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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谷先生全书拾遗卷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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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谷先生全书拾遗卷之六
 杂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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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药策
 问。阴阳卜筮占相医方。虽杂术末技。而其学之行于世。尚矣。世之得其学而名家者。果皆合理数之妙而无弊欤。君子之博洽见闻。揣摩事物者。亦须兼通四者之学欤。四者之中。尤切于日用而不可废者。医方也。药以治人之病。而人之生死关焉。诚不可置之杂术而不熟讲也。医药之用。昉于何代。而服药之方。作于何时欤。业其方精者能而表表见称者。可历言之欤。上古大朴未散。而勿药寿考。叔季风气日开。而人多夭札。何欤。人之生死寿夭。专在受气之厚薄。则医药似无所需于其间。而亦有以医药可救之理欤。所谓昌阳引年。黄精补脉者。其说然欤。神仙之徒。换骨轻身。白日冲天。服何药而能至是欤。鍊金鼎飧沆瀣之法。亦何学欤。大抵医有大小。药有轻重。苟志于治病养生者。术不可不察。医不可不择也。先儒云。大医医国。何如。斯可谓之大医欤。医国之药。可得闻其详欤。吾道之隆替。异端候之。纪纲之张弛。宦寺伺之。兵食之虚实。夷狄觇之。玆数病者。历代人主之通患也。苟或当隆者。有时而替。当张者。有时而弛。当实者。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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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虚。则彼候之伺之觇之者。争乘衅而投隙。骎骎然据其膏而入其肓。阴盛阳微。痞伏血滞。四肢枵然。徒有其物。虽有良医。亦不能善其后矣。何以则使隆者常隆。而不至于替。张者常张。而不至于弛。实者常实。而不至于虚。元气堂堂。正脉不伤。百邪无所投其隙欤。昔傅说告高宗曰。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贾谊警文帝曰。天下之势。方病大尰。古人之于医国。皆惓惓焉。方今之势。虽未至大尰。大医之药。可不试瞑眩欤。诸生皆蕴经济之猷。愿陈苦口利病之说。
对。执事先生。典一代之文衡。策四方之俊乂。以医人医国之方。发为问目。始之以众流之说。终之以救时之策。愚也肱非九折。学愧致用。安足以仰塞明问。虽然。其敢默默。以负盛意乎。盖闻夫道。一而已矣。百家之说。以之而生。众技之流。以之而出。彼阴阳也。卜筮也。占相也。医药也。何莫非道中之一事也。由是而有利于物者焉。亦由是而有失其正者焉。失其正者。固不足道也。利于物者。诚不可废也。不害于理而能利于物。为养民之一助者。其惟医药乎。脩短之数。虽曰在天。保养之机。其不在人乎。是故。养气于未然之前。治病于已然之后。顺受正命。而不失摄生。医病之方。不过如斯而已。岂独于病有医药哉。于国亦有之。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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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病者。医之小者也。医于国者。医之大者也。医之小者。虽切于日用。犹可诿之末技也。医之大者。岂非关气数之盛衰。而吾儒之所当熟讲者乎。是故。养之以梁肉。治之以药石。明教化以导人心。正名器以肃朝廷。节用而足食。养民而足兵。医国之道。不过如斯而已。愚请因是而白之。邃古之初。生民之害多矣。圣人继作。制度斯备。为之卜筮。以占其吉凶。为之医药。以济其夭死。咸以养民为本。莫不裨补于治化。世道既衰。民伪日滋。不明乎理。而淫于术数者亦有之。则虽得以其术名家。而岂能尽合于理数之妙欤。君子之学。莫先于明理。理苟明矣。则吾心之知。无所不尽矣。彼术数小技。亦穷格之一端也。何所不通。而亦何致力之有哉。若阴阳卜筮占相之说。则行于世虽久。而流于迂诞。不足为今日道也。请以医药一事言之。神农尝百草而医药攸始。轩辕制文字而医方肇作。彼素问,内经之类。愚固知不出于黄帝也。然而形于文字。以示服药之方。则曰出于其时矣。业其艺精其技者。虽称于世而自为一家。不入吾儒。则愚安得闻其名而悉数之哉。执事必欲闻其人。则华佗,医缓。其人也。嗟乎。上古之世。天地气盛。民心熙皞。以保天真。中古以下。人渐浇漓。分张太和。磔裂元气。则盛世之所以寿考。叔季之所以夭札者。其由此而致之乎。脩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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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而保养由人。则以药治病。庸可废乎。气虽薄矣。苟能善养。则寿考可期矣。气虽厚矣。苟使戕害。则夭札难免矣。彼昌阳之引年。黄精之补脉。亦不可谓无是理也。然而昼夜者。生死之道也。有生必有死。则非药饵之所可救也。夫如是则长生久视之道。蝉蜕换骨之术。岂有其理乎。白日冲天。必无其人矣。灵丹大还。必无其药矣。黄金其可成乎。沆瀣其可飧乎。天地之间。实理而已。理外之说。不攻自破矣。愚也足不践扁鹊之门。目不睹越人之经。所学者。孔子之道。所蕴者。经济之术。其于医病之方。固所面墙矣。敢不以医国之道。为执事谆谆乎。人之病也。莫不求良医。而不服其药。则终不可愈矣。国之病也。莫不求大医。而不用其道。则终不可治矣。何谓大医。辨乎治乱之机。察乎缓急之势。其明足以烛微虑远。其强足以结仁固义。以之敦化正俗。以之顿纲振纪。大则利天下。小则利一国。其斯之谓大医欤。为国之要有三焉。崇吾道则人心一于正矣。立纪纲则国脉以之壮矣。足兵食则边圉以之固矣。人心不能常正。而吾道或衰。则异端之大厉。于斯入门矣。国脉不能常壮。而纪纲或紊。则宦寺之二竖。于斯交侵矣。边圉不能常固。而兵食或虚。则夷狄之疢疾。于是交作矣。若不忧于未然。以备不虞。而乃欲救之于已发之后。则何异于七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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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求三年之艾哉。以言其异端之害。则杨,墨于周。黄,老于汉。佛于六代,唐,宋之间。孟子辟之而不能廓如也。韩愈辨之而不能回其澜也。程朱斥之而不能塞其源也。其祸蔓延。迄今未已。淫声美色之戒。其可不畏乎。以言其宦寺之害。则滥觞于秦。擅权于汉。胁君于唐。以之危人邦国。以之覆人宗社。刑馀乱政之祸。其可不察乎。以言其夷狄之害。则猾夏于虞。匪茹于周。五胡于晋。二虏于宋。怀桀骜之志。肆蜂虿之毒。孔炽不恭之寇。其可不备乎。吾道常隆。则异端何自而候之。纪纲常张。则宦寺何自而伺之。兵食常足。则夷狄何自而觇之。善医人者。不祖其肥瘠。善医国者。不视其安危。盖可畏之祸。必伏于不可畏之中。至危之势。必隐于至安之时。如人之四肢虽强。而膏肓内伤。则徒有其物。而其中无有矣。此庸医之所忽。而华佗,医缓之所忧也。诚使上之人。唱道学而明教化。教化既明。而道归于一。人趋于正。则吾道之隆。无时暂替。而阳盛阴微。彼诬民之说。不得投其隙矣。先儒氏曰。彼盛则此衰。然则明教化者。岂非攻异端之药乎。诚使上之人。正名器而肃朝廷。朝廷既肃。而黜陟惟明。阴邪屏迹。则纪纲之张。无时暂弛。而宫府可体。彼刀锯之贱。不得干其政矣。古人有言曰。人主不可假其威。然则正名器者。岂非治宦寺之药乎。诚使上之人。
栗谷先生全书拾遗卷之六 第 568L 页
节用而蓄积有馀。养民而亲上死长。食足而信孚。兵足而守固。则腥膻之虏。不得犯其境矣。古人有言曰。中国治安。则四夷自服。然则严内治者。岂非御夷狄之药乎。呜呼。商宗以恭默之治。而斯有瞑眩之戒。汉文以富庶之治。而乃有大尰之患。当今国家之势。虽已措于泰山之安。岂无一二可言者乎。愚请以聋瞽之说。为篇终之献。上有望道之主。下有好文之相。国家之重道崇儒。固无可议矣。然而自设两宗以来。游食者骎骎渐盛。愚恐当隆者。由是而或有渐替之几矣。先见其几。以杜候之之弊可乎。尊爵必加乎有德。崇班不及乎黄门。国家之重惜名器。固无可议矣。然而自设内需提调以来。刑馀者稍稍预政。愚恐当张者。由是而或有渐弛之几矣。先见其几。以杜伺之之弊可乎。精器械以备外虞。省浮费以裕国用。国家之养兵足食。固无可议矣。然而自南陲有警以后。剽悍者或梗 王化。而国储费于兴师。愚恐当实者。由是而或有渐虚之几矣。先见其几。以杜觇之之弊可乎。此三者。皆关于时务。其尤重于为国其。在于崇吾道。而吾道之隆替。又不在于 圣主之一心乎。 圣主必存性理之学。以阐雍熙之化。行尧舜之行。政尧舜之政。追周文之作人。陋汉,唐之不纯。以至家皋,夔户程,朱。则吾道莫隆乎此矣。彼异端也。宦寺也。夷狄也。
栗谷先生全书拾遗卷之六 第 569H 页
咸囿于川流敦化之中矣。孟子曰。君正。莫不正。愿执事不以刍尧之说为贱。而上达 天聪。则安知狂夫之一得。亦有补于 圣主之万机哉。愚以草泽之士。窥六经之糟粕。一心之病。且不能医。况于医国乎。但念斯民之不跻寿域。尝诵程子之诗曰。我亦有丹君信否。用时还解寿斯民。愿以是求正于执事。谨对。
天道人事策
 问。天道之吉凶。人事之顺逆。同辙而无閒者也。天人之间。善恶感应之理。可得闻其详欤。或有人事似顺。而天道为之变焉。人事似逆。而天道为之助焉。稽诸古史。则声罪伐郑之周桓(桓。一作王。)。身败繻葛。豺虎毒药之秦皇。并吞天下。名正言须之昭烈。不能恢复汉室。本无功德之隋文。一举混一南北。世无失德之赵宋。播越颠覆之不暇。腥膻丑秽之胡元。竟为中国之帝王。其逆顺吉凶之理。果安在哉。然则有天下国家者。将诿天道于渺茫之域。而不容人为于其间欤。诸生通经达理。于此必有讲明之说。试言之。
对。皇天无亲。惟德是辅。顺德者吉。逆德者凶。天人感应之理。斯可知矣。今执事先生。以天道人事之或不相合者。发为问目。欲闻通经达理之说。愚虽管见。请陈其臆。窃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人心之
栗谷先生全书拾遗卷之六 第 569L 页
所归。天命之所在也。逆于人而顺乎天者。未之有也。顺于人而逆乎天者。亦未之有也。然而閒或有人事似顺。而天不助顺者。亦有人事似逆。而天反佑逆者。其故何哉。孟子曰。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失其时势者似顺。而必败。得其时势者。似逆而有成。金重于羽者。岂一钩金一舆羽之谓哉。夫生民之初也。林林总总。固无所主者矣。有圣人者出。然后天下靡然从之。故德之大者为君。德之小者为臣。此所以顺者必昌。而逆者必亡者也。圣人既殁。天下大乱。强之食。弱之肉。故力之大者为君。力之小者为臣。此所以顺者不必昌。而逆者不必亡者也。知此说者。庶可复明问之万一矣。思昔周道衰微。下陵上替。郑伯以王室之亲。身为卿士。而不共王职。则桓王六师之征。可谓顺矣。而卒致倒悬之辱。七雄争强。二周削弱。秦王以参夷之典。涂炭生民。而蔑弃礼义。则并吞八荒之心。可谓逆矣。而卒有统合之功。若夫汉室浊乱。奸雄擅命。昭烈以帝室之冑。信义著于天下。宜乎克恢大业。而终无兴复之功。赍恨以殁。宇文既衰。政归权臣。杨坚以国舅之尊。潜成篡夺之谋。宜乎众叛亲离。而反举全吴之地。混一南北。至若赵宋。世有仁厚之主。政教修明。文风盛行。治法远过汉,唐。而反致颠越。宗庙不守。胡元怀其桀骜之志。匪茹不恭。窥
栗谷先生全书拾遗卷之六 第 570H 页
觊上国。宜取殄歼之祸。而反肆凶毒。荐食神州。以此观之。顺其反凶。而逆者反吉。天道人事之同辙无閒者。果安在哉。盖尝论之。待时乘势。而以顺举事者。动无不克。不修德不度力。而自恃其顺者。动必无成。桓王之伐郑。虽曰顺矣。然而郑伯之一不朝。非可伐之罪。而遽兴忿兵。则可谓待时乎。所与同伐者。皆陈,卫乱国之人。而其军不整。则可谓乘势乎。而况当时弑逆之贼。不加天讨。而反以天子之尊。欲肆匹夫之怒。则其名虽顺。而其事不顺也。其狼狈伤肩。非天之罪也。昭烈之仗义。可谓正矣。然而当是时也。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奸计已成。而豪杰为用。则非用武之时也。志大才疏。所至猖蹶。功业不建。而桑榆已迫。则无恢复之势也。而况赤壁之胜。可以乘势进取。而反与三吴结衅。兵摧意沮。则其事虽顺。而其义未尽也。人事未至。而敢望天佑乎。有宋之君。宽柔有馀。而刚断不足。文德虽修。而武功不竞。及乎徵钦庸闇。引寇深入。加以高宗昏劣尤甚。以贼臣为皋夔。视义士如仇敌。忘雠忍耻。屈膝犬羊。谋臣猛将。付诸砧斧。季靡不振。自促其亡。是则自失其时。自丧其势也。天道其如赵宋何哉。诚使周桓。修文武之业。则西京可复矣。昭烈有少康之德。则奸凶可除矣。赵宋法周宣之功。则腥膻可埽矣。今玆人事之不尽。而求应于天道者。何
栗谷先生全书拾遗卷之六 第 570L 页
异于小其声而求响之大者哉。且秦皇之所以并吞者。当战国之世。皇纲绝矣。王泽竭矣。秦以雍州之地。虎视山东。则可谓得其时矣。自孝公以来。务农力战。国富兵强。而远交近攻。则可谓得(得。一作有。)其势矣。而况六国之君。不务协力抗秦。而乃为积威之所怯。割城献邑。犹恐不及。使之蚕食。则非秦能灭六国也。六国自灭尔。天曷故焉。隋高专尚诈力。虽无功德。然而天元暴虐。群下离心。潜移周鼎。藩镇晏然。(然。一作如。)则岂非得志之时乎。励精求治。黎民富庶。以地则大。以兵则众。岂非混一之势乎。而况叔宝荒淫。四境瓦解。出师之日。如入无人之地。则未有能亡陈者。陈乃自亡耳。非天之佑隋也。蒙古本以数部之众。渐就强盛。士卒精锐。所向无前适。值宋金俱衰。中原昏乱。席卷囊括。惟力是视。加之以忽必烈度量强广。知人善任。信用儒术。爱养黎庶。既得其时。又有其势。以故威加六合。身履至尊。遂使衣冠之地。尽为毡裘之域。此所谓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岂天之助胡而然欤。如使不嗜杀人而能行王政者。处乎战国之世。则嬴秦慑服矣。处乎陈隋之间。则庶民子来矣。处乎宋,元之际。则蛮貊被化矣。安有兼并者乎。安有猾夏者乎。今乃不然。王者不作。生民无主。则其不义之强。孰能御之乎。大抵有道之世。以德服人者。无敌于天下矣。无道之世。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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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胜人者。亦无敌于天下矣。德不足以服人。力不足以胜人。则虽顺而无成。力足以胜人。而又处无道之世。则虽逆而必兴。成败之或不在逆顺者。良以此也。天人一理。感应不差。人事之苟尽。则未有不应之天理也。桀,纣之强。汤武之弱。古今所知也。桀,纣以力。故其强实弱。汤武以德。故其弱实强。苟修其德。则天下从之。苟无其德。则亲戚畔之。天下从之。则天命必归矣。安有顺而不助之理乎。亲戚畔之。则天命后必去矣。安有逆而得佑之理乎。呜呼。周,秦,隋,宋之成败。已矣不复论也。愚之所以忼慨不能无憾者。汉有孔明而不能成功。元以秽德而毒流华夏。此二事耳。岂天运有否泰。而理数有常变乎。夫以孔明之忠义。出师未捷。而大星遽陨。岂非天耶。以胡元之丑秽。横行天下。而诸夏无君。亦岂非天耶。此固天运之否。而理数之变也。此又不可不知也。虽然。人众胜天。天定亦能胜人。故于人事之顺者。虽若不助。而其所以助之之意。隐然在于不助之中。于人事之逆者。虽若不诛。而其所以诛之之意。隐然在于不诛之中。是以。周室虽衰。而宗主天下。正统不绝。绵数百载。昭烈虽弱。而跨有益州。汉祀血食。犹数十年。赵宋播越。而忠臣义士。接踵而起。名节凛凛。至今如昨。可谓天不助顺乎。秦皇并吞。而才及一世。天下鼎沸。刘,项一呼。而函关遂举。
栗谷先生全书拾遗卷之六 第 571L 页
隋文混一。而继嗣非人。身且不保。晋阳兵起。而社稷为墟。胡元灭宋。而曾未百年。义旗云集。帖睦北窜。而妖氛肃清。可谓天反佑逆乎。然则有天下国家者。其可诿天道于渺茫之域。而不加畏惧乎。诗曰。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天人之感应。如影之随形。必不诬矣。噫。后之人君。苟能惟德是修。不恃其力。则人心天命。不期然而自至。天道之变。何足忧乎。谨对。
诚策
 问。诚之为用。大矣哉。幽足以格天地动鬼神。明足以致人心无思不服之效。先儒或以为无妄。或以为不欺。此二者之说。别有町畦欤。著力用功之妙。本于何物而有其效之盛大欤。圣人之于诚也。安而行之。果无(无下。一有复。)著力于其间欤。若反风而灭火。泣竹而笋生。挥戈而回日。扣冰而鱼跃。则可谓格天地动鬼神之一验也。其与诚明之诚。位育之盛。果可以同其妙欤。蜀郡之化于文翁。颖邑之感于黄霸。渔阳之悦张堪。潮州之慕昌黎。可谓服人心之一验也。其与大雅所谓自西自东无思不服之效。固无彼此欤。有此诚而有此效者。必然之理也。三仁之于商。孔明之于汉。岳飞,天祥之于宋。其诚可以回天。而天不应。可以服人。而人不化者。何欤。何以
栗谷先生全书拾遗卷之六 第 572H 页
则纯亦不已。而致于至诚渊微之极欤。诸生平日。必有沿涉之力。愿闻研覈之说。(丁巳汉城试居魁)
对。天以实理而有化育之功。人以实心而致感通之效。所谓实理实心者。不过曰诚而已矣。纯乎天理而得。诚之全者。圣人也。实其一端而得诚之偏者。贤者也。其体甚微。而其用甚显。故天地而以格。鬼神可以动。人心可以服矣。然而或有不能格。不能动。不能服者。因其理数之变耳。非诚之未至也。今执事先生。特以至诚之功。感应之妙。下询承学。欲闻研微覈实之说。愚以卤莽之学。窥斑之见。何足以仰塞明问。虽然。其敢默默以负明执事之盛意乎。敢以平日之所蕴者质之。夫先儒之论诚不一。而徐氏所谓无妄者。指其理而言之。李氏所谓不欺者。指其心而言也。真实无妄者。理之本然。而所以至于无妄者。亦以不欺之心充之耳。其所以致中和。位天地。育万物者。虽有莫测之用。莫大之效。而用功之始。则必本于谨独。故朱子曰。自戒惧而约之。则极其中而天地位矣。自谨独而精之。则极其和而万物育矣。若圣人则不勉而中。不思而德。其所以参天地。赞化育者。乃至诚之所致也。安有著力于其间哉。圣人则不可尚已。试以贤者之得感应之效者言之。刘昆守江陵。而向火扣头。以致反风之效。则其诚一于救民而已。孟宗为病母而
栗谷先生全书拾遗卷之六 第 572L 页
泣于竹林。以致荀生之效。则其诚。一于养病而已。阳公之诚。切于回日。则临阵挥戈。而我诚可以感乎天矣。王祥之诚。切于得鱼。则临河扣冰。而我诚可以感乎物矣。数子之诚。可谓格天地动鬼神之一验也。然而不得全体之诚。而只有一端之诚。则灭火而回日者。只是一时之效耳。其安能极其中而位天地乎。笋生而鱼跃者。只是一事之应耳。其安能极其和而育万物乎。盖挥戈扣头之诚。未若圣人与天地合其德之诚也。泣竹扣冰之诚。未若圣人俾万物得其所之诚也。其与诚明之诚。位育之盛。不可同日而语矣。至若文翁之治蜀郡。变以儒雅。则蜀人之化为齐,鲁者。因其教导之诚也。黄霸之守颖川。劝民为善。则颖邑之凤鸟来鸣者。因其仁爱之诚也。渔阳之人。歌麦穗者。张堪以诚临民而致殷富故也。潮州之民。立生祠者。昌黎以诚教民而兴学校故也。数子之诚。可谓致人心之服者矣。然而亦非全体之诚。而只是一端之诚。故能化于蜀。而不能使盛汉之人。尽被其化。能治于颖。而不能于庙堂之上。全其声誉。只取悦于一郡。而能推恩于天下乎。只遗惠于南蛮。而能行道于一世乎。凤鸣麦穗之治。虽曰诚矣。岂若圣人立斯立动斯和绥斯来之诚乎。儒雅兴学之化。虽曰诚矣。岂若圣人动而世为天下法。经纶天下之诚乎。虽可谓推
栗谷先生全书拾遗卷之六 第 573H 页
诚信。而终不及自西自东无思不服之效矣。诚有大小。故应有浅深。天地鬼神之所以感应者。岂有私哉。或浅或深而无不感应者。理之常也。其或不应者。理之变也。若夫殷之亡也。三仁之诚。非不至也。而卒不救牧野之诛。汉之季也。孔明之诚。非不至也。而卒不遂恢复之计。岳飞之志。切于亡胡。可谓诚矣。而终不免奸臣之害。天祥之志。切于兴宋。可谓诚矣。而终不补崖山之败。有此数子之诚。而不能回天。不能动人者。必有由矣。斯人者。虽不到于至诚之域。岂下于前之数子乎。前之数子。能得其效。而后之数子。不能得其效。何耶。盖前之所求者小。而遇其理数之常也。后之所求者大。而遇其理数之变也。应之小者。虽以小诚。可见其效也。应至大者。非至诚。不能感通也。理之常者。虽贤者。必有所格。理之变者。虽圣人。亦无如之何矣。商之帝幸。自丧其国。则三仁之力。不能救也。蜀之大星。遽陨其营。则孔明之忠。亦何为乎。主闇而不用。则岳飞安可以兴衰乎。天命之已去。则天祥其得以拨乱乎。此数子之所以终至于宗祧覆亡而身或不保者也。且夫莫之为而然者。天也。有所为而然者。人也。天地之格。鬼神之动。人心之服则在天。能使天地格鬼神动人心服者在人。勉乎在人者。而在天者自应之。则岂非理数之常乎。尽乎在人者。而在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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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之。则岂非理数之变乎。一夫含愤而尚降五月之霜。一女怀冤而尚致三年之旱。则天人之感应。必不诬矣。况乎充其实心。而反乎实理。得其至诚渊微之应者乎。若其可以回天而天不应。可以动人而人不服者。则亦付之于莫之为者而已。非人之所能逆料也。呜呼。诚之为体。至微而至妙。诚之为用。至显而至广。体乎万物而为物之终始。故元亨利贞。天之诚也。仁义礼智。性之诚也。二气无此诚。则不可以并运。四时无此诚。则不可以错行。日月以之明。山岳以之高。河海以之深。故曰不诚无物。圣人。性此诚者也。君子。反此诚者也。得诚之一端。犹足以感天而感人。况乎得诚之全体者乎。若其所以著力用功。纯亦不已。而到于至极之地者。则求之于圣贤之言。而可见其功效也。岂风庭寸晷。一腐儒之所敢容喙哉。愚也萤窗末流。其于诚敬之学。不免于面墙。不知何者为天道。何者为人道。况有涵泳之功。沿涉之力乎。但于执事之问。不敢糊口。而组缀腐熟。又非儒者之所为。故妄肆臆见。其于章句之间。必有不合程度者矣。愿执事不以点瑕而弃良玉。不以寸朽而弃合抱。非特愚生之幸也。抑亦多士之幸也。谨对。
化策
 问。孟子曰。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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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则圣人于天下也。无不可变之人也。尧舜之于朱均。周公之于管叔。或不能化其子。或不能化其兄者。何欤。汤文之于桀,纣。非徒不能化之。或囚于夏台。或囚于羑里。何欤。圣人亦有所未能化者欤。孔孟有德无位。周流天下。能化者几人。其不能化者几人欤。降及汉,唐。圣道不明。其间出类而扶持名教者。谁欤。宋之洛党蜀党。亦有是非之可议欤。若以人终不可变。则尧之于变时雍。舜之风动四方。中庸之变动。据何以言欤。各悉心以对。
对。阳春之和。不被于凌阴。日月之明。不照于覆盆。圣人之化。不及于下愚。今执事先生。以圣人之能化不能化者。下询承学。苟非智足以知圣人者。不可与议于此矣。愚也不敏。何足以知之。既辱明问。不敢默默。窃谓本然之性。人莫不善。而气质之禀。有不齐者。故天生圣人。使之治而教之。以复其性。圣人者。能尽己之性。而能尽人之性者也。尽己之性。故明德明于一身矣。尽人之性。故明德明于天下矣。天下安有不可化之人乎。虽然。有化人之德。而无化人之位。则天下不被其化矣。何谓化人之德。圣人之德。是也。何谓化人之位。君师之位。是也。必也以圣人之德。处君师之位。然后天下可化矣。其或有能化天下。而不能化一人者。则此非圣人之不能尽其道也。何则。夫子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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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此则自暴自弃之谓也。夫自暴者。拒之而不信。自弃者。绝之而不为。虽圣人与居。亦将如之何哉。夫子所谓下愚不移者。其不在此乎。此圣人之所以能化天下。而或不能化一人者也。孟子有言曰。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信斯言也。圣人宜无不能化之人也。然而稽诸古昔。则尧舜为父。而朱均不免为不肖之子。尧舜可谓尽其为父之道乎。周公为弟。而管叔不免为不友之兄。周公可谓尽其为弟之道乎。成汤之事夏桀。周文之事商纣。不能格其非心。而卒被夏台之辱羑里之囚。则汤文可谓尽其为臣之职乎。父子君臣兄弟之际。尚不能化。则天下之人。疑若不可化矣。夫以尧之德。既已平章百姓矣。以舜之德。既已庶绩咸熙矣。以周公之德。既已勤劳王室矣。国之本在家。则不能化其家。而能化其国者。未之有也。尧能平章百姓。舜致庶绩咸熙。则其尽为父之道。推此而可知矣。周公勤劳王室。则其尽为弟之道。推此而可知矣。尧舜尽其为父之道。而朱均不化。周公尽其为弟之道。而管叔不化。岂非自暴自弃之罪耶。慢游是好。傲虐是作者。丹朱之暴弃也。商均与朱并称。则其为人可想矣。包藏祸心。欲危社稷。而流言扇乱者。管叔之暴弃也。尧舜周公。安能化彼哉。且得臣如伊尹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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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使之五就桀。则成汤之忠盛矣。率商之畔国以事纣。则文王之忠。亦盛矣。天命未去。则其所以事君之道。何所不至哉。然而终不能化者。岂非桀,纣自暴自弃之罪哉。夫龙逄,比干之忠。非不至也。而卒见诛戮。则夏台之辱。羑里之囚。何足怪哉。灭德作威。颠覆典刑者。夏桀之所以暴弃也。慢神虐民。毒痡四海者。商纣之所以暴弃也。汤,文其如彼何哉。是以。不尽化之之道而不能化者。则化之者之过也。虽尽化之之道。而不能化者。则不化者之过也。苟使圣人不尽化之之道。则何足为圣人哉。圣人虽曰过化存神矣。其如不移之下愚何哉。若夫孔子之圣。自生民以来。未之有也。孟子之学。遏人欲存天理。而亚圣者也。夫以圣贤之德。既负天地生民之寄矣。宜乎必得其位。必行其道。而反致迍邅。所如不合。辙环天下。卒老于行。则天下之被其化者。其能几人哉。孟氏既没。道学不传。功利之说。佛老之教。惑世诬民。充塞仁义。天下之不为禽兽者。几布矣。其间稍知尊孔孟而扶持名教者。汉之董仲舒。唐之韩愈。可谓庶几矣。仲舒一出而功利之说。不得肆焉。退之一出而佛,老之教。以之衰焉。岂曰小补之哉。然而不得于时。不行其志。则其不能有为可知矣。至若真儒之盛。莫过于宋。而河南程氏为之最焉。续千载不传之绪。回百川既倒之澜。性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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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学。粲然复明。然而不合于世。不用其言。徒与尚气排讦之徒。分为洛党蜀党而已。则敢望吾道之盛行乎。夫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其治也则圣人得天位而天下以治。其乱也则圣人不出世而天下以乱。虽或有圣人而不得天位。则不能救其乱矣。而况圣人不出耶。治者。气运之盛。天地之泰。而理之常者也。乱者。气运之衰。天地之否。而理之变者也。当周之末。王纲既弛。天下昏乱。鲁,卫之君。齐,梁之主。皆不可与有为。则孔孟之有德无位。而化不及于天下者。又何疑哉。然而不化之中。亦有能化者存焉。孔子既有三千之徒矣。其为中都宰而四方则之。则化被一都矣。摄行相事而鲁国大治。则化被一国矣。会于夹谷而齐人畏服。则化及邻国矣。若使孔子得行其道于天下。则天下必被其化矣。孟子之言曰。大国五年。小国七年。必为政于天下矣。孟子必非大言自誇者。如使孟子得行其道于天下。则天下亦必被其化矣。善观圣人者。不求其迹。而求其心。欲求其心。则必求其道。今去圣人千有馀载。苟知其道。则尚能使人兴起。而况亲炙之者乎。然则孔孟之不能化者。非其德不足也。势不能也。圣人虽曰过化存神矣。其如理数之变何哉。若董生,韩子则虽曰有功于名教。而俱不得与于道统。则不必赘论于其间也。抑愚之所恨者。濂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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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贤。不能行道者耳。夫洛党蜀党之是非。先儒已论之矣。愚则以为程子之学。无适无莫。而心不偏系矣。安有朋党之失耶。当是之时。贬窜之群小。切齿腐心。欲伺其隙。而在朝之诸贤。不以为意。反相排击。则虽稍知志道者。尚不可为。况以传道之程子而为之耶。此必门生之狭隘者。好己之胜。而程子不知耳。且以苏氏之才。非下愚之比。而不化于程子者。亦其势不能也。何则。非其子弟也。而其志不同。则虽圣人。亦不能化矣。孔子尚不能化原壤。则况于程子乎。诚使程子得行其道。则赵宋之治。可以复古矣。反以伪学目之。而攻之不暇。则程子亦如之何哉。苟值理数之变。则孔子尚不能有为。而况不及孔子者乎。以此观之。尧舜之于朱均。汤文之于桀纣。周公之于管叔。则值不移之下愚而不能化者也。孔子之于春秋。孟子之于战国。值理数之变而不能化者也。董子之于汉。韩子之于唐。则既值理数之变。而又无圣人之德者也。程子之于宋。则有同于孟子焉。呜呼。圣人之迹虽殊。而圣人之道一也。其道既一。则其心岂异哉。前圣后圣。其揆一也。中庸曰。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至诚而能化人者。愚闻之矣。不诚而能化人者。愚未之闻也。尧以至诚。协和万邦。而黎民于变时雍。舜以至诚。从欲以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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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四方风动。彰信兆民而若旱之望云者。成汤之至诚也。发政施仁而天下归心者。文王之至诚也。位冢宰正百官而海不扬波者。周公之至诚也。苟能以至诚化天下。则虽有一二之不化者。亦何害于天下之尽化哉。尧舜之世。不化者止于朱,均而已。则固无害于于变风动之化也。汤文之时。不化者止于独夫而已。则固无害于望云归心之化也。周公之时。不化者止于管,蔡而已。则固无害于海不扬波之化也。岂以一人之不化者。疑圣人哉。若孔子则其可谓不能化人乎。噫。孰知夫孔子之化。反盛于尧舜之化也。尧舜之道。行乎一时。一时之君师也。孔子之道。明于万世。万世之君师也。尧舜之化有限。而孔子之化无尽也。噫。孰知夫孔子之时。天地之否者。反为万世天地之泰者乎。如使孔子得其位行其道。而其化只若尧舜而已。则继往圣开来学。而垂教于无穷者。谁任其责。宰我曰。以予观于夫子。贤于尧舜。远矣。邵子曰。尧舜以九州为土。孔子以万世为土。呜呼。此其所以为孔子欤。谨对。
文策
 问。文者。道之著。文而外道。非文也。故圣贤之文。一出于道。其载在六经者。粲然可见。但孔门立四科之目。游,夏以文学称。是则疑若外道而言文也。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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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夏之文。亦非徒文而已者耶。秦,汉以降。士不讲道。文与道遂裂而为二物。虽或有以文鸣者。皆浮华驳杂之为尚。而无复明道之实矣。其间庶几于道者。如汉之董仲舒,扬雄。唐之韩愈。宋之驱阳脩。先正许以近似。而谓非诸儒可及。然考其平生立言行事之实。则未尝无病焉。其所以能近道而亦不能无病者。何欤。就先正论之。考亭先生。沈潜于道义而发越乎文章。西山先生。汪洋乎文章而浸淫乎道义。二先生所入不同。而终归于一致者。何欤。观乎今之世。文弊极矣。有科举之文。有词章之文。二者迭为之病而文不文矣。文弊若玆。世道何如。欲救之弊。将有术欤。二三子学文之馀。其必熟讲于是。试言之。
对。愚尝慨然于理学不讲。文与道歧而为二。萤窗之下。掩卷长叹者。为日久矣。今国子先生。特举斯文。下询承学。欲闻救弊之策。愚虽无似。敢不悉心以对。窃谓道之显者。谓之文。道者。文之本也。文者。道之末也。得其本而末在其中者。圣贤之文也。事其末而不业乎本者。俗儒之文也。古之学者。必先明道。苟能明道而有得于心。则见乎威仪。发乎言辞者。莫非道之著者也。是故。其为文也。辞约而理当。言近而指远。卒泽于道德仁义。炳如也。此则圣贤之文也。后之学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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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实理。而徒尚浮藻。心无所得。而外为巧言。取悦于人而衒玉于世。是故。其为文也。工于撰述。而外于道义。辞繁而理碍。语圆而意滞。此则俗儒之文也。苟能穷其本末。知所先后。则可以与议于斯文矣。仰惟吾夫子。取群圣之教而折衷之。载在六经者是已。尚矣哉。无复议为也。及其门人设四科之目。而子游,子夏。以文学称焉。则虽若外道言文。然而三代之学。皆所以明人伦。则古人之所谓文学者。可知已。岂若后世之雕虫篆刻者哉。自汉以来。上无善治。下无真儒。道术日坏。众流杂出。世之儒名者。徒知有文。而不知有道。浮华为尚。驳杂为宗。斯文之弊。极矣。其间稍知尊孔孟而抑异端者。不过数人而已。董生之正其谊不谋其利。杨雄之先自治而后治人。退之之文。能起八代之衰。永叔之文。能革五季之弊者是已。然而董生得圣(圣。一作天。)人之经。而其失也流而为迂。退之自守不固。饥寒困穷之不胜而号于人。永叔文行。虽若庶几。而道学终愧于濂洛。而况莽大夫杨雄。焉能为有。焉能为无哉。夫道之所以不明者。知其末而不知其本故也。道之所以不行者。先其所后。后其所先故也。孰不有知。知道者鲜矣。孰不知道。行道者鲜矣。游,夏之学。兼知兼行。故子夏有贤贤易色之论。子游有武城礼乐之化。其不为徒文。可知已。四科之目。特其所长耳。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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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所偏也。不然则具体之颜渊。岂乏政事之才。颖悟之子贡。宁无文学之艺哉。若董生之辈。其知不至。其行不笃。故或所趣虽正。而未得其宗。或择焉不精。而语焉不详。或识量虽高。而行不能掩。或事业虽优。而未闻道要。此所以虽若近道。而终不能无病者也。若夫考亭之学。渊源有自。而道统有归。穷理而博之以文。居敬而约之以礼。躬行心得。积中形外。则其发越乎文章者。乃睟面盎背之绪馀耳。西山之学。多而能识。细大不遗。唐虞以来编简所存。经传之精微。书史之浩瀚。诸子之文。百家之说。莫不极其归趣而覈其邪正。则其浸淫乎道义者。乃沈潜详玩之所得耳。二先生所入。虽若不同。皆以明道为务。则终归于一致。何足怪欤。虽然。凡物之理。必先有本。而后有末。先有质。而后有文矣。考亭之学。既以道义为本。则西山之学。岂无其本乎。先文章而后道义。非先正之所取也。是故。考亭之文章。吾不曰读书之所致。而曰道义之发乎外者也。西山之道义。吾不曰文章之所致。而曰力行之根乎中者也。然则二先生之所入。何尝不同哉。呜呼。程朱已殁。道统遂绝。人无闻道之志。士趋为人之学。才高者专事乎词章。才短者奔走乎科场。六经为干禄之具。仁义为迂远之路。文不为贯道之器。道不为经世之用。文弊至此。则世道之污隆。从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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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其所以为弊者。必有所自矣。今之取人。只有科举一路而已。纵有经纶之才。庙堂之器。苟不由是路。则终不与于清班。彼嚣嚣乐道之流。孰肯俛首屈志。系其得失忧乐于一夫之目哉。此所以真儒不出。俗儒日滋者也。不宁惟是。所谓科举之文者。有规矩有程度。纵有波澜之文。琼玉之词。苟不合于规矩程度。则辄斥去焉。彼汲汲于名利者。孰不改其所守。而徇人之耳目哉。此所以科举之文益盛。而华国之才。亦不多得者也。华国之才。尚不多得。况乎圣贤之文耶。士之上者。有志于道德。其次。志乎事业。其次。志乎文章。最下者。志乎富贵而已。科举之徒则志乎富贵者也。今玆欲得志乎道德者。而反以志乎富贵者待士。则甚非 国家所以求贤之意也。斯文之弊。既有所自。则岂无救之之策乎。思昔周室之盛也。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一曰六德。二曰六行。三曰六艺。不闻以文藻取人也。诚使今之学行俱备。得与于斯文者。俾居权衡之任。其取人也。先德行而后文艺。其讲学也。尊为己而黜为人。其考文也。取义理而舍浮华。则必使人人励志。日趣正学。屏去浮伪。敦尚道德。莫不以圣贤之文为文也。何患乎文弊之未革乎。愚既以管见。仰塞明问。而于篇终。别有说焉。夫子曰。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孟子曰。上有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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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必有甚焉者。是故。古之圣王。莫不躬行以率下也。古语有之。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袖。四方全匹帛。人主之于亿兆。其所以观感而变化者。岂特若城中而已哉。上有好德之主。则下多笃行之士。上有好文之主。则下多穷经之士。莫不由人主而致之也。人主苟能以大学之道为己任。穷理正心。修己治人。则君子得闻大道之要。小人得蒙至治之泽。正学日明。真儒日盛。书所谓文命敷于四海。诗所谓思皇多士。生此王国者。不期然而然矣。是故。文风之盛衰。系于理学之隆替。理学之隆替。系于人主之一心。愿先生勿以迂儒所见疏阔。而转以 上闻。幸甚。谨对。
盗贼策
 问。人君之政。莫先于安民。安民之政一失。而盗贼之患作矣。三代以前。民安物阜。奸宄屏息。无以议为。世降叔季。风浇俗薄。无恒心失业之徒。相聚为盗。其害甚焉。鸡山之盗。起于西汉。广陵之贼。发于东京。炽于唐季者。黄巢也。乱于胡元者。天保也。当时制治之得失。可得闻其详欤。惟我东方。邈在海隅。盗贼窃发。代各有之。丽季之衰。至于乘舆播越。其故何欤。逮于我 朝。圣继神承。如伤之仁。惠鲜之泽。浃民肌肤。本固邦宁者。至矣尽矣。宜乎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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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产而安居乐业。出无盗贼而路不拾遗。奈之何海西盗贼。敢梗 圣化。寔繁有徒。恣意杀戮。至于官军失捕。以轸 宵旰之忧。 王人见害。以贻邦家之耻。(耻。一作辱。)此固狗鼠之不足虑。而其病民辱国之患。有甚于外寇者。盗贼。本良民也。(也。一无。)则盗之为盗。岂其心哉。其所以致此之由。剿捕之策。可得(得。一无。)以言欤。若劳民动众。荡覆巢穴。则虑有无辜之横罹。置而勿问。则将至于滋蔓而难图矣。何以则无二者之弊。而民有奠枕安堵之乐欤。愿闻的确之论。
对。愚以藜藿之肠。常怀肉食之谋。目击梗化之氓。慨无可封之俗。空抱漆室之忧。未陈贾生之策。今承明问。政激愚衷。聋瞽之说。上闻有路。则愚敢以不在其位为辞。而不倾囷倒廪于明执事也哉。尝谓国家之治乱。系于生民之休戚。生民之休戚。系于时政之得失。上有如伤之仁。则下绝奸宄之俗。上失制产之道。则下多颠越之寇。是故。止盗之方。莫先于安民。安民之术。莫急于仁政。仁政无他。使民不失其所而已。苟行仁政。则颠连无告者。咸囿于字惠之化。而寇贼(贼。一作盗)可化为良民。不行仁政。则头会箕敛者。皆肆于诛求之暴。而赤子总陷于大憝。民心无常。惟上所使而已。斯民也。可畏而不可忽也。易乱而不易治也。炎炎不扑。则必至于燎原。涓涓不塞。则必至于滔天。草窃不止。(止。一作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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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必至于巨猾。又况邦本既摇。外侮随至。不测之患。或起于仓卒者乎。治于未炽之前。则不劳动众。而自底于绥定。障于既决之后。则不救奔突。而终至于辱国。治之之策。岂止于追捕杀戮而已哉。务在安辑抚摩之而已。追捕之威。不过诛及其身。安辑之恩。可以革化其心。诛身之功浅。革化之德深。此古之有志于安民者。所以先抚摩而后杀戮也。请因明问而白(白。一作逋)之。原夫从欲之治既远。象刑之教邈矣。若保之泽。不被于民。圄空之隆。不见于世。上无三代之政。下无三代之民。叔季浇薄之俗。一何啸聚之多耶。综覈名实之治。尚有潢池之弄兵。外家握兵之日。宁无捕(捕。一作陈)诛之剧盗乎。而况长垣贩夫。乘唐季(唐季。一作季唐。)之衅。山东妖贼。煽胡元之乱。斯四者。或激于长吏之侵暴。或出于朵颐之奸谋。其恶之大小虽殊。同归于盗贼则一也。宣帝付渤海于治绳之良吏。俾尽安辑之道。而佩犊带牛之氓。转移于南亩。一郡乂安。可谓得弭盗之策矣。梁冀畀广陵于埋轮之御史。欲售被劾之憾。而单车指挥之际。悉服其元恶。阖境以宁。此则东京朝政。虽不足观。而一郡字牧之职。可谓得矣。若夫僖宗不君。纲纪解弛。匹夫大呼。从者如云。封豕虽诛。长蛇踵起。以贼攻贼。莫知纪极。而唐卒于乱亡。则窥觇神器者。不特一黄巢。而唐之不治乱民。盖可想矣。帖睦荒怠。天厌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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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一方唱乱。四海俱扰。胡运将尽。九州土崩。以乱止乱。终莫之定。而元卒于奔窜。则斩木揭竿者。不独一天保。而元之自失其道。亦可想矣。噫。黄巢,天保之乱。足以覆人之国。渤海,广陵之盗。革其劫略之习。则其时抚摩杀戮之或得或失者。斯可见矣。使两汉苟无(苟无。一作未得。)治郡之良吏如二人者。则安知炎炎之转至于燎原。涓涓之转至于滔天乎주-D010。虽然。为治不法三代。则皆苟焉而已。汉唐以下。皆非今日之所可道也。愚(愚下。一有也。)请以东方之事。为执事谆谆焉。若稽古昔。上自檀君。下至王氏。治乱相因。不可枚举。而治则民安盗息。乱则沦怯(沦怯。诸木同。恐当作偷劫。)窃发者。其辙一也。若其内治不固。外寇乘虚。金汤失守。贻毒生民。则未有甚于丽季者也。嗟乎。朽木生蠹。空穴来风。则红巾之蹂躏。岂非恭悯之自取乎。当时之刑政不修。奸宄接迹者。不必更渎于执事者也。恭惟我 朝。累世熙洽。施仁之泽。无不溥被。安民之政。罔不修举。宜乎老弱无沟壑之填。菽粟如水火之足。外户不闭。商旅野宿。而奈之何近年以来。国门多御人之寇。大都有剽吏之奸。居防(防。一作坊。)穿窬之盗。行有畏盗之患。以至海西之猘犬。焚荡行劫。而生民不得其所矣。惟彼狗偷之辈。渐引无赖之徒。官军追捕。则鼠伏于林薮。巡警才返。则豕突于闾巷。不特如是而已也。敢肆毒尾。戕害 王人。上轸 宵旰之忧。下贻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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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辱。罪不止于病民。恶实同于叛国。孰谓周文之圣。方念小民之依。而乃有元恶大憝。敢累至治如是(是。一作此。)者乎。愚尝深究其故。慨然太息曰。盗未始不为民也。民亦可使为盗也。人情孰不恶死而好生。取安而舍危哉。夫以好生取安之心。敢有趋死就危之计者。非深有所不堪。则不至于是也。响非无声而发。影必待形而动。则愚亦妄意盗贼之发。必有所由也。何以言之。当宁尽怀保之道。而臣邻将以匹夫之不被其泽。若挞于市者。有几人乎。万姓仰惠鲜之化。而守令能求牛羊之牧。不至于立而视其死者。亦几人耶。 九重之内。不遑暇食。而阙门之外。王泽不流。哀我苍生。何罪何辜。膏泽竭于聚敛。筋骨劳于重役。加以水旱相因。饥馑荐臻。大东赋杼柚之空。中谷兴暵湿之叹。野有饿莩。罔救茕独之哀。民无恒产。失其本然之心。饥寒切身。不顾廉耻。起而为盗。夫岂本心哉。易曰。观我生。观我民也。今以盗贼之不息。观一时之政治。则岂无一事之或阙欤。不求其故。不革其弊。而但欲剿捕而已。则一方之巢穴。虽可荡覆。而彼无恒心放僻之民。能保其不为盗乎。每人而捕之。日亦不足矣。为今之计。抚绥为先。剿捕为后。抚绥固当汲汲。而剿捕亦不可废也。抚绥固当汲汲者。何谓也。今夫迫于饥死者。一朝自投于贼薮。虽免一时之穷苦。岂不念后日
栗谷先生全书拾遗卷之六 第 581L 页
之祸败哉。当其抢掠之际。少快于顷刻。而及乎窜伏之时。必困而知反。一自为盗。形迹便异。虽欲复为齐民。势有所不能也。诚能择才兼文武。志切爱民者。俾为百里之长。宣布德义。明示赦宥。使无赖之徒。卖刀剑而就农亩。使乐生之流。舍至危而就至安。除其赋役。遂其生业。则彼沸鼎之游鱼。岂不知投身之所乎。剿捕亦不可废者。何谓也。今夫胁从之徒。固有自惜其死。乐闻复业之命者矣。若凶徒之首。素以杀戮为业者。必有迷不知反者矣。此乃不待教而诛之者也。岂可置而勿问乎。(乎。一作哉。)虽然。区区之小贼。出没于山薮。而乃至劳民动众。如见大敌。则求所以安民。而(而。一无。)适所以扰民也。幸而尽诛则横罹无辜。不幸失捕则亏损国威。不若以抚绥。除其胁从。以厚赏。募其追捕。使羽翼零落。而终为独夫。则乘机捕捉。一乡长之能事耳。(耳。一作矣)奈。何为一兔而设千匀之弩哉。今若不动大众。则必无横罹之祸。抚绥胁从。则必无滋蔓(滋蔓。一作蔓草。)之患。执事所谓二弊者。可以一言而救之矣。噫。一龚遂。能使奸宄变为务本之俗。一张纲能。以片言折服数万之众。曾以堂堂 圣朝。可无此等之人耶。虽然。此则可救一方之民而已。愚之所望于朝廷(朝廷。一作圣朝。)者。必(必。一作又。)使封域之内。莫不有廉耻之俗。而路不拾遗。以复三代之治。然后一代之能事毕矣。致此之由。岂无其道乎。传曰。衣食足。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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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礼义。使民足食之道。岂在于仁政之外哉。 圣上推其不忍人之心。以行不忍人之政。使动植之物。各得其所。斯民之养生送死。得以无憾矣。则人将以礼义自文其身矣。安有窃发未戢之忧乎。愚请(请。当作窃。)因执事之问。而于篇终。不能无感焉。天下之事。莫不由微而至著。(著。一作显。)积小而成大。彼狗鼠之徒。虽曰不至于大患。而生民之失宁。推此可知。则异日之忧。岂止于草窃而已哉。呜呼。庙堂之上。讲之素矣。 轩陛之下。诤之切矣。一介迂儒。在所不谋。而敢此缕缕。其亦不自量也。然而胸中之蕴。苟非执事之问。则将安所吐露乎。有一于此。欲流之清。莫若澄其源。欲影之直。莫若正其形。朝廷者。源也形也。下民者。流也影也。诚能上自股肱。下至百僚。莫不励其清介之操。宝其不贪之宝。家绝苞苴之行。门无昏夜之扣。四维既张。风行草偃。则彼有耻且格之民。虽日挞而求其盗也。尚不可得。况以刑政又从而治之乎。夫子之言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腐儒狂言。实出于此。谨对。
孔子言礼从周疑
 问。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然而其言夏殷之礼曰。杞不足徵也。宋不足徵也。文献不足故也。恶在其可知欤。又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然而其答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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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之问曰。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恶在其从周欤。抑有知之从之之说欤。
对。先王之礼。圣无不通而能言。贵于有證。文盛之制。焕乎可观。而其文本于有质。贵于有證。故文献不足。则不可以说礼。本于有质。故末流文胜。则不可以不救。愚之从事于雅言也久矣。其于复明问也。何有。请试陈之。夫礼者。天理之节文。而人事之仪则。其本则天叙天秩。而为天地之常经。其用则随时损益。而为古今之通义。殷不能改乎夏。周不能改乎殷。则全体本一。而所因未尝不同矣。宜乎夏而不宜乎殷。适于殷而不适于周。则制度不一。而所尚不可同矣。因往推来。而百世可知。则夫子于夏商之礼。皆可讲究而发扬之矣。但以王制既替。而礼坏仪缺。夏之礼。宜乎在杞。而杞之微。不可以为徵。殷之礼。宜乎在宋。而宋之衰。不可以为證。典籍泯灭。而载是礼者。无可考。老成不遗。而明是礼者。不可得。无以载之。无以明之。则夫子虽欲说夏,殷之礼。亦将何所凭据。而取信于斯民哉。其不能言者。非其不知礼也。岂可以杞,宋之不足徵。疑夫子之不知也哉。若夫典章文物。莫非圣人惇典节理之具。而时有古今。而制作各异。二代之礼。虽宜于一时。不能为常行之制。故周公之制礼也。远监乎夏之尚忠。近视乎殷之尚质。酌彼此之宜。权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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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之节。裁其所过。而使不至于为弊。增其所不足。而使不至于失中。益之损之。各得攸当。大体既立。大用既张。三千三百。于斯大备。优优其大。郁郁其文。则夫子美其文而从之者。岂不宜哉。虽然。文质不可相无。而必先有质。而后有文。则文为礼之用。而质为礼之本也。周之末也。尚文之弊。流而为史。以彬彬之先进为野人。而以文胜之后进为君子。则世之为礼者。徒事繁文。而不求其本。可知矣。礼奢而备。不若不备而得其实也。丧易而文。不若不文而致其诚也。此夫子所以大林放之问。而以宁俭宁戚。为礼之本者也。周之文胜。生于流弊。而非周礼之本然。则其可以救弊之言。疑夫子之不从周也哉。然则因革可知。而不可取信于无徵。文章可美。而不可不正其流弊。理无不格而明无不照。则其于先王与天地同节之礼。宁有所未莹乎。文王既殁。而文在夫子。则其于时王损益得中之文。宁有所不从乎。由是观之。前所称者。推往古之制度。而伤今世之无所质。此则感时之叹也。后所称者。美盛时之文物。而正末流之失其本。此则救弊之论也。往古制度。虽若指掌。而待其人而乃行。则其可以下焉不尊之人。议其上焉无徵之礼乎。盛时文物。虽曰粲然。而逐其末而为弊。则其可以末流之失。疑其监乎二代之文乎。以其无徵不言。而谓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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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不知。以其救时立言。而谓夫子之不从。则其可谓因其言而得其旨乎。夏之时。殷之辂。发于颜子为邦之问。不制度不考文。而但学今用之周礼。则其知之从之。不待多言而自见矣。谨对。
四子言诚疑
 问。大学曰。诚其意。中庸曰。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其所谓诚者。有浅深之可言欤。孟子曰。反身而诚。论语独不言诚。何欤。所谓忠信。抑何意欤。学者用功。何始何终。愿闻其说。(丁巳)
对。诚者。真实无妄之谓。而有实理之诚。有实其心之诚。知乎此则可以论乎诚矣。尝读大学。曰。诚其意。中庸曰。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未知诚意之诚。与天道人道之诚。各有浅深欤。孟子言反身而诚。论语只言忠信。所谓忠信与诚意。有异同欤。请申论之。君子之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皆务决去而求必得之。则诚其意之事。而自修之首也。修其人事之当然而择善固执。思而得勉而中。则诚之者之事而人道之诚也。全其天理之本然。而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则诚者之事而天道之诚也。其浅深高下。概可知矣。人性本善。而众理具焉。扩充其良心。而有以自慊。则孟子所谓反身而诚。即诚之者之诚也。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忠者无妄。信者不欺。则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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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所谓忠信。与诚其意何异哉。愚未见论语之独不言诚也。分而言之。则庸学语孟。各有其旨。合而言之。则不过天道人道而已。自然而然者。天道也。有为而然者。人道也。真实无妄者。天道也。欲其真实无妄者。人道也。体于物则天高地厚。日月代明。四时错行。体于人则父慈子孝。君义臣忠。出于性分者。天道也。使天地定位。日月不失其度。四时不失其行。父勉于慈。子勉于孝。君尽其义。臣尽其忠。出于职分者。人道也。天道即实理。而人道即实心也。实理之诚则圣人气禀清明。道理浑然。体此而生知安行。此乃自诚明者。而孟子所谓万物皆备于我。是也。然则中庸之诚者。岂非实理之诚乎。实心之诚则大贤以下。气禀未纯乎清明。而不能浑全其天理。性情或牵于人欲。而不能百行之皆实。故明善而实其心。此乃自明诚者。而中庸所谓诚身。是也。然则大学之诚其意。论语之忠信。孟子之反身而诚。与夫中庸之诚之者。何莫非实心之诚乎。由是观之。庸学语孟。同是圣贤之书。而相为表里。文虽似异。意实相贯。此所谓虽有浅深之异。而相为终始。学者当以诚其意。为用功之始。而戒慎恐惧于不闻不睹之地。主于忠信而使日用之间。动静云为。皆出于实心。然后可以心广体胖。仰不愧天。俯不怍人。反身而诚矣。推而至于形而著。著而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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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动。动而变。变而化。以至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则大贤之用功。于是乎终。而诚之之道。极矣。若夫诚者之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则非天下至圣。不能也。岂力行之可及乎。谨对。
四子立言不同疑(二首)
 问。孔,孟,曾,思之道。一而已矣。论孟庸学立言之旨不同。何欤。其不同之中。抑有同者欤。
对。随时设教。而各有其旨者。圣贤之言也。前后一揆。而无所不同者。圣贤之道也。见其所不同。而知其所同。然后可以释明问之疑矣。愚请申之。大学。明道之书也。极规模于其外。尽节目于其内。欲使学者自明其天之明命。以及乎天下。而其旨则不外乎敬之一字而已。论语。入道之书也。因门人之进学。量其才而笃焉。欲使学者全其本心之德。以立其根本。而其旨则惓惓于仁之一字而已。孟子。卫道之书也。扶既衰之圣教。斥横流之邪说。因人性之本然。遏人欲于将萌。则其旨在乎存天理而已。中庸。传道之书也。究性命之蕴奥。致中和之极功。费而至于配天。隐而至于无声臭。则其旨岂在于诚之外哉。敬也者。学者之所以成始成终者也。诚也者。教者之所以成己成物者也。仁则当于理而无私心之谓也。天理则体乎物而为性命之本者也。不揣其本。而只见其目。则安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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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同乎不同之中乎。夫子之道。传乎曾氏。而子思孟子皆得曾氏之传。则所言之旨。皆有不同之同。不一之一矣。何以言之。敬为大学之旨。而戒惧谨独之意。不愧不怍之乐。行笃敬之效。不一而足。则敬独在于大学乎。仁为论语之旨。而发身之说。服膺之功。安宅之喻。亦不一而足。则仁独在于论语乎。存天理为孟子之旨。而克明之诰。率性之道。畏天命之言。并见乎传。则存天理者。岂独孟子哉。诚为中庸之旨。而毋自欺之说。忠信之训。反身之论。亦并见乎传。则论诚之书。岂独中庸哉。由是观之。诚者。敬之原也。敬者。反乎诚之功也。理则仁之在乎天者也。仁则理之赋于人者也。敬以复礼。以全天理。则此非至诚之道乎。千岐万路。俱达于国。横说竖说。皆贯乎一。则不同之同。不一之一。其是之谓乎。呜呼。日月雨露。同一天也。草木山川。同一地也。人徒见其日月雨露之各有一气。而不知天之运行于日月雨露者同一气。则不可谓知天也。徒见其草木山川之各赋一形。而不知地之持载于草木山川者同一形。则不可谓知地也。徒见圣贤之言。各有其旨。而不知圣贤之道。本无二致。则其可谓知圣贤之旨乎。一气而运化者。天地之一原也。一道而设教者。圣贤之一揆也。苟能定规模于曾传。而立根本于孔谟。由孟子之发越而见道之用。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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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之吃紧而求道之妙。则孔,孟,曾,思之旨。皆可同其所不同者而同之矣。又何疑于同不同哉。谨对。
对。言本于道而未尝不异焉。道见于言而亦未尝不同焉。道之同者原于天。而前后所以一本也。言之异者明于教。而详略所以不一也。究其道之同。而察其言之异。则明问之疑。何难卞乎。请试陈之。盖夫子以天纵之圣。际周室之末。闷天理之晦盲。叹人心之茅塞。而克己之方。复礼之要。未尝不惓惓于善诱之日。则论语之所论。本于仁而发也。而为学之根本。于是乎立矣。孟子以亚圣之资。继往圣之统。恐吾道之不明。悯杨,墨之肆行。而性善之说。养气之论。未尝不谆谆于好辩之时。则七篇之所言。主于心而发也。而此道之发越。于是乎见矣。至于中庸一篇。子思明道之书也。而首言天命之谓性。则鸢鱼之所以察。费隐之所以兼者。无所不本于本然之性。而其所以彻上彻下之功。则其亦不在于诚乎。大学一部。曾子教人之法也。而首言在明明德。则纲领之所以举。条目之所以张者。无所不本于本体之德。而其所以成始成终之妙。则其亦不在于敬乎。大抵仁为论语之体。而为学者之先务焉。心为七篇之主。而为学者之标的焉。中庸之言性。大学之言德。亦无非明道之要而已。教人之术而已。此四书之旨所以不同于言。而不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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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所以一于道者也。何以明之。盖仁者。吾心之全德。而万善之长也。心者。吾身之主宰。而性情之统也。非诚。无以存天理之本然。非敬。无以检一身之主宰。则仁果不出于性乎。心果不兼(出兼二字。一皆作在。)于德乎。而诚敬之理所以不离于仁之中心之上者。于此亦可见矣。由是观之。圣贤之言。虽若有异。而前后之道。未尝有二致焉。为学而不知所以为仁之道。则私欲间之而德非其德矣。然则论语之言仁。不亦可乎。为学而不知存心之要。则异端害之而天理灭矣。然则孟子之论心。不亦可乎。性即天也。而诚者天之道也。则中庸之论诚。不得不尔也。德者本也。而至于敬者德之修也。则大学之言敬。不得不尔也。仁未尝外乎心。心未尝外乎仁。而性与德。亦未尝不包括于其中。则表里之序详矣。体用之学悉矣。(矣下。有而。)多见其明道之方也。多见其教人之术也。其言之同不同。又何足疑哉。不然。夫子何以曰吾道一以贯之乎。谨对。
荷蒉颜闵心迹疑
对。隐者。过于自守。故高尚其志。往而不返。君子。出处以正。故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然则荷蓧之杖而芸。沮溺之耦而耕。与夫陋巷之颜渊。汶上之闵损。皆可以因其迹而得其心矣。请详论之。君臣之义。天叙之典也。上不可以无君。下不可以忘世。则荷蓧,沮,溺之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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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其身。果于忘世。吾未见其可也。无适无莫者。处身之义也。枉尺不可以直寻。衒玉不可以求售。则颜,闵之志在救世。而迹不求仕者。吾未见其不可也。夫天之生圣贤也。岂使自有馀而已哉。诚欲以补其不足者也。当周之末。王政熄矣。礼乐崩矣。虽不可有为。而圣贤之心。岂可以无道。必天下而弃之耶。避世之士。以隐为高。徒见天下之无道。而不知无不可为之时。徒见举世之滔滔。而不知无不可化之人。坐视生民之昏垫。而莫为之救。反以吾夫子为非。而或不告其津处。或称其五谷不分。是则过于介。而归于乱伦而已。鸟兽同群之叹。不仕无义之讥。不其然乎。至若颜渊。亚圣之资也。博以文约以礼而日进于德。饭一箪饮一瓢而不改其乐。有禹,稷之道。而无禹,稷之位。有经济之心。而非经济之时。则其不得行道而居于陋巷。岂其本心哉。闵损。德行之高弟也。明乎去就之义。达乎内外之分。得圣人而为之依归。变其道而忘人之势。视彼不义之富贵。不翅若犬彘。则其不臣季氏而去之汶上。岂不贤哉。是则合于正。而安于义理而已。贤哉回也之叹。言必有中之称。不亦宜乎。由此观之。不顾义理而专事高尚者。荷蓧,沮,溺之心也。用舍无与于己。行藏安于所遇者。颜闵之心也。不仕之迹虽同。而所守之心不侔矣。冒进而忘义徇禄。君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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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也。颜,闵之不仕。岂非以此乎。颜子有王佐之才而问为邦。则可见颜子之不忘世也。鲁人为长府。而闵子言其因旧贯。则可见闵子之不忘世也。而况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者。夫子之道。而二子。学夫子者也。彼数子之果于忘世。往而不返。与草木鸟兽同归泯灭者。岂可同日而语哉。然则圣人之心。至正至公。不私于此。不薄于彼。斯可知矣。谨对。
易乐则行之忧则违之义
德施斯普。遁世无闷。此君子随时显晦之道也。盖德修于身而仁及于物。时不可行而自守其道。其用舍行藏。安于所遇者如此云云。天下有道。则扬于王庭。而展布所蕴。天下无道。则勿用有往。而括囊无咎。其行非贪位。其藏非独善。达不离道。穷不失义。潜龙之确乎不拔。有如是夫。且夫天地交泰而絪缊生物。万汇亨遂而草木亦蕃。王者之首出而万国咸宁。亦如是。则贤者。于是拔茅汇征。而声气相求。德符于飞龙。泽及乎生民。此则乐行之时也。若夫乾坤闭塞而阳气潜藏。品物彫瘁而百卉具腓。上下之不通。而屯膏之拥蔽。有如是。则贤者。于是考槃于涧而身困道亨。肥遁而自乐。高尚而不事。此则忧违之时也。呜呼。或行或违而无与于己。非不易乎世。不成乎名者。能如是乎。抑又论之。君子之志。在乎济世。君子之智。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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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几。济世之仁及乎物。则致文明之化。见几之智保其身。则有如石之介。其出也则撑柱宇宙。昭洗日月。其处也则浮云富贵。泥涂轩冕。岂若桔槔之随人。匏瓜之不食也哉。君子之自处。其亦至矣。
易黄裳元吉白贲无咎义
文中积美。崇质尚素。此随时自修之道也。盖守中居下而有通畅发现之盛。在上极贲而无华伪过失之咎。非有得于时措之宜者。能若是乎云云。阴居正位而能自卑下者。圣贤之臣也。阳处亢极而得志于贲者。师傅之任也。以圣贤之臣而美在其中。以师傅之任而为君所贲。此所以或盛其文。或崇其质。而皆合于中道者也。且夫以圣贤而处阴之尊位。则是皋夔,稷,契之辅。得行其道而顺承于上者也。宜乎守中居下。而德美之盛。积中而形外矣。若夫以师傅而裁戋戋之束帛。则是伊尹,周公之佐。训迪幼冲。而功盛位极者也。宜乎剔去华饰。而本真之质。由中而示外矣。呜呼。居中则盛其文。处上则白其质。岂不各有攸当哉。抑又论之。坤与乾对则六二之臣。应于九五之君矣。其可不充积其善。发显其文。而以尽臣职乎。贲极则当变。而上九之臣。贲其六五之君矣。其可不尽其孚诚。去其浮华。而以处亢满乎。若居坤之六五而欲白其质。处贲之上九而欲尚其文。则将有窃位之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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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伪之失矣。圣人之垂训。其亦至矣。
栗谷先生全书拾遗卷之六
 墓碣铭(阴记附)
  
广州牧使权侯墓碣铭
权侯讳煌。字光甫。年六十五。以 嘉靖丙寅六月卒。官广州牧使。某月某日。葬于杨州长兴里。以依先兆。其孤观象监奉事倓。介以李君义健状。求碣铭于吏曹佐郎李珥。珥于乙丑岁。使外而还。拜侯于广之驿亭。一见知其为长者。且侯之仕也以荫。才由荫而发者。非实绩华闻。不得跻于牧使。法宜铭。谨按。权氏为安东大姓。曾大父弥。 赠议政府左赞成。大父遂。閟光不仕。父铉。军器寺主簿。娶韩氏女生侯。侯年十二。丧父。能自立为学行。事母得子道甚。与朋友能始其信。用彰厥誉。升于朝。内而为参奉者二。曰典牲。(缺二字。)奉事者一。曰宗庙。直长者二。曰尚衣济用。主簿者二。曰内资,缮工。今者一。曰社稷。听讼者二。曰掌隶司议,汉城参军。佥正者一。曰缮工。经历者一。曰中枢府。副正者二。曰缮工,军资。外而监县者二。曰洪原,阴竹。守郡者二。曰益山,杨根。莅府者二。曰瑞兴,铁原。最后成政于广。所在皆以事职名。或因眚失官。不久而白。辄复其爵。娶庆州李氏护军挥珽之女。无子。倓则庶出也。铭曰。
罗纲解纽。血腥鸡林。古昌守幸。宗姓之金。提疆入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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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雪主耻。王曰达权。爰锡以氏。中微复振。仆射守平。厥后承承。克世令声。位绍成家。无忝所生。谓言不信。请视玆铭。
牛峰县令闵侯墓碣铭
闵侯讳季良。字德佐。骊兴大姓。 国初都评议使讳开。是我 献陵元敬王后季父。有子讳不贪。 赠参判。于侯为高祖。曾祖大司宪章节公讳骞。祖迎曙察访讳礼达。考 奉先殿参奉讳球。妣东阳申氏。副司果永保之女。即高丽元勋壮节公崇谦之裔。侯三岁失怙。服慈训。能自力习学。数奇不第。晚以门荫登仕。历典狱署, 永崇殿 社稷署参奉,敦宁府,济用监,缮工监奉事,掌乐院直长。升主济用监簿。再入宪府为监察。践内赡寺,汉城府判官,永平县令。最后拜牛峰县令。以年满七十递来。家食七岁。以 万历七年九月己酉。考终于京第。距其生 弘治己未。得年八十有一。越三月十一日甲寅。葬于广州庆安里军月罗山子坐午向之原。侯配淑人。曾卜其左。就而合窆。侯资和易。不设崖岸。遇逆境不色愠。追远以诚。至老不摄。喜赈施穷族贫友不靳。此人所难也。淑人昌平曹氏。佥使淑衡之女。训鍊都正汉孙之孙。赋性温惠。承君子。理家室。无违道。先侯十年 隆庆庚午六月丁酉殁。享年六十三。生三男三女。男伯曰淑。宣务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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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曰混。季曰浚。辛酉进士。甲子文科。今为平山府使。女婿长苏克善。次县监尹时忱。次李汝佖。苏,李皆士人。伯有一女。归进士庆箕畴。仲之男曰友仁,友圣。季之男曰友颜,友孟,友冉,友仲。女适李竑。次适沈说。馀内外孙男女幼者九人。珥于侯家为外属。与浚少时同游学。且联一榜。玆凭侯从子闵正字善之状。叙始终。系以铭。铭曰。
物无忤。宜寿则不忒。职无旷。宜达而反窒。惟其有种。后必有穫。
平海郡守申公墓碣铭
珥幼长于汉城寿进坊。里有申公。是先君异姓疏属。年兄弟行祖孙。故待先君颇恪。珥时以童子陪杖屦。见公仪严行质。统家有法。奉死生以诚。珥虽騃无见识。心乎长者之。珥迁舍虽久。傥邂逅一拜。未尝不欢如平昔。岁 万历庚辰腊月。珥承 召命入京。复寓旧里。则公于是月癸丑。已谢世。珥哭于殡。既克襄。胤子湍。求碣铭于珥。珥欲辞以不文。情有所不忍。未几。告石已具。乃不敢辞。谨按。申氏是高灵世家。显自前朝。入我 朝。有领议政文忠公讳叔舟。翊戴 光庙。事业大彰。于公为高王考。高阳府院君昭安公讳浚。策靖国勋。于公为曾王考。子工曹参议讳复淳。孙司宪府监察讳泳。是公祖祢也。妣宗室李氏。平皋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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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之女。 正德丙寅五月甲午生公。讳硕汀。字巨源。少习贡士业不就。以荫补典设司别提。升监察。出宰和顺县。守宁远,平海二郡。皆举职。季年。筑室杨州之松山先茔侧近地。四节亲祀。老不惮劳。时往来京第。亦不干人进取。卒时年七十五。遗戒勿厚葬。先室锦城朴氏。左议政訔之后。忠义卫绅之女。妙年归公家。承始顺宜。兄弟笃。不私其财。一门贤之。先公三十年以 喜靖辛亥殁。年四十五。只一男。是湍也。后室。宗室昌原君潓之女。无子。公葬卜日。得明年辛巳三月庚申。卜地得先垄。与朴氏同域。湍今以麻田郡守遭忧。娶温阳郑氏。生三男二女。男长曰景淇。察访。先公夭。次景海,景洛。皆业文。女适宋大立,沈大有。皆士人。孽子曰景泽,景沼。公之内外曾孙十五人。铭曰。
不恰恰用心。不汲汲求名。行无畦畛。制以衷情。厥或命达。乃公乃卿。谁之不如。困于积薪。我撮幽光。以诏后人。
同知中枢府事林公墓碣铭
嘉靖乙丑秋。珥以礼曹佐郎。奉 命赐祭卒同知中枢府事林公于龙仁。颇闻乡人称其淳原寿考。翌年丙寅。其孤子某。因参判尹公毅中。求碣铭于珥。示以墓志。乃今判决事李公友闵所撰。道其美甚盛。珥虽不获知于林公。且不能文。以李公之志。可凭而就。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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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终让。谨按。林氏为平泽大姓。自高丽朝。世袭貂蝉。公讳千孙。字期叟。礼仪判书宝文阁大提学讳梓后也。曾祖兵曹参判讳仁山。祖兵马节度使讳得祯。考礼宾寺判官讳堰。妣铁原崔氏。县监龟山之女。后以公贵。 赠考参判。妣贞夫人。公生九岁。连失怙恃。养于外家。外王父奇之。及冠。猿其臂。射命中。 弘治己未。选补内禁卫。丙寅靖国时。公以扈 驾。参原从功。历昌州,美钱两镇佥使。 正德丙子。擢武科。别观射时。公连魁(缺)场。遂升折冲将军镇高岭。转北道虞候。守高原郡。历永兴,庆兴府使。所至有声。 嘉靖丁亥。拜庆尚右道水使。庚寅。擢左道兵使。入为佥知中枢。乙未。西陲不靖。公从警边使吏曹判书沈公彦光。巡诸镇。多所规画。卒底于宁。未复 命。拜定州牧。值华使之来。公节官用。取其赢。供厨传费。民以不扰。迁于广州。州乃四辅之一。公务击强宗。坐此落职。父老讼冤不能救。己亥。起废。拜庆尚右道兵使。俄授嘉善。镇会宁府。历刺晋,黄二州。人称职职。丙午。帅湖南。庚戌。莅襄阳。入朝拜同知中枢府副总官。己未。以年踰八袟。例加嘉义。公虽大耋。犹以未报 圣恩。不敢引退。壬戌秋。始乞骸骨。归龙仁田墅。越四年乙丑春三月乙巳卒。享年八十有八。夏五月庚申。葬于处仁县月来洞之原。寔先茔之侧也。公资雄毅。武略兼人。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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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之志。老不弛置。睦族交朋。了无边幅。屡经巨镇。家无剩财。识者多焉。初娶生员朴永安女。无子。后娶引仪金渰之女。金是光州望族。先公三十五年而卒。有二男一女。长曰悰。以荫官至县监。次曰恬。佥使。女适郡守金洪悰。娶士人朴完女。生一男。曰起文。为兼司仆。恬娶 赠参判池汉祖女。无子。金洪生一女。适士人闵宗中。起文有三男一女。皆幼。公之侧室。有三男二女。铭曰。
矫矫我公。作屏 王国。三为节制。六入枢密。舟不试险。烛未逢夜。六韬之策。敛而适野。五福之首。实钟公身。幽宫卜吉。昌厥后人。
东部主簿安侯墓碣铭(不用)
珥乡长安君景说。谓珥曰。为先考墓具石。而文未具。愿得子笔。先考讳世熙。字子雍。系出竹山。高丽延兴府院君讳汉平后也。 赠右议政,行咸吉道都观察黜陟使讳望之之曾孙。司宪府监察讳季聃。是其祖考。礼宾寺参奉讳奉祖。是其考。知中枢府事许公讳亨孙女孺人。是其妣也。以 成化辛丑生先考。少业儒名不就。 嘉靖甲申。以门荫补禁火司别提。辛卯。升济用监直长。癸巳。升东部主簿。越明年甲午正月。以疾终。享年五十四。越三月。葬于坡州七井里雁飞山之阳。从先兆也。先妣则宜人卢氏。是坡州牧使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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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淑女也。后先考十八年而终。岁辛亥也。祔葬于墓左。先考平日。事母得子道。荫官非其所乐。为养不能止。遭姊服。过哀致疾。此其天分之笃也。但不克终孝于祖妣。先殁。此不肖之孤所以抱终天之恸也。吾兄弟姊妹凡四人。吾兄生员景尹。娶引仪卢彦福女。生一子。曰名佐。名佐娶汉城参军尹威女。生四男一女。吾娶忠义卫申彦辅女。生一女。适金顺命。吾妾子(缺)人。姊适江东县监李敏得。生四男一女。男长曰迪春。今为 延恩殿参奉。次遭春。次回春。次进春。女适县监元景谌。妹适忠义卫李义秀。生三男一女。男曰希善,惟善,明善。女适金缙。世谱行迹。大略如斯。子其笔削之。珥辞不获已。乃叙其言。系以铭曰。
有粹而不克厚。有清而不克完。游气杂糅。孰司命乎其间。裕母蛊而愉愉。子职之修也。泣女媭而婴痾。友爱之深也。岂弟斯人。蕴美于心。中年抱关。不曰其潜。立石发幽。不耀以文。天道可谌。繄有望于后昆。
掌乐院正李公墓碣阴记
万历纪元之夏。李公仲虎按节湖南。例 赠厥显祖考通训大夫,掌乐院正,知制 教达善通政大夫,承政院左副用旨兼 经筵参赞官,春秋馆修撰官。祖妣淑人安氏淑夫人。其墓道碣铭。曾出于故弘文馆修撰尹公衢手。以家故石未克竖。竟以 恩礼。光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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茔域。古人有待。伤于意必。今也无待而自至。可尚也已。承旨公行己立朝之详。珥生也后。未有所瞷。故文仍旧不改。尹公之述。非阿其所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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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墓志铭
  
忠勋府都事李侯墓志铭
君姓李。讳橹。字济翁。系出 璿谱。寔孝宁大君讳补五代孙也。曾祖讳徖。栗元君。录敌忾功。祖讳子谦。吕阳君。考讳薱。龙罔县令。 赠户曹参判。妣贞夫人郑氏。内资寺正讳宗辅女也。以 正德己巳十一月七日生君。君少肄武业。累举不第。 嘉靖丁未。试诸将才。授宣传官。升司饔院主簿。转通礼院引仪,典牲署主簿。出监伊川,横城两县。皆满秩。入拜忠勋府都事。丙寅夏。除遂安郡守。未赴而疾作。七月九日。逝于正寝。享年五十有八。君平生杯觞自娱。未尝以小故介意。与人交。必尽其情。闻讣者莫不嗟惜。是年九月九日。窆于广州某里子坐午向之原。君娶佥使赵瑸女。生七男二女。男长台宾。次斗宾。次井宾。次奎宾。女长适进士金缵先。馀皆幼。台宾娶监役蔡无克女。生一男。幼。斗宾娶士人朴凤年女。生一男。幼。井宾娶忠义卫赵寿罔女。君之庶子。男三人女二人。男曰命亿,命万。女适金鸾。馀幼。铭曰。
有貌颀颀。有言谆谆。坦怀酣觞。惟质之淳。耳顺非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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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马不卑。卜玆幽宫。庆绵螽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