节序易变。自秋徂冬。不觉过送三四朔。虽时有区区斩杀之贼。非臣之本意止于如此。而且多有掣肘难处之事。遂不免条具各项曲折。申报于巡察使。军人兵器。籍付本府。仍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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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又转湖西。窃伏侨居。私自惟念。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如臣者。进不及朝臣随 驾之列。退未遂讨贼复雠之志。臣子遗君之罪。至此而极矣。席藁私室。日俟诛窜之 命。而去春除拜之 恩。遽出于负罪循省之日。感激惶惧。罔知所处。臣衰年经乱。精神内耗。筋力外凋。疾病侵寻。行将就木。不问甚差遣。皆做不得。况坡州。乃路边荡败之邑也。屠杀焚掠之馀。吏民之存者。百不能二三。而凶贼之出没无常。天兵之往来络绎。政使膂力方强。才气出众之人当之。一边捍御。一边调发。左酬右酢。前揆后度。不失事机之会。亦已难矣。而况如臣之衰病迂拙。本无一能之可取者乎。义当上章自劾。使 朝廷早有处置。而微臣愚意。当国家艰危之际。承 君父收用之 命。虽自知不堪。而退坐辞避。亦非臣子之所安。故间关跋涉。乃于三月二十二日。始克达于任所。自分偾事辱国。而重得罪于 君父。坐啸十馀日。果被使相之斥黜。狼狈还归。跧伏蓬荜。西望 行朝。但有悲涕。其后未久。又下再除之 命。命下数月之后。臣始闻诸道路。疑而未信之间。忽闻以厌惮而斥罢之。以臣之衰拙无能。决不敢再赴已试见黜之邑矣。所可叹者。 君父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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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达于数百里之外耳。昨因日边人归。伏闻 大驾进驻海州。还京有日。自今 祖宗震动之灵。庶可以慰安矣。都民徯来之望。庶可以苏副矣。臣当裂裳裹足。奉迎 乘舆于路左。与父老同呼万岁。一瞻 天颜。再睹汉仪。然后归老穷乡。以毕馀生。则臣子之分。更无所恨。而夏秋以来。痢病疟疾。迭相侵攻。医药无路。食饮专废。气力垂尽。杖而后起。势不得登道向前。徒切 魏阙之恋。不胜过计之忧。昧死百拜。递上封章。谨以为治之大纲。为治之急务。分作条贯。以为中兴改纪万一之助。大纲先举。然后急务可以次第行之。大纲固当汲汲。而急务亦不可少缓也。 殿下新经变故。始还旧都。四方臣民。拭目望治。此正再续天命。再合人心之一大机会也。建中兴不拔之业在此。召颠隮遂丧之祸在此。 殿下可不深思而痛念之哉。所谓为治之大纲有二。曰勤圣学以立治本。曰委贤相以责治效。所谓谓治之急务有十二。曰久任官以考庶绩。曰敦学校以育人材。曰恤百姓以固邦本。曰罢黩祀以正享礼。曰革内司以祛私藏。曰崇节俭以变奢侈。曰严赃法以戒贫污。曰重守令以寄字牧。曰择监司以公黜陟。曰谨选将以专阃任。曰省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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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以备军资。曰缓刑狱以惜人命。勤圣学以立治本者。何谓也。臣闻心者。一身之主宰。万化之根本也。书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夫尧舜禹。天下之大圣也。以天下相传。天下之大事也。以天下之大圣。行天下之大事。而其授受。告戒之辞。不过此十有六言。何哉。诚以天下虽广。一心可以包之。事端虽多。一心可以总之。心苟不存。则一身无主。万事颠倒。安能修身而齐家。治国而平天下哉。是以。古之帝王。未尝不以存心。为出治之本。虽以舜禹之圣。其于人心道心之分。尚加精一之功。朝乾而夕惕。无一息之间断。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然后见其日用动静之间。无过不及之差。而天下万事。莫不归吾大中至正之极。此乃千圣相传心法之要。万世圣学之渊源。实始于此。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文武以是传之孔子孟子。孔子孟子传之程子朱子。孔孟程朱之门。发明此理。尤极明白。其曰博文约礼。其曰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其曰尊德性而道问学。其曰主敬穷理等语。无非舜禹精一之旨也。孟子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帝王之学。虽与韦布不同。然其存心养性。克去己私。大段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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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之方。则亦无不同也。前后圣贤之训。布在方策。求之斯得。效之斯存。董子所谓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乎他。在乎加之意而已者。正谓此也。夫宫庭屋漏之地。燕閒独处之时。收敛精神。凝聚德性。虚明整齐。对越上帝。此亦学也。广厦细毡之上。臣邻引接之时。讨论治道。讲劘时政。延访人才。询咨民瘼。商确古今。辨别是非。此亦学也。一日之间。万机之来。酬酢不失其宜。剖决皆当其理。使王言一出。天下咸服。此亦学也。事父母以孝。畜妻子以恩。而反身威如之吉。并行不悖于其间。使苞苴不得入。女谒不得行。宦官近习。恪守所掌。而不得横恣干预。子弟外戚。依品食禄。而不得与民争利。此亦学也。帝王之学。只是如此。初无惊天动地高远难行之事。要之专一悠久。不至于二三间断。则其极也至于位天地育万物。与天地并立而为三矣。 殿下即位之初。收召名贤。日御 经筵。慨然有志于此学。儒臣之陈说义理。推论治道者。酬答如响。而自 上所见。间或垂质于儒臣。例皆超出人意之表。一时老师宿儒。莫不惊叹。啧啧以为不可及。而故儒臣李滉已有独智御世之忧矣。继以帷幄名贤。或退或没。而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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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备顾问者。皆是风斯下矣。 殿下讲学求治之心。渐不如初。一月之内。 经筵之视。不过十数日而止尔。五六日而止尔。侍讲之官。随例进读三四板文子。而推行敷陈之说。则一切渊默而不答。臣邻之情。不通于上。终乃掩卷无言而退者数矣。自是以后。深宫幽独之地。不知 殿下之所存者何心。而声色货利之欲。果无得以投间抵隙。害吾清明之本体否。抑其发号施令之间。似未免夫察察细琐。而反遗其大者之病。至于 王子专山泽之利。宫禁罔市井之货。而亦不知教戒捡饬之方。呜呼。不见其形。而影则可察。以此数者考之。 殿下之于此学。尚多欠阙之功。而不能如古之帝王。明矣。臣尝反覆思之。以 殿下天资之高。岂不知圣学之为出治之本。而以为不足用力于此事哉。不过以为世降俗末。人心浇漓。为治之术。未可专任儒教。而正心诚意之说。徒为古人之糟粕耳。但当得人才明赏罚。则纪纲立而国自治强。虽不能比隆三代之盛。亦可以粗成汉唐之治矣。殊不知学之不讲。而心亦不存。方寸之地。神明外离。物欲来主。如日月之明。而虾蟆蚀尽。昏暗迷惑。颠错谬戾。欲辨人物之贤否。则以正为邪。以邪为正。以终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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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者退而不肖者进矣。欲公赏罚之施。则赏功而实非其功。罚罪而实非其罪。终至于有功者下。无功者上。有罪者生。无罪者死。而劝惩之道。乖矣。其何以招俊乂而列于位。赏当功而罚当罪。有以立纪纲以成治道哉。画虎不成而反类狗。学霸不成而反归霸者之下。理势然也。伏愿 殿下。深惩既往之失。以图方来之善。勿以圣人之学。为迂远而无用。洗心濯虑。除去一副当气习。亲近儒臣。旁招岩穴。置之帷幄。日资丽泽。勿以年高而自怠于用力。当法卫武公之箴警。勿以质薄而自沮于闻善。当惩汉后主之庸暗。以勤励不息为功。以怠惰间断为戒。积累既久。则自然心清气和。物欲脱落。遇事有裕。而天下无难处之变矣。方今贼兵虽退。而未即出境。三京虽复。而 庙社无所。朝延体貌。不成摸样。急先之务。不容已之举。未知有几何。而臣姑舍之而不论。首以是说为献。不知者。必以臣言为阔于事情而不切于用也。然臣窃观宋室之末。君臣颠越海滨。朝奔暮忙。不能一日安顿。而左相陆秀夫犹日讲大学章句。以勉进君德。臣子爱君之道。顾不当如是耶。而今日之朝廷。又岂比龙翔匆遽之日乎。伏望 殿下。勿以人废言。而深留 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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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决意而力行焉。委贤相以责治效者。何谓也。臣闻主号令而出治于上者。人主也。承君之令而致之天下。以成治道者。宰相也。是故。君虽圣。不可以独治。必待宰相之得人。然后始能相须而有成。书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易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者此也。然统百官总庶务。位势之尊。贰于人主。其权亦已重矣。苟非其人。则范睢所谓妒贤嫉能。御下蔽上。祸成于下。而主不知者。亦可畏也。故人主之职。抡相为大。其求之也甚劳。其得之也甚逸。既知其贤。则推其诚心而信之。优其礼貌而待之。隆其权势而重之。使小臣不得以间之。能如是而后。始克展布其所有。而无疑沮挠夺之患。以之任庶官而庶官得其职。以之抚百姓而百姓安其业。以之镇四夷而四夷服其威。风俗厚而教化行。妖孽息而祥瑞至。天下之事。无不如吾所欲而治道成矣。 本朝设议政之员。其任则论道经邦。燮理阴阳。其位固非人人而冒处也明矣。而所谓论道燮理云者。亦岂无所猷为。坐谈空言。而使阴阳自和哉。 祖宗朝相业。皆以黄喜,许稠为言。然其辅导设施之功。比之汉,唐,宋之名相。不知果能无愧否乎。而以近世之事言之。三公最是冗官。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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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不可堪之人。盖人主之所以责任者不重。故宰相之所以自任者轻耳。夫天下之人材有限。而有限之中。德量才识。又有大小浅深之不同。而其大而深者。实难得也。呜呼。才难之叹。自古有之。末世偏邦。公辅之才。一何独多耶。周官曰。官不必备。惟其人。三代以上。固不可容议。汉之高祖。独相萧何。宋之太祖。独相赵普。皆至十馀年之久。卒能平大乱一天下。以成三四百年之王业。彼二帝者。皆以英雄之姿。豪杰之才。一时人材。云合雾集。岂其萧何,赵普之外。无可用之人耶。政以宰相之材难得。而宰相之位。不可以苟充也。得其材而委任之。则相一人而有馀。不得其材而委任之。则虽并相十人而不足矣。商高宗寤寐思贤。而帝赉良弼。宋仁宗召相富弼。而天下相庆。任相之道。果在多乎。今之卜相则不然。不问人物之凡庸。众望之未满。惟其身无大累而位已跻于崇班者。则随其资格之先后。从上列书。或三或四而不厌其多。虽或显有物议。而或为当路者所亲厚。则间亦推毂而跻引之。首相有阙则左相升之。左相有阙则右相升之。右相之阙。以次而充之。除目未下。而物色先定。及夫作相之后。其贪权乐祸。植党固宠者。固不足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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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稍知廉耻。谨慎自守者。又止以杜门谢客。不受朝绅之私谒。为能事而已。国有收议之事。则例为含糊雷同。不肯立异。少涉事体之关重者。则持其两端。而终以裁自 圣断四字。塞之而已。是故。庶事涣散而无总会之处。纪纲废弛。政令不一。国非其国而不可为矣。如往年贼变之报。日急一日。而备边大臣。相顾错愕。无一人担当自任。画大策备战守。如李纲之为者。此无他。择之不精。而苟充其位。任之不专而泛授以事。平时无预定之策。事急之后。手足忙乱故也。伏愿 殿下。思君相相须之义。鉴今日因循之币。务得一贤相而专任以事。如汉高之于萧何。宋祖之于赵普。数依天章阁故事。引入内殿。询以当世之事。间赐笔札。俾陈其所欲为者而施行之。四方所奏大小时务。皆令下关宰相。使之日坐政事堂。六卿以下。各以公事来听指挥。而人才之邪正。吏治之得失。民生之休戚。军政之修坏。财力之饶耗。敌国之畏侮。无不责之宰相。而要其成效。毋预疑其权太重而猜防之。毋遽听其贱陵贵而挠沮之。则纪纲成于上。而无人自为心之患矣。号令出于一。而无作舍道傍之币矣。庶事安有不理。治效安有不著者哉。齐桓。一霸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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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能专任管仲。以成一匡之功。苻坚。一戎主耳。而能专任王猛。以成治强之业。况以 殿下之明圣。而寻求今日第一流。置之辅相之位。委任而责成之。则何患于国之不治哉。虽然。 殿下出治之本。不能先立于 殿下之一身。则亦何能得天下之贤才。委 国家之大事。而卒有所成哉。汉武帝知汲黯之忠。而不能用以为相。所相者。乃曲学阿世之公孙弘。宋理宗每称朱熹之贤。恨不得与之同时。而目前不知真德秀之为大贤。终始委政而信任者。乃史弥远贾似道之奸耳。则二君本心之明。终为物欲之掩蔽。而失其用舍之道故尔。然则臣之所论为治之纲。虽曰有二。而勤 圣学。又为任贤相之纲矣。伏愿 殿下留念焉。久任官以考庶绩者。何谓也。臣闻天不能自治天下。而立君以治之。君不能遍治万事。而设官以分之。内而六部庶司。外而方伯州县之官。是也。然而事必练而后谙。功必久而后成。则居是官者。安能一朝夕之间。一旬朔之内。而可以察其任尽其职哉。是以。古之帝王。莫不为官择人。而久于其任。如汉之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唐之阳城。居谏议七年。宋之刘温叟。为中丞十二年。郭进之守西山凡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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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汉超之守关南凡十七年。皆以久任而致效者也。我 朝今日之任官则异于是。各司参下之员。虽有计朔迁动之法。例皆循虚名而不责实效。故见任之官。初无奉职之心。但以便文自营。架漏苟度。侥倖不败。待阙升迁为得计。至于六品以上。如六曹郎官各司参上之员。今日除此而明日移彼。乍忽授京职。而遽复迁外任。其中久任者。亦不过四朔五朔半岁一岁。而不为迁除。则必被驳递矣。显而台谏侍从。尊而卿相宰列。移东补西。数迁尤甚。而纷纭呈告之习。又为难救之弊。递 命才下。而除 命旋出。则昔者之疾。今日即愈。避事之迹益露。而不知以为嫌。保禄之计益巧。而不知以为耻。百官为逆旅之过客。百司为奸胥之窟穴。如此而望庶官之各得其职。庶事之各就其绪。不亦难乎。伏愿 殿下。溯当初设官分职之意。思今日百务坠废之故。为官择人而不为人择官。严其个满之法。殿最之际。不循虚名而必核实效。使能者尽其才。不能者尽其力。其茂材异等显有功绩者。褒赠禄秩而不改其官。必待个满而后迁。其地望隆重而难于其代者。则虽十年之久。亦不害于仍任。而异日之 特旨超迁。必在于此等人。功绩虽不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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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而不至于不能察任者。特加策励而使之益尽其心。不可轻递于个满之内。其庸劣无能。尸素度日者。其崇名蔑实。手滑言佞者。斥去而不用。其善于防遏奸滥。利柄不归于猾吏之手。而不幸为其所陷者。亦当先为推考。察其缄答之辞而处之。勿为轻罢其职而堕于奸计。宰执台侍之有病者。虽听其呈告。不得于旬月之内辄至三度。使得调理而复出。病重而不能出者。必待三十日之限而后递免。既免之后。不必旋授他职。使之优游调息。而无拘束迫促之患。其无实病而托称呈免者。须察其情迹事势之难易轻重而为之处置。大概始焉择其人而授之任。中焉要其久而理其事。终焉考其绩而收其效。夫然后朝无倖进之路。位无冒处之员。废者修而坠者举。 国家之事。渐有条理矣。伏望 殿下留意焉。敦学校以育人材者。何谓也。臣闻为国以人材为先。而人材之成否。实系于教养之如何。教养之道。学校是也。三代之后。惟汉之明帝能留念于此事。尊师重道。临雍拜老。宗戚子弟。莫不入学。故东汉人材之盛。后世莫及。虽在后嗣。主德昏暗。党祸斯酷。而其所以维持扶植。使群雄相视而不敢发者。犹数十年之久。及乎赵宋之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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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学之外。增置。武学宗学。而当时学制之详。又皆前代之所未备者。故至于靖康,建炎之间。而文武将相之材。前后辈出。虽其厄于小人。而志不克伸。功不克济。然其庆历元祐教养之效则不可诬也。 本朝学校之盛。在 世宗朝极矣。而教育之化。无愧汉宋。自是之后。文章节义之士。德量辅弼之贤。世不乏人。虽或间为奸臣之所搆陷。而鲜能保其身者。然其斩伐销铄之馀。尚有一脉之不绝。至于 殿下之初年。颇有风动之渐矣。惜乎。司化之臣。无能体 殿下之至意。而师儒之选。例归冗杂之流。十数年来。学校一事。朝廷置之相忘之域。而近日士风之浇薄。诚不忍言也。以如此之士子。他日为公为卿。为台谏为侍从于朝。未知 国家将何所恃倚为治。而方倭贼长驱之日。守土典藩之臣。望风投甲而走。知边掌兵之官。仰天束手而坐。无人材之叹。未有甚于今日。此虽非一朝一夕之所由来。而 国家养育之道。其不及于祖宗之盛时。明矣。呜呼。七年之病。而求三年之艾。苟为不蓄。终身不得。殿下自今其不思所以敦化本育人材之方乎。汉高。乃不事诗书之君。而能于兵戈倥偬之日。祀孔子以太牢。光武。方天下未平。而首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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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学。若二君者。可谓知所先务。而先儒以为有大过人者。谓此也。伏愿 殿下还都之后。收拾板荡。经理庙社之外。首及黉舍之修。预选儒林之所宗仰者。置之师长之任。镇定浮薄。陶成敦厚。略去虚文。渐向实地。学制当依安定湖学之规而增损之。人材必期他日适用之器而成就之。宗学宜遵 祖宗之旧典而修举之。武学亦仿宋朝之良法而增设之。要皆极择教官。而期于有效。太学则又以馆阁重臣之有名望者兼总之。频数课业。考试能否。 殿下亦于暇日。时时临幸。礼谒先圣。馈饷诸生。仍使儒臣执经问难于前。推究义理。以考所诣之精。旁及治道。以察经纶之蕴。至于安民之术。御戎之策。理财之道。亦莫不询问。而使之各陈所见。如此二三年之后。士习渐变。人知所向。积以岁月。久而不懈。则济济生此之盛。必有其日。而文王以宁之休。不独专美于周矣。伏望 殿下留念焉。恤百姓以固邦本者。何谓也。臣闻民依于君。君依于民。民而非君则不能相保而资生。君而非民则罔与共守而图存。君民之不可以相无也如此。然民之于君。初无一定之位。亦无一定之人。视其仁暴之所存。而为之向背去就焉。故书曰。抚我则后。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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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雠。是则虽曰民。而非君则不能相保而资生。而去彼之暴。就此之仁。只在于一举足之间。而自古未闻有患无君之民也。君之于民则不然。只有此民而已。而其心一离。则不可复合。其势一散。则不可复聚。而昔之万乘。今为独夫矣。故以成王之贤。亦不得不畏于民岩。而民为邦本之戒。所以昭载于书经也。三代以后。愿治之君。莫不以养民为先。轻徭薄赋以保之。劝课农桑以业之。或赐田租之半。或勤岁时之问。少遇水旱之灾。则发仓赈救。犹恐不及。如有不得已之役。则计日而免其常赋。所以厚其生。安其业者。无所不用其至。故百姓之爱戴其君。如子弟之爱戴父兄。平居则竭其力以奉之。有难则忘其死以卫之。国有磐石之安。民无土崩之患矣。臣伏见 殿下即位以来。岁比不稔。民失其业。役烦赋重。而无乐生之心。久矣。加以守令利于肥已。作名目而诛求。边将急于酬债。设差备而渔夺。茧丝重于保障。鞭扑先于抚摩。上之使下。不以人道。下之视上。疾若仇雠。至于贼变之后。孑遗之馀。其穷困益甚。涣散亦极矣。膏血已竭。而刀锯之割剥不止。筋力已尽。而鸡犬之驱催日急。离乡去土。饿殍相望于原野。弃子遗妻。颠仆不绝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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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怨上之言。不啻祁寒暑雨之咨。召敌之心。无异干将镆铘之惨。死长之义不敢望。而倒戈之变深可虞也。伏愿 殿下。明下罪己之诏。亟施安民之政。贪官之托称兵饷。徵敛无艺者。必治而不贷。奸吏之因缘作弊。操纵尤甚者。必诛而罔赦。均节贡赋。而使无悬殊之叹。轻平力役。而俾免偏重之苦。安集流亡。蠲除逋欠。多般抚恤。得其感悦。则涣散之人心。庶有收拾之势。扤捏之邦本。庶有巩固之望矣。伏望 殿下留念焉。罢黩祀以正享礼者。何谓也。臣闻傅说之告高宗曰。黩于祭祀。时谓弗钦。礼烦则乱。事神则难。孔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可谓孝矣。盖先王制为祭祀之礼。以寓夫报本追远之意。吉凶异节。疏数不同。丧三年之内。专以事生之礼事之。故有朝夕入奠。日祭上食之仪。及其撤几祔庙之后。始以神道事之。则四时有享。朔望有奠。有事则告。有新物则荐。尽其诚敬。洁其粢盛。完其牺牲而已。此乃礼之正也。汉之立原庙。纲目特书其始。以示非古。而先儒以为祖考之精神。分而不专。而月游衣冠之礼。已有黩亵之讥矣。恭惟我 世宗大王孝思之诚。出于至性。及其晚年。春秋渐高。深念 庙享之礼不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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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如在之诚。乃于 寝殿之旁。别立 文昭殿。三时视膳。一依事生之礼。此则汉家原庙之意也。 列圣相承。 昭穆既序。则位数之多。膳品之繁。世益而代增。岁月积久。人情玩狃。献官执事之臣。诚意衰歇。筋力怠倦。已不足观。而典仆下辈媟嫚之事。尤不可忍言矣。臣窃以为 世宗此殿之设。特出于一时自尽之诚。而不料夫后日黩乱之弊。至于如此耳。一国臣民。皆心知其未安。而口不敢议其非礼。况以孝子慈孙事亡如事存之诚。而遽罢 祖宗相遵之祀乎。 列圣之因循至今。亦理势之当然耳。然以今日之事言之。其势亦不可不罢。何者。兵乱之后。民力凋瘵。缮修之役。难及此殿。一当罢也。财赋殚竭。祭享之需。难继此殿。二当罢也。因乎事势之难复而不能复。又得孝子慈孙随时处变。婉而不迫之意。三当罢也。伏愿殿下。下议大臣。上裁 圣衷。四时之享。行于 宗庙。俗节之祀。行于 陵寝。罢去 文昭。并及 延恩。而昭格署斋醮之设。亦可推类而并罢。以正 国家祭享之典。则事神之礼。斯无黩乱之嫌。而福禄之降。万世无穷矣。伏望 殿下留念焉。革内司以祛私藏者。何谓也。臣闻王者。以天下为一家。故三代以上。藏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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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民。有若所谓百姓足。君谁与不足。是也。三代以下。藏富于府库。已非帝王之盛节。况于府库之外。别设一司于内。以为私藏乎。我 朝之置内需司。虽非始于今日。而其伤政害治之端。不一而足。内奴之居于外方者。有何功劳于 国家。而免役复户。独异于齐民。使之骄横闾阎。陵轹守宰。有似化外无统之民。内奴之贡布。虽使守令催督。而出纳之数。有司不得预知。其司之官。但奉 内旨。用于某事。赐于某人。皆归于燕私之费。而无补于军国之需者。不知其几钜万。而中间奸滥之弊。有不可胜防。则至令其司之官。得用刑讯。使若一朝廷然矣。昔诸葛亮言于后主曰。宫中府中。俱为一体。不宜异同。古之明王。于宫禁大小之政。无一不领于冢宰。而制以有司之法。故君无私人。国无私政。内外一体。血脉贯通。无壅滞隔塞之患。况天下之势。合则强。分则弱。今以海外偏小之邦。而自分其民。自裂其财。使不得合而为一。可乎。唐明宗。五代少康之主。而乃能废去内藏。以革宿弊。况以 殿下之圣。而不为唐宗者乎。伏愿 殿下。扩天地无私之量。恢帝王至公之道。快革内需之设。永祛私藏之累。自今外居奴婢。同于各司公贱之例。不必复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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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示偏私于民。收其贡布。纳之司赡而别置之。户部总其一年所纳之数。而逐岁 启闻。自上如有不得已支遣之处。则 命有司而供之。要当节其浮费。豫为蓄积。他日用以易胡人之首。如宋太祖之远图。则一国臣民。皆仰 殿下之大德。而自请输财助边。如汉之卜式者必多有之矣。伏望 殿下留念焉。崇节俭以变奢侈者。何谓也。臣闻奢侈之害。甚于天灾。盖天灾之流行。虽甚可畏。而其害之所被者。或有远近轻重之不同。而亦出于一时之偶然。未必今年如是。明年又如是矣。上之人。发仓以赈之。蠲赋以抚之。则民虽遇灾。而忘其害焉。奢侈之习。则其害有不然者。主化之人。不以俭约躬率之。宫室衣服饮食之间。一有繁华之念。而未知所以制之。则下之效上。疾如影响。故俚语有之。曰宫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其争奢竞侈。务为相胜。而天下同于靡靡。遂至于不可救矣。历代帝王之有志于化俗者。如汉文帝之身衣弋绨。晋武帝之焚雉头裘。唐玄宗之焚锦绣珠玉。皆有意于躬修俭德。以化天下。而文帝则能移风易俗。终致富庶之盛。二君则旋肆淫奢。自蹈乱亡之祸。何哉。文帝之俭。以诚而不以伪。以实而不以名。终始如一。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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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有其效者也。二君之俭。初非出于诚意。特欲求其崇俭之名。而一时作为之心。终不能胜其本有之奢欲耳。我国土瘠民贫。无绫罗锦绣之产。无珠玉金银之货。其在 祖宗朝。上自尚衣进御之用。不至公卿大夫士庶之冠服。率皆朴而不华。俭而不奢。第宅间架之制。各有等级之殊。而不得踰越。饮食之品。亦不过时产之鱼菜。而无远方珍异之味。故当是之时。人多远虑。俗有厚风。公私之储俱裕。而水旱之灾。不能为民之害矣。夫何数十年来。人心渐坏 俗习大变。奢侈之风。日新月盛。服饰则矜华丽而耻俭素。第宅则慕崇广而陋卑狭。饮食则尚丰侈而厌简淡。朝无禁防。国无法制。上下无复等威。而各纵其所欲。推其所以致此之由。岂无所自欤。呜呼。物极必有非常之变。识者之知有今日。久矣。伏愿 殿下。因玆荡败之后。率以躬行之化。卑宫恶衣。慕大禹之俭德。不殖货利。法成汤之圣敬。勿贵远物而贱土产之用。勿事营为而竭工匠之力。后宫不得施珠翠锦绣之饰。戚里不得肆舆马声色之欲。思与上下同其更始。期以收桑榆之效。则风俗渐厚。而奢侈之习。庶可变矣。然常人之情。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必也在上之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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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以诚。持之以久。使躬修之化。薰蒸透彻。旁达无碍。人皆心服而诚感。然后有始有终。而不为晋武帝唐玄宗之归矣。伏望 殿下留念焉。严赃法以戒贪污者。何谓也。臣闻害民之事非一。而聚敛为害民之大。坏俗之事非一。而赃污为坏俗之甚。盖寘守令之官。分共理之忧者。本为养民而已。而头会是事。但为自肥之计。则民日益困。而邦本病矣。爵以荣其身。禄以厚其俸者。所以励其廉耻。为下民之表率。而偷窃官藏。自甘穿窬之行。则是衣冠之列。隐然有一盗贼。而廉耻因而扫地。士风日以坏败矣。是以。汉唐以下之君。稍知为治之务。粗成少康之效者。史氏必记其政曰。严赃吏之法矣。而光武之于欧阳歙。虽其弟子千馀守阙求哀。而竟不免死。宋祖之于王全斌。虽有平蜀之功。而终不能赎其黩货之罪矣。 国朝赃法。非不严密。其在令甲者可见矣。所患者。 朝纲废弛。法不能自行。酿成贪污之习。驯致士风之溷浊。不日月矣。或科外敛民。以输权门。或窃取官谷。以入私第。或枉法徇私。受赇无厌。在外之官。则自 上间遣御史。按察不法。而所捉例皆细琐不关之文书。罪至于推考罢职而止耳。在内之官。则但发于台谏之论劾。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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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视以风闻而不核其实。递罢未久。旋复收叙。物论素著。而人情亦不深恶。年除岁迁。历扬清显。位至卿相者比比有之。由是朝著之间。贪风大炽。清议不行。至于贼变以后。州县之官。无复畏忌。公然船运。以供妻妾之奉。多买藏获。以图子孙之业。遂致兵食耗竭。赈救无策。呜呼。可胜痛哉。伏愿 殿下。自今以来。勿问内外之官。贪污之迹。显发于公议者。必核其虚实。果其不虚也。则严治而不饶。录案显戮。与众同弃。可也。其在疑信之间。而无明订可徵者。则罢而不叙。以惩其不谨之罪。亦可也。守令闻御史之出。则例皆藏匿其不法文书。巧为粉饰。苟图无事。是则御史之遣。无益于惩贪猾。而只长其诈伪之风矣。臣之愚意。观察使职兼风宪。而久居一道之内。巡察之际。足知守令之贤否。而贪脏之迹。又有见闻之路。随其所闻。密遣都事。出其不意而摘发之。或单骑亲往。不拘远近。大者 启闻治之。小者自决而惩之。则守令惮其风采。凛乎常如御史压境之日。不敢恣为非法。而贪赃之吏。庶有畏戢之心矣。伏望 殿下留念焉。重守令以寄字牧者。何谓也。臣闻汉宣帝之言曰。民之所以安其田里。而无叹息愁恨之声者。政平讼理也。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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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此者。其惟良二千石乎。盖守令者。吏民之本。委以百里之命。而一方之民休戚系焉。其为任亦重矣。其择之不可以不精。任之不可以不久。待之不可以不重。择之不精则无以得其人。而民受其害矣。任之不久则无以成其化。而事不就理矣。待之不重则无以劝其心。而自励之意怠矣。自汉文景之后。惟孝宣久在民间。知民疾苦。故于守令之任。尤致其意。二千石之有治效者。或以玺书勉励之。或增秩赐金。而不轻于迁动。公卿有缺。则以次而补之。至于孝明。以郎官之上应列宿。出宰百里。而却馆陶公主之请。汉家家法。其以民事为念。守令为重如此。故三代以下致治之隆。在数君为尤盛也。我国虽壤地偏小。八道郡县之数。至于三百六十之多。则守令之遍得其人。其势亦难矣。而三品以上荐举之法。徒为文具。而归于无用。故荐举之际。不复用意。苟充姓名。以塞其责。而攀缘请嘱。奔竞而图得者十居七八。其择之之不精。既已如此。而赴任之后。例多不称之责。台谏弹论之。御史状 启之。或灾伤不以实而见罢者有之。或漕运不及时而被黜者有之。簿书期会之踰其限。饮食烹饪之失其宜。而殿最之居下者不一其事。数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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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三四递易。而新未必胜其旧。八道之内。六期满朔之守令。不过一二人而止耳。而其稍有政绩。列于使命之褒 启者。则又遽命升叙而迁于他官。治不见效。民不蒙惠。而数易之害。无异于无良之守令矣。宜乎吏缘为奸。民失其业。生理日穷。而至于父子兄弟之不相保也。伏愿 殿下。申明荐举之法。不论文武。惟其贤能。籍其姓名于二册。一置之 座侧。一下于铨曹。守令有阙。按其籍而除授之。拜辞之日。 引见便殿。问以治民之道。丁宁戒饬。使知感惧。其治郡之绩。则以兴学校字困穷。百姓安乐。教化流行为上。以课农桑均赋役。恩威并行。盗赋屏息为次。以先名后实。务为修饰。以干百姓之誉者为下。虽其才有高下。治有优劣。而苟不至于昏庸泛滥。不可一日在职者。则皆当存而勿递。使之劘以岁月。期成其效。虽有在法当罢之罪。而情涉眚灾者。亦可权宜处置。小则推考。大则降资。及其秩满将迁之时。通考前后所犯。或贬付西职。或越禄几等。以示其罚。或贪虐病民。罪重而难恕者。则从律科断。并及于举主。而严其连坐之法。其洽效最著。异于常等者。一依汉宣褒崇之典。如此而后。守令之选始重。而字牧之任可寄矣。伏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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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留念焉。择监司以公黜陟者。何谓也。臣闻朝廷者。监司之本。监司者。守令之本。盖监司之贤否。在于朝廷。守令之勤怠。系于监司。姚崇论当世时务之急。而以择十道监司为先者。诚以监司之任。专制方面。黜陟守令。其承流宣化之责之重。非他藩臣之比也。臣窃见朝廷近日监司之除。自 上特遣之外。多在于时论所不归之人。或以刑迹之嫌而自求出外。或不待其求而铨曹直拟差遣。方面莫重之任。反为朝廷左迁之职。故虽有材器之人。例皆先存避谤之意。不为担当之计。其下于此者。则文簿之烦。精力已弊。度时日于醉梦之间。巡行之际。但以抽点军器。掷奸莞楮。为应文之具。而审药捡律之辈。因而凭藉。公然徵敛。其无事其生事。只系于行赂之多寡。而守令治效之有无。境内民情之苦乐。则不得闻其详矣。及其殿最。临时择其一二无势力之守令。备数贬黜。以塞其责而已。如此而欲公其黜陟。使守令有所劝惩而成治效。无异却步而图前也。臣愿殿下于八道之中。视其郡县之多少。事务之烦简。畴咨佥举。必得材器相当之人而授其监司之任。且令于朝士之中。自辟其都事。不必拘以周年之限。惟以治事见效为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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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之风励守令。务尽其职。百姓则必期于安集。军卒则必期于训鍊。仓廪则必期于充实。城池则必期于完治。凡百废坠。莫不修举。以此责之。使不得为草草苟度待朔交代之计而已。则膺是任者。料理一方之务。不啻若忧其一家之事。而守令之一黜一陟。不得不由于公道矣。伏圣 殿下留念焉。谨边将以专阃任者。何谓也。臣闻将者。三军之司命。选择之方。不可以不谨。故曰君不择将。以其国与敌也。夫将帅之才。岂易得哉。智必能谋。勇必能战。仁必能守。忠必不欺。而又能爱抚士卒。分食有投醪之惠。恤病有㕱疽之恩。然后将帅之才始备。而可膺阃外之寄。国有长城之恃矣。我 朝选将之道。固未尝不致其谨矣。然近世所谓将帅之臣。大概多出于善事权贵之人而见其粗通文字。便利言语。则遂以为能堪将帅之选,而荐拔之。出身未十年。而致位节度使者。前后不绝。平时则惟知掊克丰己。浚下媚上。无异晚唐之债帅。有变则恇怯失措。进退无据。捧首求生。而以走为第一。如此而望其修明军政。激励士卒。折冲御侮。以安国家。岂不误哉。此乃近日不远之殷鉴。而尚及此时。所当汲汲改图者也。呜呼。天生一世之人。自足了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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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今日文武之中。果无将帅之才乎。要在 殿下随其已试之能而拣拔之。筑坛授钺。专委阃任。待之以恩。结之以信。御之以威。勿易勿改。期其效于数年之后。凡干军政。许以便宜从事。无内外牵制之患。又令招纳远近失业流移之民。厚加抚谕。给牛贷粮。广营屯田。略依李纲淮南襄汉之规。使士卒乐于饱煖。而有投石超距之勇。敌人畏其威信。(信字下落而字)绝鲸奔豕突之心。然后以战则胜。以守则固。而蜂虿之毒。困兽之斗。不足为吾之患矣。臣窃念今者。兵民残败。财赋匮竭。郡邑灰烬。器械荡然。十年之内。恐无收拾经理之策。而岭南尤甚。选将守御。在所最急。而湖南形势。与岭南相依。防备之具。不可差等。安民和众。募兵积粟。补败为成。转危为安。庙堂之上。必有预定之算矣。伏愿 殿下深念而亟图之。省冗食以备军资者。何谓也。臣闻天地所生。财货百物。只有此限。以有限之物。供其无穷之用。而不为节之。则其势必至于匮乏。而终为无政之国矣。故曰。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盖古者裕财足食之道。不过如斯而已。非徒在古为然。我朝 祖宗之时。赋税之入。自有常度。而撙节其用。量入为出。朝无浮冗之费。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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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陈朽之富。故虽当师旅之兴。而不患军资之缺乏。自三四十年之后。 朝纲渐坠。百司失职。其所以刻剥军民之脂膏骨髓。以供军国之需者。太半归于内外奸吏之偷食。而尸位窃禄之员。无功受廪之人。又不知其几何。而兵曹递儿之职。猥滥尤甚。或有安卧其家。终年不仕。而得付高品之禄者。 国家赏功酬劳之典。反为该曹悦人市恩之资。税入之数至狭。而耗费之地。烦冗如此。宜乎仓储声竭。而国无数年之支也。矧今经变之后。数千里之内。山川草木。村野鸡犬。无不被其惨酷之祸。满目赤地。不见人烟。况府库财帛。仓廪米粟乎。付 国事于无可奈何之地。而坐待糜烂灭亡之日则已矣。如欲厉志自强。立国保民。为他日雪耻复雠之计。则人和之外。兵食最急。省节浮费。岂非今日之切务也。臣意内则汰去冗员之无功滥食者。渐为撙节蓄积之图。外则兼并小邑。减省守令之数。随其品秩。制其衙禄。使足以支其私属一年之供。桩管耗谷。不得私用。往来使价。支用几何。民间口食。分给几何。逐月会计。报于监司。岁末合计留库实数。而渐次作米。别置一库。别为会计。监司时遣幕佐。抽栍斗量而捡敕之。则不出十年。兵食稍备。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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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有济矣。伏望 殿下留念焉。缓刑狱以惜人命者。何谓也。臣闻狱者。天下之大命也。死者。不可复生。绝者。不可复续。故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盖帝王之治天下。刑罚非其本心。道之而不从者。不得已以刑而一之。此非人君之私怒也。乃天讨也。苟不公其心平其意。小以一己偏系之私。参错于其间。则失其轻重之本则。而非天讨也。其有乖于帝王钦恤之德。大矣。舜之诛四凶。罪在四凶而舜不与焉。故四罪而天下咸服。惟其用刑之当于人心也。汉文帝之除肉刑,唐太宗之减笞背。皆有得于哀矜恻怛之仁。而二君之治。几致刑措。若以重法深文。而可以镇定天下。畏服人心。则秦,隋之祚。不止于一传而遽绝。而法律之用。果重于诗书矣。宋太祖尝读二典叹曰。尧舜之时。四凶之罪。只从投窜。而何近代法网之密耶。自是。犯大辟者。非情理深害。则多得贷死。而臣下之有罪者。未尝杀戮。先儒以为本朝家法。远过汉,唐者。以此也。恭惟我朝,列圣相承。治尚德教。而恤囚之典。谳狱之法。亦无不曲尽其详。讯杖有厚薄之式。死囚有三覆之,启。至于隆寒苦热。虑有留滞之冤。屡下丁宁之,教。列圣之心。即汉文帝,唐太宗之心也。惟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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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有权奸执命。屡起猪觜之狱。朝绅韦布之罗织锻鍊。伤天地之和。斲邦国之脉者。不一其人。虽其魑魅之状。终不能逃于禹鼎之下。昭雪之 恩。及于泉壤之朽骨。毕竟所补。不及于所伤。而其遗毒馀烈。至今使人短气也。 殿下以仁厚明睿之姿。嗣 祖宗艰大之业。而适丁 国家屯蹇之运。逆臣之乱。推鞫未毕。而 宗庙之变。继起于其间。三省大狱。至于三年之久。桎梏 楚之下。岂无一夫一女含冤枉死之人耶。至于 殿庭设鞫。虽有 祖宗朝旧例。然 法殿非施拷掠之所。 至尊非亲莅鞫之身。禽兽之死。尚不忍闻其声。而古之君子。必远庖厨。况于大臣。况于侍从平日所优礼亲信之人。而忍视其苦楚之状。忍闻其号痛之声乎。其惊骇人情。伤损事体。所关非轻。中兴之初。亦宜斟酌损益。以新一国臣民之闻听。讯杖厚薄之不如法者。亦 命有司。一依 祖宗已定之式。而权臣之随意增加。以快一时报复之私者。一切改定而不用。申命八道监司帅臣。系干军令之外。大小刑狱。皆令慎审。不得取快目前。使 殿下好生之德。流于邦域之内以无所壅阏。则祈天永命之本。实基于此。而不犯有司之治。可见于今日矣。伏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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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留念焉。臣之所陈十二条之说。皆今日中兴经国之务。而不可缺一者也。然不能委任贤相。责以治效。则亦无所总摄齐整。而此十二条者。皆为虚文矣。是则委任贤相。又岂非十二条之纲哉。呜呼。不能内修。何以外攘。周宣王侧身修行。以修其德。任贤使能。以修其政。故王化复行。而能成猃狁于夷之功。汉光武讲论经理。夜分乃罢。而不知其疲。则德之修于己也。知人善任。寇,邓,耿,贾之贤。宣力于内外。则政之修于国也。是以。终能削平群盗。匡复旧物。下此则晋元帝之偷安江左。唐肃宗之趣取大物。宋高宗之忘亲释怨。内修之道。有所未尽。故外攘之功。亦多有愧。幸而王导,温峤,郭子仪,李光弼,李纲,张浚,宗泽,岳飞诸君子。奋忠仗义。竭其心力。故虽不能平一海内。廓清氛翳。而亦能扶持撑拄。守其宗祧。至于百馀年之久矣。其在今日。臣不敢知 殿下之所以修之于内。以为外攘之本者。其视周宣,汉光如何。其视晋,唐,宋之数君。亦如何也。臣病伏穷乡。身远 阙下。虽未闻 朝廷今日行某政。明日出某令。今日进某贤。明日祛某弊。然窃见军民之怨。日积于下。而上不知所以恤之。寇敌之谋。日深于外。而内不知所以备之。政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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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清。而倖门大开。公道之不张。而私情太胜。功一而赏殊。罪同而罚异。出于上者。下不能匡正之。出于下者。上无以捡制之。使人心解体。纪纲紊乱。 国势奄奄。朝不保夕。而其他流传之说。又有不胜其可忧者。呜呼。此何等时节。何等变故。绸缪之策。当用何等举措。而 殿下深居禁中。罕接群臣之面。大臣以奉行文书为己任。台谏以掇拾细事为尽职。甚者荒耽酒色。贪嗜货利。置 国事于茫昧不可知之地。孰肯如周公之坐而待朝。武侯之经事综物哉。日往月来。因循荏苒。内修不举。外攘无本。则中与之功。决不可期。而不测之变。又非前日之比矣。昔少康有田一成。有众一旅。而能用旧臣靡。讨寒浞而复禹绩。有志者事竟成也。伏望 殿下勤励自强。勿沮勿挫。修身任贤。立经陈纪。于臣所陈大纲急务之先后本末。一一循序力行。不为浮言所动。卑论所壤。人事既尽。则天命亦新。如是而 国势不振。仇敌不灭。臣甘受妄言之诛。不审 殿下任事之臣。曾为 殿下言及于此。而宵旰之馀。亦尝念及于此否乎。以臣之微贱疏远。揆以义分。安敢妄有辞说。辄论军国大务。自取越职之罪哉。但以爱君之诚。初不系于官之大小。地之亲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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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微臣报国之愿。非献一得之愚。则更无少效之地。故上婴 龙鳞。下忤朝列。尽底蕴而极言之。惟 殿下财察而哀怜之。 睿览之后。亦宜宣示 东宫。仍令下付大臣。上下交修。恢复功毕。则臣虽流落穷荒。转死沟壑。亦无馀恨矣。臣乱离呻吟之中。窃不胜忠爱之情。薄纸胡写。言不成伦。罪涉不敬。万死难赦。无任战慄陨越之至。谨昧死以 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