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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谷先生全书卷之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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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谷先生全书卷之二十八
 经筵日记(一○起 明宗二十年乙丑七月。至今 上四年辛未。凡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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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宗大王二十年
七月十三日。大雨。 文定王后之丧。将发引。礼曹判书尹春年。议请百官乘马随 梓宫。大臣或有主其议者。有 旨曰。都门内乘马随 大舆。非古丧礼。议乃止。五日。下 玄宫。 上以疾 不获随 舆。我 朝礼文。若自 上不会葬。则立 主之时。必以三公为献官。代 上行礼。是时。左议政沈通源,右议政李蓂在 山陵。不复考礼。使吏曹差参赞宋麒寿为献官。识者尤其变礼。二十八日。卒哭。自 上及百官。皆著黑笠。识者恨其从吉之速。盖我朝丧礼。虽不尽合三代之制。若比中国则颇详密。汉唐以来所未有也。卒哭前。上下皆著衰服。卒哭后视事时。权著白衣,乌纱帽,黑角带。燕居时。著白衣,笠,带。凡干丧事。著衰服。此 祖宗朝法制也。 成庙朝。议者以为既著乌纱帽则笠亦当黑。于时无有据礼争之者。遂于卒哭后著黑笠。 中庙宾天。柳灌为总护使。建议曰。衰服尚未脱。而遽著黑笠。既乖礼意。且非祖宗之制。遂定白笠之制。 明宗初。柳灌等被祸。议者曰。白笠非古制。乃柳灌所定。遂定黑笠之制。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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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王后初丧。礼官依五礼仪。定白笠之制。尹元衡见仪注曰。白笠乃柳灌所建之议。今不可遵用。大臣皆从元衡之言。遂改仪注。朝臣知其非。莫敢发言。○八月。(元本。月数别行。今用丁卯以后例加圈。)削尹元衡官爵。放归田里。元衡。 文定王后之弟也。为人阴毒嗜利。 中庙末年。 仁庙在东宫。长而无子。 明宗幼为大君。 仁庙之舅尹任。与元衡及其兄元老有隙。金安老用事。以保护 东宫为名。欲以倾 中宫以张其势。乃奏放元老兄弟于外。大小尹之说。自此始起。安老既败。元老等还朝。流言日播。仁庙甚不自安。 文定亦以 明宗为危。欲托外臣以自固。于是。李芑阴进安固之计。以结于元老兄弟。仁庙将大渐。语大臣曰。 中宗嫡子。只有吾与大君而已。吾殁。大君可以绍统。 仁庙宾天。大臣迎 明宗即位。元衡等欲乘时构祸。乃与李芑,郑顺朋,林百龄,许磁,金光准等。潜谋造语曰。柳灌,柳仁淑,尹任等。欲谋反逆。废 主上。将立桂林君琉。且惮凤城君岏之贤。亦指以为奸臣所推戴。遂告于 文定。下密旨起大狱。一时士类。鲜有脱其祸者。遂录卫 社功。又恐公议之不泯。街巷之议。稍有异己者。辄指为逆党。由是。道路以目。死衡之势大振。又恐元老争权。嗾有司论罪。竟至赐死。弄权射利。无所不至。京师有大家十馀。货财充溢其中。服御之僭。拟于 大内。又黜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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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以妾兰贞为妻。甚嬖之。所言皆从。纳赂攘夺。亦多其妾所赞也。秉生杀之柄者二十年。士林含愤莫敢发。至是。大司谏朴淳议于两司。合 启请远贬。伏閤累日。上自三公。下至抱关。莫不一口请罪。乃 命削夺官爵。放归田里。礼曹判书尹春年亦论罢。春年。元衡族弟也。附元衡。上疏请元老罪。因此发身。骤历清显。轻肆自信。浮薄之徒。多从之讲学。春年妄自尊大。以师道自处。自谓得道。而其所论说。皆收拾佛,老绪馀。实无所见。识者笑其妄作。但居官稍廉。故聚怨亦轻。只罢其职。주-D002○九月。 上不豫。时顺怀世子已卒。国本未定。人心危惧。领议政李浚庆等请预定国本。尚未蒙 允。及 上疾笃。 中殿下一封书于大臣处。只使大臣见之。其中书 河城君之名。盖 中殿承上意。欲于不讳之后立 河城君也。 中殿下教疏放。欲移李梁等于近道。且释尹元衡。大臣以为不可。乃止。李梁。 中殿之舅也。有宠于 上。骤升二品。贪权喜事。专以谄媚。求合 上意。一花一禽。稍可玩赏。则莫不求致以进。内结 上心。外合党与。李戡,权信,尹百源,李翎,高孟英,金百匀等。为其腹心爪牙。势焰翕赫。人莫敢正视。梁之子廷宾。愚騃不晓事。倩人作表。遂占魁科。数月之内。历扬清显。欲做吏曹郎。盖时人以吏曹郎为极选。必待荐乃补。时吏曹佐郎尹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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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不肯荐。梁闻之大怒。吏曹郎官惧其威。竟荐之。及梁为吏曹判书。惮士林清议不泯。嗾大司宪李戡等欲祸士林。 启请黜奇大升,尹斗寿,朴素立,尹根寿等。皆夺官爵。李文馨,许晔等皆得罪。盖奇大升有名士林閒。李文馨,许晔。为士林所许。尹斗寿,朴素立。为吏郎时见忤。根寿亦议论明白。故皆为所忌。两司入启时。李戡等欲以此数人。为乙巳馀党。正言李彦怡不可曰。当以其罪罪之。何必作浮论乎。议遂止。彦怡附梁而其言如此。人莫不异之。于是。士林惴惴。莫保朝夕。府院君沈钢甚不平。招副提学奇大恒。语梁之失。大恒初附梁。及闻钢言乃寤。与同僚上劄论梁等之罪。 中殿素不韪梁。及梁益悖。颇谏 上请不用梁。及玉堂上劄。 上大悟。窜梁等于门外。尽递言官。以奇大恒为大司宪。于是。两司伏閤。请远窜。遂流于四裔。奇大升等皆复职。时人指奇大恒为徐霖。盖霖本以强盗林巨正之党。自首于官。免罪。导官军获巨正故也。○十月。 上疾瘳。大赦。加百官资。建储之议复寝。○十一月。丑元衡死。元衡既失职。百姓聚于街路。骂詈投瓦石。至有欲射杀者。元衡潜往交河。又恐怨家寻逐。遂潜徙于江阴。与其妾兰贞。日日含愤对泣。时元衡前妻金氏之继母姜氏呈状于刑曹。告兰贞毒杀金氏。刑曹以为纲常大变。非该曹所能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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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移于义禁府。追捕辞连者。于是。两司,玉堂。请下兰贞于禁府。 上不忍寘法。久未 允俞。兰贞闻之甚惧。人或误传禁府都事来矣。兰贞大惊。饮药自尽。元衡大恸。不久亦死。闻者相贺。○十二月。左议政沈通源请免三公之职。三日十 启。乃 命递职。通源素无名望。以外戚发身。位至左相。惟以货贿为事。实与元衡声势相依。乃元衡败。通源不自安。恳乞辞职。○以李滉为同知中枢府事。有 旨曰。予以不敏。似乏好贤之诚。自前累召。每辞以老病。予心不宁。卿其体予至怀。斯速上来。滉自少志道。晚境尤勉砺。学问甚精密。不乐仕宦。退居于礼安。难进易退。时人仰之若泰山北斗。至是。元衡既死。士林想望治化。乃 召滉之 命一下。人皆欣抃。
明宗大王二十一年
正月。开城府儒生。焚松岳淫祠。 王大妃使中人往止之。儒生不听。 上命禁府拿儒生来。欲治其罪。廷臣多谏之。以至学馆之生上疏争之。乃 命释之。初。民俗好神道。作祠于松岳。名曰大王祠。举国奔波。事之甚谨。糜费不赀。以至男女混处。多有丑声。儒生辈发愤。焚祠毁像。识者快之。○三月。以李滉为大提学。时重望属于滉。大提学洪暹辞其职。让于滉。○铃平府院君尹溉卒。溉为人精于细故。不识大体。人或以知礼称之。附元衡以致相位。其馀不足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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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四月。李滉辞病不来。于时 上眷甚重。虽牛童走卒。莫不慕其名。皆欲一见其面。滉终不起。识者以为忧。○罢两宗禅科。去内需司印信。初。僧普雨以设无遮大会。为僧俗所推敬。声闻于阙内。上罔 文定王后。因之得势。诳惑世人。大张佛事。设两宗禅科。普雨自称得道。居处僭拟 大内。 文定宾天之后。朝廷及儒生。连疏请罪。流于济州。为牧使边协所杀。两宗禅科。尚未革罢。至是。两司 启请罢之。内需司本不设提调用印。及用印之后。宦者凭公济私。颇有作威之弊。至是。以两司之 启去其印。凡革二事。中外大悦。
[明宗大王]二十二年
四月。 王孙师傅韩胤明殁。初。 上念无嗣。别择儒士。教诲诸 王孙。欲观其学问之成就以择可者。胤明为师傅。胤明少而志学。重遵规矩。甚有令誉。晚而从仕。虽不克成德。天资粹美。作事敬谨。近世所罕人物也。士林惜其早死。○五月。领议政李浚庆辞职。凡三 启。 上许之。玉堂上劄请留。乃 命仍任。是时。群小虽退。流言未息。人心疑危。恐有乘时酿祸者。若浚庆罢相。相非其人。则无以镇物。故玉堂之论如此。浚庆虽浮沈取容。而中心常存扶护善类之念。故为时议所重。 古阜郡守郑复始上疏。请雪乙巳党人之罪。自 上甚怒。人心尤惧。以复始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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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时务。○六月二十七日。 上疾猝重。不省人事。医官问于药房提调沈通源曰。欲用野乾水。不敢自擅。通源使问于领议政李浚庆。浚庆曰。疾病用药。岂有上下。当随證用之。问于左议政李蓂。则蓂曰。岂无他药。用此陋物。议不一。时右议政权辙。奉使往京师。大臣只有二相及通源而已。 中殿命祷于上下神祗。且疏放罪人。日午。 上疾尤笃。虽觅野乾入内。未及进 御。夜三更。 中殿急召大臣。浚庆等。与承旨史官入 寝殿。 上已不能言。且不能视。内人以冠带置于 卧内而已。浚庆等进前大声曰。臣等来。终不应。浚庆等使史官大书其名。举于 上前。亦不视。无如之何。浚庆等乃 启 中殿曰。事已无可奈何。当定 社稷之计。 主上不能顾命。 中殿当有指挥。中殿答曰。乙丑年危急时。曾以 王命。下一封书。当以其人为嗣。浚庆等拜伏地曰。 社稷之计定矣。浚庆等出。会宾厅。俄闻哭声。已 升遐矣。浚庆等使都承旨李阳元,同副承旨朴素立,注书黄大受及侍卫将士。迎 嗣子于德兴邸。阳元将出。黄大受曰。当迎某君耶。何以不问大臣。阳元曰。已定之事。不须问也。大受曰。虽已定。必闻大臣之言可也。乃问大臣曰。当迎德兴君等几子乎。大臣曰。第三子 河城君也。阳元等至邸。卫士未集。杂人阑入。不可禁抑。阳元等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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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昌瑞通谒而已。不明言迎某君。大受曰。当请三 王孙皆出。亲见 嗣子。然后乃可扈卫。阳元问昌瑞曰。何君装束。昌瑞曰。宫中亦知是 河城君也。阳元等乃请见。时浮薄者妄言扈从者有功。争录其名。宫奴以其录授阳元等。阳元等受之。日高。 嗣子入景福宫。恤宅宗。厥后。台谏 启请焚其名录。阳元等皆罢。
隆庆元年丁卯주-D001
明宗大王二十二年六月辛亥子夜。 上大渐。 王妃急召大臣。领议政李浚庆沈通源入见于 寝殿。上已不省事。浚庆等进前大声曰。臣等来。 上不应。使史官书二人名举于 上前。亦不视。无如之何。浚庆等乃 启于 王妃曰。事已至此。当定 社稷之计。 主上不能顾命。 中殿须有指挥。 王妃答曰。乙丑年。曾得 上旨。当以此人为嗣。二人拜曰。 社稷之计定矣。俄而二人出。左议政李蓂亦至。会于宾厅。是晓。 明宗大王升遐。大臣使承政院都承旨李阳元,同副承旨朴素立,注书黄大受及侍卫将士。迎今 上于德兴邸。阳元只受往迎之 命。不问迎某君而径出。黄大受执阳元带问曰。何以不问当迎某君耶。阳元曰。已定之事。不须问也。大受曰。虽已定。不可草草。乃问大臣曰。当迎德兴君第几子乎。大臣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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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城君也。大受遂书于纸。举示大臣而袖出。阳元等至阙门。无马从。德兴邸在社稷洞。去阙西门不远。阳元等欲步进。大受曰。事虽仓猝。不可失仪以骇瞻视。阳元曰。何处得马。时百官多入阙散哭。马从在门外。大受乃得马从。与二承旨俱骑至邸。则侍卫未集。杂人阑入。天曙。卫士始至。阳元不明言迎某君。只呼 上舅郑昌瑞通谒而已。大受曰。当通谒于谁耶。如此大事。不可糊涂。古人有褰帘然后乃拜者。宫中有 王孙三人。岂可不明言乎。当请三 王孙皆出。亲见然后乃可扈卫。阳元不从。问昌瑞曰。何君装束。昌瑞曰。前日所定 河城君也。大受复力言当先见 天颜。阳元等乃请见。时杂人妄言扈从者当录功。于是。坌集记名。以授宫奴。朝士亦有求录者。宫奴以录名之簿授大受曰。 嗣子命藏之矣。大受不受曰。 嗣子今日岂有命令耶。宫奴乃授朴素立。素立受之。日高。阳元等皆服黑衣。侍卫之士。皆服吉。 上著白衣乌纱帽。入景福宫。恤宅宗。群情大安。素立以录名纸到政院。人多讥诮。素立谬曰。吾以为扇封耳。厥后台谏 启。焚其录。劾罢阳元等。
 谨按。李阳元终不明言迎某君者。其意安在。此不过欲防不测之虞耳。乙巳 仁庙之升遐也。 明庙以介弟受 遗命。入承大统。而群奸犹煽择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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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说。以芟士林。况今人心危疑。 顾命未显。倘有奸人阴主他 王孙。变生意外。则往迎今 上者。岂能免诛乎。阳元之计。可谓密矣。鄙夫谋身。至于此极。可哀也哉。朴素立惑于宫奴之说。袖藏无赖之簿。其亦可羞也哉。 圣主初薨。四境丧考。至于嗣子已著白衣。而侍卫之臣。乃著吉服。何耶。彼其之子。平日行呼唱于道路。自谓不后于人。及其仓卒之际。颠倒失措。魂不守形。脱有祸变。驱迫以死。则其能抗节不挠乎。噫。彼发蒙振落之辈。尚奚足云。此时。 嗣位才定。人情大安者。是李浚庆镇物之功也。若使尹元衡辈当国。则安能若今日之帖然乎。易曰。小人勿用。于此尤验矣。
上是德兴君第三子也。幼有美质。相表清秀。 大行王无嗣。默眷已定。每召见。必叹曰。福哉德兴。乙丑秋。大行王疾甚笃。大臣以建储为请。 王妃以 王命下一封书于大臣。密定储嗣。乃 上也。俄而 大行王疾瘳。建储之议中止。然眷注不已。频召试学业。 恩赐联翩。但未有名号而已。别择师傅以教诲之。韩胤明,郑芝衍与其选。 上读书甚精。有时疑难。出人意表。师傅不能答。至是入承 大统。○壬子。设修撰厅。撰 大行王行状。将以请谥于 天朝也。大臣请开史库以考实迹。史官不肯开。上劄请勿观史。两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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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 启请勿开。乃止。
 谨按。秉笔直书。史官之职也。不罪良史。朝廷之责也。史官之秘藏。非其任也。但人君平日。自览史册则史官畏诛。不敢直书。故前世史官。或有秘而不进者矣。近来史祸甚惨。史官尤以深秘为其职。此亦出于不得已也。但修撰行状。非平时之比。于此不考实迹。则无所用其史矣。可谓惩热羹而吹薤者矣。
七月丙辰。今 上即位于勤政门。是日成服。 上当即位。牢让不出丧次。大臣恳请。 王妃亦坚请。乃出次。 御勤政门。犹不敢上御座。大臣及政院。 启以宗社大计。不容私意。良久乃坐。受百官贺。尊 王妃为 王大妃。大赦。 王大妃垂帘同听政。 上既即位。动遵礼法。 前王时。内班长番宦官甚多。 上命减其半。常闭户默坐。不与宦寺接言。朝野想望 圣德之成就焉。 上之乳母。乘有屋轿入阙。见 上有所干白。 上不悦。闻其乘轿。乃叱曰。汝岂可遽乘有屋轿耶。 命黜之。乳母步还其家。○庚午。 诏使翰林院检讨许国,兵科给事中魏时亮入城。国等以颁新皇帝登极诏事东来。至安州。闻 大行王之讣。疑国中有变。问译官曰。 前王有嗣子否。曰。无矣。又问首相为谁。曰。李浚庆也。曰。国人以为贤而信之乎。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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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相也。国人信之。两使曰。然则无虞矣。 上以权知国事。衣衮冕七章之服。迎 诏于郊外。接待无违度。两使注目不暂辍。叹曰。这等妙年。动中礼节。得此贤君。东国之福。时 上春秋十六矣。明日。两使以素服吊丧。又明日。谒文庙。因坐明伦堂。儒生二千馀人。拜于庭。两使起立。答揖甚肃。谓馆官曰。益见东方礼义之盛。癸酉。 诏使发程。出京城。百官祇送。列立道左。两使下车。肃揖乘轿。貌甚恭恪不宁也。两使皆有清德。许能文章矣。○上 大行王庙号曰明宗。 明宗平日常曰。得谥为明足矣。至是适用明字。 王大妃泣谕群臣以平日之言。○以白仁杰为弘文馆副校理。仁杰尚气概。喜敢言。乙巳秋。群奸将托 密旨以害士林。仁杰时为献纳。独 启言 密旨之非。正言柳希春见其为。吐舌曰。壮哉。于是下狱。罪将不测。适有救之者。免死被谪。 明宗末年。复其职。累迁杨州牧使。至是入玉堂。○以李滉为礼曹判书。滉守道山樊。人望日重。 明宗累召不至。末年。召滉使接待华使。滉乃至。未及拜 命。 明宗升遐。滉因在朝。撰 明宗行状。及拜宗伯。乃辞以疾。 上曰。闻卿贤德久矣。如此新政之时。卿若不仕。岂安于心乎。宜勿辞。滉终无供职之意。李珥谒滉曰。 幼主初立。时事多艰。揆之分义。先生不可退去。滉曰。道理虽不可退。以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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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观之。不可不退。身既多病。才亦无能为也。时成浑拜参奉而不来。座客有言成浑何以不来。珥曰。成浑多病。不堪从宦。若强之仕。则是苦之也。滉笑曰。叔献(珥字)何其待成浑厚。而待我薄耶。珥曰。不然。成浑之仕。若如先生。则一身私计。不足恤也。使浑趋跄末官。何补于国。若先生在 经席之上。则为益甚大。仕者为人。岂为己乎。滉曰。仕者固是为人。若利不及人。而患切于身。则不可为也。珥曰。先生在朝。假使无所猷为。而 上心倚重。人情悦赖。此亦利及于人也。滉不肯。
 谨按。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李滉以 先朝遗老。既复立朝。则当辅佐 新王。知其不可。然后乃退。而恳辞不已。其易所谓量能度分。安于不求知者欤。
八月。 明宗之丧。当以十月葬。而日官以为不吉。大臣与日官定议以九月卜葬。乃第四月也。生员李愈上疏。讥其渴葬。 王大妃下教曰。凡吉凶在于天命。日官之言。何足取信。定于十月可也。大臣以为难。 大妃乃命于十月十五日下 玄宫曰。虽不吉。亦可用也。领议政李浚庆,左议政李蓂 启曰。葬日不择吉凶。虽是盛意。但安厝 先灵而用凶日。则恐在天之 灵。亦未安也。 大妃乃从其请。
 谨按。诸侯五月而葬。先王之定制也。古者。未闻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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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也。 慈殿明烛正理。而大臣不能将顺其美。反以左说为重。大臣之无见如此。时事可知已。
礼曹判书李滉。解官归乡。滉累辞以病。乃许递职。明日。滉不辞朝而归。议者或以 山陵日迫。不会葬而径归为非矣。盖滉学问精详。人以大儒目之。望其辅幼主致太平。而滉自谓无经济才。故难进易退如此。○吏曹佐郎李珥。患铨曹政事不用公道。乃谒判书朴永俊曰。方今之弊。守令侵渔。邦本憔悴。欲择守令。莫如择初入仕者。初入仕者。皆以干请而得。故仕路无由得清。邦本无由得宁。今值 新政之日。正是机会。请自今务张公道。以革宿弊。永俊面诺之。及为政。乃因循旧习。不用公道。珥叹曰。痼疾。诚不可医也。○以白仁杰为弘文馆直提学。仁杰久废复用。犹忼慨论议。不以老自沮。人倚为重。○九月。沈通源有罪。削夺官爵。放归田里。通源。沈连源之弟也。于 王大妃为从祖季父。少时累举不中。甚不得意。金安老当国。通源对策于大庭。指安老为忠谠。遂擢魁科。 中庙甚不韪之。故未得显官。及 明宗即位。以姻戚发身。骤历清要。遂升台府。为人庸懦无廉隅。处事含糊。而贪黩无厌。贿赂辐辏。门如市肆。其长子镭及季子铧。争以射利为事。夺人臧获财产。无异盗贼。僮仆效之。亦为民害。李梁纵恣。实与通源声势相倚。梁既败。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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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欲发。畏其盘根。未敢也。尹元衡之败。通源自知不为士类所容。遂辞相位。郁郁不得志。通源虽非可畏之人。而士林恐有奸人阴主通源。而得肆其术。故甚以为忧。至是公论乃发。三司同举。以至三公率百官立庭请窜。逾月。乃 命削爵放归。○癸酉。葬 明宗恭宪大王于康陵。大臣以 上幼冲。请勿会葬。故事。自 上未得会葬。则立 主奠时。例以三公为献官。是时。大臣不考古例。不肯为献官。以秩高宗亲代之。其忽于礼如此。
 谨按。立 主。大事也。自 上不会葬。则三公为献官者。重其事也。是何难行之礼。而三公莫之行耶。呜呼。 山陵石物仪仗。必侈于前。礼文丧制。必杀于古。如水益下。不知终何如也。
十月丙戌。 明宗大王卒哭。 上下著白笠。始复五礼仪之制。五礼仪。卒哭后。以乌纱帽,角带,白衣视事。而燕居则著白笠。盖以乌纱帽。为权制视事之服也。成庙朝。议者以为纱帽既用乌。则笠亦当黑。当时廷臣。皆不识礼意。遂用黑笠。厥后。因循未改。 中庙之丧。左相柳灌以为燕居若著黑笠。是卒哭后脱丧也。乃用白笠之制。 仁庙之丧。灌等既死。大臣以灌议为非。还著黑笠。 文定王后之丧。礼官有言卒哭后当著白笠者。尹元衡为首相。厉色曰。此柳灌之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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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惧不敢更议。至是。始复五礼仪之制。○大臣以冬雷辞职。 大妃下教曰。大臣何辜。过在君上。若有贤士沈滞者。无辜被罪者。则悉皆疏解叙用。于是。大臣以乙巳以来被罗织者。列录以上。或请放还。或请复职。宋麟寿等。还给职牒。人心大悦。时领议政李浚庆。主论甚力。僚议有言作事无渐。恐有后患者。浚庆亦不顾。识者多之。○宋麟寿为人。忠孝俱至。幼年丧母。时未学礼。任情过哀。所伏苫席。因泪必腐。燕栖庐幕。其雏皆白色。人以为孝诚所感。及立朝。名重一时。 仁庙初年。士林倚麟寿为重。而麟寿只是善士。无经济大才。虚心待人。多被人欺。不量时势。欲做三代事业。群奸侧目。竟得重罪。壁书之变。权臣李芑等。会宾厅录罪人名。点其当死者。至麟寿名。芑大点之。郑顺朋曰。惜哉。此子愿悫人也。芑顾曰。鼓择贤之说。者。不死而何。顺朋无语。麟寿遂死。临死。捧毒药。自思良久曰。我不知何故至于死也。其后。芑语人曰。宋麟寿岂不是善人。但行大事。不可拘小仁。譬如作室。欲修基址。则虽有好花好果。不得不芟治也。○卢守慎,柳希春,金鸾祥等。皆复官爵。乙巳得罪之人也。被诬二十馀年。始蒙 恩命。卢守慎。以文行少有重名。擢魁科。历清要。乙巳。奸党忌其名远窜之。守慎谪中问学益精。有时吟咏。多发于忠君爱亲之至情。著夙兴夜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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箴注。旨意精明。士林传诵。清名益播。至是。拜弘文馆修撰。柳希春。博览强记。亦有时誉。○大臣请遵旧制。复常膳。 上不听。三公率百官坚请。乃 允。我朝 祖宗之制。卒哭后。自 上用肉膳。乃命群臣开素故也。是时。 上频御经筵。辨问甚详。讲官学未博者。多惮于入侍矣。朴淳入侍后出语人曰。瞻 上玉容。真英明之主。卒哭前。 御经筵。只临文读之。无质问之语。群臣颇疑阙略。卒哭后则反覆辨论。出人意表。是行倚庐不言之礼也。群下不解 上意耳。○尹春年卒。春年为人。轻浮自信。其学甚驳。掇拾佛,老绪馀。以自张大。自称得道。且自谓深晓音律。又曰。见人数句短篇。亦可知其人贤否寿夭贵贱云。初附尹元衡。击去尹元老。以此骤至大官。聚徒讲学。妄以师道自处。浮薄求名者。多从之游。论议风生。动引圣贤。其言曰。圣人无他。只是合天心者耳。不论是非义利。而只以成事。谓之合天心。又曰。金时习。东方孔子也。不见孔子。则得见悦卿可矣。其所取乎时习者。皆谚传怪诡之迹。实非时习所为也。僧普雨自称悟道。见春年。呈所见。春年大赏之。谓人曰。普雨因禅学。悟心知止。而功未至于定。其诞妄多类此。春年不喜酒色。故其门徒虽沈湎淫泆者。每见春年。必自谓止酒屏色。以相欺诳。人皆指笑之。但春年稍廉。不受贿赂。以此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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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者。位至六卿。多所改革。自谓行道。及元衡败。春年贬归乡里。热中饮冷。发病而死。○沈铨有罪。削夺官爵。铨。通源之从子也。贪鄙无伦。以椒亲之势。骤践华要。出牧大州。专以浚剥网利为事。公语人曰。我有男女十人。不贪何以资生。但我终不害士林。安自裕谓人曰。沈叔平。(铨字)直士也。人问何故。自裕曰。不隐其贪。闻者冷齿。至是。两司论削其官。民多攘臂骂詈者。○以闵箕为议政府右议政。左议政李蓂。以年老恳辞相位。乃以权辙升左相。以箕为右相。蓂迁领中枢府事。箕少有儒名。及立朝。浮沈取容。别无建明。但以好善见重于时。是时。洪暹,吴谦。居亚相之位。皆非人望。故箕越次拜相。○金明胤有罪。削夺官爵。明胤少有善名。以贤良之荐擢科。及荐举科罢后。明胤还著儒巾入场屋。复登第。不顾是非。惟以发身为急。乙巳之难。希权奸旨。诬 启凤城君岏。为尹任所欲推戴。桂林君琉。亦窥大位。于是。巨祸弥天。士林网尽。及 明宗末。清议复发。群奸势衰。明胤乃于 经席启曰。乙巳馀党。多有冤枉。请稍伸雪。以慰人心。及曹植,李恒等之被 召也。明胤欲阿善类。白 明宗曰。此辈当授以台侍之任。其龙断之术。老而益功。士林愤疾之。至是削爵。犹以得保首领。为未快矣。 仁庙之初立也。士林兴起。台官欲 启雪己卯之冤。其 启辞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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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己卯之士。无非正直之人。白仁杰时为持平。请抹其辞。同僚或有怒变色者曰。此言何以可抹。仁杰曰。君上不可以一毫欺也。己卯固多贤士。岂尽正直之人乎。荐举科革罢后。复负册袱入科场者。亦正直之人乎。此指明胤也。后仁杰见明胤曰。公是千百亿化身。人以为的论。○ 赠赵光祖,李彦迪,权橃皆为议政。谥光祖曰文正。彦迪曰文元。光祖字孝直。少从金宏弼学。天质甚美。志操坚确。见世衰道微。慨然以行道为己任。动遵绳墨。高拱危坐。言必以时。流俗指笑。终不少挠。以卓行荐为司纸。光祖叹曰。我不求爵禄。而乃有是除。宁赴科出身。以事 圣主。遂应举登第。选入玉堂。 经席之上。每以崇道学正人心法圣贤兴至治之说。反覆 启达。辞旨勤恳。 中庙倾听。一岁中。超拜副提学。光祖遂以致君经济为志。知无不言。多引清流。布列朝廷。欲革近代拘常之习。以遵古先哲王之轨。于时。流俗大臣。多不悦而莫敢言。士林兴起。而间有好名者杂进。论议太锐。作事无渐。光祖曰。做事不可卒迫。当以渐进。每抑侪辈之喜事者。于是。浮薄之徒。反以光祖为色庄。至有欲论劾者。光祖自知事必败。白 中宗曰。臣学术不足。而爵位过高。欲得一閒僻之郡。读书进学。然后乃复立朝。而 圣明不许。故眷恋迟回。臣罪大矣。是时。南衮沈贞。以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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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得罪于士林。欲革面以托清流。而士类终不与。故怀愤未发。及光祖为大司宪。执法平允。人皆感服。每出市。人罗伏马前曰。吾上典至矣。(俗语。呼其主日上典。)衮等潜以得人心为飞语。因洪景舟之女洪嫔。使闻于 中庙。 上心不能无疑。初 中庙之反正也。朴元宗等多以于请录功。物论嚣然称滥。光祖等以为士习不正。知利而不知义。当汰昌滥之勋。以塞利源。遂率台谏伏閤。请汰靖国功臣滥伪者。累月而不 允。争之甚力。至于辞职。竟得请。 上心益厌之。南衮,沈贞,洪景舟等。潜因洪嫔告密。夜启延秋门入侍。不使史官参听。莫知所言云何。 上乃夜召领议政郑光弼等。议光祖等罪。光弼营救甚力。 上使南衮草传旨。下光祖及金净,金湜,金絿,奇遵,朴薰等于义禁府。是时。清流一网打尽。朝著殆空。 上命光弼为政事。光弼等退至宾厅。光弼熟视衮而不言。衮退语人曰。郑光弼之目也。光弼以柳云为大司宪。李思匀(匀从金)为副提学。斯两人内有志概。外无拘检。见轻于光祖等者也。衮等以两人忤光祖不疑也。时人服光弼之识鉴。禁府推官。请加刑讯。 上命照律。推官金铨等。当以奸党之律当斩。籍其家。孥其妻子。주-D003 上曰。朝廷以此成罪矣。乃 下教曰。光祖,金净,金湜,金絿四人。赐死。其馀窜于远方。时日已昏矣。光弼等大臣。聚于宾厅。光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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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赐死之 教。惊惧扪烛嗟惋。乃复力请减死。 上乃命杖而流之。光祖路遇李思匀(匀从金)承 召上京。思匀执手款语曰。子于中庸。尚未熟读。况可做唐虞事业乎。中庸不言乎。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未有不灾及其身也。宜乎子之不免也。子今年少。正好读书。努力自爱。时柳云率台谏请曰。殿下复用光祖。 君臣如旧。则臣等当就职。不然则请杀臣等。以快奸人之心。廷争累日。卒被劾递。思匀至京。亦救光祖等。与云等皆罢。 上亦免光弼相。朝臣更无言者。光祖竟不免死。临死。仰天吟诗曰。爱 君如爱父。天日照丹衷。国人悲之。初。光弼务守旧规。光祖欲复古道。两人持议不合。而光弼出死力相救。人推其德量。我国理学无传。前朝郑梦周始发其端。而规矩不精。我朝金宏弼接其绪。而犹未大著。及光祖倡道。学者翕然推尊之。今之知有性理之学者。光祖之力也。
 谨按。古之人。必待学成。乃求行道。行道之要。莫先于格君。惜乎。赵文正以贤哲之质。经济之才。学未大成。遽升当路。上不能格 君心之非。下不能止巨室之谤。忠恳方输。谗口已开。身死国乱。反使后人。惩此不敢有为。岂天未欲斯道之行欤。何其生此人。而不使之成就欤。文正虽于进退之几。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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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莹。学者抵此。知理学之可宗。王可贵而霸可贱。其有功于斯道。不可泯也。宜乎后人仰之若泰山北斗。而宠命之锡。久而愈隆也。
李彦迪。博学能文。事亲至孝。好玩性理之书。手不释卷。持身庄重。口无择言。多所著述。深造精微。学者亦以道学推之。但无经济大才及立朝大节。乙巳之难。彦迪欲周旋阴救士类。故不能直言匡救。而迫于权奸。作推官以栲讯善类。至于录功。郭珣被刑讯。仰见彦迪作推官。乃叹曰。安知吾辈死于复古(彦迪字)之手乎。彦迪后悔。稍与权奸立异。竟得罪削功。远窜而卒。
 谨按。道学之名。非古也。古之为士者。入则孝。出则弟。仕则以道事君。不合则奉身而退。如此者谓之善。不如此者谓之恶。不以道学别立名目。及其世降道衰。圣贤之统不传。恶者。固不足道矣。虽所谓善者。亦徒知孝友忠信。而不知进退之义性情之蕴。往往行不著习不察。于是。择其穷理正心。以道出处者。目之以道学。道学之立名。衰世之所不得已也。此名既立。奸人或指而斥之。反使不容于世。吁可悲矣。呜呼。道学之名。既出于衰世。而世尤降俗又下。则又以能读经著书者。目为道学。其于心性工夫。出处大节。有不暇恤者。尤见世道之变也。赵文正之学。虽有所未尽。观其立朝。惟以行道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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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非三代之道。不敢陈于 王前。此其得道学之名。固宜矣。若李文元则只是忠孝之人。多读古书。善于著述耳。观其居家。不能远不正之色。立朝不能任行道之责。乙巳之难。不能直言抗节。乃至累作推官。参录伪勋。虽竟得罪。颡亦泚矣。乌可以道学推之耶。噫。文元虽不可当道学之名。而其贤则世不可多得。斯人之不容于世。岂不可痛惜哉。
权橃。于乙巳之变。为兵曹判书。柳灌,仁淑等。初被窜谪。橃抗言窜逐大臣。而非其罪。辞甚切直。彦迪以院相在政院。见橃 启草。惊曰。若如此则尤挑祸阶。乃抹去其言辞之尤直者。橃抱膝而叹曰。如此抹去。则宁可不 启。彦迪曰。直言挑祸。无益于国。卒改稿以启。犹被 文定之怒。橃被谪而卒。
 谨按。观人先取其大节。然后可议其细行也。权,李二公平日行检。权固不及于李。而临难抗节。则李让于权。或者以为李优于权。吾不信也。
追削南衮官爵。衮少以文名世。急于进取。诬告朴耕谋反抵死。由是。不容于清议。竟与沈贞陷赵光祖。尽逐善类。士林以为罪不容诛。公论今日始发。舆情快之。犹以生时不能正刑为恨矣。
 谨按。我 国家积德累仁。世跻治道。而未尝闻有以道学告 君上者。惟赵文正以性理之学。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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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宗。世道几变。而衮之谗喙。惨于铦锋。芟刈良善。殄瘁邦国。原情定罪。五刑犹轻。而竟保腰领。老死牖下。身后削爵之罚。不足以当万分之一。可胜叹哉。
隆庆二年 戊辰주-D001
今 上元年正月。吏曹参议姜士弼以罪免。士弼素无才德。谬为时辈所推。备历台阁。出身未十年。已升承旨。为人暗昧无志操。只好饮酒。妄希当路。及拜忠清道观察使。乃大失望。怏怏出怨言。不治职事。纵酒失仪。物议非之。还朝。拜吏曹参议。领相李浚庆语人曰。姜士弼不被劾。是朝无公论也。谏官乃论递。○右议政闵箕卒。箕虽为时论所许。而贪财好色。无行可观。既登相位。外若扶植善类。内实瞻前顾后。不知者皆以贤相称之。许晔谒李浚庆。浚庆曰。今人皆以道学推赵公光祖。而朴英,郑鹏。世无识者。何欤。晔曰。不特朴英,郑鹏也。近日闵公箕学行俱备。人无知者。浚庆曰。子欲比闵箕于朴英,郑鹏乎。晔曰。闵公居卿相之位。故人不推仰。若以闵公学行。居于清凉山或智异山。则一代尊敬。岂止此而已乎。浚庆不以为然。
 谨按。学者。所以明道。行者。所以守礼也。今许晔。以学行推闵箕。未知所谓学行者何事欤。箕身无检束。遍淫婢妾。门纳关节。赠遗接武。权奸炽肆则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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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免罪。清议激发则观望沮挠。学果可以明道。行果可以守礼乎。异哉。许晔之观人也。若使箕有学有行。隐于清凉智异之山。抱道而终。则是他人也。岂可谓之闵箕乎。若如晔言。则一得善名之后。虽冥行乱走。亦不害其为善士也。以此观人。焉往而不见欺乎。
闵箕之判铨曹也。李珥为郎。每欲铨选以公。防请托之路。箕辄戒以勿过越生事。珥语人曰。闵公固贤相。但畏小人。而不畏君子。人问其故。珥曰。使闵公得罪于君子。不过不置显班而已。小人性刻。若相忤则或有灭族之祸。故闵公畏之。识者以箕工于涉世。不取重焉。○二月。 帝使太监张朝,行人欧希稷。赐祭及谥(恭宪)于 先王。张朝入 王京。求五名马曰。 皇帝使我求之。从者曰。称 圣旨。无乃未安乎。朝曰。我闻圣旨。安可不说。盖 皇帝好驰马云。欧希稷性躁无威仪。事毕即发。倍程而驰。沿路州郡。多以未及设供帐得罪。○日有青赤晕。白气如虹贯轮。 王大妃还政于 上。撤帘。谓侍臣曰。女主为政。虽使庶事咸熙。大本不正。他无足观。况未必尽善乎。日变之作。良由未亡人之听政也。○以卢守慎为弘文馆直提学。先是。承旨奇大升。于 经席启曰。学行出众之人。曾被窜谪。年今已老。当汲汲收用。擢以不次之位。盖指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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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杰,卢守慎,柳希春,金鸾祥等也。大臣亦以为言。于是。皆蒙擢拔。仁杰已升堂上。守慎拜直提学。希春拜应教。鸾祥拜执义。未几。皆升堂上。○三月。 命荐遗逸。京畿观察使尹铉。以成浑应 命曰。遗逸之士。今世难得。有成浑者。于学问。深有自得之妙。可谓遗逸之次云。李珥闻之笑曰。学问深有自得之妙者。遗逸之士所不敢当也。反以为亚于遗逸耶。成浑是守琛之子也。早承家庭之训。行纯而不杂。学进而不退。乡称善士。故坡州牧。以其名荐于监司。李珥是其执友也。因人止监司曰。成浑是学者也。暴得善名。岂不可耻乎。此人当使之安静。以期成就。监司尹铉不听曰。州牧已报。不可中格。○四月。以洪暹为右议政。暹有文名。无操守。容身保禄而已。是时。舆望属于李滉。 召命重叠。滉不至。乃以暹卜相。士林失望。○五月。平安道节度使金秀文。袭胡于西海坪。焚其聚落。西海坪本我地。绝远不能守。恐胡人来居滋蔓。故有时领兵驱逐。不从则击之。土地肥饶。宜菜谷。胡人冒死来居。驱而复还。终不能绝。自江界入驱之路甚狭。仅容一足。上有绝壁。下有深川。名曰虚空桥。乙丑年。金德龙为节度使。遣虞候奉昕等。入觇胡人有无。使之乘机逐捕。胡人预觉之。要于虚空桥。下石鼓噪。我军惊散。颇损国威。德龙坐罢。朝廷欲报其耻。以秀文为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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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使。秀文。宿将有威望。锐意灭贼。部分诸将。潜师夜行。掩胡不意。未晓。至西海坪。将四面合攻。期以尽歼。会。卫将江界府使张弼武性躁。未及合围。而遽吹角进军。胡人觉之。大呼曰。高丽贼至矣。壮者乘暗多遁去。我军尽烧其村。老稚女子皆死。秀文大喜奏捷。 上嘉其功。加秀文阶正宪。厥后。秀文闻壮胡皆逃。乃愧惧。疽发背卒。○洪仁庆以父丧去位。仁庆与李文馨。皆有名字。仁庆颇张气焰。且有不廉之名。文馨言其疵。仁庆衔之。亦掇文馨之过。遂成嫌隙。朝绅多两人之友。各与其所亲。颇有朋党之渐。识者忧之。大臣右文馨。故仁庆不得意。以大司谏谢病解职。至是遭父丧。朋党之说乃息。○秋。李滉承 召命入京。拜崇政大夫,判中枢府事。 上必欲致滉。屡下恩召。词旨甚恳。滉不得已诣阙谢 恩。然无久住之计。姑以仰答 恩命而已。○白仁杰谢病归坡州。仁杰志气不群而学术粗疏喜于敢言亦不适用时奇大升沈义谦。方有时望。仁杰语人曰。奇大升果于自信。必误国事。义谦以外戚。安可预政。今之士类。大抵皆义谦门客。外戚之权。不可太盛。闻其言者。疑仁杰有攻击之意。或误传仁杰将去奇,沈。于是士类哗然。以仁杰为嫉善。仁杰乃弃官归乡。○十一月。拜白仁杰为大司谏。 下书召之。仁杰不至。成浑问李珥曰。白公去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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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何如。珥曰。白公立朝陈大计。而 主上不用。则可以退矣。今者 君臣之间。无可去之几。只是有人言而已。似当上来。浑曰。白公自言学术不足。虽进不能有为云。珥曰。若自量如是。则非他人所可劝沮也。
隆庆三年己巳○今 上二年
正月。以白仁杰为大司宪。仁杰既退。 上思其风节。屡下教召之。仁杰固辞以疾。至是。 上特命升品为宪长。仁杰上章三辞。 恩召不置。乃拜命。○二月。判中枢府事李滉。请于 文昭殿。正 太祖东向及昭穆之位。不从。 上之初即位也。英明颖悟。一国颙望 圣德之成就。未几。流俗之说。日聒于前。 上意已染俗。见李滉承 召入京。虽加宠敬。而无虚怀典学之志。滉或 启于 经席。或上疏章。每以圣贤之学勉 上。 上优容而已。终无反躬之实。滉本执谦退。又见言不采用。归意益决。乃集先贤所作之图。补以己意。为圣学十图以进。议论精详。滉曰。吾之报国。止此而已。至是。 仁 明两庙。将祔 文昭殿。殿之祫享位次。 太祖居北南向。昭穆东西向。而 殿宇南北短。东西长。 仁 明祔而祫享。则殿窄不容。故大臣欲拆开 殿宇。补其南。以容加设之位。滉以为古者祫享之位。 太祖东向。昭穆南北向。我朝 宗庙。无祫享之仪。只于 原庙(即 文昭殿)有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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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而位次非古。若因此会。正 太祖东向之位。昭穆南北相对。则无拆开 殿宇之弊。有因俗反古之美。遂作图为说而进之。 上下其议于大臣。大臣不好古。固执以为 原庙不可施古礼。且此位之设。已过百四十年。今若迁变。则 祖宗之灵。亦必骇异。议遂不行。李珥闻之叹曰。今之望有为者。其计左矣。如欲有为。当有变革。今者百四十年已设之位。尚不可迁。则况百四十年已行之法乎。穷则变。变则通。今者穷而不变。吾不知之矣。
 谨按。人君之奉先。当崇重于宗庙。而原庙非所当设也。我国 文昭殿之设已久。非 圣学高明以礼事亡。则不能革罢矣。李文纯自度不能废 原庙。故欲就 原庙中行古礼。是亦处变而得正也。大臣非有定见。只欲苟循流俗。以沮儒者之议而已。 主上既不好古。而大臣又无识量。宜乎贤者之不能立朝也。
以李滉为议政府右赞成。固辞不拜。○三月。李滉谢病归乡。滉自陈老病。恳乞还乡。章累上。 上许之。引见于便殿。 上问曰。卿欲何言。滉曰。伏愿 圣明爱护士林。 上曰。当为卿勉之。又问曰。朝士何人可倚信。何人为道学乎。滉对曰。李浚庆。可托大事。愿信任勿疑。奇大升。学问之士也。但未造精微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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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按。知人则哲。惟帝其难之。岂不信哉。李文纯以硕德儒宗。当 主上求贤之际。所荐只二人。而李浚庆则居首相之位。不能引 君当道。旁招俊乂。而矮亢自高。无容人之量。只欲遵守近规。而沮格儒者之议。殆不及于具臣矣。奇大升则才豪气粗。学问不精。自许太高。轻视士类。异己者恶之。同己者悦之。若使得君。则其执拗之病。将以误国矣。以文纯之贤。所荐如此。知人岂不难矣哉。
滉既辞阙。朝士儒生。出饯倾城。牵挽迟留。三宿江上而南归。○李浚庆请以 仁庙不入 文昭殿。三司驳正之。初。 仁庙禫后。权奸当国。以 仁庙为未踰年之君。不安于 文昭殿。祀于 延恩殿。(德宗位版所安。 德宗未即位。故别祀于 延恩殿。)国人悲愤。至是。舆议欲于 明庙禫后。与 仁庙同祔 文昭殿。浚庆以为 仁庙既祀于 延恩殿。不必祔 文昭。于是众议蜂起。三司交章。至比浚庆于乙巳权奸。浚庆亦自服过。遂寝其议。○六月。太白累日经天。○金铠有罪。削夺官爵。黜于都门外。铠以旧臣。持身居官。稍称府简。而为人刚愎自信。不喜道学之士。见人异于流俗。则必深嫉之。李滉既退。铠心不平。语人曰。景浩(滉字)此行。所得不少。暂诣京城。手握一品告身。归以为乡里荣。岂不充然乎。曾乞假归乡。还过全州。遇观察使宋赞。剧谈儒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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弊。傍若无人。府尹卢禛闻其言。退而脱纱帽投地曰。著此纱帽。终不免祸矣。盖畏铠将害士林也。铠素与洪昙志同而相善。及昙为吏曹判书。铠之族子金继辉闻之曰。金判书殆哉。盖昙意与铠合。必引铠持宪。若不能害士林。则必为士林所不容。故继辉之言如此。昙果引铠为大司宪。铠大言曰。当今士类。妄欲有为。不可不抑制也。盖指奇大升,沈义谦,李后白等也。乃于 经席。白 上曰。为士者当自饬其躬。而口不言人过失。今之所谓士者。自顾缺然。而妄谈是非。诋毁大臣。此风不可长也。己卯之时。朝多浮薄之士。推引同类。排斥异己。赵光祖之得罪。皆浮薄之徒酿成其祸也。愿 圣明抑制此习。于是。士林疑铠欲逐之。或问于李浚庆。浚庆曰。且止一金铠。安能害士林。此非独铠意也。不可轻发。为患滋大矣。铠闻士类疑忌。他日又 启曰。臣前日之 启。非嫉善也。恶似善而非善者也。其言欲自明。而其意阴险。 上曰。卿意非嫉善。何必自明。持平郑澈进曰。金铠荧惑 圣听。嫁祸士林。 圣明不可不察。 上厉声曰。郑澈过矣。金铠何至于此。澈曰。雷霆虽严。臣言不可不尽。因言铠失。切中其病。铠面色如土。先拜而出。于是。士类合辞攻铠。承旨奇大升等。请面对极言。而不胜愤激。语无伦序。识者笑之。于是。三司交章请削爵放黜。累日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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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铠被劾出都外。有人以台谏 启辞示之。铠惊曰。观此 启辞。乃以我为小人也。忧懑成疾。数月而卒。○坤方。有声如风水相激。○闰月。吏曹判书洪昙免。昙立朝。以清简称。但嫉学问之士。谓人曰。真儒岂出于今世乎。今之自谓学问者乃伪也。若有真儒。则吾当敬慕。岂敢瑕疵乎。自 中庙朝。权奸例执国柄。贿赂成风。仕路淆浊。元衡,通源。相继得罪。朝野拭目。伫见清明之政。而居铨衡者。未能尽革旧习。如闵箕虽有时望。亦不免以干请除官。及李铎为吏曹判书。务张公道。以为初入仕者若非上舍生。例试荫才。贤者岂屑于就试乎。乃使郎僚荐知名之士 启请。被郎荐者。虽不试才。亦得补官。于是。仕路稍清。流俗群非。以为轻毁旧规。创开新例。铎与正郎具凤龄。被谤而不挠。及昙为判书。欲反铎之所为。以循流俗。郎官不从。昙甚恨之。尤与佐郎郑澈相忤。一日当补官。澈欲拟被郎荐者。昙曰。此人未试才。澈曰。若被郎荐。虽不试才亦得补官已成近规矣昙曰开此新例物论峥嵘。不可用也。澈争之固。昙甚怒。尤忌士类。思所以逐之。时旧臣如昙从兄右相暹,判书宋纯及金铠。皆与昙合。先用纯为大司宪。将攻士类。适坐事递。乃用金铠。铠得罪。昙不自安。辞疾免。
 谨按。人君之知人。厥惟艰哉。如洪昙者。居家有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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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之行。立朝著廉洁之名。处事多干能之才。流俗孰不以为贤者乎。顾其中刚褊自信。无好善之量。见人有以学问名者。辄疑其伪。非徒疑之。又从而嫉之。其言曰。若有真儒。吾当敬慕。此甚不然。假使真儒出于今世。昙若见持身异于流俗。则已疑其伪矣。何敬慕之有。其为铨长也。自谓至公无私。而其所谓至公者。不分贤愚工拙。惟以来历久近为次而升之曰。一般朝士。安可取舍。其意欲使朝士无拣黑白。轮拟清要。徒以均一为至公。吁亦异矣。若如昙言。则烂羊都尉。灶下郎将。未为猥滥。而舜之放四凶。举十六相。非至公也。若使人君信用如昙者。则妨贤病国。终归于大乱而已。
右议政洪暹。辞疾请免。 上不允。暹亦不自安故也。○七月。吏曹判书朴忠元免。忠元素无才行。浮沈取容。驯致六卿。及拜铨长。物议殊不快。郑澈,辛应时,吴健会话。见朝报相语曰。此人岂合铨长。客有闻者。告大司宪白仁杰。仁杰语其从子惟温曰。郑澈,辛应时。使我驳忠元。吾姑忍之。惟温泄其语于忠元。忠元自知不为清议所容。乃谢病免。○以朴淳为吏曹判书。淳清介有志操。少事徐敬德。深尊仰之。立朝。常以忧国为心。至是为善类宗主。惓惓以接引名士为务。其于流俗。视之蔑如也。大臣颇不悦。及拜铨长。物情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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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而淳嫌其以新閒旧。累辞疾不拜 命。李珥见淳曰。当今时势。当裒集清流。静以镇物。务积诚意。以感圣心。铨衡之任。不可委之流俗。公若固辞。使小人操柄。则是误国也。会 上不许淳辞。淳乃供职。先是。金继辉谓李珥曰。今之时事。纪纲不立。百度废弛。无可下手处。珥曰。譬如千年巨屋。支倾补漏。仅仅度日。若遇风雨骤至。必不能保。当鸠群材会众工。易而新之。继辉曰。非徒不新。又有儿童掘其柱根。则尤不可支持。虽欲改作。必待善手。若非善手而遽撤旧屋。终不能新。则只成废基而已。当今朝臣可当大事者为谁。珥曰。朴和叔(淳字)为人。表里洁白。忧国以诚。朝臣无比。只恨精神气魄禀得弱。恐不能当大事。白老(仁杰)心事不凡。志切爱君。只恨气粗学荒。无以有为。若退溪先生则学精德尊。上得 主上之眷注。下负士林之重望。可以有为。而终无担当大事意思。恐是自度才不足耳。继辉曰。奇明彦(大升)何如人。珥曰。明彦气盖一世。亦奇士也。但自许太过。无温谦受善底意思。必不为士林所归。安能当大事乎。继辉曰。毕竟时望焉归。珥曰。无已则归于和叔。至是。淳果被大用。时洪昙等深忌士类。士类以为忧。郑澈谓李珥曰。士类恐当先发。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珥曰。不可。先发必危。彼非贪鄙小人也。嫉善之心。未现于事。 上下皆不知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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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今遽攻击。则不能见信。而反挑祸阶。为士类者。莫如自守饬躬。务积诚意。以得 上心而已。彼亦不能先发。今日事势。先发者必凶矣。○八月。太白经天。荧惑入于舆鬼。○弘文馆校理李珥上疏辞职。 优答不许。珥自以为学未进。不可从政。前此累辞要职。至是。自陈外祖母有养育之恩。居江陵。老病无子。请解官归养。且俟学进还朝。 上答曰。身虽在朝。亦可以往来省觐。何必解职哉。因命吏曹曰。往见祖母。虽非法例。校理李珥。特令往来觐省可也。珥感 特恩。乃出供职。○丁未。行 明宗禫祭。旧例。禫后陈贺。前一日。李珥始就职。谓同僚曰。自 上丧制甫毕。遽即受贺。揆之情礼。实为未安。百官哭泣之馀。旋即陈贺。是歌哭同时也。同僚然之。乃上劄请行慰礼而停贺。 上问于大臣。大臣亦以为然。遂停贺。○领议政李浚庆等。以灾变辞职。不 许。是时。日月薄蚀。淫霖害稼。妖星累见。弘文馆上劄子。请因恐惧之时。大奋有为之志。自 上循例答之而已。○丁巳。祔 明宗大王于太庙。 上亲祭后还宫。大赦。受百官贺。以李彦迪,沈连源。配享 明宗庙庭。连源。 王大妃祖父也。虽无学术。颇知爱士。乙巳之难。尹元衡等。欲授连源以固伪勋之势。强录连源于三等。连源虽不能辞。而心伤善类之死。且惭录勋。至于涕泣。至是配享。○李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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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 经席。进讲孟子。临文 启曰。世代各有所尚。战国之时。所尚在于富国强兵。战胜攻取而已。至于西汉之淳厚。东汉之节义。西晋之清谈。皆一代所尚也。人君当观一代所尚之如何。所尚不正。则当矫其弊。今者承权奸钳制之后。士习委靡偷惰。徒知食禄以自肥而已。无忠君忧国之心。纵有一二有志者。皆为流俗所拘。莫敢出气力以振国势。俗尚如此。 圣上当奋大有为之志。以作士气。夫然后世道庶可变也。昔者。孟子以匹夫之力。只以言语教人。尚能熄邪焰廓正路。以成如禹之功。况人君任治世之责。能以斯道教民。则非徒垂教于后世。亦可兴化于当时。其功岂特孟子而已。当今人心之陷溺。甚于洪水之灾。杨,墨之害。只望 殿下躬行心得。施教于世。尽其君师之责而已。讲毕。珥进 启曰。人君不欲治则已。如欲为治。必先下工于学问。所谓学问者。非特 勤御经筵。多读古书而已。必也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工夫不懈。实有功效。然后乃可谓之学问也。匹夫在家。虽有学问之工。其效不见于世。(缺)人君则不然。蕴之心意者。发为政事。故其效立见也。当今民生困瘁。风俗薄恶。纪纲陵夷。士习不正。而 殿下临御数年。未见治效。窃恐 殿下格致诚正之工有未至也。若此因循。日益颓败。则国之为国。未可知也。伏愿 殿下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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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有为之志。存心道学。讲求善政。使臣民晓然知 圣主将兴三代之道。然后熟察群臣之臧否。择其忠国忧君者。与之共事。而不使碌碌无志。只求餔啜者。冒居大位。举错得宜。人器相称。则经济之士。必有出为世用者。而国事庶可为也。 殿下诚志于治。则虽常人之言。可补 圣德。若 殿下悠悠泛泛。只事文具。则虽孔孟恒在左右。日谈道理。亦何益哉。领议政李浚庆进曰。朝廷之上。当守体统。顷日承旨请面对之事。非近规也。恐坏体统也。假使有可畏之机。自有台谏及论思之臣。何必承旨请对耶。珥曰。此言不然。只在所言之如何耳。若所言是。则何妨于体统。承旨亦 经筵参赞之官也。请对言事。亦其职也。浚庆之言。太执也。今者善政不举。百度废弛。若不奋然振作。以新一代之规矩。而徒欲拘常守旧。则安能祛积弊。而大有为哉。大臣不能引 君当道。而惟遵守近规是务。殊非群下所望也。 上于群臣之言。皆不答。○王大妃命会经筵官及实录厅诸臣于阙庭。赐酒及色䌷表里。○李珥白 上曰。为治先须识时。人君虽欲有为。若权臣专国。或兵革扰乱。则虽有其志。治务难成矣。今者。幸无权奸及戎马。此正 殿下汲汲有为之秋也。 上曰。此言则然矣。但战国扰攘之时。孟子劝齐,梁行王道。则虽有戎马。亦可行王道矣。珥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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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曰。 殿下所见。诚卓冠千古矣。但王道之行。在于实功。不在于言语。伏愿 殿下实下工夫也。孟子之言曰。一正君而国定。此最要语也。夫君心既正。则政事之间。虽有小失。自当改革矣。若君心不正。则虽使政事偶合于理。渐变为非矣。今者。 殿下先正圣心。日用言行。粹然一出于正。以表率臣民。则君子有所恃而尽忠辅佐。小人亦知 上心之不可干以私。将必革面向善矣。此所谓一正君而国定者也。○九月。李珥每因进讲。陈达为学为治之说。可 上默无一言。珥乃 启曰。自古有为之主。欲兴至治。则必推诚待贤。酬酢如响。开怀虚纳。故上下交孚。而政治成焉。尧舜之时。不言而信。无为而化。若无待于言语。而考之古书。则尧舜与廷臣都俞吁咈。无言不答。况后世乎。至如我朝 世宗 世祖。与群臣相亲如家人父子。故群臣感恩怀德。竭其死力焉。今臣累得入侍。每见 殿下于群臣之言。略不酬答。夫一家父子夫妇虽至亲。若使父不答子。夫不答妻。情尚阻隔。况君臣名位悬绝者乎。群臣得见 上面。只在 经筵。故入侍之臣。预思所奏。昼思夜度。及至 上前。怯于 天威。言不尽意。十达二三。自 上虽虚心酬酢。尚患下情不达。况沈默不言以阻之乎。目今天灾时变。近古所无。臣民惴惴。不知更有何事。为 殿下计。当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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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策。汲汲救时。不宜深拱无所猷为也。 明宗大王以二百年 宗社。付之 殿下。 殿下受其忧也。非受其乐也。二百年 宗社日阽危地。而 殿下不思振起之乎。 上曰。蕴之为德行。然后乃可发之为事业。岂可无德行。而有事业乎。且三代之治。亦当行之有渐。不可猝然遽复也。珥曰。 殿下此言。固是循本之论。但德行非一朝可办。而政事不可一日废也。允德未成之前。将置政事于不问。而任其紊乱乎。是故。德行事业。当一时交修并进也。且三代之治。固不可猝复矣。至于革弊救民。则此岂难行之事乎。尧舜之德。虽不可猝成。但求尧舜之用心。法尧舜之善政。则庶几尧舜之治矣。 上曰。古亦有无尧舜之德。而有尧舜之治者乎。珥曰。古人无法尧舜者。故不见其治。诚能法尧舜而行之。则岂无其治乎。程子有言曰。后王若明春秋之义。则虽无舜禹之德。亦复三代之治。此其明验也。且孟子劝齐宣,梁惠行王道。以二君可行王道故也。岂好为空言哉。以德言之。舜禹之德。非二君所可猝办也。德虽不及于舜禹。而奋发大志。力于躬行。信任贤臣。每事取法舜禹。则舜禹之治。可庶几也。臣民得遇 圣君。乃不见治化。于何时得遇太平之日乎。时李珥因书堂月制。乃设作问答之辞。以陈人君为学为治之道。名曰东湖问答。 上问珥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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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湖问答。何以汉文常为自弃乎。其论似过矣。珥对曰。文帝固是天下之贤君也。臣所谓自弃者。抑有意焉。先儒谓若道将第一等。让与别人。且做第二等。便是自弃。文帝以质美之君。当汉道全盛之时。可以复古。而志趣不高。终于杂霸。故臣以为自弃耳。 上曰。文帝之不能复古。以经籍遇火。真儒不作故耳。岂是文帝之过乎。珥曰。文帝无大志。每好卑论。虽有文献。亦将如之何哉。人君立志不高者。大抵皆自弃也。时中宫未建。献纳吴健 启曰。择妃。当先观家法。且外戚之患。不可不预防。 上曰。人君自不贤。故外戚为患。人君苟贤。外戚岂能作威福乎。珥曰。 殿下之见诚卓然矣。但人君虽贤。不可自恃其贤。而不为之检防也。择妃。须见家法之如何。不然则圣女未可必得。而后日外戚。岂无恣横之忧乎。 上曰。王莽之女孝平皇后亦贤明。则何必系于父母乎。珥曰。若泛论事理。尽其常变。则 上教亦当矣。今择 圣配而不问父母之如何。以冀万一之幸。则无乃不可乎。必须咨访大臣。博采群议。必得家法纯正。父母仁贤者。然后乃为国家之福矣。○李浚庆侍 上。语及乙巳之事曰。卫 社之时。善士或有坐死者。其疮痍未合矣。李珥曰。大臣之言。何可含糊不明乎。卫 社是伪勋也。其得罪者皆善士也。 仁庙礼陟。 中宗嫡子。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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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宗一人而已。天命人心。岂归他人哉。奸凶乃敢贪天之功。斩伐士林。以录伪功。神人之愤久矣。今当 圣上新政之初。当削勋正名。以定国是。不可缓也。浚庆曰。此言则然矣。但 先朝之事。不可猝改。珥曰。不然。 明宗幼冲即阼。虽不免奸凶之欺蔽。今则在天之 灵。洞照其奸矣。虽曰 先朝之事。岂可不改乎。先是。白仁杰每见浚庆。称李珥贤且才可荐用。及珥于 经席。再折浚庆之言。浚庆不悦。谓仁杰曰。尔之李珥。何其言轻乎。○上 王大妃尊号曰。懿圣。百官陈贺。○命革四馆侵虐新进之习。李珥白 上曰。作人之效。虽非一朝可见。但弊习伤教者。则不可不革。今者士之初登第者。四馆目为新来。污辱侵虐。无所不至。夫豪杰之士。尚不以科举为念。况使之毁冠裂服。宛转泥水中。尽丧威仪。以弃廉耻。然后乃登仕版。则豪杰之士。孰肯为世用乎。 中朝接待新恩。颇加礼貌。若闻此事。则必以为胡风矣。 上曰。侵虐何意。昉于何代耶。珥曰。于传无徵。但闻丽末。科举不公。登第者多贵家子弟。口尚乳臭者。故时人目之曰粉(粉红。一作红粉。)红榜。人情愤激。遂肇侵辱云。 上曰。此可革也。遂 传教痛革。○弘文馆上疏。请定 圣志以求实效。崇道学以正人心。审几微以护士林。谨大礼以重配匹。振纪纲以肃朝廷。尚节俭以舒国用。广言路以集群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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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贤才以共天职。革弊法以救民生。疏入。 上斥以过越不纳。于是。 上临御三年。无图治之诚。臣邻皆习于因循。道学坠地。人心趋利。憸细伺隙。朝乏直言。纪纲陵夷。奢侈踰度。国用虚竭。贤士退缩。民瘼日深。定配之所又未知必出于仁贤之家。故玉堂之疏如此。○ 上别祭于文庙。试儒生。赐卢稙等及第。○冬十月。以灾异避正殿。减膳撤乐。求言于四方。时日变异常。延访公卿。领议政李浚庆对以嘉礼在迩。而变异如此。恐有后日宫闱干政。外戚恣横之弊。愿恐惧修省。○李珥于 经席。因讲孟子。至王顾左右而言他。 启曰。当今民生憔悴。纪纲紊乱。四境之内。不治甚矣。设使孟子问 上以如何。则自 上将何以答之耶。 上不答。珥知 上无求治之志。遂有去志。适闻外祖母病重。乞解官归省。 上赐假使归。○十一月。尊德兴君为大院君。加嗣子河原君 爵一品。且给土田臧获。 上欲以一品爵世袭。俾奉其祀。朝臣皆以为不可。且曰。宗室之禄。例限四代。旧规不可变也。乃以爵禄限四代。只以土田臧获世祀。
 谨按。专心正统。固理之正。崇奉私亲。亦情之至也。名分一节之外。极其隆重。无所不可。朝臣不揆情礼。惟旧规是守。夫旧规虽不可变。事理万变。亦安能胶守乎。今 上以旁支。入继大统。此亦旧规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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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君诞育 圣躬。而四代之后。嗣孙绝禄。其与嗣濮王世祀之例异矣。岂不有慊于 圣心乎。
十二月。册朴氏为 王妃。 王妃父应顺。以例拜领敦宁府事。应顺之弟应男有时名。处要地。与沈义谦甚密。 朴氏之册封。义谦之力为多。
隆庆四年庚午○今 上三年
春正月。吏曹判书朴淳辞疾免。以李铎为吏曹判书。铎时望虽不及淳。而爱士有局量。及居铨部。务张公道。政事比淳为优矣。○三月。左议政权辙。称病不出。 上敦谕乃出。初。辙于 经席。闻白仁杰进言曰。君相相和如父子兄弟。然后乃成事功。今日可谓相和如父子兄弟乎。辙误闻其语。以为仁杰斥辙与李浚庆不和。退而语人曰。吾被白君重驳。不可复出。时浚庆以病辞职。辙又引疾。时论嚣然。洪暹闻之。 启曰。仁杰之言。未知何意。权辙与李浚庆素无纤芥之嫌。不可因人言而动大臣。 上答曰。仁杰性本朴直。有古人风。虽有过言。不可介意。遂谕辙出视事。仁杰闻暹言。惊怪到政院。请考日记。则别无斥辙之言。乃上疏自解。然后辙觉其误。乃出。
 谨按。大臣受国重任。当尽其职。自反而缩。则不可以人言自沮也。自度不能称职。则当恳辞以授贤才。可也。今权辙备员三公。无所建明。瞻前顾后。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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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言是畏。岂无愧于大臣之名位乎。
亲临试武士于慕华馆。夕 还宫。未入阙门。昏钟已动。扈卫群臣家在三门外者。闻钟驰散。人马辟易。识者惊骇。○旱甚。 上问弭灾之策于李浚庆等。三公所陈累数十言。皆陈言别无适用之策。是时凶荒大甚。民生失所。国势岌岌。而大臣因循无所建白。士类之稍欲有为者。则辄斥以喜事。士气甚挫。○雨雹。白虹贯日。天变叠现。人心危惧。大臣台谏及政院。请避正殿求言。 上答以更观日候。不听。○藏 胎于林川。初。 上即位。朝议欲依 祖宗例。择地藏 圣胎。求于潜邸。得之园北松林閒。乃择地将藏于江原之春川。功役垂毕。审其正穴。是古藏也。乃移于黄海之江阴。开基之际。去正穴数十步外。有埋小罂者。或亦疑其古藏。观察使具思孟曰。此非正穴。且只有小罂无他物。不可以此轻废大役。众疑乃定。功役亦垂毕。朝廷闻其事。宪府论思孟不 启禀之罪。罢之。大臣以为不当藏于污秽之处。乃移于忠清之林川。于时。百姓饥馑。劳于运石。一藏 圣胎。害遍三道。识者叹之。
 谨按。人君崇高已极。故人臣不以承奉为敬。而以责难为恭。当此凶荒生民涂炭之际。大臣台谏。不汲汲于匡主救民。而惑于胎经之说。屡移 圣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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竭三道民力而莫之恤。谓之何哉。 山陵卜兆。重于藏 胎。而犹不避古藏。至于掘人坟墓。而藏 胎独避古藏。何欤。且国内峰峦。只有此数。历世无穷藏 胎。不可再用。则抑求之境外乎。其非可继之道明矣。
四月。近臣复以灾异请避正殿。 上曰。避殿乃人君贬己之道。人臣岂可轻言乎。 上将亲行夏享祭于宗庙。大臣谏臣近臣。皆以灾异请勿 亲享。 上乃止。
 谨按。 亲享 宗庙。礼所当然。于谨灾之道。有何妨碍乎。若减损仪仗从卫。而躬诣 宗庙。则于奉先谨灾。两得焉矣。朝臣不知此义。乃以 亲享。比之于游观。以沮 盛心。是与修斋诵经以求却敌。何以异哉。呜呼。大臣侍从。皆无识见如此。虽欲格王正事。其可得乎。
旱势益炽。 上乃避正殿。减膳撤乐。求言于四方。○己未。 亲祭南郊山坛祈雨。○馆学儒生上疏。请以金宏弼,郑汝昌,赵光祖,李彦迪四人从祀于文庙。 上曰。如此重大之事。不可轻举。疏三上。终不 允。○兵曹参判白仁杰上疏。大意其一则请革弊政。二则请昭雪乙巳己酉之冤。三则请以赵光祖从祀文庙。四则请招李滉。五则请致仕还乡。 上优奖以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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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疏于大臣。使之议启。○大饥。京畿,庆尚,忠清三道尤甚。 上于经筵。问洪暹曰。欲遣御史于三道。问弊赈饥。谁可者。暹曰。小臣茫昧。不识其人。自 上简命宜当。无已则当与诸大臣同议以 启。暹出。与权辙议 启曰。御史之命。当简在 圣心。非臣等所预。 上固问之。三公乃同议以 启曰。三公之荐御史无前例。恐有后弊。 上乃止不问。
 谨按。大臣秉匀(匀从金)调元。一国之事。无不预知。况荐人授职。乃其责任乎。三公坐食中书。徒然充位。于国事不知得失。于人才不辨贤否。猝然承 问。错愕罔措。乃以无前例为辞。其自为计则得矣。奈天下后世嗤笑何。呜呼。国事日非。弊习已痼。而徒务遵守前例。坐而待亡。大臣非其人。祸可既乎。
五月。领议政李浚庆等以白仁杰疏议 启曰。疏中圣学做功。招贤委任之事。惟在 圣明省察而笃行之。其馀陈弊。则皆方今商确讲究之事。乃有司之务。不敢更烦 圣听也。观其大意。则欲昭雪乙巳己酉之冤枉。从祀先贤于文庙而已。乙巳之(缺。)实多有可议之端。然在今日似不敢轻议也。己酉之狱。最为冤枉。诚可于悒。从祀事。仁杰之意。虽指赵光祖。而吾东方义理之学。实自金宏弼启之。两人从祀文庙。诚无所愧。 圣教以为乙巳己酉。非今日所当议。而从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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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庭。不宜轻举。臣等不敢容喙。然其事有如此者。敢陈首末。自 上答曰。知道。
 谨按。大臣辅佐人主。虽平居无事。犹当竭诚匡救。必使国事归正而后已可也。况变异非常。上下遑遑之际乎。浚庆等以 前朝遗老。为 主上所倚重。齿爵俱尊。更无所希。因此 圣上求言老臣陈疏之时。尽言不讳。振起颓纲。则人望洽矣。顾乃含糊未白。至以不敢容喙为辞。是何言哉。大臣不敢容喙。则孰敢有发言者乎。乙巳之事。三尺童子。皆知其诬枉。神人之愤久矣。今乃言及之而不言。诿以不敢轻议。其荒甚矣。大臣之 启。模棱未辨。故自 上亦答之以知道。无所可否。呜呼。国是之归正。终不可望也已。
己卯。 亲祭于社稷祈雨。是日雨作。○是时。李浚庆,权辙,洪暹为三公。辙,暹本以庸才。循资以致相位。惟浚庆稍有时望。但才识不足。性又高亢。无下士受言之量。当灾害切迫人心恟惧之际。别无建白。士论非之。浚庆亦不自安。由是。与新进士类不协。奇大升才气有馀。论事果锐。尤与浚庆积忤。大升发忿弃官归。士类多惜之。白仁杰语人曰。方今朝廷。新旧不和。大臣务欲安靖。其弊也偷。士类务欲建白。其弊也激。当使调剂得中。吾欲见 上尽言之。闻者恐仁杰言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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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旨。反致 主上疑有朋党。乃力止之。洪暹谓仁杰曰。我作相何如。若有可相者在朝。则君不劾我乎。仁杰依违答之。退谓人曰。退溪若上来。则洪暹之位。论递何难。特退溪不来耳。仁杰以忠直自许。而学力不足。精神已衰。自 上虽示恩宠。实不用其言。士类亦不信向。所亲多劝仁杰引退。仁杰曰。吾感 圣恩。未忍决去尔。仁杰之疏。既发乙巳之端。众情愤郁。咸以为冤枉未伸。致此旱灾。浚庆等见物议难抑。乃率东西壁诣阙。请雪丁未己酉罪人之冤。削李芑,郑彦悫官爵。犹未举乙巳。明日。三司同发。请雪乙巳以下冤枉。犹未举伪勋。
 
谨按。人臣事君。有犯无隐。乙巳之祸。冤通天地。愤结神人。伪勋不削。无以正名。今者大臣不敢举乙巳。三司不敢举削勋。使其不知则非智也。知而不言则非忠也。举大事动人主者。虽至诚贯石。犹惧不格。况以穿凿之智。琐屑之诚。欲以感悟 君上。安能济事乎。宜乎伪勋之不能削也。
以朴渐为正言。谢病免。渐居家。以孝友著名。沈义谦与之深交。李梁用事之时。渐见士林将被祸。力劝义谦。白其父领敦宁府事钢逐梁。梁既窜。渐不能韬晦。自言其功。名誉顿盛。所交皆名士。门庭不静。渐才智不足。又无学术。而每发忧国之言。若闻善士不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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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之路。则必欲荐于当路。识者闵其騃。不知者乐其势。媢嫉者忌其名。于是毁誉交至。荐以孝行。与成浑等拜参奉。未几登第。白仁杰素不知渐。只闻其名。及成浑擢拜六品也。仁杰乃白 上曰。朴渐学行俱备。当超拜六品而柄用之。 上嘉之。命授六品。物情未快。忌者益众。人或尤仁杰误荐。仁杰曰。我不知渐。但闻与成浑并称。运升六品。故妄意渐当超拜。今众情未协。吾欲还白 主上收其 命。仁杰之志虑无定如此。李浚庆素不快于渐。一日。有人求通关节于浚庆。浚庆不许。其人曰。朴渐以白衣。尚有权势。一纸之简。使州郡振动。何物宰相。反冷落如是。浚庆曰。朴渐之无行如此。乃盗重名乎。尤恶之。及渐拜正言。浚庆谓大司谏金鸾祥曰。朴渐不可居清要。鸾祥亦闻渐多过失。欲与同僚论劾。同僚惊拒之。鸾祥曰。我为长官。不能取信于人。当自劾。乃诣阙 启曰。朴渐浮浅好议论。为儒生时。非议政事。交结朝士。此人不合居清要。故欲与同僚劾奏。而同僚不听。是臣无状。不见信于僚属也。请递臣职。 上不允。而台官以鸾祥为非。劾递之。渐不自安。辞疾不拜。浚庆入侍 经筵。极言渐之罪过。 上曰。朴渐无状。我几为所误。顾白仁杰曰。何以荐之。仁杰曰。小臣只信传闻之说。妄达于冕旒。浚庆之言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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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按。朴渐学术不足。善名太盛。誉固过实。毁亦非真。鸾祥既不悦渐。则当以名过其实劾之可也。朝士之居清要者。未必皆优于朴渐。则置而勿论亦可也。今乃以非议朝政为罪目。则是启 君上厌言之心。防朝士直言之路也。其害岂浅浅乎。夫以儒生非议朝政。虽于一身。有出位之责。朝廷不可以此罪人也。子曰。邦无道。危行言孙。言之不孙。非国之害也。岂可使士言孙。而为无道之邦乎。
鸾祥既递。士类多尤其谬 启。鸾祥曰。我二十年窜谪。今蒙 圣恩。一身尚不自惜。况恤其他。只恐朴渐以虚名误事。故奋不顾身而劾之耳。且非独我意。有识者亦言渐不可用。我之此举。只为国家耳。鸾祥未久以疾卒。或以为见忤于士林。郁郁增疾云。○甲午。弘文馆始举削勋之议。台谏避嫌。后还就职。自是三司及举朝。皆请削勋。○六月戊戌。丁未己酉罪人。并命伸雪。惟李弘胤不赦。削夺李芑,郑彦悫官爵。是时。台谏逐日伏閤。玉堂日再上劄。大臣频来 启达。举朝及宗亲儒生忠义卫之属。皆争上疏。而 俞音止此。物情愈激。○自五月大雨。至于七月。雷震之处。不可胜纪。人畜多死。○八月壬戌。 命招三公东西壁,六卿,三司长官。引见于思政殿。咨议乙巳之事。始削夺郑顺朋,林百龄官爵。明日。三公率百官立廷。请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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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勋。伸雪二柳之冤。(灌,仁淑。)自是之后。两司日五 启。玉堂日三上劄。○九月丙寅。台谏始辞职。○十月丁巳。台谏以 圣节拜表事就职。复论 启。乃 命柳灌,柳仁淑伸雪叛逆之名。十一月。停 启。自举事之后。百司废职叫閤者凡七朔。而竟不得削勋。大臣初迫于众情。不出于己诚。故终未回 天。浚庆等犹曰。举事当以渐进。削勋之议太遽。故未能得请耳。
 谨按。举朝叫閤。竟未蒙 允。其故有四。 嗣服之初。虽未能遽革前谬。大臣当以奸凶之罪。良善之冤。日陈于 经席。浸渐于 圣聪。使 主上预定好恶之权衡。而顾乃舍糊未吐。及其端既发。犹以不可轻议为言。以致 主上难于猝改 先朝之事。一也。大臣皆以为尹任之事不可论也。似若以尹任为实谋叛逆者。夫尹任实是叛逆。则岂无党与。而诛任者岂无勋劳乎。 主上不能无疑。二也。当初陈 启之时。不直请削勋。而辞旨迂回不明。亦乏诚恳。 主上知大臣迫于下情。而非其本心。故终不取信。三也。原从之录。太半是内人之族。根盘宫掖。百计交乱。而阙中之人。习闻叛逆之名。泣诉于 慈殿。反以公论为负 先王。 慈殿不能辨诬。 主上难于擅断。四也。
方 上牢拒公论。朝野汹汹之际。人或劝沈义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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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于 慈殿。期于成事。义谦辞不敢。白仁杰曰。李梁之窜。义谦实通于 慈殿。今独不敢。何也。是义谦不欲削勋也。先是。朝士有以削勋事问于义谦者。义谦曰。原从功臣千有馀人。多有缔结掖庭者。此人等必冒死图沮公论。若举事而未成。反有害焉。不如且止。识者以是短义谦。○设正供都监。浚庆等欲救民弊。别设都监。以三公领之。选朝士之有才识者充其郎。将以利民。而 上意只在循例。大臣亦惮于更张。徒以文簿笔削而已。别无革弊之事。识者笑之。客有语于权辙曰。正供都监。将以均列邑之贡进也。州郡或昔饶而今乏。物产或昔有而今无。民户或昔众而今寡。田野或昔辟而今荒。为今之计。当观州郡物产之有无。民户之多寡。田野之荒辟。钱谷之丰啬。改定贡进之数。各得其当。则贡进均平。而八路犹一家。民受实惠矣。今也不然。小县不当大州十分之一。而其所定贡物。略有差等而已。无大分别。小县之民。尤苦役重。此不可不改者也。辙曰。如此之事。必待命世之才。非人人所能也。但州郡之凡百所需为官用者。一切不赋于民。皆以仓谷自备。则民可休息。客曰。州郡贫富不同。大邑则或可支持。小邑仓谷无几。守令必不免凭公营私。巧立名目。以取于民矣。假使不取于民。若仓谷已尽。而经用不可支。则将何以处之。辙不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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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然。○十二月辛丑。崇政大夫判中枢府事李滉卒。滉字景浩。性度温醇。粹然如玉。少以科第发身。晚乃志乎性理之学。不乐仕宦。乙巳之难。李芑忌其名。奏削官爵。人多称枉。芑还奏复爵。滉见权奸执柄。尤无立朝之意。拜官多辞不就。 明庙嘉其恬退。累加其阶。以至资宪。滉卜居于礼安之退溪。因以自号。衣食仅足。味于淡泊。势利芬华。视之若浮云然。季年。筑室于陶山。颇有林泉之趣。 明庙末。屡下 召命。滉固辞不至。 明庙以招贤不至叹为题。命近臣赋之。又命画工模滉所居陶山。为图而进之。其敬慕如此。滉之学。因文入道。义理精密。一遵朱子之训。诸说之异同。亦得曲畅旁通。而莫不折衷于朱子。居閒处独。典坟之外。他不挂怀。有时逍遥水石閒。吟咏性情。以寓萧散之兴。学者有问。辄罄所得。亦不聚徒以师道自处也。平居。不务矜持。若无甚异于人。而其于出处进退辞受取与之节。不敢分毫蹉过。人有所遗。非其义终不取。其侨居汉城也。邻家有栗树数枝过墙。子熟落于庭。滉恐儿童取食。拾而投之墙外。其介洁不可尚已。今 上初即位。朝野颙望至治。士论皆以为非滉不能成就 圣德。 上意亦属于滉。滉自席才智不堪当大事。又见世衰俗末。儒者难以有为。 上心求治不诚。大臣又无学识。无一可恃。故恳辞爵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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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必退。既反陶山。言不及时政。舆情犹望其复起。而滉遽卒。年七十。朝野痛之。讣闻。 上震悼。命赠领议政。葬以一等之礼。滉子俊。以遗言辞礼葬。朝廷不许。太学诸生。共具奠为文往祭之。滉虽无别著之书。而议论之发挥圣谟。阐扬贤训者。多行于世。 中庙末。有花潭处士徐敬德。亦以道学名世。其论多认气为理。滉病之。为说以辨之。辞旨明达。学者信服焉。滉为世儒宗。赵光祖之后。无与为比。滉之才调器局。虽不及光祖。至于深究义理。以尽精微。则又非光祖之所及矣。
隆庆五年辛未○今 上四年
三月。以卢守慎为大司宪。守慎自复职之后。每欲退休。上章乞归养父母。言甚切至。 命授近乡州牧。以便养亲。拜清州牧使。俄升忠清道观察使。未及赴任。遭父丧。丧中得疾。 上遣医诊视。至是免丧。 上素闻其贤。特命升品。拜宪长。守慎恳辞不获。将南归尚州省母。 上亲教曰。卿不可一日不在予左右。将母上京。以全忠孝可也。因命庆尚道列邑发轿军。护其母上京。守慎感 恩流涕。其母本居汉城。以上来为喜。故守慎不能辞退。是时李滉已卒。重望在守慎。而 上只加恩宠。无共理国事之志。守慎所言多不用。守慎亦创于前祸。不复以行道自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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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犹以贤人在 朝。倚而为势矣。○五月。领议政李浚庆以疾递为领中枢府事。浚庆为相。务欲镇物。不能有为。士林多短之。然有清德。门无贿赂。或称贤相云。○以吴谦为右议政。权辙,洪暹以次升职。谦寻免。谦立朝。外虽谨干。内乏淳实。久为赞成。不得拜相。知士类不与。乃乞骸骨归罗州。至是拜右相。司宪府以非人望劾之。乃免。○以李铎为右议政。铎虽短于学术。淳厚有器度。且有好善之量。故时望归之。但无矫矫风节。临难不能无屈挠。居相位。谨饬无他而已。○六月。以朴忠元为右赞成。寻免。忠元以庸陋之资。模棱取爵位。备历清显。人多嗤笑。少时为正言。许沆为大司谏。方附金安老。势焰翕赫。残害士类无馀力。忠元素交具寿聃。一日往见之。寿聃曰。近日台谏驳击太过。岂不感伤和气。忠元然之。他日谓同僚曰。近日弹章过激。识者以为不可。沆怒曰。识者谓谁。忠元不以实告。沆曰。正言不吐实。亦是党恶。忠元惧罪。以寿聃言告。沆曰。寿聃。罪人也。正言往见之。非也。若不诣阙自首。不能免劾。忠元尤惧。乃以见寿聃事。诣阙自劾。寿聃由是远窜。士林喧传以忠元为卖友。不容于清议。及拜赞成。两司交章劾之累日。乃 命落职。○주-D001七月。白仁杰解官归坡州。是时。士类虽据清要。而大臣皆是流俗。大小官议论矛盾。朝廷乏清和之气。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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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不得志者颇伺閒隙。及吴谦,朴忠元相继被论。大官之庸碌者。咸怀不平之心。仁杰素服李浚庆之为人。每以士类之不附浚庆为恨。有时发于言语。且不取奇大升,沈义谦。每对人扬其过失。士类颇疑之。李元庆者。浚庆再从弟也。失职怏怏。甚欲朝廷生事。上舅郑昌瑞亦欲揽权势。相与潜谋。欲攻朴淳,李后白,吴健等凡十馀人。(名不能悉记)元庆欲藉仁杰及浚庆为声势。每谒仁杰。暴扬淳等过失。仁杰衰老。不能辨是非。元庆每托浚庆之言以动仁杰。仁杰尤惑之。元庆一日谓仁杰曰。 上甚厌朴淳,李后白。去之易也。仁杰问于闵起文。起文不能止。乃往见卢守慎。元庆亦在座。起文谓守慎曰。白士伟欲妄作。公须止之。元庆曰。此人决死生而举事。岂以他人之言中止乎。起文既出。元庆谓守慎曰。叔度(起文字)非可信者。今日与我同听白公之言。而乃告公止之。此岂可信者乎。顷之。仁杰亦见守慎曰。士林之年少者气颇盛。欲仰制之。守慎止之。有李睿者得元庆遗昌瑞书。示沈义谦之兄仁谦。其书略曰。先见领枢。(李浚庆)次见士伟。此事今明当发内通。不可不速图也。于是物议嚣然。皆以为仁杰将害士林。浚庆主之云。李铎闻之。使朴受往问其故。因止之。受见仁杰。具以物议告。仁杰惊曰。我岂害士林乎。但以方叔(沈义谦)为未便耳。受曰。南衮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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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门遗迹。公岂踵之乎。仁杰大骇曰。士林疑我至此乎。受出。遇吴健于仁杰之门外。未及交语而归。健入见仁杰。亦以所闻告。仁杰阳惊曰。宁有是耶。辞色若不闻其言者。健尤疑之。权辙亦使人止仁杰。仁杰惭不知所为。历见辙及朴淳自明。言辞多遁。首尾径庭。莫辨端倪。士林骇异之。或谓仁杰曰。不退。事叵测。仁杰乃狼狈而归。士林之疑不定。或以仁杰为受闇昧之谤。
 谨按。仁杰学力虽不足。亦将自惜名节。何至于谋害士林乎。必是老衰之际。为群小所卖。或昧是非耳。撑天直名。一举而摧之。吁可惜哉。仁杰之衰。固可惜。而朝廷之事。尤可寒心。贤否杂糅。黜陟不明。庙堂无柱石之重臣。台阁乏謇谔之直言。千里之国。委之空虚之域。至使李元庆,郑昌瑞虮虱狐鼠之辈。亦欲奋臂于其间。呜呼殆哉。
赞成阙位。 上特命以朴淳为右赞成。士林乃安。于时朴淳为士林领袖。李后白能执法。而狭隘不能容物。吴健为吏曹郎。欲清仕路以矫积弊。甄别黑白。不避怨谤。故群小尤忌嫉之。仁杰既退。士林恶李元庆。欲罪之。又恐不靖。皆以为大臣于 经席。详陈其故。因以斥逐。则深得事宜。朴受以告权辙。辙若将陈 启者。郑澈闻之曰。权辙必不办。此若能办。此非权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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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辙果以连累浚庆为辞。竟不 启。○八月。 康陵(陵下。一本有丁字二字。)阁火。素服五日。○冬。畿甸多虎患。命将起军围捕。军士侵掠闾阎。民间苦之甚于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