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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谷先生全书卷之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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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谷先生全书卷之二十九
 经筵日记(二○起今 上五年壬申。至九年丙子凡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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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六年壬申○今 上五年
正月。处士曹植卒。植字建仲。性耿介。少业科举。而非其所乐。一日。于汉都访成守琛。守琛构屋白岳峰下。谢绝世故。植乐之。遂归乡不仕。居智异山下。自号南溟。取与不苟。少许可。常危坐一室。遇睡思则按剑不寐。剑首有铭曰。内明者敬。外断者义。閒居既久。澄汰欲念。有壁立气像。闻人之善。好之。闻人之恶。嫉之。乡人之不善者。视若浼然。故乡人不敢干谒。只有学徒从游。皆心服焉。 明庙朝。与成守琛同徵。拜丹城县监。时权奸当国。诖误 文定王后。使士林丧气。虽托公论荐用遗逸。只是虚文而无实。故植无意于仕宦。因上疏辞职。兼陈时弊。有曰。 慈殿塞渊。只是深宫之一寡妇。 殿下幼冲。不过 先王之一孤嗣。又曰。音哀服素。亡象已著。 明庙不悦。以为辱及 慈殿。犹待以逸士。不加罪。 明庙末。 命荐经明行修之士。植与李桓,成运,韩脩等同被徵。拜六品官。引见问以治道。植竟辞官而归。恒拜林川郡守赴官。植戏之曰。李措大一朝做郡守。焉知不为祸阶乎。植归乡。清名益播。今 上朝。屡拜官。皆不就。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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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陈时政得失而已。临终。谓其学徒曰。后人以我为处士则可矣。若目以儒者则非其实也。门人有请益者。植曰。敬义二字如日月。不可废一。其妾泣请入诀。竟不许而卒。讣闻。台谏朝臣请易名以示褒奖。 上以无旧例不许。只 命赐赙物。门人多介士。而金宇颙,郑仁弘,郑逑最著。
 谨按。曹植遁世独立。志行峻洁。真是一代之逸民也。第见其所论著。则于学问无实见。所上疏章。亦非经济之策。虽使行乎世。有所施设。未可(可。元本榜有点。恐衍。)必其能成治道也。门人推重。至谓植道学君子。则诚过其实矣。虽然。近代所谓处士者。终始完节。壁立千仞。如植比无几。星官南师古会语人曰。今岁处士星无光。不久而植殁。植可谓应时非常之士哉。
二月辛亥。 亲耕籍田。还宫大赦。受百官贺。○闰二月。吏曹正郎吴健。弃官归乡。健少好学。从曹植游。晚以科第发身。非门阀。故仕不显。名士多知其贤。荐以史官。史官例试才。健不就试。人问其故。健曰。我何苦自入千古是非丛中乎。既升六品。乃践清要。作铨郎。务恢公道。为人淳实果敢。遇事直前。无所回挠。人多怨者。卢禛与健有旧。诃之曰。汝从草第发迹。致身清显。于汝过分。当韬晦小心。以副人心。何故妄执所见。自取怨(上怨。一作众。)怒乎。健犹不改。众怨益甚。且 上意厌士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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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流俗之势日盛。健度不能有为。乃弃官而归。○三月乙未。 中殿亲蚕。○四月。朴淳谢病递赞成。以郑大年拜右赞成。○奇大升以大司谏。承 召入京。大升与大臣不协退归。至是归朝。○旱凡三月而始雨。○五月。副提学柳希春进六书附录。 上嘉奖之。希春多读古书成诵。而实无真知。且于世务。茫然无识见。所上附录。亦非切要之言。只可资于考阅而已。○有虫食禾苗。○以 特旨拜朴淳为左赞成。淳自春辞大提学。至夏不止。章累上。 上终不许。时淳以清望为士林之首。而被 上眷顾如此。士林恃以为安。○六月。右议政李铎以病免官。铎居相位。别无建白。而常怀扶护士林之志。故人望重之。○时以旱灾及太白昼见。避正殿。大臣以暑月。请复正殿。 上答曰。太白未伏。方怀危惧。安可遽复正殿乎。大臣复 启曰。自 上危惧。未复正殿。修德弭灾之方。可谓无所不至矣。但应天以实。不以文。畏日如烁。露坐檐楹。恐伤 圣体。愿亟复正殿。 上乃许之。是时。东风大吹。伤禾苗。
 谨按。因灾避殿。固是文具末节。大臣既知其为文具。何故面谩。以为尽修德弭灾之方乎。如以避殿为尽弭灾之方。则灾异未息。而遽请复殿。何哉。且曰。应天以实。不以文。此言则是矣。今者既废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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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其所谓实者。何不启沃而应天乎。虽曰暑月。 御座岂恒处于畏日之中乎。苟为媚 上之语。而进退无据如此。大臣将焉用哉。呜呼。其时大臣。乃权辙,洪暹也。自 上既无求治敬天之志。则虽萧,曹,姚,宋。尚不能救时。况庸碌如辙,暹者乎。于辙,暹也何诛。
以郑大年为议政府右议政。两司驳改之。大年虽粗有清俭之行。而不学无识。所存凡俗。且不喜儒者。故人望不归。○七月。领中枢府事李浚庆卒。浚庆字元吉。自少磊磈不群。仪貌雄伟。有名多士閒。立朝清严自持。与兄润庆同有时望。但润庆外和而内立。浚庆外毅而内怯。 仁庙末。润庆之子中悦。与李煇有私。语犯时忌。及乙巳难作。中悦欲以煇言告变自明。禀于润庆。润庆曰。身死虽可惜。朋友岂可背乎。中悦问于浚庆。浚庆曰。不可为朋友而自就死地也。中悦乃自告于朝。而亦不免死。乙卯倭变。润庆尹全州。浚庆以都元帅镇于罗州。贻书于润庆曰。贼锋甚锐。愿兄勿进前少避。润庆答曰。吾受 国厚恩。当以死报。遂以兵赴灵岩。助战得捷。浚庆则颇有逗挠之状。显被人讥。于是人知弟劣于兄矣。方权奸用事也。浚庆不敢崖异。而心护士类。故时望不衰。元衡既败。乃得当国。今 上之初。士林颙望有为。而浚庆无经济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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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又高亢。不能下士。且以胶守旧辙。导 上因循架漏。无相业可观。于是士林短之。奇大升尤发侵语。浚庆闻而衔之。遂与士类不协。疾病。上劄论朝臣有朋党之私。请破之。 上惊问大臣曰。若有朋党则朝廷乱矣。大臣和解之。而语甚模糊。 上亦不穷问。得无事。由是士林指浚庆为丑正之人。不能全其名望。
 谨按。浚庆以四朝老臣。清以律身。毅以治事。屏黜权奸。翊戴 圣君。孰不曰贤相乎。惟其矫亢自高。不能下士。积成衅隙。卒之误 君上以丧邦之言。遂失令名。呜呼惜哉。
以卢守慎为吏曹判书。守慎起自谪中。不久秉铨。朝野皆贺得人。但守慎惩于祸患。气节消缩。其为政事。一遵流俗模样。无举错得宜之实。士林失望。○以朴淳为议政府右议政。守慎秉铨。而淳居相位。诚协物望。淳持身清约。虽在台司。门庭冷淡。如无位者。○壬辰。 皇帝讣音至。以五月二十六日庚戌 帝崩矣。目 上率百官。服斩衰三日而除。盖以日易年也。○八月。奇大升弃官而归。大升气高一世。眼无强御。意谓可以耸动一世。皆从指嗾。而在朝言多不合。自 上无眷重之意。大臣亦不推重。乃决意归乡。○ 王子镇国生。淑仪金氏出也。○遣右议政朴淳如京师。贺 登极。○撤毁宫城底民家。 上欲一遵用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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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大典载宫城底限百尺勿许人构屋。法典虽如此。而实不行。故自 祖宗朝亦不禁。宫城咫尺之地。民居栉比。多有百年旧屋。 上一日见有压宫城造屋者。甚怒。乃命考法典。撤毁百尺内民家。都人惊惧汹汹。群臣多以为言。且以为 诏使临境。不可扰民。请姑待他年。 上怒其方命。亟令撤毁。犹减尺数。限以三十尺。台谏交章请止。 上尤怒。严督益甚。民多号泣者。○平安道节度使李大伸。使虞候李鹏伐谷于西海坪。还时军乱。大伸及鹏皆抵罪。鹏领五卫军往西海坪。伐谷焚庐。还时我军有中胡箭者惊叫。一军惊动。莫测胡兵多少。皆弃兵乱走。鹏已前路。闻乱还检后军。而后卫将江界府使李善源驰马。马倒而堕。我军尤惊。几大败。审视胡兵实单弱。不过十馀人。众心稍定。有我军射胡。胡中箭走匿。鹏乃收军。驰到本卫。日已曛矣。鹏令军中结阵露宿。待朝回军。李善源固执必欲夜行。二人相争。一军莫适所从。或去或留。扰乱罔制。有一人大呼曰。李善源可斩也。鹏乃执善源将斩之。善源乃听命驻军。明日还师。京城传闻兵败。拿大伸,鹏,善源等鞫之。以不能成军。皆夺爵为卒伍。
 谨按。是时军令解弛。上下不能相管。以全师侵小丑。而众心尚怀危惧。一胡发矢而三军惊北。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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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呼而军令始行。若以此军遇胡骑百馀。则必败无疑。况遇勍敌乎。呜呼殆哉。
九月。承政院都承旨朴应男卒。应男戆直敢言。外若不晓是非。而内有权衡。累主风宪。驳击无顾忌。人多怨者。第以好善。故善类推许。而且以 中殿叔父。被上眷重。士林恃赖。及卒。士类惜之。○十月。大司谏许晔请设乡约。 上以为迂阔骇俗。不听。○客星现于策星之侧。大于金星。○前司谏院大司谏奇大升卒。大升字明彦。少以文学名世。博览强记。气概豪俊。谈论能伏一座人。既登第。清名大著。李梁用事。忌之落其职。梁败。仕益显。士类推重。以为领袖。大升亦以经纶。一时自负。而其学只务辩博宏肆而已。实无操存践履之功。且有好胜之病。悦人顺己。故介士不合。而阿谄者多趋焉。其持论亦务循常。而不喜矫革。识者尤不取之。少时。曹植见之曰。此人得志。必误时事。大升亦以植为非儒者。两不相许。大升言植过失。故植之学徒恶之。其为大司成也。命薄诸生之供。且以食无求饱为题。使作箴以讽诸生。诸生不悦。多不就馆者。庚午年。方论伪勋。大升闻之。独曰。乙巳之勋非伪。且 先王已定。今不可削。邪党以大升言为主。识者颇不韪。大升既与流俗不合。又为识者所不取。自 上亦待以寻常。郁郁不得志。弃官而去。路得臀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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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古阜村舍。竟不起。人多惜其才调。盖大升虽非实才。而英特过人。其与李滉争辨四端七情之同异。累数千言。论议发越。学者是之。
 谨按。士有幸不幸。孰不以遇为幸。以不遇为不幸也哉。虽然。或有遇而不幸。不遇而幸者。何可一概论之哉。柳子厚贬死荒裔。而文学辞章。炳炳传后。是不遇之幸也。王介甫当国设施。而群小附会。卒偾其国。是遇之不幸也。大升以英才博学。气盖一世。而自信太过。不喜争友。若使得志而行其所学。则未知其遇为幸耶。为不幸耶。尝闻客于崔永庆之座。吊大升所亲曰。斯文不幸。斯人遽殁。永庆怫然变色曰。奇明彦小有才学。大有病痛。以乙巳群奸为有功。以南冥为扰乱朝廷。以此偏见。若得施设。必害于政。此人之死。岂足为斯文之不幸乎。永庆之言虽过。而识者或不深非云。
十一月癸未。 诏使翰林院检讨韩世能,给事中陈三谟入 王京。今 皇帝即位颁诏也。 大行皇帝谥曰庄。庙号曰穆宗云。世能等多求物货。文士之有求请。近代所无也。辛卯。 诏使发自 王京。向京师路中。华人多攘取铺陈器皿。而 诏使不禁。或疑自取云。○镜城有罴。害人甚众。我 国无罴而忽有之。人多惊怪。○十二月。朝京使臣还。言 皇帝年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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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而 母后不临朝。政自已出。英明拔萃矣。金继辉曰。三代以后。宁有十一岁圣天子乎。此不近理。必虚传也。○以郑惟一为同副承旨。
万历元年癸酉○今 上六年
正月。白虹贯日。 下教求言。且召成运,李恒。使乘传上来。将问弭灾之策。运,恒辞以疾不至。恒云云。○以灾避正殿。减膳撤乐。○洛同江绝流者一日○二月旱而风。且雨土。○领议政权辙辞以病。左议政洪暹辞以亲老免相。以卢守慎为议政府右议政。朴淳升为左议政。守慎判吏曹。政事无可观。或循私请。及拜相。亦无建明。识者短之。○三月。司宪府大司宪吴祥卒。祥于流俗中。稍有所守。只是识见庸琐。位至六卿。循常保位而已。○五月。 命荐卓行之士。吏曹以李之菡,崔永庆,郑仁弘,赵穆,金千镒应 命。皆拜六品官。李之菡。气度异常。孝友出人。少时葬亲海曲。潮水渐近。度于千百年后水必齧墓。欲筑防以御水。殖谷鸠财。用力甚勤。人多讥其不自量。之䓿曰。人力之至不至。我当勉之。事之成不成。在天焉。为人子者。岂可安于力不足。而不防后患乎。海口广阔。功竟不就。而之菡之诚则未止也。天资寡欲。于名利声色。澹然也。有时戏语不庄。人不能测其蕴也。崔永庆曾从曹植游。清介绝世。非其义也。一毫不取。事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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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孝。亲殁。倾家以葬。遂致贫窭。家在城中。不事交游。人无知者。里中人皆称固执之士而已。安敏学相(相。一作往或初。)访。听其言觉其异。言于成浑曰。吾里中有异人而不知也。今乃相识。盍往见之。浑入城委造焉。扣门良久。有赤脚小婢出应。入门则芳草满庭。俄而永庆出。布衣破履。寒色萧然。而其容严重有不可犯者。坐而语。无一点尘态。浑甚悦。既退。语于白仁杰曰。吾见某人。还时忽觉清风满袖矣。仁杰大惊异之。自此名播士林閒。郑仁弘。是曹植高弟也。刚严笃于孝悌。赵穆是李滉高弟也。醇方温谨。滉甚重之。金千镒是李恒高弟也。精详雅饬。是五人皆人望也。○六月。右议政卢守慎白 上曰。户曹判书。必以有心计年未老者委任。可也。正二品之列。无此等人。愿简自 圣心。擢而用之。 上曰。年少之人。有欲为户判者乎。守慎惭而退。副提学许晔进曰。内帑之财。当使有司掌其出入。周礼如此。 上曰。今日朝廷。欲行周礼乎。晔不敢复言。上厌闻儒者之说。凡有建白。皆不纳。左议政朴淳对客叹曰。 上心牢不可回。吾等食禄而已。夫复何为。李叔献有。何忧乎。其高诚不可及也。李珥谢病退居。故淳言如此。○七月。以李珥为弘文馆直提学。珥退居坡州。辞疾不来。自 上不听其辞。珥乃诣阙谢 恩。因上疏辞职。疏三上。 上乃许其退。三司交章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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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之。不能得。柳梦鹤谓珥曰。求退得退。可谓快适矣。但人人皆有求退之志。则孰有扶持国家者乎。珥笑曰。若使上自三公。下至参奉。皆是求退之人。则国家之势。自升大猷。勿患其不能扶持也。大司谏金继辉见珥。有死马头之说。○吏曹判书朴永俊。辞疾而递。将拜吏判。无人可备望者。大臣欲拟以嘉善官。 上不许。只以金贵荣,姜士尚备望。是时。六卿之列。皆非人望。永俊孱弱。贵荣贪鄙。士尚循默。皆不合铨长。而犹以彼善于此。故迭居其位。识者嗤之。○八月。成运,李恒,林薰,韩脩,南彦经。皆拜三品职。不次擢用也。○馆学儒生上疏。请以金宏弼,郑汝昌,赵光祖,李彦迪,李滉五贤从祀文庙。 上答曰。公论久。然后乃定。不可轻举。
 谨按。馆学儒生。累请以五贤从祀。而自 上不敢轻举。固是难慎之道。但我 国受命以来。诸儒非无可从祀者。而今尚阙焉。岂非盛典有亏乎。前朝从祀者。郑文忠一人外。其馀薛聪,崔致远,安裕则无与于斯道。如欲裁之以义。则斯三人者。可以祀于他所。而不可配于文庙也。第以诸生汎请五贤。则其间岂无优劣乎。金文敬,郑文献则言论风旨。微而不显。李文元则出处颇有可议者。惟赵文正。唱明道学。启牖后人。李文纯。沈潜义理。模范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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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二人者。表出从祀。则夫谁曰不可哉。
以 特旨。拜沈义谦为大司宪。正言郑熙绩。于 经席白 上曰。 特旨不当用于外戚。 上厉声曰。只在其人之贤否耳。外戚何尤焉。熙绩大沮跼蹐。执义辛应时进曰。熙绩之言。是公论也。 殿下不可摧折太过也。 经筵既罢。熙绩退诣宾厅。见应时。颇有感悦之色。因往义谦冢谢曰。非敢毁令公也。只言用人事体耳。熙绩虽发直言。而旋作谄谀之态。识者鄙之。○九月。玉堂两司交章。请令八道郡邑士民。皆行乡约。累 启不止。(止。一作已。) 上许之。○领议政权辙辞疾免。以李铎为领议政。○复以李珥拜直提学。不 许其辞。三召不置。珥乃就职。○癸卯。 上谒文庙献爵。因试士。取李泼等。皆赐及第。○十月。 上谓李珥曰。尔何以退而不来乎。珥对曰。臣病深才疏。自度不能有为。徒食廪禄。实负 国恩。不如退免罪戾。故不敢进耳。上曰。尔才予所知也。勿为过谦之辞。从今不更退可也。尔虽退居。累上疏章。其不忘国事。可知。珥曰。臣跧伏田里。未知 圣学成就如(如。一作几。)何。但人君虽深居九重。若有实德。则百姓观感。四方风动矣。今日民生憔悴。风俗颓败。莫此为甚。臣伫见 圣学之日章。而终不见效。臣窃怪焉。 圣质英明。真是有为之资。而 即位之初。大臣辅导失宜。每引以近规。排抑儒者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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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至于今日。不能善治耳。 上曰。予性不敏。不敢有为耳。珥曰。若 圣质不至英明。则臣亦绝望矣。今者圣质英明。而不能奋发求治之大志。此臣所未晓也。匹夫读书躬行。尚且志在济世安民。况 殿下主一国之民。操可为之势。禀可为之资。宁无慨然自奋之志乎。乡约是三代之法。而 殿下命行之。诚近代所无之庆也。但凡事有本有末。人君当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乡约。乃正万民之法也。朝廷百官。未底于正。而先正万民。则舍本而治末。事必无成。今者已举盛典。不可中止。 殿下必须躬行心得。而施及朝廷。政令皆出于正。然后民有所感发而兴起矣。弘文馆正字金宇颙曰。有关雎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制度。今 殿下躬行未至。则虽行乡约。必不能化民成俗矣。 殿下须念此意。勉于进德修业也。 上曰。此言是也。予自顾省。度不能行。不欲轻举。而言者不止。故从之耳。珥曰。非谓是也。若必待德如尧舜。然后可兴唐虞事业。则何时可做。非必德行一如文王。然后始有关雎麟趾之意也。今 殿下奋发有为之志。诚心愿治。则只此一念。便是关雎麟趾之意也。即此一念不退。则可行周官之法度矣。○雷。三公来辞职。别无建白之策。○ 上谓侍臣曰。人心道心。不是二心。只于发后。见其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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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则谓之道心。为食色则谓之人心。食色之中节者。亦是道心也。李珥对曰。诚如 上教。 殿下于义理。所见精矣。何不移此见于治国乎。近观天时人事日渐乖舛。天变叠现。狃而不惧。纪纲解弛。人心涣散。将无以为国。自 上若不奋发大志。整顿颓废。则土崩瓦解之势。指日可待矣。○弘文馆上劄。请立志以救时。 上答曰。省所上劄。辞意直切。论议痛快。览之令人竦然。可见才学之秀。深用嘉悦。第以予诚不敏。不能策励心神。凡所施为。动辄乖舛。上以天心不豫。下以人事多虞。有君如此。何事可成。以予之身。较今之时。不敌甚远。是以。自知甚明。非敢故为退托也。○李珥白 上曰。昔者。圣人亦有师。师不必贤于己。亦有以一言之善为师者。故刍荛之言。圣人择焉。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非必若汤之于伊尹。然后乃可谓之师也。人君处崇高之位。自以为满足。则善言何由而入乎。必也兼听博闻。择善虚受。然后群臣皆为我师。而众善合于君身。德业以之崇广矣。今 殿下谦冲退让。形于 下教。臣不胜感激。但谦让有二焉。不自满足。舍己从人。则为善之本也。退托不进。无振起之意。则说让反为病矣。 殿下之言则谦矣。至于不从公论。自是非人。则反有谓人莫己若之病。臣窃闷焉。今日三公。皆是人望。岂是专无意思。甘于尸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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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虽欲建白。恐拂 圣旨。不听大臣之言。反为君德之累。故闷默度日。若 圣志在于求治。则大臣亦必尽言。而廷臣各陈所怀矣。 上曰。我国之事。诚难为也。欲改一弊。又生一弊。弊未能革。反添其害。可谓不能措手足矣。珥曰。有由然矣。纪纲不立。人心解弛。官不择人。苟充者多。徒知餔啜。不念国事。革弊之令一下。先怀厌惮之心。非徒不能奉承。又从而故令生弊。此所以绩用不成也。譬如无病之人。元气健实。脾胃调和。则饮食不择精粗。皆可补气。若元气极弱。脾胃伤败。则虽食粱肉。反伤脏腑。今日之事。何以异此。纪纲不立。则治道无由可成。纪纲之立。亦不可以威令制也。自 上先定圣志。必欲致治。好恶是非。一循天则。整然不紊。则纪纲立矣。领事李铎进曰。李珥所谓三公有怀不吐者。只欲感动 天听。为激切之辞耳。臣等于 天威咫尺之下。若有怀抱。则何敢不达乎。但近日。自 上牢拒公论。使台谏抱闷而退。是臣所忧也。铎语声低微。仅可闻。 上亦不垂听也。○以卢禛为司宪府大司宪。禛有时望。退居养母。人皆目以贤者。但无经济之志。卢守慎以清名居台司。浮沈取容。而禛犹戒以勿为崖异。识者短之。○时军籍方修。而有司务完其籍。不究虚实。虽佣匈之人。皆定实役。民甚苦之。郡邑或有上疏请覈实定役。而有司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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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罢。承政院乃 启曰。当今民生卒荒。无处不然。军籍本意。不特为军额多阙。亦念虚簿无实。族邻之苦。涂炭赤子。故删虚填实。欲救民生一分之弊耳。癸丑之籍。任事之官。不体国家爱民本意。只以干办为贤。严急为能。州县承风。虚张其数。匈乞之人。无不搜括。鸡犬之名。亦填其额。成籍未几。太半逋欠。侵邻剥族。四境嗷嗷。今若复踵前习。则名为军籍。实为民害。请令八道监司。察郡邑民物残盛。军额多少。那移充定。而或不能充。则姑虚其额。徐刷闲丁。随得随补。不限年月。庶可军无虚簿。民免涂炭矣。议下兵曹。竟不得施。军籍既毕。阙额依旧。毒及族邻矣。○金宇颙白 上曰。学问虽多端。请论古人之言。收拾向里。以为身心上切己功夫耳。不然则虽读古书何益。近日伏睹圣学高明。所知极广矣。然政事閒未见其效。无乃有书自书我自我之病乎。正心诚意之说。古人言之已尽。今还以为不切焉。天下之事。皆在人主心上。若不于诚正上得力。则虽欲致治。终不成矣。古人千言万语。皆甚切实。而其中最要者。敬之一字也。敬字。万善所在处也。论敬之说甚多。而其中所谓整齐严肃则心便一。一则自无非僻之干。存此则天理明云者。缜密亲切。自上自下。皆于此有下手处耳。 上曰。此言然矣。整齐严肃。何以谓之有下手处。以外言之。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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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于用功。主一无适。以内言之。难于下手耳。同副承旨李珥曰。整齐严肃。不特外貌为然也。若徒整容仪。而政事不出于天理。则不得为整齐严肃矣。如汉成帝临朝穆穆。尊严若神。而政事颠错。岂可谓之敬乎。上曰。如成帝。非整齐严肃也。史官但言善修容仪耳。珥因进曰。今日国无纪纲。无可为者。若今因循。则更无所望。必须自 上奋发大志。深悔既往之误。因以警敕大臣百僚。一时振发。以立纪纲。然后可以为国。纪纲不可以法令刑罚强立之也。朝廷善善恶恶。得其公正。私情不行。然后纪纲立矣。今者公不能胜私。正不能胜邪。纪纲何由而立乎。昔者。楚庄王,齐威王。非至贤之君也。尚能振起垂亡之国。终成富强之业。今者。 殿下虽自托不敏。岂居二君之下乎。宇颙曰。今日之弊。果如此言。公道不行。私意横流。欲立法改之。则法才立而弊又生。必须自 上奋发。用功于学问上。使方寸之地。天理流行。人欲遏绝。所行只大公至正之道。则人皆感发。令出必行矣。若 殿下立志。用力于正心诚意。则事业当期尧舜汤武矣。楚庄,齐威。不足言矣。珥曰。臣意非取于楚庄,齐威也。以为楚庄,齐威。尚能奋发而有为。 圣明何以不为乎云尔。自古人之所见不同。迂儒则以为尧舜之治。朝夕可做。流俗则以为古道决不可行于今日。此皆非也。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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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须以唐虞为期。而事功则须以渐进也。臣昔者忝冒玉堂。每以唐虞三代之事 启达。则自 上答曰。何以猝然为之乎。此 教是也。臣意亦非欲遽见其效也。只欲今日行一事。明日行一事。渐入佳境耳。我国之不治久矣。惟 世宗大王之政。诚可为法。其时用人不拘常例。任贤使能。各当其才。故贤不肖分定。今日必须择人授官。委任责成。然后庶绩可熙矣。己卯年间。赵光祖见遇于 中庙。有大有为之望。第以年少士类。作事无渐。未免骚扰。小人乘閒。起害士林。至今任事者。以己卯为戒。己卯之作事无渐虽过矣。岂不愈于今日之全不做事乎。自 上若欲有为。则必先躬行。本原澄澈。然后为治之具。次第举行。而群下耸动矣。既先修己。必须尊贤。所谓尊贤者。非爵之而已也。必用其言。施之事为。然后方是尊贤也。今 殿下固是好贤矣。但见召而命之爵而已。未闻用其言也。彼诚守道之士。则岂为虚礼而来仕乎。且未出身人。若有才德。则用为宪官。此国家恒规也。自己卯败后。遂杜其路。此不遵 祖宗之法也。 上曰。此事固然。予亦知之。前日。曾以为言。用贤固好矣。但不经事之人。恐其作事过中也。珥曰。 殿下每忧其过。而不忧今日之全不做事。何耶。若有过中之举。则自 上当裁制矣。岂不愈于不为乎。 上曰。不然。固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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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听其裁制。必行己志则奈何。珥曰。岂至于作事太过乎。世衰道微。纷纷士子。只知科举为发身之路。彼第一等人物。必不屑屑于此。科举用人。乃叔季之习也。岂盛世之事乎。或疑未出身者为台官。则不好者混进。此则不然。若公论大行。则此等必选其人矣。若公论不行。则文士亦多有不善者居要地矣。何独于未出身者。忧其混进乎。 上曰。此言是也。珥曰。近观士大夫之习。不欲久居一职。纷纭辞疾。朝拜暮迁。其故有三。官不择人。故每除目之出。人不称器。被人指笑。遂以辞病得免。为廉耻焉。或有有志之士。事与心违。自愧尸素。不得已谢病焉。或是真有疾病者。亦不得不乞解焉。此所以居官不能久也。自 上诚志于为治。励精率下。则群臣莫敢自便。而勉(勉。一作尽)力供职矣。今日之务。莫急于恢张公道。而必须自 上无一毫私意。然后使人感发矣。近日台谏所 启。若涉宫禁内需等事。则 上必牢拒。群下疑 殿下之有私矣。安所取则乎。廷臣多以容默为得体。必虑其言之不见信也。孰有如臣愚者乎。愚者或有一得。其言亦可听也。珥退谓金宇颙曰。今日之事。非徒回 天为难。回大臣之心亦难矣。 上心稍异于昔日。此正大小协力。积诚启沃之时。而肉食者方眠。无可奈何。以国事为忧者。只有思庵(左相朴淳)一人。而力量亦不足。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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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患。无人可共国事也。宇颙曰。然。公于 经席。启辞固好。但事业上言语多。心学上言语少。吾意则不然。自 上若知学问入头处。则事为自中于理矣。珥曰。君言甚好。但吾所 启。皆是立志之事。必 上志愿治。然后亦于学问得力。苟无其志。则学问无安顿处。故以诚心求治之说反覆焉。非先事为而后学问也。○十一月。李珥更请以未出身人通台宪之路。 上问卢守慎曰。此言何如。守慎曰。臣意亦以为然矣。但当出自 圣断。不可牵制于人言。 上乃下其议于大臣。大臣皆是其计。李铎言之尤力。 上乃允之。○辛巳夜。 上御丕显閤召侍臣。进讲书传太甲篇。李珥曰。太甲赖伊尹匡救之力。克终其德。若无伊尹。则成德未可期也。人君之得贤。非但为一时之益。亦可以托六尺之孤矣。虽圣智之君。天下之大。不能独理。故必以得贤为先务。故孟子曰。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己忧。人君之职。在于得贤耳。讲讫。侍讲官宋应溉进曰。夜对之时。万籁俱寂。心气清明。如此之际。非但读书而已。若以治道及民瘼。下问臣僚。则岂无可达之言乎。人人皆达所怀。则岂无一言之几于道者乎。今夜入侍之臣。其数不多。皆当各陈其志。史官亦可进言也。珥进曰。前者自 上所论人心道心之说。至为精切。虽自谓学问之士。其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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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皆如此乎。自 上虽退托不敏。而 圣学则已臻高明。以此精明之学。益加践履之功。则可以匡济一时矣。虽精于文义。若不切己用功。则亦何益乎。且自上言语甚简。群臣之言。略不俯答。 圣意以为不足答欤。古人曰。勿轻天下士。群臣之言。岂可不答乎。近以未出身人择差台官事下命矣。以  祖宗之法观之。则此不为异。但今举久废之规。故群下咸意 殿下有向治之志。莫不喜悦。但凡事必待自下建白。无有出自 圣衷者。故群下不知 上意所在。若 殿下躬行之实。昭著于外。则下有甚焉者。闻风兴起矣。臣见近来纪纲板荡。命令不行。民生之苦。如在水火。自古朝廷无纪纲。民生坠涂炭。而国家无事者未之有也。今须急聚贤士。使之各陈所怀。切于救民者。采而用之。则犹可及救也。苟或因循旧辙。日益向下。则虽有大贤。亦无如之何矣。如臣之愚。固无可问者。然入侍累日。一不咨问治国之道。臣不敢知 殿下有为治之志否也。臣邻以此为闷矣。检讨官金诚一曰。陈蕃曰。国有三空。朝廷空。仓廪空。田野空。是谓三空。方今虽不可谓之无人。然无有一人担当国事者。国计民生。自 上所已知也。如此则不出十年。危亡之祸至矣。朝廷之命。壅而不行。上下之势。散而不统。经席之上。虽有一二建白之事。节目才举。他弊随生。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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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而能治其国者鲜矣。孟子以格君心之非为先。朱子以正心诚意为言。若 殿下不能正心以修本源。则一国人心。岂能服从乎。珥曰。命令不行之由。亦可以今夜卜之。君臣之间。当如父子。上下交孚。然后事功成矣。今者入侍咫尺之地。而自 上尚不开怀。情意阻隔如此。况于千里之外。命令岂通乎。应溉曰。阴阳和而后雨泽降。万物遂。若 殿下徒为渊默。则上下阻隔矣。 上乃言曰。以予为不言者是也。然别有何言乎。今者所言。皆归重于予之一身。自顾无似。固不能兴治道也。是以不言耳。佥曰。岂其然乎。珥曰。此乃谦让之语。岂其信然乎。 上曰。非所以谦让也。古人曰。人岂不自知。予亦岂不自知乎。珥曰。信如 上教。则须得贤人。倚仗而任之。则亦可治国。但自 上虽曰不能。臣不信焉。今者 殿下沈溺女色乎。好听音乐乎。耽嗜饮酒乎。好驰骋弋猎乎。宫中隐微之事。臣虽不知。然前所陈者。自古人君失德之事。而似非圣躬所为也。乃曰不能。何耶。但 殿下所欠。惟不立志图治耳。此正由学问上欠践履之功故也。苟能立志有为。则何患不治。 上曰。今之所言。予不敢当。但虽凉梁。果无此失也。自古人君有才有德。故能治其国。予无才德。而时世适遇难治之日。所以难于有为也。珥曰。人君之德。必如尧舜汤武。然后可以为治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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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难矣。今 殿下既无失德。则因此可以进德。德进则才亦生矣。若自度才不足以治国。则必得贤于己者而任之可也。 上曰。自古新立国之君。考其行则不能无失德。而尚致小康。立国寝久。渐至衰微。则虽有贤君。不能为治矣。珥曰。此亦不然。周宣王,汉光武。皆中兴之主也。二君岂贤于武王,高祖乎。至如晋悼公。年才十四即位。六卿强。公室弱。而悼公能自振奋。卒成霸业。顾其立志如何耳。今者 殿下立志求治。矫革宿弊。则何治之不可成乎。臣虽至愚。自少读书。粗识义理。今日来朝。不为温饱。如使臣言有益于国。则虽摩顶放踵。亦所不辞。若只随行食禄。则臣虽无耻。决不能堪也。 上曰。今日革弊极难矣。珥曰。若得人则革弊不难。不得其人则事必无成。 上曰。是也。虽曰得人。若如宋神宗之志大才疏。则亦何益乎。诚一曰。神宗以王安石为贤而用之。故致祸乱。若与韩琦,富弼,司马光同事。则何事不成乎。珥曰。神宗之立志亦误矣。为国以爱民为先。而神宗欲事富强。故小人乘时进兴利之说。若以保民为务。则小人何由售其奸乎。为人君者。须以保民为志可也。○吏曹判书金贵荣。三上疏辞职。又诣阙三 启请免官。皆不 允。贵荣以庸鄙之资。致位六卿。得居冢宰。多受贿赂。清论不与。恐被物议。辞职累度。而 上终不许。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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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意不欲分辨清浊故也。○大司宪卢禛。承 召入京辞职。 上不允。○群臣请赐李滉谥。 上以无行状不许曰。何以不制行状乎。李珥曰。昔者黄干以朱子高弟。其制行状。犹在于二十年之后。况李滉门人。安能容易制之乎。如滉行迹。昭在耳目。行状有无。有何增减。吾东方以儒名世者虽或有人。夷考其言行。则多不合儒者轨则。若滉。精神气魄。虽禀得不强。才调器局。诚有不及古人者。但一生沈潜义理之学。言论风旨。笔之于书者。虽古昔名儒之言。亦不是过。 殿下于已死之贤行迹已著者。犹且靳于褒崇。况于一时之士。宁有好善之诚乎。李滉之谥。虽迟一二年。犹无大害。四方之士。疑 殿下无好贤之诚。则其害岂浅乎。且近日 经席上。非无好议论。而上不至于格 君心。下不及于医民瘼。故总为口耳之资而已。窃愿 殿下潜心性理之书。如有所疑。不时召儒臣。反覆讲论。既明其义。实以践履。夫如是则功效必见于政事之间矣。若民瘼则固非一端。接见群臣之际。使人人尽言。采施可用之策。不付之空言。则民生庶可苏息矣。是时。李珥欲积诚以回 天心。黾勉从仕。其友成浑语之曰。儒者当以格君为务。若 上心不可回。则当速引退。不能得 上心。而先务事功。则是枉尺直寻。非儒者之事也。珥曰。此言固然。但 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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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可遽回。当迟迟积诚。以冀感悟。若以浅薄之诚。责效于旬月。而不如意。则辄欲引退。亦非人臣之义也。○十二月。 上谓侍臣曰。曹植,李滉弟子。有立朝者乎。副提学柳希春曰。李滉弟子立朝者。郑惟一,郑琢,金就砺其人也。金宇颙曰。曹植不以师道自处。其往来者。吴健,崔永庆,郑仁弘辈也。小臣亦游其门矣。 上曰。曹植教尔者何事。尔之所做何功。宇颙曰。臣诚不能做功。若植之所教。则以求放心为务。又以主敬为求放心之功矣。 上曰。求放心主敬。皆切己功夫也。
 谨按。郑惟一,郑琢,金就砺。虽曰游李滉之门。而实非道学弟子也。惟一。粗杂无检制。琢。昏弱无执守。况就砺。谄佞。只趋走服劳而已。以此三人。名之曰弟子。则其为李滉之辱。不亦甚乎。柳希春只读古书。而实无识见。昧于是非如此。良可叹也。
大司宪卢禛上疏。自陈母老。请解官归养。 上答曰。省卿疏辞。固知情切。但卿来不久。予岂遽许以退乎。卿宜加留。悉陈辅国之策。以俟予取舍。则予不缺然矣。禛固辞递职。终无一言而去。
 谨按。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臣不能事君者。人伦之变也。非其本心也。今者卢禛之退。只为养老乎。抑有他意乎。其退虽在不得已。而自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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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顾咨问如此。则一陈胸中之蕴。以观 主上之用舍。宁有不可乎。位至亚卿。受 恩非不厚。而官居风宪。无一言及于时政。则虽曰不负 国恩。吾不信也。第闻禛也虽有善名。实无救时之才。夫如是则虽欲发言。亦不可得也。其何责之有。
白虹贯日。 上适亲见之。惊惧。招领相李铎,左相朴淳(右相卢守慎。以病在告。)下教曰。朝廷贤人。多聚经席之上。大言竞进。喜行新例。宜乎风淳政举。而纪纲板荡。邦本兀尽。人心不美。无一毫之效。反甚于曩日权奸用事之时。此予所未晓也。李铎,朴淳。只陈惶恐之意。别无匡救之策。是时。李珥,金宇颙等。在近侍之列。动引以三代。冀回 上心。因此 经席上。多陈古道。 上不能采用。而反以灾变。为大言之效。人心甚惧。郑仁弘谓李珥曰。士在退休之地。虽决知时势之不可有为。若被 召命。则不得不来乎。珥曰。决知不能有为。则岂可往来屑屑乎。所以或来者。以其有万一之望也。仁弘曰。 君心坚定。不欲做事。则亦有可望乎。珥曰。主上在位七年。无人辅导。故驯致不可为。若贤者在朝。尽诚辅导。则恐有万一之望也。仁弘退谓人曰。叔献若做事。则今日或可少康矣。不然则除是叔献。变为凡宰相也。○以成运为司宪府持平。浑早受家庭之训。守道不仕。人望甚重。至是始拜宪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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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二年甲戌○今 上七年
正月。以灾变避正殿。减膳撤乐。○右议政卢守慎辞以疾。遽 命递职。群情疑惑。李珥语人曰。灾变甚酷。 上心恐惧。而不知弭灾之策。徒长疑惑。无人不疑。无事不惑。吾欲上疏极陈时弊。因进救弊之策。朴淳闻而止之曰。恐犯 天威。益致不靖。珥叹曰。大臣。人望所属。而自不能尽言。又欲止他人之言乎。○李铎朴淳诣阙。请仍卢守慎之位 上许之。○下 手教求言○京城地震○成浑辞疾。不就徵。○右副承旨李珥上万言疏。极陈时弊。且言弭灾之策及进德之功。 上答曰。省观疏辞。可见尧舜君民之志。善哉论也。古之人无以加焉。有臣如此。何忧不治。深嘉乃忠。敢不书绅。第缘事多更张。不可猝然尽变。此疏示诸大臣议处。且命誊疏以进。是时。人心危疑。及见此 批答。众情大安。(安下。一本有圈。) 上以感冒。久不视事。群臣问疾。则必 答以平安。李珥谓政院同僚曰。群臣久不瞻 天颜。上下阻隔。虽不敢禀以视事。而当以不时接见之意禀 旨可也。乃 启曰。 祖宗朝虽有未宁之时。不废接见臣邻。至令入于卧内。故上下交孚。情意罔閒。君臣。犹父子也。安有父母有疾。子不能瞻承颜色者乎。请频接臣邻于便座。兼令医官入诊。非但商量对證之剂。亦询修心养气之术。则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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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保 玉体。大有所益。而下人闻 上接见臣邻。则亦知 玉候不至大愆。群情胥悦矣。此是 祖宗(宗下。一有朝字。)旧例。故敢 启。 上答曰。近日所无之例。似难轻行。当调理视事矣。○丁酉。 上以避殿故。将御朝讲于思政殿檐下。日气极寒。政院 启请勿为朝讲。只接见大臣台谏于丕显閤。再 启。乃 命只大臣台谏讲官入见于丕显閤。时入侍官。皆诣思政门外。知事,特进官。以丕显閤窄狭故。不得入。李铎顾李珥曰。名为朝讲。而知事,特进官不入。其体貌何如。珥曰。此非常规。乃无时接见也。何妨于体貌。铎曰。试思之。无乃未安乎。珥曰。昔者 中庙接见大臣台谏。无时无数。岂有恒式乎。铎默然。
 谨按。君臣相接。固有体貌。亦岂可拘拘于守例乎。丕显閤既以窄狭。 经筵官未能俱入侍。而檐下风日甚寒。不可 御坐。则将废接见之礼乎。铎识见庸常。只欲遵守近规。不亦固哉。
上于丕显閤。谓李铎曰。近来上则天变非常。下则民生困苦。顾予之德。进寸退尺。国事多误。今虽幸免。必有子孙之忧。今问领议政。将何以弭上天之怒。而苏民安国乎。铎对曰。臣意以为自 上所当留念者。敬天勤民玆两事也。 上之所为。宁有不合天意者乎。变异之兴。实由于如臣无状。冒忝重地故也。斥罢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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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改卜贤相。则治道可成。天心可豫矣。近日之政。不甚乱。外方关节亦稀。且求言 传教。谦损自责。出于至诚。成汤六责。蔑以尚玆。古人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又曰。敬天以实不以文。苟能以实应天。则天谴可弭(弭一作答。)矣。白虹之变。古人以为兵象。边备可预措也。副提学柳希春。进 启脾胃所忌食物。李珥曰。治病非但药饵食物。必须治心养气。然后可以养病。古人诗曰。万般补养皆虚伪。只有操心是要规。是故。治心。本也。食物。末也。苟不治心。亦何能养生乎。希春曰。识时务在俊杰。顷日李珥上疏。 上命大臣议处。群下举为欣悦矣。珥起而谢曰。臣别无所见。但怀忧国之心。悉吐愚衷。过蒙 褒奖。不胜感激。且不敢当也。但古人曰。死马且买之。况生者乎。今者如臣之言。尚蒙 嘉纳。则四方之人。其必有以善言来献者矣 圣明在上。无一人以言获罪者。人人进言。言不为不多。但空言而已。无分寸之惠及于民生。傍观者乃以无实效。归咎于言事者。如此则士气必沮丧矣。愿 上务求实效。无尚空言。遇灾之日。 上心尽是惊动。然久则惧心渐弛矣。恐无应天之实也。所谓敬天勤民者。只是题目耳。必实行敬天勤民之事。然后可以弭灾耳。今者 殿下所当为者。学问是根本也。实下功夫。而频接儒臣。讲论义理。且使上下交孚可也。然非大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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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则不能有为。愿怀远图。勿拘近规。使下人观感兴起也。金宇颙曰。自 上遇灾警惧之念。可谓至矣。今者 上教曰。顾予之德。进寸退尺。此乃进益之言也。常怀此心。益勉进学。亲近儒臣。讲论治道。每以国事为念。则灾变何患乎不可消也。今李珥之疏。 命示诸大臣矣。当使李珥与大臣共议。而且于 上前亲问。使之尽达其意可也。至诚进言。与浮躁大言不同。若以忧国之忠言。疑其浮躁。以喜事之大言。以为贡忠。皆不可也。李珥退语人曰。自 上问大臣。可谓切至。而大臣所答。无救时之策。至叹柳副提所 启食忌。乃杨礼寿之任也。(礼寿。御医也。)柳公之辅导 君德。乃止于此乎。 金宇颙曰。近日之事。空言而已。惠泽何由及民乎。○ 上谓金宇颙曰。每于经席。听尔说话。知尔质美。且有学术。尔退而以平日所闻于师友及所自得者。作箴以进。宇颙退而作六箴以进。一曰定志。二曰讲学。三曰敬身。四曰克己。五曰亲君子。六曰远小人。○李珥虽被 上眷。而言不见用。其友宋翼弼问曰。叔献留朝数月。有何功业。珥曰。虽当国之人。不可责效于数月之内。况能言而不能施者乎。翼弼曰。识者疑叔献久留。与退居之志有异矣。珥曰。欲退则恐 天心或可回。欲留则言不见用。以是不决去就耳。翼弼曰。识者以为 天心决不可回云。珥曰。吾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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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贤不如是期必云。柳梦鹤见珥曰。志在扶颠持危。则虽涉苟且。不可退去。珥曰苟且则是枉己也。杠己而能扶颠持危者。吾未之闻也。梦鹤曰。虽不能大有所为。随时随事。有所补益。使不至危亡者。是或一道也。珥曰。此当国大臣之事也。大臣已受重任。当见危授命。不可退去矣。苟非大臣。则见几而作。不可失其身也。珥语人曰。吾留数月。或疑其久留。或恐其速退。识见之得中。岂不难哉。○复以司宪府持平。徵成浑。浑复辞不至。○二月。 上谓李珥曰。汉文帝何以不用贾谊乎。珥对曰。文帝虽贤。志趣不高。见贾谊言大。疑而不用耳。凡人有大志。然后可以做大事。譬如主人欲构数间小屋。而工师乃欲构大厦。则岂肯听其言乎。珥因曰。今者灾变屡作。若以为无道之世。则 圣明在上。常存图治之心。若以为有道之世。则民生困瘁。日以益甚。此真将治将乱之几。不可徒曰恐惧修省而无其实也。近来 传教尽善。而实效则未之见也。 上曰。何以则有实效耶。珥曰。自 上每以变通为难。故终无实效。若不更张。无以为国。 上曰。若非 祖宗法。则更张何难。珥曰。非欲尽变  祖宗之法也。至如贡案。是燕山所加定。非 祖宗法也。臣非好更张。欲救民瘼也。若欲改纪今日之政。则必求有为之才。若不改纪。则求贤何用。近日。自 上眷注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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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守慎。而守慎谢病不出。此亦有意云。守慎少有善名。前此未相时。人皆曰。此人作相。则太平可致。而及居相位。别无建明。人皆笑其不职。守慎欲有所建白。则 上意不欲变通。进退极难。故不得已乞退也。 上曰。此可笑也。此人建白。予别无不听之事也。珥曰。此人有经济之才。则臣未之知也。至于坐镇雅俗。则优为之矣。愿 上勿许退休也。 上曰。非但坐镇雅俗。亦是学问之人也。但不得其君耳。珥曰。岂其然乎。但愿勿许其退。而听其言也。 上曰。予见其意。亦欲改纪者也。珥曰。自古圣贤。随时变通。以天浑言之。岁久则历数必差。代各有人。出而改正。若不随改。则天象差谬。四时易序矣。珥问 上曰。前日 经席。赵廷机以臣言 启曰。成浑一动一静。必以规矩云。有之乎。 上曰。有。(有。一作方。)欲问之而未及也。成浑何如人耶。珥对曰。此人臣所熟知。是成守琛之子也。早承家庭之训。不闻驳杂之说。资质醇厚。可以为善。谓之勉于学问则可也。不可谓之学成德立也。奚至于一动一静。必以规矩乎。但其人多病。持平之职。决不能堪也。 上曰。予闻治心则无病。学问之人。亦有病乎。珥曰。虽学问之人。受气甚薄。则未免有病。昔者伯牛有疾。孔子以为命。明其非所自致也。浑以受气之薄。婴疾甚重。其能不死者。亦治心之功也。若放心者有浑之疾。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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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不遄死乎。若 殿下必欲见此人。则递其职而使之上来可也。大抵待士之道。可用则用之。不能用则许其恬退。褒其节操。使之守高山林。亦养士气之一道也。金宇颙曰。如成浑者。不可不召也。珥曰。未出身兼带 经筵。是 祖宗朝所为也。如成浑者。若以閒官兼带 经筵官。时时入侍则可也。宇颙曰。未出身人除官。必从大典者。此指门荫也。若山林贤者则当以格外殊待也。岂可视以门荫乎。招之以贤者。而待之以门荫。非用贤之道也。兼带 经筵。虽是法外。亦可为也。为治当立根本。必广聚贤士。以辅君德。 上有圣明之质。而下无交修辅养之人。此臣之所忧也。上曰。试言之。予资质何如。可以有为耶。宇颙曰。气质之用少。学问之功多。苟能学问。则天下之事。无不可为。 圣质英明。超出百王之上。加之以学问。则何患不能。只患不为耳。 上曰。此言过矣。珥曰。若谓之超出百王。则其言果过矣。但 殿下英明寡欲。决是有为之资。其不能善治者。不为也。非资质之过也。为治有本有末。必须自 上勉于学问。明理而知人。然后可以任贤使能。惠及生民矣。近日群臣。急请行乡约。故自 上命行之。臣意以为行乡约大早也。养民为先。教民为后。民生憔悴。莫甚于今日。汲汲救弊。先解倒悬。然后可行乡约也。德教是粱肉。若脾胃极伤。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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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不下。则粱肉虽好。其能食乎。柳希春曰。李珥之言是也。 上曰。当初予亦知其难矣。今已命行。而中止何如哉。珥曰。养民然后乃行乡约。此非中止也。凡事自 上当躬率之。不然则民必不从。 上曰。予资质卤莽。何能有为。珥曰。每于讲论之际。自 上所言。超出人意。岂非可为之资乎。 上曰。乡约今命中止。则虽欲退行。安知百姓不之信耶。珥曰。既停乡约。而不举养民之政。则民必不信。若举养民之政。则民必信之矣。是时。李珥务导 主上以治道。每于入侍之时。谆谆陈达。流俗多笑之。朴渟谓珥曰。当今最患无人。大官无可任事者。不须急迫求效。徐徐待时。贤才渐渐登庸。则可以夹辅为政矣。珥曰。 上心求治。则虽徐徐待时。可也。若 上心全不求治。则虽贤人多聚。末如之何。淳曰。贤人多聚。则或可以格 君心矣。○命再召成浑又辞不至乃 命递职而使待日温上来○以乡约事议于大臣。大臣或以为可停。或以为不可停。 上命停之。许晔见李珥曰。何以劝停乡约乎。珥曰。衣食足。然后知礼义。饥寒之民。不可强之行礼也。晔叹曰。世道升降。有命存焉。奈何。珥曰。公意以为民生虽极困瘁。若行乡约。则果能化民成俗。治升大猷耶。晔曰。然。珥曰。公能以乡约治家乎。晔曰。无 上命故不能也。珥曰。公之治家。岂待 上命。且道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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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民坠涂炭。而有能成礼俗者乎。今者父子虽至亲。若不念饥寒。日挞而劝学。必至相离。况百姓乎。晔曰。今世之人。善者多。不善者少。故可行乡约。珥笑曰。公心善。故但见人之善。若珥则见不善人多。必是余心不善而然也。但传曰。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今之乡约。无乃讼耶。晔曰。君毋坚执。须待罪。使两司更论可也。珥曰。余不自知其非。故不敢待罪。晔慨恨不已。
 谨按。蓝田吕氏乡约。纲正目备。是同志士子。相约而讲礼者也。不可泛施于小民也。朱子欲率同志讲行。而竟未果焉。况今季世。民陷涂炭。失其恒心。父子不相保。兄弟妻孥离散。而遽欲束缚驰骤以儒者之行。真所谓结绳之政。可以代乱秦之绪。干戚之舞。可以解平城之围者也。况约正直月。难得其人。闾里豪强。旁缘乡约。必贻小民之患。谁得而检制乎。若行乡约。则民必益困矣。如晔迂妄之士。徒知慕古。不度时宜。不知治道有本末缓急。而乃欲以乡约挽回末俗。以升大猷。不亦谬哉。
(李上。元本有圈。)珥白 上曰。乡约。自 上本不欲行。故小臣一言。自 上夬断如此。以此推之。小人之逢迎君意者。宜乎言必见听也。 上曰。予非不欲行乡约也。欲待民生苏息而行之耳。今人不度时势。纷纷议论。不可也。珥曰。议论之定。亦有二焉。君子得君。施设当理。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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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然心服。则此以善定者也。小人当国。张其威势。一言有异。必被奇祸。人莫敢违。则此以不善定者也。今日。愿 殿下以善定一时也。大抵为治必资学问。而学问在于审问慎思明辨。今 上高明。固无所不晓。虽然。岂无可问而质疑者乎。一无下问之时。何耶。 上曰。必也知其味。然后乃能有疑。如予不知其味。故无疑可质。珥曰 上教每如此。臣不敢信也。如臣多病。失博学之功。若 下问古事。则多有不能答者矣。虽然。于义理上。不无些少功夫。若下问义理。则或能仰答矣。今之国事。无一毫不受病痛。治之似难。然苟能至诚求治。则岂有终不治之理乎。今日君臣。多不以国事为念。固可愤叹。此亦理势然也。古来不事公而事私者。虽得罪。不过罢免而已。勉于国事者。往往被赤族之祸。不顾赤族之祸。而惟国事是念者。世不常有。宜乎营私者众。而奉公者少也。今欲使人勉于国事。则必须自 上奋发。使人人晓然知 上意在于必治可也。 殿下若欲做唐虞三代之治。则虽 祖宗法。亦有不得不改者矣。若欲少康而止。则可遵祖宗良法美意也。今之所谓法 祖宗者。只守近规之传袭者。而 祖宗良法美意。实废不行。此甚不可也。○持平韩脩三度引疾不出。 上不允其辞。脩乃出仕。入侍之时。 上问以学问之要。脩不能明辨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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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人多笑之。李珥白 上曰。善人有多般。有学行兼备者。有行洁而学不足者。若韩脩则是行洁而学不足者也。不可以一言不称 旨。轻视善士也。 上曰。予安敢以此轻视贤者乎。○ 上问李珥曰。虽有学问。无才则不能为国。成浑之才何如。可以致治平乎。珥对曰。自 上特召成浑。人皆感激。抑未知 上意欲一见而已乎。将欲任之以事乎。才非一般。有才智出众。可以独当大事者。有才虽不足。而能用群策者。成浑之才智出众。则臣所未知。若其容量。则可以能用群策矣。岂不可以治国乎。但成浑虽来。若不改弊政。则亦末如之何矣。○政院以日寒。请于丕显閤 御昼夕讲。 上以非前例不许。李珥白 上曰。 殿下若只循寻常涂辙。则决无振作之理。丕显閤进讲。是何重难之事。而 殿下不从乎。今日 殿下必须奋发大志。一新政治。作耸动一时之举。然后庶可挽回世道矣。 上以纪纲未振为叹。珥曰。纪纲之在国家。若浩然之气在一身也。浩然之气。是集义所生。非一事偶合于义。而可袭取之也。须是今日行一义。明日行一义。义积于身。仰不愧俯不怍。然后浩然之气。充满流行矣。纪纲亦然。非一朝发愤而可立也。须以公平正大之心。施之政事。今日行一善政。明日行一善政。直必举。枉必错。功必赏。罪必刑。则纪纲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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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曰。每于经席。惓惓陈说治道。入则无时不然。可嘉矣。今行何事。可以为治乎。珥曰。为治之道。何能尽达乎。大概先定大志。得贤委任可也。但知人实难。必先用功于学问。于穷理居敬力行三者。勉勉加功。至于理明德成。则人物之贤愚邪正。可以洞照。毫发不差矣。然学问。必资启沃之助。须亲近儒臣。使之尽诚辅导。此等事是为治之根本。此外别无他巧术矣。沈义谦进曰。 祖宗朝待群臣亲密。无异家人父子。故启沃尽其诚云。珥曰。若于群臣。亲密无閒。则可以细知情状。得其取舍之正矣。 世宗大王知人善任。亦由知其情状故也。 世宗朝用人。不问久近高卑。惟其人器相称。故有守一职而终身者。有超擢不日而至卿相者。六卿百司。莫不久任。故庶绩以成。其于儒臣。眷遇殊绝。故臣邻咸怀效死之心矣。夫君子。爱君以道。固不系接待之厚薄矣。若中人则视君上待之如何耳。今日自 上别无亲信委任之臣。庶官数易。故百事不理。譬之家事。则分家众以职。耕者耕。樵者樵。织者织。然后家业以成。若朝耕而午樵。午樵而暮织。则无一事可成矣。今之士大夫。尽职者无赏。瘝官者无罚。其于得食则甚便矣。国事终至于不可救矣。 殿下何不择人授职。而使久于其任乎。且臣因人闻御制诗。甚有愁郁之意。 殿下何以不乐如许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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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曰。是何诗。试诵之。珥诵诗曰。孤抱难摅独倚楼。由中百感不胜愁。月明古殿香烟尽。风冷疏林夜雪留。身似相如多旧病。心如宋玉苦悲秋。凄凉庭院无人语。云外钟声只自悠。夫人君有南面之乐。得人而任职。则可以泰然和悦矣。 殿下若有腹心之臣二三人。则何至于含愁怫郁如此乎。臣闻此诗。数日之间。心气不平矣。且近日 经筵官。每以勿观杂书进戒。吟咏性情。固是圣贤所不免。但于词章著意。则岂不有害于学问乎。 上有愧色。垂头良久。修撰尹晛进曰。自 上下问李珥以为治之道。泛咨而不详。故珥亦不详悉仰答矣。何不细问之乎。 上曰。予不知其要。故问之亦难。经筵官问之。李珥答之。予当细听也。珥曰。问者蓄疑。答者启发可也。强作而问。强作而答。有何滋味乎。晛曰。李珥论学。以穷理置于居敬之先。臣意居敬当在穷理之先。珥曰。程子曰。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尹晛之言是也。但敬是贯始终之功。无先后可论。且穷理。知也。居敬力行。是行也。臣以知行之序言之耳。 殿下欲用功于为学。则先须立志。坚定不移。而敬以穷理。敬以力行。夫如是则初虽不易。有似辛苦。用功之至。至于义理有味。以学为乐。则处善循理。快然自足。心广体胖。泰然悦豫矣。古之人君。有能治其国。而不知学问之乐。徒勉力于事功。故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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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终参差者。昔者。唐明皇以身瘦国肥为言。此是强作者也。其能久乎。若学问有效。则身与国俱肥矣。今之世俗。不悦古道。见人行古道。则必指笑斥骂。故立志不固者。多不能植脚焉。 殿下则不然。若行古道。则群下必观感兴起矣。有何畏惮而不为乎。 上曰。承旨答为治之问。只言学问之功。此固根本。但颜子学问已至。而亦问为邦。则今日岂无可为之事乎。珥起而伏地曰。 殿下诚欲有为。则须痛革因循之弊可也。人情莫不恬于守旧。惮于改新。以为今日既行矣。明日何可猝变。如是姑息。驯至于不可救矣。虽欲革弊。必在得人。不得其人。则弊不能革矣。○是时。 上频有微恙。群臣每进戒色之言。 上厌闻之。修撰成洛。盛言修心养气。可以医病之术。 上戏问曰。如此则长生乎。洛对曰。然。后日。李珥白 上曰。 上下皆失言矣。长生。是无理之事也。洛曰。其时臣误闻 天语以为长寿耳。 上曰。大德必得其寿者。举理而言之耳。若修心养气。以求长寿。则非王道也。寿夭在天。但当须受而已。珥曰。 上教是矣。但顺受甚不易。若毫发自戕害。则非顺受也。程子曰。吾以忘生循欲为深耻。此言当留念也。○右副承旨李珥以多病不堪政院剧仕。 启请移付閒局调疾。 上答曰。尔当在予左右。辅予不德。未可辞退。调理行之可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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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成均馆儒生。作年齿坐。流俗多非之。李海寿谓李珥曰。齿坐非馆中所宜也。榜中尊敬壮元。此亦礼俗也。岂可坐于壮头之上乎。珥曰。壮元之尊。施于榜会可也。若馆中乃明伦之地。长幼之序。不可乱也。且壮元之尊。何如王世子乎。古者王世子入学。尚以齿坐。则壮元非所论也。海寿默然。○右议政卢守慎。始出仕。 上引见于思政殿月廊。慰问甚勤。且曰。何以无所建白。而辄辞退乎。卢守慎自陈病不供职之状。 上问曰。近来天灾叠出。民生困苦。何以为治乎。守慎对曰。得贤才则可治。 上曰。何以则得贤才乎。对曰。至诚求之则可得矣。 上曰。予当尽诚求之。此是为政在于得人之意也。固为要切。但今日岂无可为之事乎。守慎辞谢不对。
 谨按。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使守慎无救时之才。则当量能度分。不可冒居相位也。如其有才。则当尽诚启沃。不用然后乃退可也。今者尸居台鼎。无所建白。但以引疾为能事。至于 上教丁宁咨问。而终不陈一策。惜乎以守慎之清名重望。不达时务。终不免素食也。
咸镜道。有虫交雪而下。○三月。徵成浑不已。浑难于出。李珥谓浑曰。君今七承 召命矣。 上命如此。何不一赴谢 恩而乞退以还乎。浑曰。吾之一瞻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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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荣幸固大矣。奈辱朝廷何。自古安有招如我病蹇无能者乎。珥笑曰。人才各随其时。昭烈之时。诸葛亮为人物之最。若使孔明与孔孟同时。则安得为第一人物乎。今世适人物眇然。 召命安得不下于君乎。浑曰。自顾歉歉。而 明主则不可忘矣。○以朴永俊为吏曹判书。先是。金贵荣引疾而递。以郑惟吉代之。惟吉曾附李梁。被清议指玷。故不敢就职。谢病免。永俊复为铨长。累居是职。每以瞻人颜色。承候风旨为务。而无所树立。安自裕语人曰。朴吏判乃他奴也。或问其故。自裕曰。不能自用其心。而惟以他人心为心。非奴而何。○以李珥为司谏院大司谏。珥曾以疾递承旨。未久拜谏长。珥辞职曰。今日纪纲之颓。民生之困。 天鉴已悉。尤可忧者。自 上既少推心委任之意。廷臣又乏担当致身之志。大官恬于流俗。缩手傍观。任其成败。小官虽有建白。或激或迂。不切实用。议论多岐。无所统一。国势日卑。如水益下。当此之时。上以绳愆纠谬。下以矫轻警惰。惟谏官是赖。苟非才诚兼备。识虑明达者。无以当此任也。如臣疏谬病劣。岂可玷辱名器。请亟 命递。 答曰。可合勿辞。再辞曰。臣今控辞。非出应文。实是衷情所不堪也。臣今欲不顾前后。毕陈所怀。则疏愚之策。决不合于 圣衷。若效时习。毛举细故。摘人旧恶。以塞其责。则又非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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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大体。若欲含默苟位。行呼唱于街路而已。则实非素心。反覆思之。终不得其供职之宜。用是忧惧。寝食不安。请 命递差。 答曰。勿辞。三 启曰。臣之无状。天鉴已烛。而犹不废弃。乃委重任。此是唐尧试可之意也。臣今供职之后。言不适时。策无实效。则请赐伏退。或加贬斥。毋令久辱清朝。 答曰。足堪本任。但当尽职而已。○命义盈库。纳黄蜡五百斤于内。外閒莫知所用。或云将用于佛事。宪府,谏院请勿纳。而谏院之 启曰。黄蜡。 殿下欲用于何处耶。所需若正。则不可不用。如出于旁蹊曲径。可已不已。则不可妄用。请加三思。如其正也。则亟 示圣意。以解群惑。如不可宣示。则请收入内之命。 上怒答曰。内用之物。非下人所敢仰问也。敢烦多言。是何意哉。○郑以周以军籍敬差官往庆尚道。轻躁刻薄。惟务搜舍。不恤民隐。又用匿名书。掩捕品官。责出闲丁。箠楚甚酷。且使庶弟无赖者。主搜括之权。受赇狼籍。民间骚动。怨谤盈路。宪府欲论罢以周。更遣他人。执义郑芝衍以为奉使之臣。若以流言论罢。则使命不重。必有后弊。况籍兵重事垂毕。不可轻动任事之臣。大司宪沈义谦等。固争以为此非流言。若不罢以周则民怨益甚。芝衍以议不合辞避。义谦等亦辞避。盖近例。台谏 启辞。必待同僚之议皆合。然后乃 启。不然则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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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容。大司谏李珥谓同僚曰。台谏以不关之事。例不相容。为弊久矣。今当矫革此弊。乃 启曰。沈义谦,郑芝衍等。以近日常规言之。似不可相容矣。但人之所见不同。邪正黑白判然。则断不可相容矣。若一议一论之不合。无甚大关。则奚至于不相容乎。其在 祖宗朝。台谏各以其意来 启。视义理之所在。不惮僚议之牴牾。雷同苟合。必是衰世之习。郑以周躁动刻薄之失。其孽弟受赇狼藉之状。非出于流言。庆尚一道。骚然如遭兵难。若不罢以周。则无以慰服岭南千里之人心。义谦等之欲论劾者。断无所失。芝衍所见。虽亦有理。终不若 启罢之明正也。但此不过一议论之不合而已。非如邪正黑白不相容之比也。请并命出仕。 答曰。沈义谦等。议各不同。势不相容。强为相容。则必有后弊。台谏之体。不当如是。不 允。李珥曰。只此微细近规。自 上尚欲胶守。况可望 图乎。不得已乃请递芝衍。 上乃依启。○谏院闻义盈库黄蜡已入内。乃 启曰。 殿下之所用。有司莫不供进。宫中别无许多用蜡之处。此必出于邪岐曲径。不可使闻于人。故臣等忧 圣志之不能无惑。欲防微杜渐耳。今者黄蜡已入内。论之无及。昔者司马光曰。吾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今臣等方以正心诚意望于 殿下。而只此一事。不敢宣示。则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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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独得肆之地。其能不愧屋漏乎。请自今以后。勿进非正之供。而洞示 圣怀。若青天白日。使群下得以仰见也。 上答曰。该司之物。在予量用而已。非群下所敢容言者也。昔者。梁武口苦。索蜜不得。不料再见于今日也。时事至此。宁不痛心。 上忽下不伦之教如此。群情甚骇。李珥率同僚诣阙辞职曰。昨承 圣教。辞气太厉。至以侯景比臣等。臣等不胜惊愕战慄之至。传曰。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该司之物。固是殿下之所有。 殿下用之以正。则群臣当奉承之不暇。尚敢有一言乎。若用之以不正。而 君举将归不法。则虽该司。亦当覆逆。况言官安敢默默乎。近者外閒喧播之说。或以为将造佛像。或以为将兴佛事。听者疑信未定之际。水银,黄蜡入内之 命。适下于此日。人心愈疑。臣等闻此言。岂无忧惧之念乎。第以 圣学高明。似不惑于异教。故不敢信其必然。慈敢仰问。将以昭 圣明之无惑。以绝群疑耳。 殿下但当内省于心。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而已。秘讳之密。峻拒之严。一至于此。何欤。昔者。舜造漆器。谏者十人。武王嗜鲍鱼。太公不进曰。礼。鲍鱼不登于俎。此岂爱敬不足而然哉。诚以忠臣爱君以德。敬君以礼。逢迎承顺。反害于爱敬故也。 殿下以一言之不敢承顺。辄加。震怒。至于痛心。何不以虞臣太公之事。反观而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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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呜呼。逢迎承顺之态不足。而不至于惟其言而莫予违者。 殿下之所痛心也。上无虚受之量。下乏忠鲠之益。国事日非。委靡颓惰。不可收拾者。臣等之所痛心也。吁亦异矣。臣等轻浅陋劣。诚未上孚。请斥逐臣等。以警人臣之爱敬不足者。 上尤怒答曰。今见启辞。尤不足以备一笑。假使崇奉异教。自古流来胡像亦多矣。新造何为焉。未知闻于何人乎。予欲拿鞫而辨之也。因此而尤可见人心浇薄。此予所以无心于斯世。绝意于有为者也。玆以既谕。不须烦辞。谏院再 启曰。今承 圣批。尤不胜惶惑之至。传播之说。非出于一人之口。若必一一拿鞫。则何异于卫巫之监谤乎。 殿下若用之以正。则何不洞示以解群下之惑乎。 殿下既绝意于有为。则臣等亦何心抗颜清朝。有所建白乎。请 命斥罢臣等。 答曰。予岂答所问。以取轻于下。而肇后弊哉。谏官必有所闻之人矣。其直启勿辞。谏院三 启曰。传播之言。行于道路。出于里巷。则道路里巷之人。其可尽鞫乎。古者立诽谤之木。且使行旅谤于道。商贾议于市。未闻明王以谤议之无实而辄加拿鞫也。臣等无状。纵未能格 宸心而出于正。岂忍畏怯逢迎。指引无辜。纳 君于不韪乎。 殿下只治臣等妄言之罪足矣。何必立威而钳口。以骇四方之观听乎。呜呼。今者 君德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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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高亢。士习日趋于萎弱。宿弊无矫革之期。新忧出意虑之表。假使朱,汲在位。谠言日进。时事之正。亦不可望。况以臣等轻浅蹇劣。其能有补于万一乎。臣等不能取信于 明主。以被震怒迫问。则失言官之体。终不可腼然在职。请赐斥罢。 答曰。敢讳所闻之人。惟多言以塞之。此果无隐之道乎。其速直启。亦不须来辞。谏院四 启曰。传播之言 殿下非不知难诘言根所自。而敢(敢。疑致。)此窘问者。此不过轻视臣等。折之以雷霆之威。将以杜塞直言之路也。有闻必达。此是无隐之道。若必指摘言根。则此乃畏怯逢迎。非无隐之道也。 殿下何不速罢臣等。而使之冒处重地。加以迫问。以伤待言官之体貌乎。请 赐斥罢。 答曰。朦胧轻启。问则敢讳。此果忠直之道乎。周礼有浩言之刑。今则姑恕。勿辞可也。谏院五 启曰。台谏凡有所闻。虽出于传播。不敢不达者。固是事君无隐之道。而人君听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不诘言根者。所以待言官以礼。而广开忠谏之路也。若必穷诘传播之言根。而辄以造言之罪加诸谏臣。则群下莫敢发言。而聪明日蔽矣。不几于一言丧邦者乎。 殿下既以造言疑臣等。则臣等虽有所言。岂能见信乎。决不可在职。请亟 命罢。 答曰。勿辞。是时。弘文馆,宪府上劄。论 批答之未安。政院亦累启争之矣。盖是时。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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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氏宠冠后宫。为子祈福。以作佛事。 上心则不信异教。故峻辞如此。李珥因此觇 上意轻士。故有归志矣。○左议政朴淳呈病五度。 命递相。政院 启请勿递。三 启而不从。时领议政李铎亦谢病不出。卢守慎独为相。○ 上将亲阅。而以夏享大祭日迫。多差祭官。将士不足故停。乃 御经筵。卢守慎及入侍之臣。进 启朴淳递相为未安。 上皆不答。大司谏李珥进曰。 亲阅久废。在所不已。但臣意先拜 陵。而后 亲阅可也。 康陵寝阁失火后。尚未 亲祭。岂不未安乎。 上曰。曾欲拜 陵。而自下止之。故不为耳。珥曰。 行幸时大修道路。盛造桥梁。贻弊于民。故群臣请停。臣意道路桥梁。略略修治。不伤民力可也。群臣 启辞毕。珥自陈多病不能从仕之状。请退而调摄。 上曰。病若如此。则亦无可奈何矣。隐居最好。古诗曰。洗耳人閒事不闻。青松为友鹿为群。隐居岂不乐乎。珥曰。 殿下以隐居之乐为教。臣则有不然者。古之隐士。与人主不相接。无君臣之契。故可以相忘。而又身健无疾。自适于佳山好水。故为乐也。臣则受 恩深重。故虽在畎亩。心悬 冕旒。又有疾病。每患呻吟。隐居何乐焉。只是难于尸素。故不得不退耳。大司宪沈义谦,承旨洪圣民,修撰许篈等。进 启以 上教为未安。且曰。洗耳之句。无君臣之义。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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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不好。 上曰。若以予之不勉留为非则可矣。其诗何疵之有。○右议政卢守慎。 启请仍朴淳之任。三启而不 允。○谏院上劄。请勉学问亲贤臣。 答曰。当臣留念。○四月。成浑承 召向京。中路遇疾而返。京畿观察使 启其由。自 上别无更召之命。盖 上意已厌士类。而浑又闻谏院以黄蜡之 启忤 旨。故竟不至。○中国设堡于长甸子。距义州二十馀里。居民将抵鸭绿江。大司谏李珥谓同僚曰。华人与我民相杂。则必多后患。乃 启曰。 中朝设镇。蔓延开垦。则将至于与我国人烟相接。鸡犬相闻。物货相通。奸细之虞。纷争之弊。必惹起事端。况饥馑荐臻。必流移投入。獭虏侵寇。必求救嫁祸。后日之忧。庸有纪极。宜别遣使臣。以诚恳奏闻于 天朝。请止之。 上答曰。奏闻事。予意以为难矣。然大臣承文院议处。时廷议皆以为 中朝设镇。非我所能止。况于我国甚便。何可止之乎。皆笑谏院之误 启。厥后侵耕渐近。遂为平安道之忧。○砺城君宋寅见李珥曰。左相有阙。自 上命卜相云。谁负物望。珥曰。必是前相为之。前相。指洪暹,朴淳也。寅曰。若前相又递。则谁可代者。珥曰。未闻有负时望者。必以职次为之。寅曰。如季真。曾闻有卜相之望。今何寂寥。珥曰。季真(李后白)子膺(卢。禛)稍有士望。第未知合于相位也。重晦(金继辉)虽无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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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意以为胜于委真。寅曰。三人作相。有相业否。珥曰。季真窄狭。子膺迟钝。重晦滑稽。皆不能有为。但不害士林耳。沈义谦问曰。姜尚之无乃先作相耶。珥笑曰。尚之(姜士尚)循默无是非。真是当今政丞也。厥后李后白,卢禛相继而卒。金继辉见忤士类。姜士尚果作相。○洪暹为领议政。李铎迁左议政。士林望朴淳复相。而暹乃相。皆失望。○大司谏李珥谢病免。旋拜右副承旨。复以疾免。遂归乡里。李山海谓珥曰。君欲退则只辞病而已可也。何必于 经席启达乎。珥曰。只呈病状。似是模糊。山海曰。君既出处以义。势不可在朝。如我者。既以世俗模样自处。只得保位而已。崔永庆谓珥曰。君之决退。无乃不从容乎。珥曰。半继迟回。岂不从容乎。永庆曰。自处当如此。奈时事何。珥曰。自处未尽。而能救时事者。未之有也。珥每于入侍之时。恳恳多所陈达。卢守慎谓人曰。李珥于 经席多言。 上所厌闻。恐其生事。我欲止之而不相知。故不能耳。珥闻之笑曰。我退则无言。稣斋(守慎斋号)可无忧矣。既不能自言。又止他人之言。平日读书。何所见而如此乎。珥问韩脩曰。稣斋何如人。脩曰。非但能文。亦有技艺。而相才则极拙。可怪。珥曰。相才不可以技艺观也。古人则历变履险。气节弥厉。稣斋则不然。二十年迁谪之馀。气节消尽矣。郑澈闻珥解官曰。自 上若诵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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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之句。则明日便可引去。珥闻之曰。季涵(澈字)过矣。我以在朝无裨益故退耳。岂以此诗之故决退乎。以此决退。明日即去。则此小丈夫悻悻之事也。非我心事也。朴淳闻珥之退。以书勉留。珥于简尾书杜诗曰。安危大臣在。何必泪长流。○金宇颙别李珥。谓曰。我亦有归志。珥曰。玉堂异于谏官。愿君黾勉少留也。宇颙于 经席。自陈多病。请退调于故山。 上曰。尔有何病。予当剂药以给。思念故山。情所必至。一向不许归。则有所不堪。予当给由。尔可往还。宇颙 经席之说。恳恳可听。而无触拂之语。故 上眷尚重。○五月。慈寿宫尼以内命。往金刚山作佛事。为有司所纠。囚于淮阳狱。于是。馆学诸生。上疏请废净业院。且言黄蜡所用不正。 上优容答之。且曰。黄蜡非用于佛事。遂以前日入内黄蜡。还下于该司。 上颇悔前日摧折谏官之非。故优答诸生。而还下黄蜡。○六月大旱。 命疏放。右议政卢守慎。建白以为冤气召灾。金汝孚,金镇,李铭,林复等。禁锢岁久。冤气必积。可复叙用。以消冤气。 上从之。于是。三司并发。请勿收叙。累日乃允。金安孚,金镇,李铭则于丙辰丁巳年间。依附尹元衡攻击金弘度,金虬等。将嫁祸士林者也。林复则乙巳以后。党附权奸。将以害人。为发身之路者也。
 谨按。旱,蝗固是冤气所致。但所谓冤者。无罪见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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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谓也。若有罪被斥者。皆可谓之冤气。则四凶之流放窜殛。亦当为冤气。而招尧代之灾矣。卢守慎位居台司。被 上眷遇。而当此被灾之时。无一策可观。顾以收用罪人。为应天之道。其可谓至无能者矣。
七月。以李泼为吏曹佐郎。泼少志于学。立心不苟。颇有清名。及擢第。李珥力荐于当路。出身未几。即居要地。人望甚重。○左议政李铎以疾免。复以朴淳为左议政。○右副承旨郑芝衍,同副承旨辛应时。以言事罢。时青松府使朴慎元。是吏曹参判朴谨元之弟也。朴家族盛。颇有势力。慎元曾为遂安郡守。藉其势。贪饕无厌。狼藉之声。彻于都下。及拜青松。厌其邑残欲不往。而又恐被罪。阴嘱谏官 启曰。慎元病重。不可赴邑。请递。芝衍等曾见慎元无疾。明知谏官被嗛。不胜其愤。乃 启曰。谏官虽 启以有病。而慎元则实无病矣。于是。两司哗然攻芝衍等曰。承旨岂可沮抑台谏之言乎。独大司谏李后白曰。虽是谏官之言。若有失误。则岂可不矫乎。两司以议不同。引嫌而退。弘文馆将处置。而副提学许晔等。以为台谏之言。是非閒不可沮抑。遂 启递后白职。俄而新授持平闵纯,正言崔滉 启曰。朴慎元之贪纵。众所共知。无病亦人无不知。今者不论其贪纵。而托称有病。是诬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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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人也。谏官可罢。亦以僚议不一。引嫌而退。弘文馆启请递纯,滉职。 上答曰。谏官非人。以致纷纭。今观闵纯,崔滉启辞则其意正。其辞直。世未尝无人。玉堂议论。何如是其乖当耶。许晔等竟执前说。递纯,滉职。两司竟请罢芝衍,应时职。郑澈闻之叹曰。三司执国家公论。而三司尽行欺诈。尚何言哉。
 谨按。台谏者。人君之耳目也。人君所以重台谏者。以所言必公论故也。若台谏徇私任情。诬上悦人则其罪大矣。政院喉舌之臣。虽斥其非。何害于义哉。大抵公论所在。则虽负薪夏畦之贱。亦不可忽也。私意所发。则虽万乘帝王之尊。亦不可不矫也。今者。言出于谏官之口。则不论是非。皆莫敢谁何。而乃欲矫正 君父之失。则势岂有可望者乎。惜乎三司之官。皆无识见。自陷于欺 君之罪。主国家公论者。所言颠错乃如此。则时事宁有可正之理乎。
闵纯居高阳。守道不仕。安贫寡欲。学者多尊仰之。至是拜持平。始供职。即递。○前弘文馆典翰吴健卒。健既退后。士林多惜之。必欲复用。连拜侍从之职。皆辞不就。居乡三岁。竟卒。○八月。抱川县监李之䓿弃官归。之䓿忧抱川谷少。无以活民。请折受鱼梁。捉鱼贸谷。以助邑用。朝廷不从。之䓿初无久于作邑之计。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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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耳。故旋弃去。○九月。吏曹判书郑惟吉。被论而递。惟吉是故相郑光弼之孙也。以名家子弟。少有文名。且风度带长者气象。比之朴永俊,金贵荣辈则迥然不同。而以壬戌年间李梁凭势跳梁。而惟吉时典文衡。性柔不能自立。颇徇梁意。欲引梁居文衡。故士类至今贱之。两司驳递吏判。○十月。吏曹判书朴永俊辞以疾。金贵荣代之。贵荣贪鄙日甚。而累居铨长。清议甚怪之。○闰十二月。 懿圣王大妃玉候愆和。还复膳。拟令百官陈贺。未几还未宁。乃停贺。
万历三年乙亥○今 上八年
正月壬寅。(是初二日) 懿圣王则妃薨。 上哀毁尽礼。未过旬月。惫不能支。二月。三公乃率百官。请姑从权用肉膳。累日不 允。 恭懿王大妃欲亲往劝肉。 上乃外若勉从。而实用素膳。○三月。 大行大妃发引。以四月十七日择定。 上将随 舆。三公率百官 启以自 上毁瘠已甚。不可随 舆。累日未 允。 恭懿殿恳请。 上不得已从之○四月。弘文馆副提学李珥拜 恩辞职。不许。珥既归乡里。自 上颇有眷念之意。徵以承旨,谏长。皆不就。乃拜黄海道观察使。未及期。以疾递。即拜副提学。珥舁疾就医京城。引疾呈辞至三。 上犹赐暇。珥疾寻愈。谢恩后辞职曰。无状小臣。遭遇明时。内忝侍从。外叨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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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涓埃未效。只辱名器。加以孱弱之质。血气向衰。分当屏伏。毕命沟壑。适值 国有巨创。皇皇罔极。臣子之义。不敢退归。扶曳上京。 圣恩天覆。不加谴责。乃授以论思长官。屡 赐休告。期以就职。感激惶。恐措躬无所。 经筵之官。上以辅养 君德。下以维持公论。非一官守一言责之比也。况今 殿下尽诚大事。哀礼兼至。孝思之实。耸动四境。朝野延颈拭目曰。吾王之孝。卓冠百王。将必推是心。典学诚身。以兴政治。东方万世之治。肇基于今日矣。悲喜交极。风草方偃。此正 殿下充广善端。进德修业之一大几也。将顺启沃。助成允德。责在玉堂。当择第一人物能任陈善格非之责者。俾为长官。以冀薰陶之益。岂是如臣浅薄轻粗者所可一日冒处乎。请改臣职。择授其人。 上答曰。屡赐休告。岂无其意。尔今出仕。予心良慰。陈善格非。是予所期。可勿辞也。○乙酉。 仁顺王后发引。○ 上教礼官曰。下 玄宫临时。欲率百官望 陵而哭。此礼何如。礼官议大臣以启。且教于政院曰。望 陵之礼。当为后法。而前此不为之事。不可不慎于始也。其令玉堂议启。副提学李珥等 启曰。礼有常有变。躬诣 山陵。礼之常也。有疾摄行。礼之变也。五礼仪注。只道其常。故无摄行之仪。祗送祗迎等仪。皆处变之礼也。至于下 玄宫时。全然无事。似为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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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窃恐议礼之臣有所未及建白也。今者自 上孝思无穷。当此大事。无所不用其极。 下教之辞。允合礼意。此实处变而得礼之正。传之后世。永为成法。决无可疑。 上答曰。知道。依启。○丙申。葬 仁顺王后。上于阙庭。率留都百官。望 陵而哭。礼已告毕。 上犹号哭不已。政院进 启而不止。大臣入 启。移时乃止。侍卫之臣。无不悲恸。是日 返虞。 上祗迎于光政(政。恐化。)门外。 虞主入敬慕殿后。 上还斋殿。○五月。上下教曰。 仁顺王后曾临朝听政。群臣似可行三年丧。令大臣礼官议启。于是。大司谏金继辉。谓大司宪柳希春曰。此事若误定。则争之甚难。不如固争于初也。乃率两司全数伏閤。 启以为 大王 王后之丧。自有定礼。今不可更议。且以政院不逆 启为非。请推。 上答曰。当勿更议。但子贡非不知三年有定制。而独行六年之丧。人之所见。容或不同。此事何至于合司伏閤。而又何必请推政院乎。无乃过乎。两司乃退。李珥闻两司合 启。曰。合司伏閤。事体重大。此等事何至合司争之乎。 文定王后之丧。亦有此议。其时尹元衡当国。而尚无有以行三年献议者。况今日乎。大臣贤也。则必谨于礼。不贤也。则自惮行三年矣。如此之议。十分无可虞。而重晦轻率。遽合两司。上教可谓允当矣。○司宪府持平闵纯上疏。请于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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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后依宋孝宗例。以白衣冠视事。 上命议于大臣礼官。领议政权辙,领府事洪暹。则以为卒哭后视事。用玄冠,素衣,乌带。载于五礼仪。不可轻变。左议政朴淳,右议政卢守慎。则以为白衣冠视事。正合礼意。而事涉更变。自下擅断为难。请断自 宸衷。 传曰。欲从左右相之议。礼官与二公。更议以启。于是。弘文馆上劄。请从白衣冠之议。 上令博考古礼以启。盖 上欲居丧尽礼。故深纳闵纯之疏。流俗大臣多不悦。淳,守慎请会二品以上及三司长官廷议。 上从之。弘文馆考引古礼议 启。其略曰。必欲尽合先王之礼。则当初上下当具衰绖如仪礼之制。别造布帽,布团领,布带。以为视事之服。今既蹉过。不能追复。宁依宋孝宗之制。上下以白衣冠带视事。为近于古礼也。若玄冠乌带之制。揆之情礼。至为未安。宋高宗朝。罗点建白此制。此时丧纪废坏。易月之后。纯用吉服。故罗点此论。犹愈于己也。朱子君臣服议。辨论甚详矣。岂可不从朱子之论。而泥于罗点之议乎。五礼仪撰定时。参赞许稠引罗点之说。遂为定论。当时无识礼之儒臣。不能导 先王于正礼。至今志士慨叹不已。岂可再误于今日乎。是时。廷议二品以上。皆以为五礼仪。 祖宗时撰定。行之已久。非后 嗣王所当轻变。三司长官则大司谏金继辉,副提学李珥。力言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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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不古久矣。因此几会。当变通从近古之礼。大司宪柳希春则以为当守 祖宗之典。且曰。人君居丧。与士大夫不同。继辉谓希春曰。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人君居丧。何以异于士大夫乎。且所谓不同者。出何传记。希春曰。权德舆之言云然。继辉曰。公读书万卷。乃无所见。而欲从权德舆之言乎。希春无语。 上见群臣之议。不快于意。乃传于左右相曰。群议皆以后嗣不可更变为言。予难于独断。卿等其善处之。淳,守慎乃 启曰。五礼仪。大概皆从素色。独玄冠乌带而已。今非大段更变。只改冠带玄色从素而已。臣等之意。从白色冠带。允得其当。 上曰。卿等之议。甚合予心。乃从之。于时卿大夫皆是流俗。正论甚弱。而 上心坚欲从礼。且有左右相将顺。故俗论不能夺。礼曹判书洪昙。尤大言五礼仪不可变。既而 上从白衣冠之议。昙甚有愠色。多发违理之言曰。人君居丧。断不与士大夫同也。洪暹闻变五礼仪。叹息至于泣下曰。不图今日见更变 祖宗之典也。于是。赞成阙员。或问今日谁可作二相。洪昙曰。李珥,闵纯。必拜二相矣。以纯上疏而珥力赞其议。故昙怀忿嫉而言也。
 谨按。五礼仪所定丧礼。比于汉,唐。则可谓远过。此亦东方之盛典也。但参以古礼。则岂无未尽者乎。今欲变通从古。而廷臣不从乃如此。流俗之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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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理势然也。无足怪者。但今之丧礼。非一从五礼仪也。卒哭后视事服。用玄冠乌带。而常服则白笠白带。载在五礼仪。而 仁庙之丧。李芑辈变白笠为黑笠。未闻当时有以变 祖宗法发叹者。其时。洪暹亦曾下泪耶。不然则变 祖宗法。而从世俗悖礼则无害。而必也变 祖宗法从古礼。然后乃有害也。俗士之心。吁亦异矣。
李珥既于去年。以大谏言不合退去。而今乃供职。其友多疑其出处不得其正。成浑语人曰。如叔献出处。古未之有也。珥闻而笑曰。出处固非一端。如伊尹之五就。亦岂出处之常耶。我当初固无供职之志。欲于山陵事毕后退去。而适值(值。一作自。) 上累赐休告。不改其职。且 主上哀疚之中。善端开发。异于昔日。故欲姑留积诚。以冀万一之幸耳。君子果于忘世则已矣。如或有意于斯世。则当此锢阴生阳之际。岂无可乘之机乎。惟崔永庆,金宇颙。以珥言为然。○戊申。 上亲行卒哭祭。祭后以白袍,白冠,白带,白靴还宫。群臣之服皆同。一洗千古谬规。识者韪之。○ 仁顺王后违豫时。有侍女引妖巫入禁中。专以祈禳幻惑为事。停废药饵。驯至大故。人心痛愤。所谓妖巫者。是士人之女。而宗室尧卿妻也。三司同发。请治女侍妖巫之罪。 上不从曰。究其实。不至如人言也。台谏累 启。乃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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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鞫治妖巫。○李后白以 特旨拜刑曹判书。后白清谨奉公。大臣荐之。故有是除。先是。 上问朴淳曰。刑曹长官。每患不得其人。请卿勿论职次高下。荐其可堪者。虽在郎僚。亦可擢用。淳对曰。 上教如此。不胜感激。臣请出与同僚议荐。既出。乃荐后白。故以 特旨拜官。或谓李珥曰。左相真可谓无才。珥曰。何故。或曰。大臣平日当定权衡。知某人可用可也。岂可被上问而不能答乎。珥曰。子言是也。但铨荐人物。各适其才。是古之大臣所为也。今之大臣。不能办此。或曰。今之大臣。将焉用。珥曰。拱手无为。虽不能做相业。犹胜于毁瓦画墁者。或曰。然则不毁瓦不画墁。是今之相业乎。珥曰。然。或曰。使有才德者居今之相位。亦止此而已乎。珥曰。子见工匠之有妙才者乎。若使缩坐一隅。无所作为。而享美食。则心必不安。必欲售其能。不然则宁去而之他矣。曾见有才德者居位。而安于素食者乎。设使有才德者处今之相位。则必以言不用计不合。不久而去矣。于国家何益哉。如思庵,稣斋。居位不能有为。虽无所益。亦无亏损。胜于毁画者。而亦胜于去就必以道者也。盖去就以道者。必不在朝故也。问者大笑。○ 上于卒哭后。犹未复常膳。三公率六曹及二品以上。连日 启请从权。 上引见大臣,侍从,台谏于便殿。左议政朴淳右议政卢守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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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宪尹毅中,大司谏金继辉进 启。请从权制。 上曰。此事且置。只论政令得失。生民利害可也。佥 启曰。必也 圣躬安宁。然后可以有为。自 上中气虚弱。久不开素。将生大病。廷臣遑遑闷迫。罔知所为。何暇议及他事乎。反覆陈 启不已。 上不答。副提学李珥进曰。近日。自 上执丧尽礼。孝思之实。感动中外。臣民一则悦服。一则忧惧。悦服者。以为自古人君不能为治者。以无根本之德故也。今 上孝德如此。推此而修身治国。将无往而不用其极。此是东方万世太平之基址也。忧惧者。以为自 上元气未完。脾胃虚弱。卒哭已过。尚废常膳。将致生疾。 圣躬无虞。然后百事可做。 圣躬失和。则何事可为。今者公卿百僚。废其职务。奔集阙廷。龥 天不已。若不得请。必无退而察任之理。此不可以威令止之。必须自 上斟酌允俞。不然则朝廷百事废矣。 上终不答。群臣将退。 上呼李珥曰。副提学来。珥乃进前伏地。 上曰。前日归乡里。仍为监司。久未相见矣。因温谕。问以黄海民瘼。赐语良久而罢。后日因讲书传。至肯构肯堂处。珥 启曰。今人多不解肯堂肯构之意。只以胶守前规为肯堂。此甚不可以经文观之。其父定其基址。其子因其制而构屋。然后乃为善承父业也。其志则同。而其事则异。今若只守其基。而无所营建。则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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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肯堂构也。以国家言之。 祖宗创业。多有未备者。或时移世变。多有可矫革者。则随宜经纪。当乎义理。乃是继志述事也。若只守其法。不知变通。因循颓堕。则岂是继志述事乎。珥问 上曰。曾闻 殿下谓侍臣曰。予欲学问。只缘多事未遑也。此语诚有之乎。上曰。果有此言矣。珥曰。臣闻此言。一以为喜。一以为忧。喜者。喜 上有学问之志也。忧者。忧 上不察学问之理也。学问非谓兀然端坐。终日读书也。学问只是日用閒处事一一合理之谓也。惟其合理与否。不能自知。故读书以求其理。今若以读书为学问。而日用处事。不求当理。则岂所谓学问者哉。今 上日用之间。事事深求合理。至于一政一令。皆欲得正。而无少不善则此乃学问也。自 上质美寡欲。其于学问。不为也。非不能也。 即位数年。非有失德。而别无振起之势。故国事委靡。臣民失望久矣。今者 孝思之实。著于远近。臣民复有太平之望。此正所谓苟日新者。必须日新不已。扩充 孝思。然后臣民更不失望矣学问要以立志为先立志不极高大则所就必卑须。奋发大志。以尧舜为准可也。○ 赠故处士徐敬德为议政府右议政。敬德。开城人。天质聪颖特出。少业科举。参司马榜。旋弃所业。卜筑于花潭。专以穷格为事。或默坐累日。其穷理也。如欲穷天之理。则书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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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于壁。既穷之后。更书他字。其精思力究。非人所及。如是累年。于道理上慌然心明。其学不事读书。专用探索。既得之后。读书以證之。常曰。我不得师。故用功至深。后人依吾言。则用功不至如我之劳矣。其论理。多主横渠之说。微与程朱不同。而自得之乐。非人所可测也。常充然悦豫。世间得失。是非荣辱。皆不以入其胸次焉。专不事治产。屡空忍饥。人所不堪。而处之晏如也。其门生姜文佑赍米谒。敬德坐于花潭上。日已亭午。敬德论议动人。略无困悴之色。文佑入厨。问其家人。则自昨粮绝不炊云。其所著文集行于世。议论时与圣贤有差异。故李滉以为非儒者正脉云。 中庙朝。荐以孝行。拜参奉。不就 明庙朝。命赠户曹佐郎。至是。廷议请加 赠。而朴淳,许晔。是其门人。故主论甚力。 上谓侍臣曰。敬德所著书。予取而观之。则多论气数。而不及于修身之事。无乃是数学耶。且其功夫。多有可疑处。朴淳曰。敬德常曰。学者用功之方。已经四先生。无所不言。只理气之说。有所未尽。故不得不明辨云。淳因言敬德穷理用功之状。 上曰。此功夫终是可疑。今人誉之则极其盛。毁之则极其恶。皆为失中。李珥曰。此功夫固非学者所当法。敬德之学。出于横渠。其所著书。若谓之吻合圣贤之旨。则臣不知也。但世之所谓学者。只依仿圣贤之说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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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中心多无所得。敬德则深思远诣。多有自得之妙。非文字言语之学也。 上许赠以议政。许晔每尊敬德。以为可继箕子之统。闻珥论敬德之学出于横渠。责珥曰。君言如此。仆所深忧。若曰花潭之学。兼邵张程朱则可矣。君精专读书十馀年后。可论花潭地位。珥曰。恐珥读书愈久。而愈与公见背驰也。先是。晔谓李滉曰。花潭可比横渠。滉曰。花潭所著。何书可比正蒙。何书可比西东铭。晔无语。至是。其誇张益甚。至以为兼邵张程朱之学。可谓不知而妄言矣。○六月。 上问安于 恭懿殿。 懿殿下教曰。欲劝肉于 主上后。馈扈从诸臣。而 主上坚执不从。望二公启请也。于是。三公及政院,弘文馆。皆 启 上以当从 懿殿之请。 懿殿请益切。 上乃勉从。 懿殿赐扈从群臣酒肉。○弘文馆上劄子。论立志进德推行保躬之义。 上答曰。毋甚高论。寡人不敏。不足以当之。所论之意。当加省念。○ 上虽于 懿殿之前。暂进肉膳。而还宫复御素膳。大臣以为闷。乃率百官立庭。启请从权。 上引见左相朴淳,右相卢守慎曰。此事何至率百官乎。如此相迫。无乃未安乎。大臣及侍臣。皆反覆陈达补养 玉体之意。 上皆不答。李珥白上曰。昨日自 上答馆劄曰。毋甚高论。若只是 殿下谦辞则可矣。若实以臣等之言为高论。则恐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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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社生民之福也。汉文帝以三代之说为高论。故功烈未免乎卑。此岂可法乎。卢守慎曰。此只是自谦之辞。当不以辞害意。若 殿下实以汉文为法。则功烈必出汉文之下。岂其可乎。○弘文馆修撰金宇颙。曾于褒贬。以不习吏文。考居中。未几。拜修撰。国法。居中未满一考。则不授显职。宇颙再上疏。援法请免官。 上问大臣曰。金宇颙辞受进退。自前不苟。非俗儒也。今者。援法请免。当何以处之。卢守慎曰。有司则当守法。但人君用贤。不必拘法。臣意不须递也。朴淳曰。虽暂递而还拜。不过旬望(望。一作日或月。)閒耳。当递之以成其志。 上曰。予意欲递以遂其志。虽不除修撰。岂不得见之乎。顾都承旨柳腆曰。召金宇颙来。群臣既退。乃引见宇颙。从容咨以治道。时 上心稍异于前日。李珥,宇颙。甚欲引以当道。珥见朴淳论时事。淳曰。忝居政府。目见民瘼。一无所救。诚所愧赧。宁避位而已。珥曰。公若不居是位。则时事尤不可为。虽不能称职。只以不偾事为职。亦可矣。 上心开发。稍异前日。协心纳约。庶有可望之理。国事当出于大臣。小臣只可论议而已。国事非更张。则不可为。而 上意甚以变通为难。大臣当积诚陈达。期以回 天可也。○李珥白 上曰。今日上有 圣君。大臣皆人望。朝廷无邪议。可谓千载一时。而民生之困。日以益甚。朝廷政令。皆为文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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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势必更张。然后可以救民。而反以更张为喜事。若此不已。虽使朝廷之上。嘉谟谠论。洋洋盈耳。终无补于民穷财尽。竟归于乱亡矣。 殿下所宜惕念也。○上谓侍臣曰。四书辑注。多有未稳处。欲稍删削。以便观览。玉堂可任此也。副提学李珥曰。此非臣学力所能独当也。学问之士。不论出身与否。使参玉堂。同议删削。恐得其宜。 上曰。前日大臣。使予招见成浑。予亦欲见之。但我国规式。未出身人。无入参 经席之例。虽招贤者。只一见而已。有何益乎。珥曰。自 上诚欲有为。则虽旧例所无。亦可变通。恢拓其规模。然后庶可为治。胶守前规。岂能有为乎。学问之士。处以閒职。使之轮日入侍 经筵。则于助成允德。大有所益。上谓卢守慎曰。此言何如。卿意以为是耶。守慎对曰。臣意则以为是矣。但自 上以为未安。则难于强为。上曰。贤者一见而止。固为无益。但无前规。难于猝变。珥曰。诚欲有为。前规不可不变也。群臣将退。 上呼曰。右相来。守慎进前伏地。 上曰。右议政何无所言乎。予欲频见。有意存焉。若空进空退。则非予所望也。今日岂无可议者乎。守慎曰。可 启之事。群臣言之已尽。臣更何言。但愿自 上速从权制。保养玉体耳。上曰。此言非所愿闻也。○朴永俊。为议政府右赞成。卢禛。以 特旨为礼曹判书。○前持平闵纯。弃官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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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纯颇有静养之功。立朝论议不苟。至是。以抗疏行白衣冠之礼。流俗多嫉之。纯乃弃归。○时廷臣 启请从权不已。 上谓侍臣曰。有疾则饮酒食肉。固礼文也。无病之时。预防后患。饮酒食肉者。出何礼典。李珥对曰。群臣皆意 殿下已生疾。故力争耳。 上曰。予气予岂不知乎。予身尚安。不可烦请。珥曰。无病不可预防者。 上教至当。但外人恐 殿下诚孝无穷。守礼太固。虽有疾病。不思从权耳。 上曰。予虽愚。岂忘 宗社大计。而只欲行素乎。实是可堪故也。玉堂当倡议。使百僚退去可也。珥曰。百僚之退。非臣等所能为。但臣等以 圣教丁宁。故欲姑退。而更观 玉候。伏望频使医官入诊。使朝廷之臣。洞知 圣躬安否可也。珥因 启曰。今日急务。莫如勉 圣学。以为出治之本。而必得贤士。与之居处。以为启沃之资。人才不可不汲汲聚会也。曾以未出身人出入 经筵事进 启。而自 上以为难。此事当更问大臣而处之。且承旨亲入 启事。此非远规。 中庙朝所行也。成庙朝。无时招玉堂入直之人。对于便殿。名曰独对。此例亦可复也。 上曰。承旨亲启。行之似难。若玉堂之官。则当无时召见。不必持册进讲。只可商论义理也。近规朝讲外。无接见大臣之时。予意欲频频召见矣。珥曰。此事甚美。 上曰。予欲亲政。大臣以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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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不敢为。珥曰。 亲政是美事。大臣亦必将顺。想是恐 上触冒暑熟。而辞不达意耳。若更 下问。则可知大臣之意矣。 殿下若亲政。则当用超迁久任之法。 大明罗钦顺请用此法。而 中朝不克从。诚欲为治。当用此法。 世宗用人以此法。故其时庶绩咸谐。(谐。一作熙。)今之官爵。朝更夕变。有同儿戏。百事不可做矣。珥又 启曰。闵纯。学问之士也。今闻退归。令人缺望。人物眇然之时。如此人岂不可惜。 上曰。厥家安在。以何事退归乎。珥曰。家在高阳。在宪府。议多矛盾。盖志在复古。人皆毁谤。故不得已退归耳。 上曰。曾闻其贤。深欲一见而未及也。顷见呈辞。意谓调病。何遽退归乎。予闻白帽之事。人多非议者。虽欲有为。人心如此不顺。何能为乎。珥曰。末世人心。习于为非。若欲复古。必纷纷不安。岂可因此不能有为乎。若坚定 圣志。力行不已。则人心自然定矣。时 上方眷注于珥。珥亦以陈善格非为己任。知无不言。朝绅注目焉。珥退谓金宇颙曰。 上教丁宁。以无疾为教。强聒请从权。亦为未安。当更观 玉候而处之。乃停从权之 启。许晔闻之叹曰。年少不经事之人。乃欲置 君父于危病之域耶。○拜成浑为持平。赵穆为工曹佐郎。浑以持平被 徵。且闻 上心向善。而李珥被 眷遇。恐有可为之势。而屡被 徵召。一向辞退为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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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承 召入京。路中得暑疾。乃呈辞。 上闻其入京。乃使内医诊视。剂药以送。○ 上问卢守慎曰。卿其荐贤。守慎曰。臣无知人之鉴。何敢轻荐。但以臣所见言之。李珥,许晔。可用之人也。 上曰。李珥则予知其可大用。但其人言论。多过于激。此由年少而然耶。若许晔则最是迂阔者。岂可用之人乎。 上意颇欲用李珥矣。○七月。先是。司宪府吏路遇宫奴僭服。将执诣宪府。宫奴击宪吏。宪吏诉于宪府。宪府使人捉来。则宫奴跳入 王子寓舍不出。宪府人踵门呼出。终不出。明日。宪府别定他吏。期于必捉。宫中首奴。捉其奴付宪吏。时金贵人亦在 王子寓舍。闻门外喧声。问其故。下人以宪吏捉宫奴告。贵人乃 启曰。宪吏托以禁乱。作乱于 王子寓舍。 上大怒。问其由于持平金钻。钻对曰。下吏不到 王子寓舍。只捉宫奴于首奴处而已。 上疑宪府私庇下吏。愈怒。乃下宪吏于义禁府。 御书传旨而下。且曰。宪府不当发吏捉人于 王子寓舍也。宪府以此避嫌。谏院 启请出仕之后。宪府辞职不就曰。 殿下不信臣等。移鞫下吏于禁府。臣等不见信于 君上。何以腼然就职乎。于是。谏院合司伏閤。请还宪吏于宪府。玉堂亦上劄。请从言官之谏。 上怒甚不从。宪府辞职者累日。副提学李珥遭服在家。出仕后乃独 启曰。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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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胥失之矣。宪吏之事。非台官所目睹也。安知直捉宫奴于 王子寓舍。而执言不往耶。此则宪府之失也。 殿下亦非目睹。只听妇寺之言。妇寺之言。不可尽信。 殿下待执法之官。岂可出于妇寺之下乎。此则 殿下之失也。且 王子寓舍下人。素称纵恣。不可不严加检饬。而 王子阿保。当择醇谨慈良之人。且侯氏。一妇人也。尚知教子之方。常曰。患其不能屈。不患其不能伸。今 殿下有子。何患其不能伸乎。请回 圣意。快从公论。珥实不知金贵人 启达。故斥言妇寺。 上大怒答曰。尔何轻肆多言。一至此极乎。此亦予寡昧之所致。下人之事。常恐人心薄恶。有如尔说。故日新检饬。尔岂能详知乎。珥乃退而与同僚上劄争之。是时。大臣请 上移御景福宫以侍 恭懿殿。 上从之。将行别祭于 魂殿。以告移御之由。群臣皆幸移 御后有从权之路。至是。 上怒宪府辞职。乃曰。宪府辞职。将不能移御。固予所愿也。别祭可停也。政院请勿停。 上问于大臣。大臣请勿停。四 启乃允。 上谕于大臣曰。予不敏。为群下所轻。大臣曰。士得尽言。乃盛世事也。唯唯诺诺。乃衰世之风也。 上曰。予之欲有为者妄也。予待大臣以至诚。视群臣如朋友。今群臣以昏君庸主待予。予何敢举颜以见卿等乎。大臣朴淳,卢守慎惧。不敢言而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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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怒猝发。号令急迫。人情甚骇惧。大司谏崔颙称病不出。人讥其避事。
 谨按。是时 上心向善。如泉始达。如火始然。而一朝遇宪吏之事。 天怒过峻。善端忽丧。泉壅火熄。莫可匡救。呜呼。岂非命耶。治身治国。非群臣之利也。何故嫉群臣之触忤。而自沮为治之志乎。时人或有尤李珥 启辞过直者。苟 上心向善。则直且不厌。如不向善。则婉辞无益。只取谀名而已。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领议政权辙以病免。以洪暹拜领议政。卢禛拜吏曹判书。骊州牧使黄琳以 特旨拜大司宪。是时。 上问吏曹曰。当今治郡第一人。谁耶。吏曹以骊州牧使黄琳,海州牧使李遴,黄涧县监郑仁弘,龙安县监金千镒对。以故特拜琳大宪。琳虽有治郡小才。只是庸碌之人。无人望。猝居风宪之长。物情未惬。竟被劾论而递。○移 御于景福宫。从两司之请。还宪吏于宪府。是时灾异叠见。夏旱异当。八道皆失稔。且有雌鸡化雄之变。而奴杀主子杀父者相继而起。弘文馆上劄。请勤 圣学。畏天灾。正风俗。广言路。 上答曰。得闻谠论。岂不嘉纳。天灾时事。固多寒心。如予寡昧无识之君。徒忝厥位而已。尚何治效之可望乎。徒增兢惕耳。当加省念。○先是李铎为吏曹判书时。郎官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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荐贤士之不就试才者。直通仕路。 启下承传。名曰郎荐。由此仕路稍清。至是 上问吏曹曰。学生公荐。是大典法乎。吏曹对曰。非大典法也。有志至可。不就荫才之试。故公荐事有承 传矣。 上曰。此恐有后弊。自今以后。勿用其承传可也。盖 上意厌士类所为。故 下教如此。人心益解弛。○时于载宁郡。有奴杀主之变。而检尸差误。不能得其致命之由。鞫于禁府。三省交按。左议政朴淳为委官。狱久不成。知义禁府事洪昙。力辨其狱之冤。亦无明验。淳曰。纲常大狱。岂可轻释。昙语侵淳。必欲释之。淳不能折。乃请改检其尸。于是。检尸守令。承望禁府风旨。或不录致死之由。或录以病患致死。纷纭不一。淳乃请广收廷议。廷议不一。右相卢守慎力言不可轻释。 上曰。尸帐相违。断狱无据。乃 命释之。宪府 启请还囚更鞫。谏院之议则不一。独正言金应南欲 启更鞫。而他人皆不从。大司谏柳希春率同僚 启曰。再起 王狱。妨事体有后弊。不可为也。宪府亦以所见不同。引嫌不出。弘文馆上劄曰。奴杀其主。纲常大变。以此起狱。则必十分穷推。明知无罪之实。然后乃可释也。今此狱事尸帐。虽不符合。狱事时未究竟。遽命放送。物论未息。为耳目者当力争之。而谏院徒以更鞫为有后弊。如其无罪也。则不可更鞫矣。如其有罪也。则虽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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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 王狱。乌可已乎。纵纲常之贼。助为恶之人。独不无后弊乎。谏院金应南外可递。宪府不可递。 上从之。于是。许晔拜大谏。晔与被杀之主为族党。常愤狱事不成。及拜大谏。乃以按狱失体。 启请推委官朴淳罢禁府堂上。 上不从。时洪昙力言此狱必冤。晔力言此狱必可成。人以为正对。○大臣,侍从,台谏于经席。恳请从权。领议政洪暹曰。 仁庙行素太固。出接 天使时。 天使劝膳。 仁庙出御手。瘦黑太甚。臣意以为消瘠如此。势难支保。 仁庙果以此成疾不起。故今日群臣。尤为闷迫。副提学李珥曰。昔 成庙亦有志于执丧尽礼。行素既久。自觉渐惫不能支。乃曰。素食果难。予当以不近女色。为尽心之地。乃进肉膳。而三年不近色。此非诚孝不足也。势难故也。谅阴之礼既废。人君总揽机务。若以行素成疾。则机务委之何人耶。今者举朝龥 天。至于闾巷之人。相聚忧叹。似此愁惨之气。亦足以伤天地之和也。帝王之孝。在于进学修德继志述事。不在于一节之行也。群臣反覆陈 启。 上皆不答。珥因曰。近日 上下相争。所伤多矣。无乃 殿下心气亦有所伤乎。人不能皆贤。亦不能皆不肖。贤者欲 君上是非分明。爱好儒士。不肖者亦欲 君上是非不明。不喜儒士。此其理势之自然也。近者自 上频接大臣。倾向儒士。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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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时召见之 教。人皆欣然以冀至治。而顷者事势忽变。非徒不喜接见。 经筵亦罕。且学生公荐。虽非大典所载。而实是取人之良法。士之不屑试才者。因此登仕。仕路渐清。而忽废其法。 上意未知所在。而闾阎閒不善者。皆喜悦增气。贤者忧。而不肖者悦。此岂盛世之事乎。未知何故至此。 上曰。学生公荐。非大典法。故予恐有后弊耳。珥曰。近日以宪吏一事。守法忤旨之臣。 上必厌之。但 殿下历观前史。岂无所见。自古阿谀附托者。后必背叛。守正不阿者。后必尽忠。以周昌之事观之。汉高祖欲以赵王如意为太子。周昌廷争甚强。以人情言之。昌可谓不爱赵王矣。厥后。高祖深以赵王为忧。欲得保全之策。赵尧荐周昌为赵相。昌尽诚保护。吕后不能召致赵王。先召周昌。然后乃致赵王。昌惟其平日有守正之节。故后日能保护也。此意非独自 上知之。妃嫔亦当知之。○左议政朴淳辞以疾。大臣被劾故也。先是沈义谦为舍人时。以白事到领相尹元衡家。元衡之婿李肇敏。与义谦相知。引入书室。书室多有寝具。义谦历问是何人所寝。肇敏随问以对。其一则金孝元卧具也。孝元时未第。有文名。义谦心鄙之曰。安有文学之士。乃从权门无识子弟同栖乎。决非介士也。厥后。孝元登魁科。才名日盛。律身清苦。当官尽职。朝士争推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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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吴健荐之尤力。义谦前日有扶护士林之力。故前辈士类多许之。由此有当路之势。吴健欲荐孝元为铨郎。义谦嗛前事辄沮遏。故孝元居郎僚六七年。乃为铨郎。喜引进清流。临事直行。无所回挠。后辈士类。皆推重之。孝元心短义谦。常语人曰。沈也心戆而气粗。不可柄用。于是义谦侪辈。皆疑孝元衔怨有报复之志。或有指为小人者。而孝元侪辈。亦皆嫉义谦。以为害正之人。由是。士林前后辈不相协。有分党之渐。及孝元为司谏。许晔为大司谏。晔虽前辈。而推许孝元。故年少士类尊之为主。朴淳有清名重望。而是前辈。故人或指为义谦之党。晔欲以淳按狱失体。 启请推考。孝元亦不违其议。请推之。后淳乃谢病。士林益疑孝元欲攻淳。以孤义谦之势。物情甚不韪之。幸应时谓李珥曰。谏院请推大臣。大失事体。玉堂何不劾递乎。珥曰。玉堂非主论劾之任也。必待两司避嫌。然后处置。乃其常规。随事论劾。恐是侵官。郑澈谓珥曰。请推大臣者。必是挟邪意。动摇贤相。使不安其位也。玉堂乌可无言。珥曰。此非金孝元所为。乃许大谏之议过中也。澈曰。公以此为止于过中乎。太辉(许晔字)与仁伯(孝元字)同心。近日为邪论之主。此欲攻去贤相。非无意也。时吏曹判书卢禛。辞疾不来。以郑宗荣为吏曹判书。宗荣素非人望。且有附托孝元之诮。澈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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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珥曰。郑铨长。岂可存乎。珥曰。论驳非玉堂之职。澈慨叹作诗曰。君子(指朴淳)辞黄阁。小人秉东铨。贤邪进退际。副学心恬然。珥见诗。但微笑而已。○宪府劾吏曹判书郑宗荣名望未洽。不合铨长。 上不允。宗荣鄙俗狭中。且恶士类。故金继辉为大宪劾之。 上虽不允。不久宗荣谢病免。○八月。正言赵瑗 启曰。推考者。照以笞杖之律。乃所以治庶官也。不可以是施之大臣。谏院请推大臣。非也。同僚有失。而臣与之相容。亦非矣。请递臣职。于是。两司皆避嫌请递曰。请推大臣。未见其不可。臣等与赵瑗所见不同。不可在职云。独大司宪金继辉所见。与赵瑗同。而因论大司谏许晔。以尸亲切族。信听尸亲之言。持论过重。至于请推大臣。臣知其非而不劾。臣不可在职云。弘文馆将处置台谏。而于时朴淳以贤相。被劾谢病。公论甚不平。而年少士类。皆是孝元侪辈。故论议相符。不顾公论。而只欲自伸己见。以右孝元。郑澈愤甚。知赵瑗与孝元不相悦。谕以公论。瑗乃举事。副提学李珥将会同僚。适见柳梦鹤曰。此事将何以处之。梦鹤曰。今日失一贤相。岂不可惜。珥曰。今者若劾赵瑗。则是锁左相于重门也。虽欲出。其可得乎。珥会同僚问曰。此事何如。同僚皆曰。若递两司。是防言路。珥曰。不然。当观其事之是非耳。谏官有失。而玉堂纠正。则何妨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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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大臣有罪。则递之可也。罢之可也。虽流放窜殛亦可也。言官随事论斥。有何回避。但不可请推也。所谓推考者。有司诘问照律。乃督察庶官之法。非所以待大臣也。昔者。汉臣有请使司隶校尉督察三公。而议者非之。以为不可。使有司督察三公事竟不行。今之请推大臣。乃有司督察三公之法也。谏院之 启既非。而宪府雷同。皆可递。惟金大宪,赵正言。可出仕。僚议不同。珥力辨良久乃归一。修撰洪进曰。许大谏。一时所宗。而乃被论劾。此可慨叹。著作洪迪,李敬中等曰。许大谏岂至于私于所亲。为过重之论乎。大宪之论过矣。亦不可不递。珥乃曰。此言亦是也。于是。上劄尽递两司。而只使赵瑗出仕。于是。公论皆以为得中。而惟孝元侪辈。不快于心。许晔尤不平。李诚中见许晔曰。令公请推左相。非也。晔厉声曰。吾初欲请罢。而同僚力止。止于请推。缘吾残弱也。且玉堂处置台谏甚误。何以递两司而存赵瑗乎。如叔献年少不知事者。乃为玉堂长官。国事何以不误乎。左右默然。韩脩闻之曰。许太辉必失性。殆将死乎。晔负士望。而久居堂上之列。不能升品。颇怀憾意。少与卢守慎相友。故恨守慎不荐引。一日。守慎问晔曰。谁可作相。晔历数朝绅曰。谁不可相。如洪昙,郑宗荣辈皆可相也。守慎默然。知其为愠语也。○以金继辉为平安道观察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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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晖在宪府。指许晔为徇私偏主己见。晔子篈为吏曹佐郎。轻薄无识虑。怒继辉扬其父之失。欲出之。吏曹参判朴谨元。缔结金孝元。时人目为少年之党。谨元希名流之旨。乃出继辉于外。尤不厌众望。○乙酉。上拜 康陵而还。时政院以桥梁未成请停。副提学李珥谓同僚曰。拜 陵之举。礼之至。情之尽也。宜及未寒时。若至冬月则难举也。遂 启请勿停。 上答曰。启辞至当。正合予意。勿停可也。遂拜奠而还。是时。左相朴淳四度呈辞。 上敦谕甚勤。而且 上体少愆。淳为药房提调。故不得已出视事。○丁亥。 上始亲政。闻咸镜道民生失所。以监司不得其人。乃命递观察使朴大立。时李后白因事免官家居。 特拜后白为咸镜道观察使。○九月。柳希春弃官南归。李珥谓人曰。柳公虽无才。读书之人也。李季真,金重晦。练达时务。明习典故。不可去朝也。乃议于同僚。上劄请留三人。 上不从。于时。沈,金既有分党之迹。而金继辉,李后白。皆人望而人目为沈党者也。二人既出。金孝元受谤益深。○ 上于亲政之日。下教吏曹曰。勿用矫激者。务用淳厚之人可也。金继辉闻之曰。自 上欲用淳厚而斥矫激。此固是也。但人君偏主此意。则柔佞者得淳厚之名。刚直者受矫激之谤。为害不浅矣。○谏院 启以吏曹徇私失政。请递参判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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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依 允。且教曰。曾于亲政时。见郎官专擅。而未及言也。时沈义谦,金孝元角立之说日益盛。朝论纷纭。大司谏郑芝衍问于李珥曰。议论横溃。将何处置。珥曰。此由铨曹不得其人故也。但当静以镇之。终不可驳击。惟朴一初(谨元字)所为。不厌众心。此可 启递。而铨郎有阙矣。若得公平之人补之。政事得体。而仁伯自求补外。则庶可无事。芝衍深然之。欲只驳朴谨元。而僚议欲悉驳铨官。其论甚盛。芝衍不能抑。盖吏曹佐郎李诚中,许篈。皆孝元深友。故欲击之以杀其势。于是。悉递参判以下。年少士类多疑惧。○ 上御朝讲于思政殿。时 上尚未从权。领相洪暹以下皆请从权。反覆陈达。 上皆不答。执义申点 启。北兵使朴民献。年老无才略。不可不递。且曰。北方空虚。虏骑若来。无备御之策。请预择将帅以养望。 上曰。朝廷多有大言者。若虏骑来侵。则可使大言者御之。李珥进曰。 上所谓大言者。指何等人乎。若指大言无实者。则用必偾事。何可使之御敌乎。若以好古慕圣者。谓之大言。则 上教至为未安矣。昔者。孟子遇梁惠,齐宣。而尚以尧舜为期。此岂好为大言乎。今者。儒者之说。毫发不见用。而徒指目以大言。使之御胡。则无乃非宜欤。 王言一出。四方传播。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今 殿下目儒者以大言。欲置之有北。则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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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气。不肖者弹冠矣。人君发言。使为善者沮。为恶者喜。则岂非过言乎。 上默然。珥因曰。向者自 上乐闻善言。倾意儒臣。一国欢悦。而近日 天心忽变。疏外儒臣。 殿下何故如此乎。请回 睿志。亲贤好善。使士类兴起。不胜幸甚。○李珥进圣学辑要。因上劄子。极论为学为政之道。 上答曰。省所进圣学辑要。有补治道。深用为嘉。珥锐意于格君。乃钞集经传及史册之要语切于学问政事者。汇分次第。以修己治人为序。凡五篇。书成。献于 上。 上翌日御经筵。谓珥曰。其书甚切要。此非副提学之言也。乃圣贤之言也。甚有补于治道。但如我不敏之君。恐不能行耳。珥起而伏地曰。自 上每有此教。臣邻极以为闷。 殿下资质卓越。其于圣学。不为也。非不能也。愿勿退托。笃志自奋。以成允德焉。昔者宋神宗曰。此尧舜之事。朕何敢当。明道愀然曰。陛下此言。非宗社臣民之福。殿下之言。无乃近此乎。○是时。三公率百官请 上从权。露坐阙庭。日三四 启。而不蒙 允俞。壬戌。 恭懿王大妃亲诣 上所。终日恳请。 上不得已从权。是夜。 大妃下教于政院曰。 主上近日。寝睡不安。且有呕證。不能进膳。予终日恳请。 主上勉强从权。不胜感极。于是。群臣皆喜而退。○十月。以金孝元为富宁府使。沈义谦为开城留守。时义谦,孝元角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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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议。纷纭不已。李珥见右议政卢守慎曰。两人皆士类。非若黑白邪正之可辨。且非真成嫌隙。必欲相害也。只是末俗嚣嚣。因此少隙。浮言交乱。朝廷不靖。当两出于外。以镇定浮议。大臣当于 经席。启达其由。守慎疑之曰。若 启于 经席。则安知益致扰乱乎。及谏院 启劾吏曹。守慎疑义谦之势偏盛。乃于 经席白 上曰。近日沈义谦,金孝元。互言疵累。因此人言嚣嚣。恐有士林不靖之渐。此两人皆补外为当。上曰。两人互言者何事耶。守慎曰。互言平日过失耳。上曰。同朝之士。当同寅协恭。而乃相诋毁。甚为不可。二人皆可补外。珥曰。此二人未必深成嫌隙。只是我国人心轻躁。末世嚣嚣益甚。二人之亲戚故旧。各传所闻。相告语。遂致纷纭。大臣当镇静。故欲出二人于外。以绝言根耳。且自 上须知此事。今日朝廷。虽无奸人显著者。亦岂可谓必无小人乎。若小人目以朋党。为两治之计。则士林之祸必起矣。此不可不知也。上曰。大臣当以镇定为心。弘文正字金睟曰。自 上既知其然矣。二人之才皆可用。不必补外。当自消融协和耳。珥曰。此亦然矣。但二人非实有仇嫌欲相图也。只是薄俗不靖。造作浮言。必至生事。若二人在朝。则浮言必不息。必须补外。以绝浮言之根本也。同副承旨李宪国曰。当今 圣君在上。贤相在下。故士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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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虞。若使权奸在朝。则此事亦可酿士林之祸。往在丁巳年。金汝孚,金弘度互相诋毁。而弘度常忿尹元衡之以妾为妻。多发于言。汝孚以告元衡。元衡衔之。若以弘度此言请罪。则 明庙必不罪。故构饰他罪。以至窜谪。士类多贬斥。此由元衡在朝故也。今者虽有纷纭之说。岂至生事乎。二人皆不可弃之才也。自上招二人。使之尽消胸中芥滞。则可以相容立朝矣。上不答。未几亲政。以 特旨授孝元庆兴府使曰。此人在朝。使朝廷不靖。当补远邑。吏曹判书郑大年,兵曹判书金贵荣皆 启曰。庆兴极边。接近深处胡人。非书生所宜镇抚。累 启。乃命换富宁。沈义谦则拜开城留守。于是。年少士类。危疑益甚。李珥居中。将以抚安彼此。士林倚赖焉。守慎既出孝元之后。许晔尤其轻发。守慎恐士类疑之。乃对晔自明无偏党之心。矢誓重复。识者笑之。○ 上御夕讲。李珥进讲大学衍义。至颜子克己复礼处。珥曰。人性本善。纯是天理。只是己私为蔽。故天理未复。若克去己私。则全其性矣。颜子穷理素明。天理人欲。如见黑白。故直从事于克己复礼。无毫发未莹之疑。今人从前无穷理功夫。直欲克己。则不知何者为己。何者为礼。或有反以己私为天理者矣。此所以格物致知为大学之始功也。且古者。做功夫不多说。克己复礼。便去实做。故只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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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字可以作圣。今者言语尽多。而元无实功。故亦无实效矣。 上曰。颜子云博我以文。此时有何等文乎。珥曰。此时已有六经。且楚左史倚相。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倚相之生。先于孔子。则此时有文可读。但不若后世之多耳。 上曰。颜子非徒明智。尽是有勇。故能向进不已。如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此是颜子勇处。珥曰。 上教甚当。后世之人不能成就其学者。皆是志不笃故也。自 上既知其如此矣。笃志勇诣。则何所不至乎。近日。自 上每发爱民之教。群下孰不感激乎。但有其心无其政。则民无蒙泽之效矣。 上曰。今日民生。比曩时何如。珥曰。比于权奸当国时。则浚剥似减矣。但贡赋徭役之规。甚乖事宜。日渐谬误。民受其害。若不改辙。则虽日下爱民之教。无益也。 上默然。○金孝元既拜富宁。士类危惧不定。且孝元病重。不堪赴塞北。李珥受暇。将省亲坟。乃于拜辞之日独 启曰。臣有所怀。不得面对。今因拜辞。不敢不达。金孝元补外之说。非但大臣之意与臣合。实是士林閒公论。自 上忧六镇委于武夫之手。欲以文士有名望者厕坐弹压。 圣意所在。实非偶然。若使孝元无疾。则因此报 恩。诚得其时。第孝元身气偏虚。疾病深重。将此筋力。受任塞北。颠顿霜雪之中。则缓死为幸。安能有所筹画。以为固边之计乎。且大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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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以人言不靖故。欲以两人补外。以为镇定之策而已。非以孝元为有罪而放逐之也。请以内地僻邑授孝元。内全 君臣之义。外固边圉之备。 上疑珥党比孝元。怒答之辞。极诋徇私。后乃知其不然。○湖南樱桃成实。汉中亦有杏花烂开者。○瑞山有奸民。欲害其宰。打破 明庙胎峰石栏。○己丑 召对于思政殿。李珥自坡州已还入侍。因论学问。珥曰。古者。无学问之名。日用彝伦之道。皆人所当为。别无标的之名目。君子只行其所当为者而已。后世道学不明。彝伦之行。废而不举。于是以行其所当为者。名之以学问。学问之名既立。反为世人所指目。吹毛觅疵。或指为伪善。使为善者讳秘迁就。以避学问之名。此后世之大患。人君须主张学问。使俗流不得谤议可也。学问岂有他异哉。只是日用閒。求其是处行之而已矣。是日寒甚。 上谓侍臣曰。今日寒矣。予则在广厦细毡之上。岂有不堪者乎。念彼塞上戍卒。彻夜击柝。何以堪居乎。珥曰。 上教如此。生灵之福也。不但戍卒。闾里之民。亦多有冻死者。愿 垂轸念焉。 上谓珥曰。埽坟时见成浑乎。其病何如。终不能仕乎。承旨李宪国曰。成浑非不欲仕者。病不能仕耳。 上曰。不能为邑宰乎。珥曰。邑宰之劳。甚于京官。非病人所堪也。上曰。颇能教授学徒乎。珥曰。亦以病未能也。 上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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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居教授则好矣。珥曰。固是好事。而病未能焉。可恨。珥因 启曰。臣前 启金孝元之事。辞不达意。以致上批多有未安者。至今惶恐不已。 上曰。予未知金孝元有病。而授以边邑。副提学启辞。似未晓予意。故有所云云。非以副提学为有私也。 天语甚温。似若慰解者。珥曰。臣非不知 圣旨。而 圣鉴如此。必是辞不达意也。 上曰。当改孝元之邑。其知之。珥曰。然则公私两便矣。前日 上批有未安者。谓人臣食禄。则当效死云。是人臣自言则可矣。在上则不当发此言也。人君则当量臣子才力。择授可堪之职。人臣则当死生以之。夷险一节矣。且重禄深恩。固所以结臣子之情也。然人臣当以分义为重。若只慕恩禄而效忠。则他人亦必诱以恩禄矣。是故。以分义为重者。不计人君待我之厚薄。皆能伏节死义矣。以恩禄为重者。其心不可信也。李宪国曰。人君岂可不以恩禄待臣下乎。九经之义。亦曰忠信重禄。珥曰。九经之义。固曰忠信重禄。以忠信先于禄。则忠信为重而禄为轻也。 上曰。予所见浅。故言多有失耳。著作洪迪曰。恩禄之 教。则臣未见其有失也。 上曰。不然。予言失矣。副提学之言是也。因谓珥曰。予观往史。时代渐变。夏不及唐虞。商不及夏。周不及商矣。今代固难复三代之治也。珥曰。世道固渐降矣。虽然。若行古道。则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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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复古之理乎。程子有言曰。虞帝不可及已。三代则决可复也。盖唐虞之时。无为而化。后世所不能及也。若三代之治。则苟行其道。必可复也。只是不为耳。三千年来。为之而不成者。不可见矣。何由知其不可复乎。后数日。改授金孝元三陟府使。○十一月。唐津奸民。欲害训导。打破乡校位版。○李珥因夜对曰 上曰。天理人欲。閒不容发。二者初非二本。人心未发时。只是浑然天理而已。每于动处。善恶分焉。心动然后乃有人欲。 上曰。动者因气。气有清浊。故善恶分焉。天理人欲。初非并立于心中也。珥曰。 上教当矣。天理人欲。初非二本。而既分之后。界限明甚。非天理则是人欲。非人欲则是天理。未有非天理非人欲者也。上曰。所行虽善。而有求名之心。则亦不可谓之天理也。珥曰。心欲求名。而矫情为善。则是亦人欲而已。承旨郑彦智曰。此言然矣。但求士于三代之下。惟恐其不好名。好名之士。未可深非。安知非作之不止。乃成君子乎。珥曰。初虽好名。而后日改心务实。则可成君子矣。若终始好名。则无其基本矣。安得成君子乎。彦智之言。有为而发也。今世之人。以放心为恶者。为务实而不深斥。若见为善者。则必疑其伪。恶好名而不恶好利。故彦智之言。矫时俗之弊也。由学者心术论之。则好名之耻。甚于穿窬。由人君用人论之。则好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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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不可用。好名者不可弃也。但不可柄用耳。 上曰。好名之士。能让千乘之国。而箪食豆羹见于色。其无根本如此。且好利者不能欺人。好名者善于欺人。其弊大矣。古人所谓求士于三代之下。惟恐其不好名者。此言有为而发。未见其稳当也。珥曰。 上教当矣。但为善者与好名者。辨之甚难。若见为善者。而辄疑其好名。则无好善之实矣。此不可不知。珥因进曰。近日民生日困。风俗日败。至于一月之内。顽民打破 胎峰石栏。乡校位版。如此大变。殊可惊愕。而天灾之作。亦无月不现。人皆耳恬目习。置之相忘之域。此岂可坐而视之乎。必须求其所以致此之由。讲究所以救弊之策可也。 上观书不答。珥曰。古人以夜对为胜于昼讲者。群动既息。君臣于静中相对。思虑精专。启沃有效故也。今夜。自 上亦当以学问可疑处及时政得失。下问臣等也。 上曰。学问必须稍有所得。然后乃可会疑。予不能会疑。故不能问也。自下若讲论。则予当答之。珥曰。昔者。孟子问齐宣王曰。四境之内不治。则如之何。王顾左右而言他。朱子讥其不能有为。今者四境之内不治矣。 殿下当如之何。 上不答。侍臣将退。 上乃讲论古今事变。反覆良久。至论唐太宗杀兄处。 上曰。太宗(下太宗二字。一作由或彼。)不知天下是外物。故至于杀兄。可哀也已。珥曰。 上教至矣。圣人固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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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为外物也。虽以天下为外物。而忧天下之忧。不翅如己之忧。未尝以为外物而不之省也。珥因 启曰。臣有欲达之事。未得从容。不敢达也。臣今有复焉。徐敬德,成守琛。一时并出。学问之功。敬德固深。而德器之厚。守琛为优。故论者互分优劣。 先王朝赠守琛为执义。 赠敬德为佐郎。近日。加 赠敬德为右相。而守琛之 赠则不加焉。士类以为歉。臣意加 赠为当。守琛顽廉懦立之功。真可尚也已。 上曰。既以为贤者。则褒赠为重矣。爵之高下。何关之有。敬德之赠。亦似过矣。珥退谓人曰。 上闻今世之弊。则略不讲论。好论前代之事。假使论议精详。何补于时事。时事无可为之望矣。遂决退意。○十二月。副提学李珥谢病解职。授以西班。
万历四年丙子○今 上九年
正月丙申 仁顺王后练祭。百官脱衰。自 上改练服。仍服白帽,白带以视事。自 上白帽视事之后。流俗旧臣。咸以改五礼仪。怀不平。 上亦厌士类所为。颇悔轻变。礼官徇流俗之论。讲更议大臣。 上命大臣献议。领府事权辙,领议政洪暹以为当于练后。从旧制。以玄冠视事。左议政朴淳,右议政卢守慎则以为当依卒哭之例。而守慎之论尤详。其言曰。白帽视事之制。断自 圣衷。既洗千古之陋。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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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中变。且群臣既以白帽终期年之服。而自 上遽以玄帽终三年之丧。则是详于期年。而略于三年也。轻重颠倒。不成模样矣。 上以大臣之议不一。乃命二品以上廷议。于是。群臣争言五礼仪不可不从。盖位高者皆流俗故也。愿仍白帽者。不过一二人。 上更命礼官商确以启。时礼曹缺长官。参判朴启贤亦俗士也。乃 启以当从五礼仪。 上乃从礼官之议。谏院,玉堂。争之不得。宪府亦争。三司交章。累日不止。 上更问大臣则淳,守慎力言以为卒哭后毋改五礼仪则犹之可也。今既变白。而练日变黑。则既非古礼。又非 祖宗之制。进退无据矣。 上乃曰。予宁失之厚。命仍白帽。
 谨按。孟子曰。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哉。盖阳盛阴衰则君子用。而小人斥。阴盛阳衰。则小人用。而君子退。此固常理也。虽然。天下之事。正而胜者常少。不正而胜者常多。是故。君子虽盛。一小人潜入左腹。亦足以易治为乱。况小人众。而君子寡者乎。乙亥丙子之间。流俗充满朝廷。每有廷议。邪论群咻。正议之弱。如一发引千匀。(匀。从金。)而加之以 上心深厌士类。假使孔,孟,管,葛处朝。亦无如之何矣。李珥,金宇颙辈。乃栖栖于其间。欲以格 君致治为己任。呜呼。其情可悲。而亦可谓不自量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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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议政府右赞成朴永俊卒。永俊自少历扬清显。一以随时观势为事。故不忤权贵。不咈公论。得以富贵终焉。○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行判中枢府事李铎卒。铎虽乏矫矫风节。而宽厚有德量。爱士能容其直。其长铨曹。力恢公道。士望甚重。佐郎郑澈每于铨除之时。必欲以公论注拟。多有所违覆。铎无言不从。既而笑谓澈曰。惟我能容君。后人必有所不堪者矣。厥后。洪昙判吏曹。澈执论如前。昙果大怒。澈语人曰。李公之量。人不可及。铎位居台司。只资俸禄。不别治产。仅继朝夕而已。郡邑或遗食物。则必分诸邻里亲旧。厨无馀积。临死。谓其子海寿曰。我死。棺椁必用 君赐。无易也。铎卒。士林惜之。以为近日铨曹政事。无最于铎云。○二月。善山有雌鸡化为雄。○李珥弃官归乡。珥既递副提学。朴淳每于 经席。荐其贤且才可用。上曰。此人矫澈。且渠不欲事予。予何为强留乎。自古许退而俾遂其志者亦多矣。且贾谊。读书能言而已。实非可用之才。汉文之不用谊。真有所见也。副提学尹根寿见珥曰。自 上方以君之欲退为矫激。不欲留之云。君不可迟留乎。珥曰。自 上不欲留。则虽欲迟留。其可得乎。固将退也。闻 许其退。而乃不退。则是以去就为市道也。先是。金孝元喜荐引名流。年少士类归重焉。势焰甚盛。前辈士类恶之。而畏其势。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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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下手。李珥在朝。恐其骎骎为朝廷不和之渐。欲杀其势。乃唱补外之说。公论倚之为重。珥意只欲镇定而已。非欲深治也。既出孝元。朝论便激。欲深治之。珥极力止之。且引李泼复(复。一本无。)为铨郎。时辈欲以尹晛荐铨郎。珥心知晛不合于铨曹(曹。一作郎。)。而为调剂故不敢止。且以为李废在铨。必能制晛之行私。及晛为吏郎。泼适以都承旨。知吏曹朴好元同婿。有相避之规。故事。只以都承旨改知他曹。而吏郎则不递。政院请改好元知他曹。 上曰。李泼非不可递之人也。乃递泼。晛始得用事。欲荐赵瑗为吏郎。瑗轻躁非人才。只是与孝元相失。而为正言时。唱递两司。以杀孝元之势。故晛欲酬其功。珥止之曰。伯玉非可用之才。若不论人物之如何。而只欲用嫉仁伯者。则君辈必败矣。晛不从珥言。竟荐为吏郎。珥欲力主调剂。而时议反以珥为含糊不明。李海寿谓珥曰。金仁伯必是误事小人。君不知其用心。故于 经席。不分是非。朦胧 启达。至为未安矣。珥曰。吾则以仁伯为好名之士而已。不至如君等作小人看也。郑澈,具凤龄,辛应时等。皆以孝元为小人。欲深斥之。澈将南归。劝珥斥孝元。珥曰。彼人罪状无形。而为士类所重。若欲深斥。则必连累士类。大致纷纭。朝廷伤矣。终不听。澈乃作诗示之曰。君意似山终不动。我行如水几时回。慨叹而归。前辈则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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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元如此。而后辈士类。颇惜孝元。以珥为误出孝元。或有谓珥者曰。天下无两是两非。公于近日处事。不分是非。务欲两全。人心不满矣。珥应之曰。天下固有两是两非矣。伯夷,叔齐之相让及武王,夷,齐之不相合。是两是也。春秋战国之无义战。是两非也。近日沈,金之事。非关国家。而乃相倾轧。至于朝廷不靖。真是两非也。虽是两非。而俱是士类。但当和解消融可也。必欲是此而非彼。则方生之说。相轧之势。何时可了乎。于是。前辈尤珥之不攻孝元。渐不用珥言。后辈尤珥之不用孝元。朝论甚相乖。大司谏洪圣民谓珥曰。李诚中为持平。物论欲劾递。何如。珥曰。是何言也。诚中别无过恶。亦非异众作畦畛者也。但与仁伯为深交耳。仁伯尚不可攻。况可攻其党友乎。若然则尤至纷纭。决不可劾也。圣民初是珥言。后被时辈力劝。乃劾诚中。士类益惊骇。国言嚣嚣。珥上既不得于 君父。下被僚友不用其言。尤决退志。与韩脩,南彦经。论时事曰。近日时论。欲汲汲硬定是非。是非岂可以一时气势强定之乎。当初裁抑仁伯。实是公论。而及今议论过激。尚未安定。士类之公心中立者。反生疑心。若此不已。必失人心。反使右仁伯者为公论矣。彦经曰。只抑仁伯一人补外矣。其馀人皆依旧在清班。则士林帖然无事矣。珥曰。此吾志也。彦经曰。公不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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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纷纭之时。岂可不念乎。珥曰。不见信于 上下。奈何。彦经曰。岂无一分之益。珥曰。为一分之益而误我平生。何如哉。彦经良久曰。此亦然矣。金宇颙见珥。颇有爱惜孝元之意。珥笑曰。观仁伯有四等。一等议论。则以为无状小人。此则季涵辈也。又一等议论。以为好名之士。此则我也。又一等议论。以为虽带好名意思。也是善人。此则君辈也。又一等议论。以为无瑕之君子。此则渠之侪辈也。一人而具四等议论。人各自是己见。莫可相通。以此做出许多纷争。国纲民瘼。置之度外。而汲汲务定是非。朝政自然日就紊乱。此亦天也。宇颙曰。此则然矣。何以致此纷纭乎。珥曰。金仁伯之过在先矣。仁伯不自量力。欲为国事。而又不避嫌。排抑先辈士类。年长者莫不含怒。而畏其势。莫敢下手。余见仁伯所为。不无后弊。故唱为裁抑之论。当初先辈。借珥为重。惟言是从。及下手裁抑之后。乃不用珥言。有如得鱼忘筌矣。可笑。大抵此事。裁抑则是矣。过攻则非矣。以无形现之罪故也。余言不见重者。由季涵所见过中故也。季涵以清名为世所重。故侪辈恃涵而轻珥矣。宇颙曰。将何以救之。珥曰。而见(柳成龙字)肃夫(宇颙字)景涵(李泼字)。聚于要地则可救矣。宇颙曰。公亦去矣。吾等虽留。何益。珥曰。吾之进退。不系此事。宇颙曰。何不于 经席痛陈乎。珥曰。此事言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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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必待 君臣相信。乃可尽言。今者自 上不知群下之心。若从实陈 启。则必疑朝廷分朋结党。而使渔人获利矣。宇颙曰。公不可勉留乎。珥曰。若数月之内。当生祸败。则珥可勉留相救矣。今则别无形现之祸。而朝论相乖。和气日消。加之以俗论得行。清议渐微。数年之外。始见其證矣。吾今上说下聒。皆不相信。安能坐待数年后患。而踽踽强留乎。许晔见珥曰。近日之事。良可寒心。珥曰。何谓也。晔曰。百年以来。外戚常执国柄。时人耳恬目习。以为当然。一朝有年少之士。(指孝元)排抑外戚。(指义谦)故时人惊怪耳。珥曰。公言似正而实误。今日之非仁伯者。岂为方叔(义谦字)地哉。公言误矣。晔曰。和叔(朴淳字)季真(李后白字)重晦(金继。辉字)虽有时望。识者论之。则必以为方叔门客矣。珥曰。公言大误。斯三人皆士林之望。岂是依方叔而发身者乎。晔之意。盖以义谦为外戚权奸。而朴淳辈皆依外戚致大位。孝元排抑外戚。故时论裁制云矣。珥谓韩脩,南彦经曰。许太辉(晔字)所见甚谬。他日误时事者必此人也。珥见卢守慎曰。时论纷乱。相公何不镇静。守慎曰。如我者何能镇静。珥曰。公不任此。则更责何人。守慎曰。如公不可退去。珥曰。今日之非金孝元者。欲汲汲显其非。反起人疑。当初裁抑。自是得中。人皆以为公论。及乎攻之太甚。则士类反疑挟私释憾。欲彰其非。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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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招是之之论。非之尤力。则必有是之益重者矣。守慎曰。此言正是。须向诸公明言之可也。珥见具凤龄曰。士林乖张。人心汹汹。而人谓公主论云。果然乎。凤龄曰。吾病伏一隅。亦安能主论。若今日更有所处分。则时事误矣。当静而镇之。珥曰。此吾意也。珥见朴淳曰。时事无可进步处。苟免祸败足矣。朝廷不和。是可深忧。年少士类。疑惧太甚。须使安定可也。淳曰。计将安出。珥曰。柳成龙,金诚一辈。归乡不来。想必为閒言所动也。此人须白 上特召。而金宇颙近被主上疏待。亦白 上引入经幄。与李废辈持时论。而季涵亦不来。亦请 特召。如此裒合人材。而用人之际。权衡平正。使人不得横议。务在调和镇定。如此一二年。则朝廷靖矣。不然则俗论胜而清议衰。将至朝廷昏浊。而清名悉归于孝元辈。则前辈则失人心。而终不见调剂之日矣。淳曰。此语诚然。恨无任此者。因劝珥留甚切。珥叹曰。在京一年。不能读一卷书。如此乾没。恐误一生。淳曰。君所读书亦已多矣。犹欲退而读书。则如我元不读书者。将何以自处。珥曰。公为大臣。已受命担当国事。不可有退志。非珥比也。鱼云海见珥曰。柳应瑞(梦鹤字)使我劝公留矣。珥曰。留我将何为。云海曰。 上心频有出入时。若后日更值善端开发。而朝无儒者则岂不可惜。珥曰。坐待 天心开发。而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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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尸素不惭。则先枉己矣。何以正君乎。果有坐待好时道理。则圣贤亦宜坐待。而自古未尝有坐待之圣贤。何哉。云海曰。公言是也。士类知珥已决退。李泼,宋大立,鱼云海,许鋿,安敏学等。就与之相别。珥曰。吾今欲为定论。诸公试听之。皆曰。诺。珥曰。权奸浊乱久矣。摧陷廓清。使士论得伸。岂非方叔诸公之功乎。仁伯欲为国事。则宜无失巨室之心。而乃排抑前辈。使前辈怀愤。士林自相角立。此则仁伯之罪也。既如此。故公论裁抑。出补外官。已得中矣。而犹嫉之太深。攻之太剧。则此前辈之罪也。如此论断。得其事情矣。自今以后。不相疑阻。坦怀处之。则更有何事。不然则朝廷之忧未艾也。畴昔则士类俗类。只两边而已。今则士类之中。自分两边。致此者非仁伯而谁。鱼云海曰。此言真是公论。今日在座之人。皆从此论。则时论定矣。座中皆曰。然。砺城君宋寅别珥。叹曰。今 上英明拔萃。众贤集于 王庭。如我无能之人。只欲坐见升平。而事终不成。可惜。珥既归乡。时论益溃。不可救矣。○自春至夏大旱。六月乃雨。○朴启贤于 经席。因论成三问之忠。启贤曰。六臣传是南孝温所著。愿 上取览。则可知其详。 上乃取六臣传观之。惊愤下教曰。言多谬妄。诬辱 先祖。予将搜探而悉焚之。且治偶语其传者之罪。赖领议政洪暹因入侍。极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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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之忠。辞甚恳切。侍臣多有堕泪者。 上乃感悟而止。
 谨按。六臣固是忠节之士矣。非当今之所宜言也。春秋。为国讳恶。此亦古今之通义也。朴启贤轻发非时之言。几致 主上有过举。可谓懵不解事矣。昔者。金宗直 启于 成庙曰。成三问是忠臣。 成庙惊变色。宗直徐曰。幸有变故。则臣当为成三问矣。 成庙色乃定。惜乎侍臣无以此语启于 上前者也。
七月。义州牧使郭越。上疏陈时弊。而疏中论李浚庆之非。且论白仁杰欲嫁祸士林。而秘谋不掩。羞愧自退云云。 上命召三公教曰。李浚庆是柱石元老。而越乃敢追诋。白仁杰精忠贯日。而乃指为图祸士林。其情叵测。予欲拿来穷问其情。于卿等意何如。领议政洪暹等 启曰。不根之说。乃敢 上达。可谓疏脱。然不可穷问。当优容以广言路。 上乃不拿鞫。○林芑有罪。两司请治罪。不 允。芑是庶孽。能文。初授汉吏学官。性阴险喜事。随金澍秦请改 宗系事。以功授堂上职。每侥倖朝廷有事。得以发身。至是。窥 上意厌士类。又欲追崇德兴君。故乃呈疏于政院。其意大概以为人后者为之子之论。为非圣人之法。 主上当为德兴之子。极其尊崇。且论 仁庙之主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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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文昭殿。且诋士习读心经,近思录钓名。以长虚伪之风。且多建书院。贻弊民间。至以程子为得伪学之名。乃自取也云云。都承旨郑琢。与芑有旧知。芑疏若上。必得罪。故还送芑家。使之改制。芑虽改制。去其太甚之说。而犹多悖语。政院不敢 启。留其疏。疏语多传播。谏院闻之。乃 启曰。林芑阴怀悖逆之心。鼓动凶邪之说。眩乱是非。诳惑视听。至于陈疏。期以 上闻。其贻患朝廷。嫁祸士林之计惨矣。请亟 命拿鞫得情。依律定罪。政院既见疏辞如此。而不即具陈凶悖之状。请治其罪。视若寻常。其不职大矣。请承旨并命推考。 上时未见其疏。问于政院曰。林芑之疏在何处乎。不见其疏。无以答谏院。斯速入启。政院纳其疏。 上览后间谏院曰。林芑之疏。何所道乎。谏院启曰。芑疏中可骇可愕之语。传播中外。臣等只将风闻。 启请拿治。实未见其疏矣。 上答曰。芑言诚如启辞。则固当拿鞫矣。今见其疏。别无凶悖之言。非徒不当加罪。所宜嘉赏其诚。虽有失言。不足深责。谏院必误闻矣。于是。两司全数伏閤。请拿鞫林芑曰。芑欲移 仁庙之主出 文昭殿。此罪同于废置 君父矣。且欲追尊大院君。而以为人后为之子之论为非。是欲绝父子之伦也。且以读心经,近思录为钓名。是欲祸士林也。 上答曰。 文昭殿当废之说。俑于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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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祖之口。若罪以废置。则光祖当先伏其罪。不罪彼而罪此。无乃林芑不服乎。且芑言。欲为所生之亲世祀也。非欲追尊也。且钓名之云。无乃士类自取乎。以幺么一芑之疏。至于两司伏閤。无乃躁乎。此是东方之习也。言之从不从。岂系于此乎。不允。两司伏閤经月。竟不蒙 俞。
 谨按。林芑之疏。固凶悖矣。然人微言浅。岂可遽至于两司伏閤乎。当初。政院宜即 启其疏而请罪可也。谏院宜先览其疏。而后请罪可也。政院既失于前。谏院又失于后。启 上轻侮之心。故两司伏閤。请罪至微之人。经月不蒙 允俞。其伤国体。沮士气。岂不甚乎。呜呼。 天意方厌士类。故非徒不加罪于芑。而反欲嘉赏。 宸心如此。宁有望治之理乎。
以朴忠元为吏曹判书。忠元素无人望。大臣以乏人故授铨长。两司未劾。而弘文馆上劄劾之。 上怒诘曰。谁可代者。若举其代。予当递差。两司因此避嫌。自劾不论忠元之失。请递。退待物论。玉堂请出仕曰。见有迟速。不可轻递言官。两司再避嫌曰。臣等亦非以忠元为合于铨衡也。大臣以乏人。故荐用矣。既失不劾。不可就职。玉堂乃请递差。且论忠元碌碌昏庸。老而无识。见弃于清议。 上答曰。尔等虽论思之臣。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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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小臣也。铨判虽被劾。乃予重宰也。何必深诋至此。无浑厚之风乎。且初请两司出仕。继请递差。其中无所主。可知也。不 允。玉堂更请递差。乃递两司。而新台谏劾忠元。 上竟不允。忠元自知不容于公论。乃谢病免。以郑宗荣为吏曹判书。○八月。领议政洪暹以疾免。以权辙为领议政。○洪昙卒。昙立朝。有清俭之操。且有家行。事继母孝。居丧。执礼甚固。而只是不喜学问之士。持论鄙俗。故士论不与。久处六卿之列。不被柄用。郁郁不得志。朴淳谓李珥曰。洪太虚(昙字)怀愤日久。欲授铨长以慰之。何如。渠量浅。若得好官。则必喜而解憾矣。珥曰。数日之内必喜矣。过数日后。欲肆己志。而被士类相持。则必还怒矣。安能以数日之喜。解其平生之怒乎。且自古未闻畏人之怒。而授以大柄者。未久昙卒。○洪浑弃官退归于杨根。于时清名之士。如具凤龄,金宇颙辈。皆解官归乡。盖知 上意厌士类故也。浑亦弃官。人或止之曰。今者名士多退。君何不强留乎。浑曰。邪正未定。去就何关。浑意以金孝元为君子。而孝元见抑。故忿而弃官矣。
 谨按。士之出处。非苟然也。致君泽民。君子所愿。而言不用。道不行。故不得已而退焉。退非素志也。异哉。洪浑之出处也。不论言之用否。道之行止。而惟视金孝元之进退。为己之出处。何其不自重乎。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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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浑者。不足道也。只是一时士类。皆靡然趋于孝元。以为国是。呜呼怪哉。
上欲遵用前代典故。阅览大典。则有载郡邑皆积薪刍。州府则积刍十万束。路边则加万束。乃 下教。使于郡邑。皆依大典积薪刍。廷臣有 启以今岁不登。民间甚困。若使积刍。民必不堪。 上皆不从。于是民閒束刍亦贵。民甚苦之。守令多有因缘病民自利者。
 谨按。大典虽有积刍之令。自 祖宗朝。废而不行。疑是军行一时之令也。非平日之规也。今 上于祖宗良法美意。则不肯复旧。而只锐意欲行病民之法。使赤子益困。岂非命耶。且逐年积。刍腐朽无用。徒为民患。若使兴师之时。临时收辨。宁有不及之患哉。况海边郡邑。只是防倭。而亦 命积刍。倭寇之来。必以夏月。则夏月之马。能食乾刍乎。无益于国。有害于民。莫此为甚也。
十一月。以李纯仁为吏曹佐郎。时士类分两边。终不和协。纯仁曾论金孝元为贪权之士。故尹晛等引为铨郎。纯仁及居要津。知公论不与尹晛。故乃反其为。附于孝元侪辈。郑澈等深嫉之。○左议政朴淳谢病免。淳少时。与许晔为同门友。相善甚笃。至是。晔为年少士类宗主。论议颇僻。淳甚不韪之。交道遂疏。晔翕翕张议。其势甚盛。淳见士类乖张。力不能定。遂解相
栗谷先生全书卷之二十九 第 180L 页
位。○十二月。以郑仁弘为司宪府持平。仁弘清名。居成浑之亚。及拜是职。士林望其来。仁弘中路辞以疾。不至。○以洪暹为左议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