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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峰先生文集卷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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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峰先生文集卷之五
 书
  
鹤峰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100H 页
答黄上使(允吉○庚寅○以下海槎录)
鄙性狷狭。执迷不回。论议之间。多有肘掣。其得罪多矣。大度包容。非但不以为罪。反加谆谆之诲。思欲纳人于无过之地。此盛德事也。仆虽无似。宁不知感。然其中事宜。有反覆者。故亦不敢苟同。而重其罪也。惟高明亮之。 本朝事目内。无待宣慰偕行之条。使臣自生意见。强留相待。果为未安矣。然此则似矣。而实不然也。盖宣慰迓境。自前有例。则 朝廷其无指挥乎。试检前人日记。则历路乡导之船。数只而止耳。今玆之行。出于百年之后。 朝廷安知宣慰有无。而预为之区画乎。使臣到此。始闻来奇。则临事善处。其不在于使臣耶。且衔命出疆。便宜从事。自古有之。今何独不然乎。 天朝之使。不待远接而先发。此果重王人事体也。然以之较今日事体。则实势异而时不同也。何以言之。我 朝敬事 天朝。礼至严也。为远接者。当候于境上。而不及焉。故 天使怒其怠慢。不待而登程。此则重稽 皇命而压倒我邦也。日域之与 本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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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地则敌国也。以义则邻好也。蛮人无礼。前此待信使至忽略也。其时脱有人焉。将我国接待其使之礼。谆谆开谕。则彼虽无识。亦颇伶俐。岂不觉悟而从命乎。鄙人常有慨于此。故东平馆接见之日。首及此事。则玄苏答曰。我国亦当差官迎送云云。而越海之日。寂无迎迓之人。余招译官责之曰。宣慰一事。非徒上官言之。尔等亦谓其当来。今入其境而未见影响。何也。此邦待吾辈。曾不如我国之待常倭乎。当初相约之意安在。译官即问于客人。则以为当到于府中。而海路多阻。时未及来云。今也必待宣慰而发程。则彼知大国信使之体。不可无宣慰而苟行也。继今使价之来。必先期迎迓。永为恒规矣。设若利于速行。不待而发。则非惟自处不重。彼将曰宣慰有无。使臣不以为关。安知后日指此为故实。遂废而不遣乎。在 天使则不待而行。为重事体也。在我辈则必待而行。乃所以重事体也。先儒所谓中无定体。随时而在者。正以此也。鄙人所谓势异而时不同者。亦以此也。若援 天使以为规范。则不几于子莫之执中乎。大抵君子处事。不但视一时之利害。当致谨于始。而虑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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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今焉吾辈之行。适当其始。此非吾辈尽心处乎。愿勿以操纵在彼为过忧。而更留谛思也。易曰。差之毫釐。谬以千里。可不慎乎。可不惧乎。昨虽以不待之意。言于副官。如觉其非。则十易无妨。况不无可措之辞乎。惟此一事。大关事体。其他疫疠之相染。还期之早晚。不必论也。至于军粮。则彼亦有土有财。若至乏绝。则岂无相资之路乎。妄见如是。故不觉强聒至此。悚仄悚仄。
答上官玄苏
承和诗佳甚。良慰客怀。日昨俯索万松山三字。敢不如教。此中有小告禀。师与我。同是两国使臣也。非但相接之际。各敬尔仪。至于书尺往来。亦当致谨。毋自失焉可也。圣不云乎。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曾子亦曰。出辞气。斯远鄙倍。顷者吾师书尺用片幅。不裁不封。书胡乱而语不雅。此虽师亲我爱我。故略于边幅。然揆之圣贤之训。不亦远乎。愿留盛亮。以重两国之体。千万千万。不宣。
答许书状(筬)
某白。足下不遗无似。镌诲谆谆。思欲回执迷之见。而全国体于万全。甚盛甚盛。然以愚策之。足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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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全国体者。乃所以辱国体也。足下何不思之甚也。夫此岛之与我 朝。何如也。世受 国恩。作我东藩。以义则君臣也。以土则附庸也。寄命 大朝。以资生理。若绝其关市。不许其朝贡。则是无异扼婴吭而绝之乳也。自 祖宗朝以来。深得抚夷之体。一以为龙蛇。一以为外臣。威以震之。恩以绥之。未尝一于姑息。而受其欺侮也。此岛亦知 大朝恩信之重。仰赖之厚。故奉藩称臣。恪守侯度。世执壤奠。稽颡北阙。其怛威赧德也至矣。今玆使臣之来也。义智躬自护行。馆待有加传 命之日。拜稽中庭。祇受如仪。相见之时。就前再拜。不敢当岛主之礼。可谓恭矣。吾辈之失。正坐欲得其欢心。礼下之已甚。故便生骄傲之气。数日之后。已觉其不承权舆矣。日昨东山之会。义智跨马直到幕前。吾已心不便之。而宾主之间。亦有所难。故不敢形诸色辞也。至于国分寺所为。则骇愕极矣。大国使臣。与其上官列坐中堂。则为义智者。虽由他门而入。可也。咫尺之地。乃敢偃然乘轿。历阶升堂。睥晲使臣。有若臣仆然。虽曰夷狄无礼。亦有君臣上下之分。义智何敢乃尔耶。为使臣者。若仍坐其席。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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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礼。又与之把臂酬酢。欢洽乃已。则是甘于受辱。而自处于臣仆之列也。彼亦见使臣之恬然。必将谓礼所当然。略无忌惮之意。末流之弊。将何所不至也。此身虽微。乃大国之使也。孰不曰身可轻而国不可轻。身可辱而 命不可辱乎。虽然。身之与国。实不可二视也。身轻则国为之轻。身辱则 命为之辱。为使臣者。何敢轻辱其身。以致轻其国辱其 命耶。此吾之所以恳恳告上使。请与之偕出者也。再三言之。而上使不从。则吾之独出。虽若未安。当此之时。上使为轻。国体为重。与其苟同而辱 命。曷若立异而尊 命乎。还馆之后。足下及车君。又相继而出。此岂不以国体为重。而期不辱其身者耶。意谓足下所见。与我略同。岂料其三思之馀。反生其惑耶。足下所谓待夷之道。不可概以常规。自可从容处置。无损于国体者。似矣。当日待夷之道。常规之外。更有何道耶。其从容处置。无损国体者。亦有何道理耶。足下有心。我能忖之。所谓不概以常规者。不过曰治之以不治也。所谓从容处置者。不过曰与之接膝。徐徐开谕。以愧其心也。此则有不然者矣。夫治之以不治。乃王者待夷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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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奉 命之臣。持一国体貌。而不自谨重。为么么小丑之所陵蔑。其辱国甚矣。反曰治之以不治。此岂使臣之道耶。不惟不治。又与之促膝接席。叙寒暄交觥筹。则是安于其辱也。厥后虽复从容开谕。岂能使愧其心耶。且我于其日。设若愤愤生怒。面加峻责。而驱辱其身。则果失待夷之道。而激之生变也。我不过称病出来。洁身还馆而已。此实不较禽兽。治之以不治者也。有何过中之举乎。若以拂其意为难。而因仍苟且。曲为顺从。则是乃妾妇之事。岂大丈夫之义乎。又岂是大国使臣之体乎。至于杖世云。则其由然矣。吾辈至此。方言自别。正若喑聋。其开谕之责。不在于世云乎。顷日之变。出于不意。虽有舌人。亦无如之何也。但义智怪问吾辈之出。则为世云者。所当援据典礼。严辞开谕。而缄口结舌。不能出气。乃以疾作还馆告之。其罪不亦大乎。且吾念之。赴京之时。华人若有不善。则必归罪于不能开谕。杖吾译官。例也。入 上国。犹杖译官。则到藩臣之邦。独不能治其罪耶。治罪之后。都船主始使人谢之曰。副官年少不知礼。有此过失。非但岛主闻之。矍然失色。国王若闻此事。吾等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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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罪矣。吾将躬进谢过。愿使臣垂恕焉。余对曰。我国信使之废。百年于玆矣。新王以礼为国。频年请使。其意甚勤。故我 殿下特遣使价。以修两国之好。礼至重也。宾主之间。各尽体貌。不可相忽。而入境之初。副官陵蔑至此。此岂新王之意。亦岂我 殿下所望于贵邦者乎。况本岛。臣事我 朝。与藩臣无异。副官又是岛主之子。其无礼何敢若是。虽曰少不知礼。独不念在东平馆时乎。本国宣慰使等官。若与客使相会。则必大门外下马。整其衣冠。入与行礼。络始不怠。此客使之所亲见也。曷尝慢易无礼至此耶。彼时宣慰等官。设若开副官所馆之门。骑马乘轿。历阶升堂。则于副官之心安乎。倭人平调连。乃随往本国者也。言未毕。起拜致敬曰。副使之言。至当至当。吾侪小人。亦知其失礼矣。副官使者。潜告于译官曰。副官昨见使臣之出。已觉其失。兼又都船主峻责之。副官达夜不寐云云。昨者所为。不过如此。而足下乃以杖世云为已甚。不亦左乎。夕闻倭奴斩人于浦口。心亦骇之。诇诸同船格倭。则乃曰国分寺乘轿上堂。初非副官之意。入门之时。令止其轿。而舁者不从。致令失礼。副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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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怒。即欲斩之。而在逃不现。故今始捕而刑之矣。一倭又曰。欲令使臣。知失礼之罪。在于舁轿者。故令使船格倭。同参杀之矣。鄙人谓车君曰。杀人之变。专由吾辈之先出。不亦惨乎。然使臣辱身辱 命极矣。副官既谢其过。又归罪于下而杀之。今而后。国体稍尊。国辱亦小雪矣。相与一伤而一喜。不图足下徒知杀人之可骇。而不念国体之为重。过自悔责至此甚也。足下又曰。古人待夷狄。必曰恩信怀绥而已。何尝有体貌字说出来云云。此真所谓知一不知二。胶柱鼓瑟者也。先王之待夷狄。虽曰恩信怀绥。其最严且谨者。莫体貌若也。春秋内诸夏而外夷狄。故夷狄虽大。必称人。秦楚虽僭。必称子。衣裳之会。必序于列国之下。此非尊中国之体貌乎。汉之高文。有金缯之奉。则贾生以为首足倒置。汉宣位诸侯之上。则扬雄以为紊尊卑之序。此非坏中国之体貌乎。以今观之。 本朝犹中国也。岛倭实蛮夷也。以大国之使。屈辱于小丑。见其陵蔑无礼。而犹莫之耻。反以体貌之重。为薄物细故。其亦异乎春秋之义矣。其亦异乎汉儒之见矣。此吾所谓知一不知二。胶柱鼓瑟者也。又有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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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上使之所以不屑去就。与之酬酢欢洽者。岂徒然哉。其意必曰。夷狄不足与较。小礼不足与争也。若与之屑屑争较。则岂非所伸者小。而所伤者大乎。其意如此。故终始包容。略不动色。其度量之宏。实非浅浅者所可蠡测也。然人各有见。何可雷同而苟合乎。昔孔道辅之使辽也。辽伶以文宣王为戏。道辅奋然起出。不终享礼而罢。夫辽。一蛮夷也。伶人。又蛮夷之一俳优也。偶然之戏。可付一笑。而道辅之径出不顾。必与夷狄相较者。抑何意耶。吾辈入犬豕之窟。与犬豕杂处。形单势孤。其危可谓甚矣。然义智之轿。非但辽伶之戏也。使臣之辱。实大国之辱也。为使臣者。何可先自畏怯。甘受屈辱。而不与之较乎。足下又曰。冠裳虽美。而束之于猴孙。则必跳踉而后已。亦云善喻矣。然吾之义不辱者。只欲存使臣之体貌。非欲冠裳于猴孙也。其所开谕者。只言其非礼而已。非加诘责于彼也。彼虽无知。亦愧其失。必刑人乃已。渠之惨酷。何关于我。何损于国。而有此云云耶。足下又曰。新王崛起。夺国未厌。又易岛主。犹欲交邻通好。献俘请使。此实两国安危之机。吾辈亲承 王命。仗节而行者。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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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体貌一事而止哉。噫。足下于是乎失言矣。君子一言以为智。一言以为不智。以足下之智。而终归于不智。不亦惜哉。新王自崛起。自夺国。自易岛主。干我国甚事。而谓为两国安危之机乎。其欲交邻通好。献俘请使者。其意不过慕礼义之国。欲借重于其邦耳。使臣衔 命出疆。今已越海。所当谨守礼义。动遵规范。不沮不屈。毅然如山。使国体重于九鼎。 王灵畅于无外可也。如此则倭人必曰。大国之礼义。吾固闻之。今果然矣。必相与拭目耸观。自生尊敬之心。终不敢慢易其礼矣。今则不然。才涉其境。不自谨重。一以顺悦倭心为上策。彼虽无识。亦甚伶俐。岂不知吾辈之无廉隅乎。以此言之。国分之辱。不几于沧浪自取者耶。古之使于四方。不辱君命者。一则辞命之善也。一则体貌之尊也。今吾辈于辞命。则畏倭如虎。惴惴然犹恐触其怒。含糊嗫嚅。到口而不敢吐。于体貌。则不能自重。轻于出入。虽见屈辱。亦不为耻。如吾狷狭者。不胜其愤。欲有所言。则必群起而攻之。使不得开一喙。此何等使臣之体乎。如此而敢为大言曰。吾等所受而行者。比之体貌。其轻重大小为如何哉。足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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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轻重大小。不亦舛乎。孟子曰。国有道。以道殉身。国无道。以身殉道。未闻以道殉人者也。程夫子亦曰。身屈矣。而道行。未之闻也。吾辈不问义之所在。一以顺悦倭心为事。不几于以道殉人者乎。安于屈辱。而欲伸其道。无乃屈身而行道者乎。呜呼。此膝一屈。不可复伸。 君命一辱。不可复雪。此古人所以执节不挠。虽死无二者也。且吾辈拜辞之日。 天语丁宁。其不在耳乎。始曰动必以礼。不可稍有慢易之意。终曰使国体尊重。王灵远播。在此一行。大哉 王言。此非臣子所当战战兢兢。终始体念处耶。蕞尔小丑。横加无礼。而晏然受之。不能自直。若入倭王之庭。而事有大于此。辱有甚于此。则其恇怯失措。辱身辱国。坐可策也。将何面目。归报吾 王。而见我三韩士大夫乎。言念及此。未尝不扼腕痛心也。足下又曰。正其衣冠。尊其威仪。宽其度量。广其恩信。使异域之人。俨然望而畏之。此实尊体貌之大者。若曲生疑阻。白地生梗。愠怒其色。勃溪其辞。无人不责。无辞不较。不几于恶乎。细观足下之辞。上一节。自赞也。下一节。责我也。戴乌横银。朱衣玉节。光耀异域。虽谓之整衣冠尊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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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受无义之食。顺犬豕之心。虽谓之宽度量广恩信。可也。然衣冠威仪若是其尊重。度量恩信若是其宽广。而随处受侮。不能使俨然望畏者。何耶。到大浦之日。义智请与相见。上使既入其馆。则义智又曰。今已日暮。请于他处见之。比到其处。就馆欲见。则义智在咫尺。而下人瞒曰。远在五里之外云。其不欲相见也审矣。及其请见也。又欲便服而入。其相轻也极矣。我之不得不愠。与足下争辨者。实欲尊体貌也。此岂无事而曲生疑阻。白地生梗者乎。都船主请于重午日进见。吾等亦许之矣。既与之相约。则非有大故。不可违也。食后乃称岛主家有事。而不果来。是以岛主为尊。而轻使臣也。反以非礼之食投之。我欲受之。得乎。使臣答宴之日。义智私于世云曰。若是烧酒。则吾甚厌之。请以吾美酒代之。其不敬客甚矣。吾欲许之。得乎。宾主之间。书尺不可忽略。而玄苏用片幅休纸。胡乱其书。不裁不封。吾欲无言。得乎。东山之会。使臣设帐幕。则我实主席者也。罢出之时。义智仍坐其席。欲我先出。我欲从之。得乎。义智问安使者。每朝必以二戈两剑前导而来。直到我前。我令译官开谕。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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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不敢。我欲任其无礼。得乎。至于国分之变。则以君大度。不能容忍。况余之狷狭者乎。然亦未尝愠怒其色。勃溪其辞。必据礼温辞。从容开谕而止。亦何曾如足下所言乎。且宣慰使一事。实非小小曲节也。彼既以先声已来瞒我。又以博多已到瞒我。又以风逆不来瞒我。今已淹留一月。而迄无影响。终乃无宣慰请行。而吾辈任其操纵。坐受其瞒。不敢出一语相诘。此何等事体耶。昨吾所以欲一开谕者。实非偶然。而大言折之。吾之郁郁。当何如也。大抵足下满纸缕缕。不一而足。窃覵高明病根所在。则皆从怖死二字上出来。古人于义所当言。则虽死必言之。况此谆谆开谕之事乎。且足下引郑文忠,申高灵之事。以为美谈。隐然以两贤自处。足下之自许。高则高矣。然高灵则逢时之乱。见辱亦多。而犹令岛主望风下马。至于乌川。则道德文章之懿。耸动夷夏。虽以盐奴之蠢蠢。犹知其尊慕。肩舆邀请。殆无虚日。而吾辈则既不能使之望风下马。又不能使之肩舆邀请。反为义智肩舆之所輘轹。不亦可羞之甚乎。我之所以不降辞色。径出不顾者。虽似率尔。亦不得不尔也。愿足下毋我罪焉。
鹤峰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106L 页
语曰。道不同。不相为谋。此则然矣。岂料道同而不相谋至于此极乎。信乎吾道之孤且穷也。不宣。
与许书状
仆少不解事。老而益甚。曾以体貌二字。见斥于高明。深欲闭口齰舌。以安愚分。而窃伏思之。 朝廷不知我之无似。付我以辅行之责。丞之设。岂端使然哉。苟或稍存形迹。辄生疑贰。视使事。有若秦越之肥瘠。则其自为谋则得矣。奈 国事何。呜呼。体貌二字。高明已闻之厌矣。然吾之所守者。此二字也。使事所重者。莫二字若也。吾何敢舍吾之所守。而为苟同之行哉。惟高明恕其愚而察其心可也。盖国不自重。必有重之者。亦不自轻。必有轻之者。一重一轻。其谁使之。其不在于人乎。毛生叱楚。赵重于鼎吕。李棁膝行。宋轻于鸿毛。此已然之明效也。噫。两国交好。使在其间。其任不亦重乎。解怨释纷。其任也。尊主庇民。其责也。片言之顷。敌之向背系焉。一动之间。身之荣辱随之。可不慎乎。可不惧乎。吾辈奉 王命。涉蛮庭。宜如何处身耶。将尊其体貌以自重乎。抑务悦夷心以取辱乎。以吾观之。近日所为。其失体也甚矣。其取辱也甚矣。国分之
鹤峰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107H 页
辱。既往何追。然旋有戮仆之谢。又有徒步之敬。亦可以小洒其耻矣。为吾辈计者。当惩前而警后。见始而知终。持身处事。一于礼而不苟可也。而既辱于国分。未数日。而又赴西山之招。留连醉席。与之欢谑。有若谢前日之事。而慰倭奴之心者然。此何等事体耶。倭轿虽可乘。而制不便则不乘可也。而或免冠或曲腰。以取容身。非但有骇于瞻视。其于自重之道。何如耶。身入异域。行止不能自由。固当取决于主人。然当以礼节之。何可数数而取辱乎。龟峰待风之日。日使世云请行于义智。义智等蹲坐船上。世云昂首舵底。咫尺之间。不许相见。其奴视国人甚矣。及其渡一岐也。义智等皆入其家。略无行意。世云徒步船主马后以乞行。世云之辱。岂非使臣之辱乎。一岐虽远。只在眼中。且有格倭之先导者。使臣自当发船。何必禀命于义智耶。况使船若发。则彼将追蹑之不暇。奚待请乎。不知自重。而但虑拂倭之心。取倭之怒。此何等事体耶。至于一岐州。则宣慰使国王使。皆会于玆。其观瞻所系。非但马州一岛而已。涉海翌日。虽急于相见。主当请宾。宾不当先请也。况仆与足下。皆当亲忌。则此
鹤峰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107L 页
君子终身之丧也。与夷使相见。有何紧急。而必于是日乎。及我之不从。则终乃胁之曰。相见。公也。亲忌。私也云云。噫。公私轻重。仆亦非不知也。然亦或有轻于公而重于私也。独不念礼与食色之喻乎。此等曲折。明若黑白。而乃以见屈鄙论为耻。必欲行己志而夺人情。直令世云请日期。则倭使不许相见。足下亦必怃然失图矣。且如载米之事。则无谓极矣。倭使承其王之命。致委积于使臣。虽曰义所当受。既有两卜船。可令分载矣。使臣亲受。不亦失体之甚乎。区区献忠之意。实不偶然。而必挥斥而不从者。何耶。倭船与使船。交错于米斛之边。其屈辱甚矣。虽不愧于倭奴。独无惭于汉节乎。噫。此何等事体耶。两国使臣相值。则当行相见之礼。为宣慰者。在一岐则期以赤关。到赤关则托以负薪。当初一番伻问之后。藐不相接者。今四五日矣。彼虽惷然不知其礼。为使臣者。独不可据礼开谕乎。于一岐则当忌而请见。于此日则俛首而听命。是何始锐而终懦耶。不独此也。西海之小殿。周防之大内。皆使臣经过之地。而 朝廷恩数之所及也。路枉虽不得亲传。其不可留待其至。而宣我 王
鹤峰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108H 页
之命乎。自前使臣。非不知速行之为快。而必留连多日。传 命乃行者。抑何意耶。况既谕小殿令受于赤关。而听信倭奴之说。不曾留半晷以待之。其失信稽 命极矣。鄙人往复之言。虽不足采纳。亦当以询荛之义处之。使毕其愚。而出言未竟。使船已发。此何等事体耶。呜呼。今玆之行。出于百年之后。非但远人之所观瞻。后来之矜式。亦系于今日。凡百举措。其可轻乎。况国之重轻。民之安危。所系尤重。当与一行。熟讲深思。无负委遣之意。而自圣太过。无舍己从人之美。所谓愎谏自用者。无乃不幸而近之耶。或有诘余者曰。子之言过矣。惟玆失体之事。虽三尺童子。尚知其不可。况以一时之英贤。宁有不知之理乎。盖禽兽不可以责冠裳。夷狄不可以责人道也。是故。正朔未尝加焉。声教未尝及焉。牛羁马縻。(草本。牛縻马羁)任其野性。而不与之较焉。上使书状之所为。岂非待夷狄之体乎。以是言之。子之所谓失体者。乃所以得体也。君子所为。岂众人之所识乎。子何强其所不知。以疵大贤之所为乎。余曰。子之言似矣。然余之惑。于是乎滋甚矣。夫中国之待夷狄。固若是也。然施之各有其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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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柱而鼓瑟也。如日本者。虽曰夷狄。有君臣上下之分。有宾主交接之礼。性且伶俐。善解人意。非可以禽兽待之。是故。我 朝待之以邻国。馆接之数。有加于北狄。时或通聘。以敦交邻之义。简选使价。以责专对之任。此前代之所已行。 本朝之所不废者也。国之重轻。系乎使命。故乌川为使。则夷人感悦。禁侵掠而还俘获。罗兴儒衔命。则非徒不得其要领。其身亦不免囚系。使乎一身。不亦重乎。为使臣者。必也尊其体貌。动必以礼。使夷狄不敢生慢易之意。又当开心见诚。情意交孚。使夷狄自能起爱慕之心。然后方尽使乎之责。而不辱君命矣。若徒以苟悦其心。将顺其意。为能事而止。则古来专对之材。又何足贵乎。或怃然为间曰。子亦可谓千虑之一得矣。朋友所贵者。责善也。子未可言耶。余曰。余于书状。乃他山之石也。君其待之。既答或人。而又述其辞。以申体貌之说焉。足下其反覆之。如有不合。则不惜回教。幸幸甚甚。某顿首。
与许书状
某顿首言。使臣见关白一节。与足下面论。非一再矣。人微言轻。不能动足下之听。而回足下之意。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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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以来。碌碌是甘。唯唯是事。伫观大君子周旋中礼。不辱 君命之盛懿。而惟其昏愚。不知自止。故玆又攘冯臂犯笑骂。奋笔而索言之。惟足下恕其妄而垂荛择焉。夫日本者。何等国也。我 朝之与国也。关白者。何等官也。伪皇之大臣也。然则主日本者。伪皇也。非关白也。为关白者。相君也。非国王也。惟其擅一国之威福。故我 朝不知其实。谓之国王。而待以敌体。是降王者之尊。下与邻国之臣。为等夷也。不亦辱乎。自前日本诸殿书。谓 主上皇帝陛下者。亦知伪皇敌体于 主上。故尊之若此。而关白不敢与之抗也。惟我 列圣。非不知正名之为先。而不拒皇帝之号者。盖以拒之则不与伪皇为敌。而关白反为之匹故也。顷年议臣不审。欲辞其号而不受。以今观之。岂非失计之甚乎。今幸使臣身历此邦。审知关白之非国王。则虽无前例。犹将据礼争辨。以正相见之礼。况前此使臣。皆行楹外之拜。则关白之不敢自尊。而优待使臣。可知也。呜呼。关白既非国王。而前例又如此。吾等何独自甘于庭拜。以取辱国之罪乎。或者以为秀吉名虽关白。实一国之王也。使臣何以知非王。而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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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庭见之礼乎。余曰。关白之不敢称王。非但海东记言之。今玆使臣之来也。指秀吉为关白。则人皆应之。谓之国王。则莫知所答。不特此也。谓之关白。而不谓之王者。山人宗长之说也。相君敷文教于异域者。住持兑叟之序也。赠一品大相国台灵者。非前关白之位牌乎。大政大臣信长者。非前关白之名号乎。以是观之。秀吉之非国王。亦明矣。国人不谓之王。而他国使臣成之为王。欲行无前之礼。抑何义耶。足下之言曰。 国书直书 御讳。称秀吉为国王。则是我 殿下待之以敌体也。为臣子者。何敢抗礼。而废从下之恭乎。此则似矣。而实不然也。 国书之书 御讳。称之以国王者。盖不知其实故也。当初若知关白之非国王。则 国书宜书曰关白。岂肯以国王称之乎。又岂肯书 御讳而自贬乎。始之不审。有此过当之礼。今虽不可追改。使臣相见之礼。则自当仍旧。何可庭拜。呜呼。前此使臣谓为真王。而犹行楹外之拜。今吾辈既知非王。而反欲行庭下之拜。此何等道理也。然则足下之欲庭见者。辱国也。非尊 君也。我之欲楹拜者。尊 君也。非辱国也。何以言之。堂堂大国之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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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见于邻国之臣。是夷吾 君于关白也。非辱国乎。升堂而纳拜。则是敌吾 君于伪皇。而不许关白之相抗也。非尊 君乎。足下之言曰。 先王朝以使臣楹外之拜为非。至于著为事目。其可违乎。况今仪注。又以庭拜为文。其可违乎。此真确论。而亦不然也。 先朝之错认关白之为王。亦犹今日不知秀吉之为关白也。为使臣者。既知其非王。则当以便宜从事。复 命之日。具由 启达。乃是大夫出疆之义。何可胶守故常。而不为之通变乎。且今事目内。始载其条。而礼官旋觉其非。乃削去之。是 朝廷亦不以升拜为不可也。执此为故实。不亦左乎。足下之言曰。今虽升拜。 国书 御讳。其可改乎。国王二字。其可改乎。如不可改。则使臣升拜。亦无益也。此又不然也。 国书虽不可改。关白尊我国之使。不令庭见。则是尊我 朝为上国也。如此则使臣升拜。实非自尊其身。乃所以尊我国也。不亦快于心乎。足下之言曰。若请而从之。则幸矣。彼如曰弊邦使臣。既拜贵国之庭矣。贵国之使。何独不然乎云。则我无说矣。此又不然。夫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天地之常经也。日本伪皇。既为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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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关白虽贵。乃人臣也。我 殿下当通信于伪皇。而伪皇不与国事。故 国书不于伪皇。而于关白也。然君臣之分。如天地之不可易。使臣见伪皇。则庭见礼也。于关白则庭见非礼也。惟其如是。故使臣行礼。彼此各异。此非屈倭使于庭。而尊我使于楹也。今关白若受庭见之礼。则是以天皇自处也。关白尊戴天皇之义安在。若将此义。谆谆开谕。则彼虽无知。亦必心悟而屈服。有何不从之为虑哉。鄙见如此。故昨于宴席。适与玄苏相对。余问曰。贵国诸殿见关白时。拜于庭下乎。堂上乎。玄苏答曰。与诸殿同是天皇臣也。何庭拜之有。余又问曰。自前我国使臣。亦行礼于楹外。今则何以为之。玄苏答曰。使臣之问良是。弊邦亦有接待典故。关白来则当自定之耳。今日又有一僧来曰。日本之俗。无职者拜于庭。有官者则皆拜于堂上。故前此琉球使臣之来也。亦行礼于堂上云。是夕见都船主。问琉球使升堂行礼之事。都公曰。然。彼琉球也。南蛮也。礼物虽厚。我国不以为关。贵国礼物虽轻。我国深以为荣。今者待使臣。必居二国之上矣云云。以是观之。日本诸臣见关白时。本无庭拜之礼。而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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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小国之使。亦已升拜。则必不令吾辈独拜于庭也。所可虑者。玄苏辈业已庭拜于我国。倭朝欲与之相方耳。故预为微讽而逆闭其途。使不得行胸臆。实使臣之良策。而足下反以为非者。抑何所见耶。呜呼。秀吉假曰真王。屈衣冠之身。下穹庐之拜。为辱莫大。况稽颡邻国之臣。甘作伪皇之陪臣。其辱国。又如何哉。礼不云乎。安社稷利国家。则专之可也。今此一事。虽不比安社稷之重。上以尊吾 君。下以重使 命。一举而两善备焉。其关于国体。亦大矣。何但利国家而已哉。且君子贵谋始。始之不谨。未有能善其后者也。吾辈之行。出于百年之后。此亦一初也。拜上拜下。其几皆在今日。何可不谨其初。使后日之使臣。扼腕而言曰。庭拜之辱。自某行始也云乎。呜呼。拜辞之日。其不闻 圣教乎。使王灵远播。国体尊重。在此一行。言念及此。则虽杀身殉国。犹不足惮。况此一事。有何所惮而莫之为乎。愿毋以见屈于鄙论为耻。又毋以事不已出为虑。恢舍己之量。廓从人之美。雪国耻于异域。重国体于九鼎。不亦可乎。不亦恔乎。惟足下亮之。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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拟与上副官都船主
使臣衔 命出疆。今几月耶。四旬于马岛。一月于界滨。入都又两月于玆矣。手捧 芝函。传 命无期。寓居空庵。辛苦万状。而小无怨尤之心者。诚以关白殿下出征关东。此实贵国安危之几。一介使臣。虽有留滞之虞。何暇顾念耶。瞻望行幄。惟振旅是伫。天道助顺。元凶授首。旬月之间。疆域廓清。戎车返旆。凯歌腾路。邻国之臣。目睹盛事。欣庆之情。与国人何异哉。既喜传 命之有日。且幸承颜之伊迩。聚首相贺。齐沭以俟矣。御所乃于饮至之初。首念行人。爰遣近臣。特赐存问。眷待之隆。谦光之美。实旷世之所未有也。万里孤臣。报谢无路。感惧之情。庸有极乎。御所跋履山川。台体多劳。使臣亦知数日之间。难于接见也。但闻诸道路。方营新殿。功役未讫。必了然后可见使臣云。使臣窃以为不然。念惟贵国制度亦备。深宫广殿。无处不宜。待一使臣。岂须新殿之成耶。道路之言。使臣虽未之信。而颙首一旬。寂无赐见之期。中心惶惑。莫知厥由也。虽然。使臣非敢以久留为苦也。 王命稽滞。不日不月。东征之日。势无如何。还国之后。尚未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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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以来。乃是(是恐始)回惶郁抑。寝食俱废。三足下与之周旋日久。岂不知吾辈之心事耶。夫闾阎匹夫。裁咫尺之书。付一奚之手。寄与乡里故旧。初非大段事也。为奚者。受其主之书。犹欲以时传信。以时复命。况我 殿下嘉御所之义。开百年之路。发使报聘。其礼至重。使臣祇承 纶綍。远涉鲸波。置生死于度外。唯以通信结好为急。此身虽轻。其责不亦重乎。一入沧溟。彼此茫然。经夏涉秋。尚未致命。 圣主宵旰之念。远臣闷迫之情。当何如耶。且古者交邻之义。必敬其使。而不敢忽焉。敬其使。乃所以敬其国也。使者入国。而怠于为礼。淹留旷日。不时接见。则是不有邻国也。此岂以礼为国之道乎。是以。中国之待外国也。朝见有其期。宴享有其日。留馆亦有其限。未尝羁留远使。使之困苦也。中国尚如此。况邻国之间乎。夫我国之待贵使。亦三足下之所亲见也。迎迓之勤。馆接之隆。自初至终。未之或怠也。入都之后。肃拜有程。享礼有节。至于昼奉迎饯之仪。莫不有式。竣事之日。即许回还。曷尝有慢易无礼无故羁滞之时耶。或者以三足下经年留馆为口实。此则不思之甚也。国论未定。使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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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继以有俘民刷还之约。又从而有使臣偕行之请。事故至此。虽欲速还。得乎。况三足下之留。留于传命之后。其心犹安也。吾辈之留。留于未传 命之前。臣子之情。其敢安乎。此使臣之所以日夜彷徨。不敢坐待迟速之命者也。至如秋风已落。冬节斯薄。数百人命。都付一叶舟中。风涛漂荡之虞。霜露冻寒之虑。实切于中。此虽涉于私情。以贵国言之。岂不恻然动心。思有以全济乎。愿三足下亮此微衷。善达于关白殿下。使得以时传 命。以时还国。则贵国交邻之义。益著于远迩。四国之人。孰不闻风而嘉悦。超海而致礼乎。此非但使臣之幸。实贵国之幸也。三足下其图之。不宣。
与许书状
十月二十八日。平义智伻告曰。来早。关白当诣天宫。使臣可观光也。余曰。异国光华。固愿见也。但 王命未传。使臣义难出入也。翌朝。义智躬造以请。足下以其勤也。遽诺之。已而又过余。余辞谢如昨。比其去也。译官尹嗣寿来言曰。书状今刻。入都中矣。余甚骇之。而足下既不以牛马走为有无。不相通议。而行之不疑。仆虽欲献忠。得乎。然对译官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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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其不可。足下想亦闻之耳。足下之驾将出。而关白停行之报旋至。仆之所幸。幸行台之不辱。非为私也。越二日。足下之意。犹未怠也。导以军校。从以台吏。蓐食催驾。扬扬过门。仆其时适坐前楹。望君驺卫之盛。固己心惭矣。未几。足下怃然还馆。诇之则关白又停行也。足下之去也。独吾一人叹咤焉。足下之还也。一行亦为君耻之。岂非羞恶之心。人人之所同得者乎。厥后连日雨雪。意谓足下亦已悔之。必不至贰过也。岂料其闻谏益甚。必行己志而后已耶。鄙性固滞。愚陋无知。高明所为。固难测识。然是非之心。天性也。岂无千虑之一得乎。请犯数疏之戒。更进逆耳之言。足下试裁焉。呜呼。仗节越海。今七阅月矣。横遭变故。尚秘 芝纶。此实莫大之辱也。使臣回惶郁抑之情。曷有极哉。惟其若是。故关白虽许游观。大德一坊之外。则足迹未尝暂出。玆岂非以 王命为重者哉。偶然游观。且不肯为之。况未传 命于其人。而先观其人之光华乎。若果如此。则是以 王命为轻。关白为重也。然足下岂轻 王命而重关白者哉。不过怯关白之威。而为周旋善处之计耳。盖邻使到此。而接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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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倭僧乃做出不测之言以恐动之。一行苍黄恟惧之状。余已知之矣。但蛮夷虽不知礼义。利害则所明知也。一介信使何关于其国。而敢为拘留之计。以败百年之好乎。此必无之事也。蚩蚩下人之惑。固其所也。何图足下亦为之恇怯。作此等举措耶。倭僧之言曰。今玆观光之请。虽出义智。实关白之意也。关白之意。只在于誇耀。若不从顺。则还期早晚。未可知也。夫足下之顺悦倭心。其素也。僧言又从而中之。故慄慄危惧。惕若兵在其颈。 王命之重。体貌之尊。漫不知为何事。初则欲驾而止。翌日则中道而返。今又必往乃已。遑遑奔命。有若病风丧心之人。此何等事体耶。旅之初六日。旅琐琐。斯其所取灾。传曰。志卑之人。既处旅困。鄙猥琐细。无所不至。乃其所以致侮辱取灾咎也。以是观之。足下之志。高耶卑耶。足下之观光。荣耶辱耶。吉庆耶。灾咎耶。呜呼。足下一身虽轻。乃一国行台也。一行纠正之责。专在足下。其任不亦重乎。绳墨其身。动必以礼。犹惧或失。况不顾廉耻。不守礼义。愎谏自用如此。子思所谓无忌惮者。无乃不幸而近之耶。设使关白实有不测之计。则非足下观光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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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免。苟无其计。则虽不观光。庸何伤焉。当义智之来请也。亦曰 王命未传。两使不敢请也。愿书状之来观也。呜呼。彼亦知传 命之重。而使臣之不可屈也。足下若又以是答之。则彼非但不以为忤。必且服大国之礼义。为之起敬起慕之不暇。有何怨怒之有。抑有一说焉。当初关白之许游观也。使臣其不以未传 命为辞乎。于彼则辞之。于此则从之。彼此无据甚矣。关白之还都也。下人欲观光。倭人其不以未传 命禁之乎。于前则禁之。于后则请之。前后反覆。亦甚矣。为使臣者。不能自重。而惟其言是听。政如穿鼻之牛。任人前却。是甚道理耶。又有痛心者焉。观光之辱。若系足下之一身则已。足下之辱。使臣之辱也。以足下之故。而使臣咸被其辱。不亦冤乎。若系使臣之一身则已。使臣之辱。 本朝之辱也。以使臣之故。而 国家坐受其辱。不亦痛乎。此吾之所以扼腕慷慨。必欲回足下之听。而扶国体于万一者也。足下不谋于人。而独断于心。三次作行而不知止。仆亦安能为足下谋哉。呜呼。义合则朋友。不合则路人也。自今以后。各尊所闻。各行所知焉可也。复何相与焉。惟足下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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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不宣。
答玄苏
某白仙巢足下。日昨承惠书。许改阁下方物四字。即令副官驰启于关白殿下。想改还不远。良荷且跂。但贵国先驱入朝云云数字。尊师诿以指 大明。独不许改。上使书状。则以尊师之言为实。不敢再请也。如吾执迷之见。则终不以为然也。盖撰书者之意。虽未易窥测。然其措辞断事。自成一段机轴。何可诬也。先则曰。一超直入大明国。易吾朝风俗于四百馀州。施帝都政化于亿万斯年。是贵国欲取 大明。而施日本政化之谓也。后则曰。贵国先驱而入朝。有远虑无近虞云云。是贵国以我 朝今日之遣使。为有远虑之谓也。尊师果以此朝字。指为朝 大明耶。其下又曰。远方后进辈者。不可作许容也。是贵国。先朝者许容。后至者有戮之谓也。又曰。予入大明之日。将士卒望军营。则弥可修邻盟也。是贵国欲令诸国。悉索弊赋从征之谓也。书中威胁我国。不一而足。如此而谓朝字不指我国可乎。我 朝以礼义为重。与贵国通好垂二百年。而未尝以一毫谩语相加也。今玆通聘。非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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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国之威也。实嘉贵国之义也。贵国还俘献馘。请修旧好。岂非信义之大者乎。我 殿下大为嘉悦。特遣专使。此实两国无前之盛事也。贵国书契中。略其报谢之意。而反为之张皇国威。欲以兵力誇耀之。至以先驱入朝为文。岂以礼交邻之义乎。邻国使臣。久留贵国之庭。目睹功业之成。实有欣贺之情矣。及见书契。则上窥 大国。傍胁邻邦。陵侮恐动之言。政如临阵数敌之檄文。岂曰玉帛相交之书乎。虽然。此岂尽关白殿下之意。抑恐行辞者偶未之察也。易曰。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语曰。为命。裨谌草刱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释之者曰。郑国之为辞命。必更此四人之手而成。故应对诸侯。鲜有败事。由是观之。辞命之有关于人国者。不亦重乎。此实贵国撰辞者之所当体念处也。至如一札十行。细书成文。帝王之盛节也。天子之于诸侯。尚如此。况敌国交际之间乎。今书契字画。大不如式。亦非两国相敬之道也。愿尊师将使臣献忠之情。善达于关白殿下。改撰书契。以付使臣。则两国交欢。邻好弥笃。关白以礼为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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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益著于远迩。不亦休乎。此非我朝鲜之幸。实贵国之幸也。惟尊师亮之。
与黄上使
某顿首言。使臣不幸。横遭变故。越海三月而入都。入都五月而传 命。传命四日而出都。出都半月而受书矣。受书而书辞又不恭。满纸缕缕。无非恐动迫胁之言。至以阁下方物入朝等语加之。其陵蔑大国极矣。通信于百年之后。羁留困苦者殆一年。终乃奉辱国之书。归报于 君父。使臣将何以为心哉。夷狄虽无知。不足与较。亦有曲直是非之辨。使臣何可闷默而受去乎。使臣既以阁下等六字争之于彼。彼亦驰启许改矣。犹之请改也。并其侮慢无礼之辞而改之。不亦恔乎。此愚所以争辨屡日。而不知止焉者也。明公与书状。虑其生事。终莫之听。至于入朝二字。一举目可知为辱国也。明公与书状。初亦愤之。同辞请改矣。一听玄苏无据之说。乃置而不论。此何等所见也。此书虽出于苏手。其诬妄之言。固不足信。况渠已出都。而书乃后至。如苏文短者。亦何能解见耶。虽实解见。非我族类。岂告之以实耶。使臣所见。明若观火。而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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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反信人眼。(草本。言。)此何理耶。若不改二字。则是以 本朝为倭奴之藩邦。而一国衣冠。举为其陪臣。不亦痛乎。宋之高宗。业已臣事金人。而以诏谕江南为辞。则胡澹庵雪涕慷慨。宁甘蹈海之死。而不愿苟活于小朝。况堂堂大国。与蛮夷为邻。其为宋辽兄弟。亦已辱矣。为使臣者。反甘入朝之辱而不为之争乎。明公之言曰。使臣之见。既不能无疑。玄苏之书又如此。姑信其言可也云云。此以玄苏之言为据。而为后日自解之计也。使臣虽信玄苏之言。我朝士大夫其信之乎。士大夫设或有信之者。我 圣明其信之乎。使臣若知其为辱。而假苏言为自解计。则是自欺也。自欺以欺人。欺人以欺其 君父可乎。书状又言曰。书契中。虽有侮慢不恭之言。归报之后。 朝廷自有处置。非使臣所知也。呜呼。此何言耶。传曰。大夫出疆。安社稷利国家。则专之可也。况此辱国之言。虽以死争之。非有专辄之罪也。乃过虑一身之利害。惴惴然屈首忍辱。不能出一口气。乃曰归报之后。 朝廷自有处置。此何言也。耿弇。一武夫也。犹以遗贼于君父为耻。吾辈平日读许多书。讲许多义理。其自许何如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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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临小利害仅如毫发。而委靡颓惰。恇怯失措。触事辱国。而不知耻。终乃载辱而遗诸 君父。岂非一武夫之罪人乎。言念及此。扼腕痛甚。(草本。心。)宁蹈鲁仲连之海。而不欲忍耻偷生也。不独此也。明公与书状。既不用鄙人之说。鄙人不胜愤慨。欲贻书玄苏以谕之。此非大段事也。必百方沮抑。岂非虑激变而云然乎。逮我之奋然作书也。玄苏犹知其理直。非但对舌官称之。其答书极言其为是。当初请改阁下等数字也。明公倘能廓舍己之量。不以人而废言。则书中慢侮之辞。亦庶乎可改矣。而况于字画之大小耶。设使彼不许改。使臣则自尽其道而已。他何知焉。嗟乎。既往之失。已矣难追。今则玄苏既是鄙言矣。三人协心。反覆开谕。则岂无可改之路乎。明公既以玄苏朝大明之言为是。而书中不恭之辞。则默默无一言。故玄苏虽是我言。而只以指大明三字。泛及于别书纸尾中。不亦可叹也哉。大抵一行之事。制在明公。书状又从而附丽之。如吾愚妄者。亦何为哉。虽然。智者千虑。岂无一失。后若有悔。莫谓今日夷简不言也。惶恐不宣。
重答玄苏
 
鹤峰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117H 页
一超直入大明国。易吾朝风俗于四百馀州。施帝都政化于亿万斯年者。在吾方寸中。贵国先驱而入朝。依有远虑。无近虞者乎。远邦小岛在海中者。后进辈者。不可作许容也。予入大明之日。将士卒望军营。则弥可修邻盟也。○此言将入 上国。荡平区宇。开亿万斯年之化。若于此时。贵国先驱而入朝于我。则可无近虞矣。如有后至之国。则不可许容也。其意如此。故其下继之曰。予入大明之日。将士卒望军营云云。盖申先驱入朝之意而约束之也。此果朝 大明之意乎。
某白。昨垂辱答。不以鄙言为过。而深有印可之意。不胜衔感之至。但尊师终以入朝之朝。为指 大明。而鄙人昨书所论。亦失撰者之意。故僭加解释如右。愿师勿以强聒为渎。更加察焉。盖愚所解朝字之意。虽与前见微有不同。皆非朝 大明之谓也。未知尊师有何所见。而云云若是耶。大抵 本朝与贵国。区域自分沧波万里。木道才通。两国虽有征讨之举。岂能相与耶。各守封疆。世敦邻好。共享亿万和平之福。不亦可乎。今玆使价之来。非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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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意。我 殿下实嘉贵国之信义而已。窃观贵国之书。则所答非其所谢。而辞旨张皇至此。岂我 朝始虑之所到乎。使臣只传彼此之命耳。其辞命所及。则似非使臣所与知也。虽然。两国交际之间。情意易阻。若无一价之信。则岂能通彼此之情乎。是故。使于四方者。以专对为难。如以奉国信往来为能而止。则孔圣何取于诵诗三百乎。尊师前聘于我邦也。鄙人实主客者也。当初我 朝。固以涉海通信为难矣。尊师与副官,都船主。不惮久留之苦。协心同力。临事善处。克达关白之命。故我 殿下嘉之。始难而终许之。尊师专对之才。亦无愧于古人矣。鄙人实目睹其事。故信笔及之。非敢诬也。今此书契之辞。实为可骇。我 殿下倘垂睿览。则宁无憾于天衷乎。为使臣者。若默默而受去。则非但得罪于我国。其能免吾师之所嗤也哉。昔宋,辽之争地也。富弼告于辽主曰。北朝既以得地为荣。则南朝必以失地为辱。兄弟之国。岂合一荣一辱哉。辽主感悟即从之。今日之事。虽异于此。其一荣一辱则同也。何以言之。我 殿下遣使臣于百年之后。是贵国之荣也。贵国反以张皇威胁之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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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岂非我 朝之辱乎。富弼一荣一辱之言。尤有感于此时也。且为国之道。只在于礼义。而不在于强弱。如欲显名于邦域。舍礼义。何以哉。使臣见关白之书。不能无憾。故敢以是陈之。亦古者使臣献策于邻国之义也。望尊师念去岁靡监之心。亮今日使臣之恳。与宣慰使对马岛主议之。再达于关白殿下。以全两国之好。千万幸甚。
拟答宣慰使平行长
某等白。书契一事。荷足下善图。得以改撰。岂但使臣之幸。实贵国之光也。邻国之人。孰不曰海外有人乎。幸甚幸甚。第于书中。有一款语意。揆之以义。大有未安者。使臣已出百里之外。难于再渎。故姑且闷默赍去矣。然足下职为宣慰。通使臣之情。而使两国无阻者。乃足下之责也。使者何敢不一言之。以贻后日之衅乎。敢冒强聒之诛。私布下执事。足下其亮之。昔楚王谓齐桓公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犹风马牛不相及。言其道里之辽远也。然齐,楚虽远。乃是文轨之所同也。一介行李。往来无阻。兵车乘车。可与从事也。若如我二国。则瀛海为堑。区域自别。实天之所分。地之所柝。固非风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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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之所能通也。犹幸因缘木道。得为兄弟之国。而各守封疆。时遣信使而已。吉凶庆吊之问。亦不能相通者。何也。岂不以天险当前。非人力之所能容者乎。平时交际之难若是。而况军旅合从之事乎。今书契内有曰。欲一超大明国。于时贵国重交邻之义。党吾国。则弥可修邻盟也。呜呼。此实关白殿下之意乎。抑行辞者偶为大言以试我国乎。噫。责人以所难。则人将无以应之矣。人不能应之。则责之者宁无望乎。彼此交相责望。则猜嫌内起。衅隙外生。自古及今。未有能全其交道者也。两女争桑。尚兴吴,楚之兵。两国相责。岂无可虞之机乎。我 朝之与贵国。事势之不相接。既如前所云云者。而况 皇明乃我 朝父母之国也。我 殿下畏天之敬。事大之诚。终始不贰。故北望神京。 天威咫尺。玉帛之使。冠盖相望。此实天下之所共闻知也。贵国今虽绝和。数十年前。曾有观周之使。岂不知我邦一家于 天朝乎。呜呼。君臣之义。乃天之经地之义。所谓民彝也。人而无此。冠裳而禽犊。国而无此。中夏而胡羯也。 天朝我 朝。大义已定。犹天地之不可易位也。其敢有二心乎。如有二心。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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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手足戕头目。子弟攻父兄。其于人理。何如耶。若贵邦侵犯之计。则各有谋国之臣。固非使臣所敢知也。至于我国之义。则使臣之所明知也。今见书契之辞如此。而默默无言而归。则是岂使臣之义乎。宋之华元。登子反之床。而输其情实。尚能感敌人之心。而成两国之好。今玆使臣之所言者。天之经地之义。夷夏古今之所不可一日废焉者也。贵国闻之。宁不为之矍(草本。瞿。)然动心。悔党国之一言乎。又有一说焉。两国和好。垂二百年于玆矣。设有他国要结我邦。谋不利于贵国。我 朝非徒不禁。又为之党彼以助之。则未知贵国。以我 朝为何如也。我 朝自通好以来。世敦交邻之信。未尝以一矢投于贵边。交邻如此。事大可知。以此反隅。则其不可党邻而犯顺也。亦较然矣。大抵两国辞命。不可不慎也。解怨释纷。在于是。结嫌生衅。在于是。非法之言。害义之谈。何可形诸文墨。说与邻国乎。以愚度之。此乃撰辞者。失于照管。恐非关白殿下之盛意也。呜呼。足下。谋国之良臣也。亦尝念及于此乎。使臣此言。非为我 朝。实贡忠于贵国之义也。足下倘以之转闻于关白。则亦保邦安民。永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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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好之一道也。不宣。
拟与副官平调信(辛卯)
昨承足下胤子书。知以刷还事。委往西海道。幸甚幸甚。我国地方。去平户诸岛不远。边氓之渔采被虏者。不知其几也。虽或有刷还之时。千百于一二耳。不亦可叹也哉。自关白总政之后。乃克诛锄强梗。平定四方。以交邻通好为急。括诸岛俘民。一时发还。其狗鼠为恶者。亦即刑于本国之市。义甚著也。信亦至也。我 殿下嘉之。开百年之路。通玉帛之使。两国交欢。三边奠枕。于以开亿万年无疆之福。不亦休乎。第念使臣在国时。听得俘民之言。上年刷括匆匆。故脱漏者亦多有之。今来于此。又闻诸道路。则与俘民之言略同。此使臣所以屡言于足下。不能自已者也。足下不以使臣之言为烦。即白于关白殿下。牒诸岛。再行搜括。还自南蛮者一人。先送于使臣。今又送胤子于西海以督之。必欲追及于马岛。足下之用意至勤矣。岂但岛中脱漏者。皆得还土。掠卖南蛮者。次第当并回也。甚盛甚盛。足下于去年冬。不惮羁旅之苦。跋涉之劳。再渡沧溟。躬自检括。俘馘之多。刷还之盛。实前所罕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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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也。我 殿下多足下之功。至以二品崇秩宠之。此亦无前之恩数也。足下其亦知之乎。玆者足下又膺回谢之命。与使臣偕往。而致力于刷还一事如此。使臣复 命之日。具由 启达。则我 殿下嘉悦于足下者。当何如也。虽然。言贵实践。事贵有终。徒言而不践。不可也。有始而无终。亦不可也。足下既以诸道(草本。岛。下同。)搜括。言之矣。又以交割于马岛。言之矣。使臣闻此言。今已四阅月矣。以日月计之。则虽在远外者。保无不及之理。况此诸道至近之处乎。以愚度之。想已齐到于马岛。以待使臣之还矣。复何虑哉。但恐诸岛之臣奉令不谨。以致稽缓。则使臣必将空手而归。如此则言果实践乎。事果有终乎。至于信文者。使臣之所目睹也。宣慰使既不即送。今又率还西海。此何意耶。使臣于此。虽欲无疑。得乎。然宣慰。乃接伴使臣者也。既以接伴为名。则虽在他岛者。义当刷还。况信文等二人。方为宣慰家僮。宁有占吝不还之理乎。且当初使臣之来也。宣慰既奉关白之命。迓于一岐。则今亦护送于境上。乃其职也。自界滨先发也。不告而去。虽甚无端。犹有可诿者。此必以刷还为急而然也。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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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领刷民追及于马岛。则犹不失宣慰之职也。如或不然。则于贵国事体。不亦未安乎。足下往还我国。非一再矣。我国宣慰之待使客。曷尝有往还之异。又岂有一毫怠慢之礼乎。今使臣既与上副官同行。宣慰有无。虽曰不关。两国交际之间。事体决不当若是也。孔子曰。尔爱其羊。我爱其礼。今日之事。亦犹是也。足下其亦念及于此乎。呜呼。使臣万里羁留。已经一年矣。怀土之情。一日为急。然我 殿下仁爱如天。念吾民虏奴于异域。有若痒痾疾痛之切身。拜辞之日。 下教若曰。被卤之民。有刷还未尽者。尔等或言于接伴之人。或移书于日本有司之臣。据义周旋。尽数刷出。虽入南蛮者。如有刷还之势。并宜图之。 天语丁宁。盈耳洋洋。使臣何敢以久留为惮。不待我人之至。而惟越海为急乎。到马岛虽或有留滞之苦。如不得俘民。则决不敢弃 命而径还。足下其亮此意。言务实践。事要有终。则足下声名事业。表著邻国。邻国之所以嘉足下者。为如何哉。足下其图之。不宣。
拟答对马岛主
见书。具审示意。多慰。使臣经年海外。行李无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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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贤主人向国之诚。新太守扶护之勤。何幸如之。第缘主人有疾。未获一面。曷胜恨恨。新太守承足下之意。礼待惟谨。至以未得送行为恨。委差特送之船。护涉沧海。益见足下事大之敬。良感且荷。但书中覼缕之事。则自有 朝廷处置。非使臣所与知也。然足下委惠长笺。责望于使臣者甚重。何敢不一言以晓之乎。夫不许特送。而废守令肃拜者。此非近年所为。亦非无故裁减。而不承权舆也。其岁遣定额。俱在 先王朝约条。贵岛岂无文籍之可考者乎。至如代官。虽曰代太守施法。此乃岛中权设之官。非 朝廷所知也。岛主既受图书。代官又欲受之。则是一岛二主也。其可乎。且庚午之变。是乃岛人自速其辜。而见绝于 大朝也。足下所谓积恶之馀殃者。不其然乎。今虽年远人异。何可轻坏旧章。以复已废立之规乎。 朝廷之于贵岛。亦何厚薄之有。有功则赏之以职。而许其来朝。有罪则镌其职。而不许相通。此已事之明验也。岛中如有愿复其旧者。足下何不令输忠效劳。而听 朝廷之指挥乎。不然则足下虽望使臣之转达。不可得也。如何如何。书中又有足下所不当请。而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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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不敢闻者。犯 大明取路南边一事是尔。夫南边。我国地方也。 大明。我 朝臣事之国也。由我地方。而犯我臣事之国。则是假手邻国。而身与犯上之事也。设有径捷之路果如足下之所云者。 朝廷其可开路以向导之乎。我国之法。除釜山一路。皆以贼倭论断。如有犯者。则边吏必以军法从事。此贵岛之所明知也。而足下今有云云之请者。岂不以信使既通。义为一家。虽犯京行师。亦无所禁故耶。虽然。贵国。友邦也。 大明。君父也。今若许贵国便路。则是知有友邦。而不知有君父也。于人为不祥。于德为愆义。匹夫且耻为之。况堂堂礼义之邦乎。复有一言可以取譬者。足下试听之。介两国之间者。贵岛也。足下东事贵国。北顺我 朝。畏天事大之敬至矣。倘有贼寇借足下之路。以犯两国。则足下其许之否。名为事大。而潜启贼路。则其反覆不信甚矣。贵国且不可出借路之言。况足下而敢为此言乎。且足下之言曰。弊邦今之时势。至后五百年。何敢如此乎。随时势讲邻交好矣云云。亦何意耶。两国和亲。只在于信义二字而已。强弱非所论也。若不以信义为重。而惟强弱是视。则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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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市井之交。岂大国之义乎。今关白建国之初。首重交邻之义。还俘献馘。其礼至勤。故我 殿下特遣专使。以答其意。固非观时势较强弱。而为之向背也。足下观时势云云者。于是乎失言矣。使臣则只以通信为职。何敢以此等言。转奏于朝廷乎。足下其思焉。
与上,副官,对马岛主。
某白。上,副官,对马岛主三足下。两国讲和。作为一家。故我 朝于贵国诸殿。亦许其修聘。信使往来。殆将二百年于玆矣。惟其沧海限隔。声闻莫接。其存其殁。俱莫闻知。故一番接待之后。则虽累百年。未尝废绝。此三足下之所曾知也。今玆使臣之来也。我 殿下念交邻之义。推恩数于诸殿。有若京极细川等六殿处。皆有礼物矣。及到贵国。则右等诸殿。无一人存者。关白殿下以信义为重。不以我国之不知为可侮。乃能处置得宜。留礼物以俟代职者。而具载曲折于国书中。俾使臣得免委 命于草莽。其处事明白。实非常情之所可冀及也。呜呼。关白殿下之盛意既如此。使臣何敢不尽言于此日。以贻疑阻之端乎。三足下其亮之。夫周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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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西海之小二殿。亦通聘于我国。而最亲且旧者也。去夏使臣之过也。业已致 赐物矣。虽然。使臣留贵国且一年。亦岂无闻见乎。在都之日。诸僧皆言二殿亡灭已久。今到赤关。则寺僧及村老皆曰。大内殿义隆。四十年前。为毛利殿所杀。子孙亦皆夷灭。今主周防,长门,石见等七州者。毛利之孙晃元也。至如小二殿。则得罪于关白。其亡亦有年。代守其土者。乃小早川隆景也云云。本月初六日到蓝岛。则岛倭之言。亦与赤关所闻。无异也。夫京僧皆知文字识古今者也。其言必不妄也。况赤关乃大内之管内也。蓝岛亦小二之地也。宁有不知之理乎。以是观之。二殿之亡。亦如京极,细川等殿。万万无疑也。然于使臣之赠礼物也。三足下不为之直言者。何哉。噫。三足下之心。岂庸众人之所能测哉。彼京极诸殿之亡。三足下非不知之也。一国命令。制在关白。未禀关白之前。三足下何敢以国内事情。透漏于他邦乎。惟其若是故。当初礼曹之作书契。使臣之传礼物也。三足下终不敢吐实。此固理势之所必至也。岂三足下有意于欺邻国而如此哉。此使臣所以恕足下之不言。而益多其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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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慎密者也。今则关白殿下昭示大信。已将诸殿存亡。洞然别白而言之矣。惟玆二殿之存亡。三足下更何所难而不言之乎。前之不言者。以无关白之命也。今之可言者。以有关白之令也。前后语默虽殊。皆合于时宜。亦何害义之有。呜呼。使臣既明知二殿之亡矣。虽亲见二殿之面。犹不能无疑。况过境之际。所谓二殿者。未曾驰一介之使以候境上。虽或使人于界滨。二殿之书。乃一笔所写也。二殿总统方面。岂无写手。而借书于界滨乎。此又必无之事也。足下于是而不言。则始为害义失信。而不免欺邻国之为矣。如何如何。且我 朝通好于贵国者。岂有新旧之异。夫废兴存亡。有国有家者之常。今者毛利殿,小早川既有二殿之土。如欲代二殿而继好。则从实输款。以听我 朝之命可也。何必黯黯自欺。以假败亡者之名号乎。念惟三足下皆以关白殿下之心为心者也。必不以使臣之言为非也。使臣亦奉 命于我朝。以通信为职。何敢闷默受伪书。以诳我 殿下乎。此事理之至明且著者也。三足下其垂察焉。
拟重答上,副官,对马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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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承佥复书。具悉二殿曲折。得以祛疑惑之胸。良荷良荷。然细读来书。疑惑滋甚。虽欲无言。得乎。三足下更加察焉。来书所谓奉使外国者。独谙国事。其他则不能者。似矣。然使臣留贵都。五阅月矣。京僧之通古今谙国事如上官者。可车斗量载也。贵国事情。虽不敢出口。至如二殿存亡。则无关利害。故人人皆能言之。使臣何能记谁某也。夫辉元之代大内。隆景之代小二。则谨闻命矣。然足下以为辉元,隆景。二殿之同姓也。辉元则食邑毛利。隆景则移居小早川。故人以是称之云云。此则不敢闻命也。盖大内之姓。多大良也。小二之姓。源氏也。两家世为寇雠。争战不息。此异国之所明知也。今毛利之姓。则使臣虽不及闻。然小早川。实辉元同姓叔父也。果与源氏之小二为同姓乎。此一疑也。大内小二。乃诸殿之大者也。抚有山阳西海之地。传世既久。在人耳目。今果有之。则贵国童稚无不知之。况识字之京僧。管内之蓝岛,赤关乎。虽曰辉元食邑毛利。隆景移居早川。亦岂肯舍二殿之显名。称县邑之微号乎。此可疑者二也。上年使臣之过一岐也。请令二殿使者。受书币于赤关。则三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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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许之矣。使槎若小留。则岂不能面传乎。三足下托以关白促行。匆匆过去。使臣初以为然。一听指挥矣。然于时关白殿下方在东征。固无促行之理。而所云若此。此可疑者三也。鄙书所谓过境之时。不驰一介之使者。非敢归责于三足下。盖初则许二殿之来受。到赤关则曾不暂留。二殿虽欲驰人候问。得乎。且今岛主之先出也。二殿既知使臣之还期矣。独不可留书境上。传付使臣乎。付书岛主。而于使臣则不堕一字之问。此何意耶。腊月二十一日过备后境也。有官船过去。舟楫甚盛。问之则乃毛利殿朝京者云。在京寺时。小早川隆景来见。至请观射听乐。又请额字而去。问诸寺僧。则乃是都督侍从守丰,筑二州者也。毛利,小川若果为二殿而受书币。则宁有相值而不相问。相见而不相谢之理哉。此可疑者四也。倭俗虽不知中华之字。如本岛及界滨等处。亦有解汉字通书契者。岂以二殿地方。独无识字者乎。若果无之。则今书契。谁所书耶。噫。受邻国书币。莫重者也。而无印信无图书。投借书于千里之外。欲人之相信。得乎。此可疑者五也。凡此五疑者。虽使三足下处地(地恐之)而思。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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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疑乎。当初礼曹之作书契也。译官既言于三足下矣。若知诸殿存亡。则其时虽未及言。可向使臣道之也。然而三足下不能者。岂不以未禀于关白之故耶。此使臣所以不以不言为恨。而益叹其临事慎密者也。今则关白殿下处事明正若此。何独于二殿虚而为实。无而为有乎。三足下大概吐实。而不敢尽言者。将禀关白之命。而为之善处也。岂有他哉。今使臣之受书契以去者。可(草本。盖。)欲归报 朝廷而取进止也。亦岂以二殿为尚存耶。孟子曰。不直则道不见。使臣之意。亦犹是也。愿毋以触讳为可罪。一以关白殿下之盛意为心。则彼此无疑阻之弊。贵国信义。益暴于邻国矣。不亦美乎。三足下以为何如。亮之。不宣。
答平调信
自离室津之后。风利舟快。不得相待以行。想得罪于足下也。然去国一年。归意甚急。此实人情。亮恕为幸。格倭下船事。不过畏贵国之令而乃尔也。何可深责乎。今承辱书。有伏诛云云之语。此何谓耶。此何谓耶。使臣涉万里风涛。专仗渠辈为南针。虽曰异人。亲厚之情。何异一家。使臣罔以报答其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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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以为叹。况因微薄之过。请罪于其人耶。足下待使臣至厚。若有加罪之意。则非所以待使臣也。千万垂察。勿以此等言更示也。三海虽远。水程皆在眼中。虽无向导。利涉不难。况与足下同行。何必六人耶。然重违尊意。六人中差送尚纯,吴汝文。则可带行也。盛亮。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