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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谷先生全书卷之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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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谷先生全书卷之二十六
 圣学辑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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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贤道统第五(单一章)
   臣按。上古圣神。继天立极。道统攸始。书契以前。茫乎罔稽。八卦肇画。人文始宣。故谨依谟训。兼考史籍。略述于此。始于伏羲。终于朱子。以著修己治人之实迹。先观功效。后稽实迹。则可以不昧于所从矣。
古者包(庖)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易系辞。下同。)
 王昭素曰。与地之间。诸本多有天字。○朱子曰。俯仰远近。所取不一。然不过以验阴阳消息两端而已。神明之德。如健顺动止之性。(乾健。坤顺。震动。艮止。)万物之情。如雷风山泽之象。(震为雷。巽为风。艮为山。兑为泽。)○史略曰。太昊伏羲氏。风姓。始画八卦。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制嫁娶。以俪皮为礼。结网罟。教佃渔。养牺牲。以充庖厨。故曰庖牺。
包牺氏没。神农氏作。斲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
 节斋蔡氏曰。耜。耒首也。耒。耜柄也。○汉上朱氏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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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帝时。民厌鲜食。于是。始为耒耜。以教天下。故曰神农。耨。除草也。○史略曰。炎帝神农氏。姜姓。始教耕。尝百草。始有医药。教人日中为市。交易而退。
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垂衣裳而天下治。
 建安丘氏曰。牺农之时。人害虽消。而人文未著。衣食虽足。而礼义未兴。于是。三圣人者(黄帝,尧,舜。)仰观俯察。体乾坤之象。正衣裳之仪。使君臣分义。截然于天高地下之间。天下其有不治乎。斯时也。其世道一新之会。而黎民于变之机欤。○史略曰。黄帝轩辕氏。公孙姓。又曰。姬姓。见日月星辰之象。始有星官之书。命大挠占斗建。作甲子。容成造历。隶首作算数。伶伦造律吕。○易系辞传曰。刳木为舟。剡木为楫。以济不通。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重门击柝。以待暴客。断木为杵。掘地为臼。臼杵之利。万民以济。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雨。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
   臣按。黄帝之后。有少昊,颛顼,帝喾三帝。皆圣贤之君。而系辞只以黄帝,尧,舜为言。故今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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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尧。接乎黄帝焉。(先贤论道统也。亦未尝及于三帝焉。)
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论语。下同。)
 朱子曰。惟。犹独也。则。犹准也。荡荡。广远之称也。言物之高大。莫有过于天者。而独尧之德。能与之准。(准。言与天等也。)故其德之广远。亦如天之不可以言语形容也。○史略曰。帝尧陶唐氏。伊祁姓。(帝喾子。黄帝玄孙。)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
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朱子曰。成功。事业也。焕。光明之貌。文章。礼乐法度也。○尹氏曰。天道之大。无为而成。惟尧则之。(此则字。是法则之则。)以治天下。故民无得而名焉。所可名者。其功业文章。巍然焕然而已。
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
 朱子曰。此尧命舜。而禅以帝位之辞。咨。嗟叹声。历数。帝王相继之次第。犹岁时气节之先后也。允。信也。中者。无过不及之名也。○史略曰。帝舜有虞氏。姚姓。耕历山。民皆让畔。渔雷泽。人皆让居。陶河滨。器不苦窳。(音愈)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相尧摄政。放驩兜。流共工。殛鲧。窜三苗。举才子八元八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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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朱子曰。无为而治者。圣人德盛而民化。不待其有所作为也。独称舜者。绍尧之后。而又得人以任众职。故尤不见其有为之迹也。恭己者。圣人敬德之容。既无所为。则人之所见如此而已。
舜命禹曰。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时乃功。(虞书大禹谟。下同。)
 蔡氏曰。水土治曰平。言水土既平。而万物得以成遂也。六府。即水火金木土谷也。六者。财用之所自出。故曰府。三事。正德利用厚生也。三者。人事之所当为。故曰事。舜推其功以美之也。○史略曰。夏后氏禹。姒姓。鲧之子也。鲧湮洪水。舜举禹代之。劳身焦思。居外八年。过家门不入。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告厥成功。舜嘉之。使率百官行天子事。声为律。身为度。左准绳。右规矩。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注已见上○蔡氏曰。古之圣人。将以天下与人。未尝不以其治之之法。并而传之。其见于经者如此。后之人君。其可不深思而敬守之哉。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论语)
 朱子曰。巍巍。高大之貌。不与。犹言不相关。言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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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位为乐也。○新安陈氏曰。舜禹不以天下动其心。于不与上。见其巍巍。
成汤诞告万方曰。尔有善。朕弗敢蔽。罪当朕躬。弗敢自赦。惟简在上帝之心。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商书汤诰)
 蔡氏曰。简。阅也。简阅一听于天。然天以天下付之我。则民之有罪。实君所为。君之有罪。非民所致。非特圣人厚于责己。而薄于责人。是乃理之所在。君道当然也。○史略曰。殷王成汤。子姓。名履。其先曰契。帝喾子也。汤始都毫。使人以币聘伊尹于莘。进之夏桀。不用。复归汤。如是者五。桀贪虐。国人大崩。伊尹相汤伐桀。放之南巢。诸侯尊汤为天子。
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大学)
 朱子曰。诗。大雅文王之篇。穆穆。深远之意。(以德容言)于。叹美辞。缉。继续也。熙。光明也。敬止。言其无不敬。而安所止也。引此而言圣人之止。无非至善。五者。乃其目之大者也。○史略曰。周古公(后稷之后)少子季历。娶太任生昌。有圣德。立为西伯。诸侯归之。三分天下。有其二。武王既为天子。追尊西伯为文王。
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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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也已矣。(论语)
 春秋传曰。文王率商之畔国。以事纣。○范氏曰。文王之德。足以代商。天与之。人归之。乃不取而服事焉。所以为至德也。○朱子曰。文王之事纣。惟知以臣事君而已。都不见其他。玆其所以为至德也。
武王缵文王之绪。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中庸○亦孔子语)
 朱子曰。缵。继也。绪。业也。戎衣。甲胄之属。壹戎衣。言一著戎衣以伐纣也。○史略曰。纣宠妲己。其言皆从。厚赋税。广苑台。为酒池肉林。为长夜之饮。重刑辟。为炮烙之刑。诸侯多叛。西伯卒。子发立。是为武王。率修西伯绪业十三年。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皆曰纣可伐矣。王不可。引归。纣不悛。王乃伐之。纣败于牧野。衣宝玉自焚死。王灭殷为天子。
孟子曰。尧舜。性者也。汤武。反之也。(孟子。下同。)
 朱子曰。性者。得全于天。无所污坏。不假修为。圣之至也。反之者。修为以复其性。而至于圣人也。○程子曰。尧与舜。更无优劣。及至汤武便别。孟子言性之反之。自古无人如此说。只孟子分别出来。便知得尧舜是生而知之。汤武是学而能之。文王之德。则似尧舜。禹之德。则似汤武。要之。皆是圣人。
禹。恶旨酒而好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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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策曰。仪狄作酒。禹饮而甘之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遂疏仪狄。而绝旨酒。○书曰。禹拜昌言。
汤。执中。立贤无方。
 朱子曰。执。谓守而不失。中者。无过不及之名。方。犹类也。立贤无方。惟贤则立之于位。不问其类也。○又曰。这执中。与子莫执中不同。汤只是事事恰好。无过不及而已。
文王。视民如伤。望道而未之见。(而。读为如。古字通用。)
 朱子曰。民已安矣。而视之犹若有伤。道已至矣。而望之犹若未见。圣人之爱民深。而求道切如此。不自满足。终日乾乾之心也。
武王。不泄迩。不忘远。
 朱子曰。泄。狎也。迩者。人所易狎而不泄。远者。人所易忘而不忘。德之盛。仁之至也。
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
 朱子曰。三王。禹也。汤也。文武也。四事。上四条之事也。时异势殊。故其事或有所不合。思而得之。则其理初不异矣。坐以待旦。急于行也。此历叙群圣。而各举其一事。以见其忧勤惕厉之意。盖天理之所以常存。而人心之所以不死也。○程子曰。孟子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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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各因其一事而言。非谓武王不能执中立贤。汤却泄迩忘远也。人谓各举其盛。亦非也。圣人亦无不盛。
子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中庸。下同。)
 朱子曰。达。通也。天下之人。通谓之孝。犹孟子之言达尊也。
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
 新安陈氏曰。祖父有欲为之志而未为。子孙善继其志而成就之。祖父有已为之事而可法。子孙善因其事而遵述之。○西山真氏曰。当持守而持守。固继述也。当变通而变通。亦继述也。
践其位。行其礼。奏其乐。敬其所尊。爱其所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
 朱子曰。践。犹履也。其。指先王也。所尊所亲。先王之祖考子孙臣庶也。始死。谓之死。既葬则曰反而亡焉。皆指先王也。此继志述事之意也。
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论语○亦孔子语)
 朱子曰。监。视也。二代。夏,商也。言其视二代之礼而损益之。郁郁。文盛貌。○尹氏曰。三代之礼。至周大备。夫子美其文而从之。
   右道统。自伏羲至于周公。以圣人之德。居君师之位。修己治人。各极其至。(周公虽不居君位。亦尽治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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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道。)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论语。下同。)
 朱子曰。古者。十五而入大学。此所谓学。即大学之道也。志乎此。则念念在此。而为之不厌矣。
三十而立
 朱子曰。有以自立。则守之固。而无所事志矣。
四十而不惑
 朱子曰。于事物之所当然。皆无所疑。则知之明。而无所事守矣。
五十而知天命
 朱子曰。天命。即天道之流行。而赋于物者。乃事物所以当然之故也。知此则知极其精。而不惑又不足言矣。
六十而耳顺
 朱子曰。声入心通。无所违逆。知之之至。不思而得也。
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
 朱子曰。从。随也。矩。法度之器。所以为方者也。随其心之所欲。而自不过于法度。安而行之。不勉而中也。○又曰。圣人。生知安行。固无积累之渐。然其心未尝自谓已至此也。是其日用之间。必有独觉其进。而人不及知者。故因其近似以自名。欲学者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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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则而自勉。非心实自圣。而姑为是退托也。○胡氏曰。圣人之教亦多术。然其要。使人不失其本心而已。欲得此心者。惟志乎圣人所示之学。循其序而进焉。至于一疵不存。万理明尽之后。则其日用之间。本心莹然。随所意欲。莫非至理。盖心即体。欲即用。体即道。用即义。声为律。而身为度矣。又曰。圣人言此。一以示学者当优游涵泳。不可躐等而进。二以示学者当日就月将。不可半途而废也。○史记世家曰。孔子名丘。字仲尼。其先宋人。父叔梁纥。母颜氏。为儿嬉戏。常陈俎豆。设礼容。及长。适周。问礼于老子。既反而弟子益进。适齐。反鲁。定公以。为中都宰。一年。四方则之。遂为司空。又为大司寇。摄行相事。与闻国政。三月。鲁国大治。齐人归女乐以沮之。季桓子受之。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孔子行。适卫适陈。如蔡及叶。楚昭王将封孔子。令尹子西不可。乃止。反乎卫。归鲁。年六十八矣。鲁终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乃叙书传。礼记。删诗正乐。序易彖,系,象,说卦,文言。作春秋。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二人。
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朱子曰。凤。灵鸟。舜时来仪。文王时鸣于岐山。河图。河中龙马负图。伏羲时出。皆圣王之瑞也。已。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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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子曰。凤至图出。文明之祥。伏羲舜文之瑞不至。则夫子之文章。知其已矣。
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中庸。下同。)
 朱子曰。祖述者。远宗其道。宪章者。近守其法。律天时者。法其自然之运。袭水土者。因其一定之理。皆兼内外。该本末而言也。(陈氏曰。细底道理。为本为内。粗底道理。为末为外。)
譬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譬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
 朱子曰。错。犹迭也。此言圣人之德。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朱子曰。悖。犹背也。天覆地载。万物并育于其间而不相悖。所以不害不悖者。小德之川流。所以并育并行者。大德之敦化。小德者。全体之分。大德者。万殊之本。川流者。如川之流。脉络分明。而往不息也。敦化者。敦厚其化。根本盛大。而出无穷也。此言天地之道。以见上文取譬之意也。○黄氏曰。天命之性。即大德之敦化。率性之道。即小德之川流。大德敦化是体。小德川流是用。
子贡曰。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论语)
 朱子曰。立之。谓植其生也。道。引也。谓教之也。行。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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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绥。安也。来。归附也。动。谓鼓舞之也。和。所谓于变时雍。言其感应之妙。神速如此。荣。谓莫不尊亲。哀则如丧考妣。○程子曰。此圣人之神化。上下与天地同流者也。
见其礼而知其政。闻其乐而知其德。由百世之后。等百世之王。莫之能违也。自生民以来。未有夫子也。(孟子。下同。○亦子贡语)
 朱子曰。言大凡见人之礼。则可以知其政。闻人之乐。则可以知其德。是以。我从百世之后。差等百世之王。无有能遁其情者。而见其皆莫若夫子之盛也。
宰我曰。以予观于夫子。贤于尧舜。远矣。
 程子曰。语圣则不异。事功则有异。夫子贤于尧舜。语事功也。盖尧舜治天下。夫子又推其道。以垂教万世。尧舜之道。非得孔子。则后世亦何所据哉。
孟子曰。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
 朱子曰。成者。乐之一终。书所谓箫韶九成。是也。乐有八音。若独奏一音。则其一音。自为始终。而为一小成。八音之中。金石为重。故并奏八音。则先击镈钟。以宣其声。后击特磬。以收其韵。宣以始之。收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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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之。二者之间。脉络通贯。无所不备。则合众小成而为一大成。犹孔子之知无不尽。而德无不全也。
   右道统。至于孔子而集大成。为万世之师。由孔子以下。道成于己。不能行于一时。
○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论语。下同。)
 朱子曰。喟。叹声。仰弥高。不可及。钻弥坚。不可入。在前在后。慌惚不可为象。此颜渊深知夫子之道无穷尽无方体而叹之也。圣人只是一个中底道理。高坚前后。只是中庸不可能。
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
 
朱子曰。循循。有次序貌。诱。引进也。博文约礼。教之序也。言夫子道虽高妙。而教人有序也。○侯氏曰。博我以文。致知格物也。约我以礼。克己复礼也。○程子曰。此颜子称圣人最切当处。圣人教人。惟此二事而已。
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朱子曰。卓。立貌。末。无也。此颜子自言其学之所至也。盖悦之深。而力之尽。所见益亲。而又无所用其力也。○吴氏曰。所谓卓尔。亦在乎日用行事之间。非所谓窈冥昏默者。○杨氏曰。自可欲之谓善。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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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至于大。力行之积也。大而化之。则非力行所及矣。此颜子所以未达一閒也。○胡氏曰。颜子学既有得。故述其先难之故。后得之由。而归功于圣人也。高坚前后。语道体也。仰钻瞻忽。未领其要也。惟夫子循循善诱。先博我以文。使我知古今。达事变。然后约我以礼。使我尊所闻。行所知。如行者之赴家。食者之求饱。是以。欲罢不能。尽心尽力。不少休废。然后见夫子所立之卓然。虽欲从之。末由也已。是盖不怠所从。必求至乎卓立之地也。抑斯叹也。其在请事斯语(克己复礼)之后。三月不违之时乎。(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
颜渊问为邦
 朱子曰。颜子。王佐之才。故问治天下之道。曰为邦者。谦辞。
子曰。行夏之时。
 朱子曰。夏时。谓以斗柄初昏建寅之月。为岁首也。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故斗柄建此三辰之月。皆可以为岁首。然时以作事。则岁月自当以人为纪。盖取其时之正与其令之善。而告颜子也。
乘殷之辂
 朱子曰。商辂。木辂也。辂者。大车之名。古者。以木为车而已。至商而有辂之名。盖始异其制也。周人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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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金玉。则过侈而易败。不若商辂之朴素浑坚。而等威已辨。为质而得其中也。
服周之冕
 朱子曰。周冕有五。祭服之冠也。黄帝以来。盖已有之。而制度仪等。至周始备。夫子取之。盖亦以为文而得其中也。
乐则韶舞
 朱子曰。取其尽善尽美。○问。颜子问为邦。孔子止告之以四代之礼乐。却不及治国平天下之道。莫是此事颜子平日讲究有素。不待夫子再言否。朱子曰。是如此。
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
 注已见上○程子曰。问政多矣。惟颜渊告之以此。盖三代之制。皆因时损益。及其久也。不能无弊。周衰。圣人不作。故孔子斟酌先王之礼。立万世常行之道。发此以为之兆耳。由是求之。则馀皆可考也。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
 朱子曰。噫。伤痛声。悼道无传。若天丧己也。○云峰胡氏曰。夫子上接文王之传。则曰天未丧斯文。下失颜渊之传。则曰天丧予。然则道统之绝续。皆天也。○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回。颜渊名。)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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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未闻好学者也。○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友。马氏以为颜渊。)
参也。鲁。(孔子语)
 朱子曰。鲁。钝也。○程子曰。参也竟以鲁得之。又曰。曾子之学。诚笃而已。圣门学者。聪明才辨。不为不多。而卒传其道。乃质鲁之人尔。故学以诚实为贵也。○尹氏曰。曾子之才鲁。故其学也确。所以能深造乎道也。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朱子曰。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传。谓受之于师。习。谓熟之于己。曾子以此三者。如省其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其自治诚切如此。可谓得为学之本矣。而三者之序。则又以忠信。为传习之本也。○尹氏曰。曾子守约。故动必求诸身。○谢氏曰。诸子之学。皆出于圣人。其后愈远而愈失其真。犹曾子之学。专用心于内。故传之无弊。观于子思孟子。可见矣。惜乎。其嘉言善行。不尽传于世也。其幸存而未泯者。学者其可不尽心乎。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
 注已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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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朱子曰。尽己之谓忠。推己之谓恕。而已矣者。竭尽而无馀之辞也。夫子之一理浑然。而泛应曲当。譬则天地之至诚无息。而万物各得其所也。自此之外。固无馀法。而亦无待于推矣。曾子有见于此。而难言之。故借学者尽己推己之目。以著明之。欲人之易晓也。盖至诚无息者。道之体也。万殊之所以一本也。万物各得其所者。道之用也。一本之所以万殊也。以此观之。一以贯之之实。可见矣。○程子曰。圣人教人。各因其才。吾道一以贯之。惟曾子为能达。此孔子所以告之也。曾子告门人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亦犹夫子之告曾子也。
子思学于曾子。作中庸。(史记)
 史记曰。孔子生鲤。字伯鱼。先卒。伯鱼生伋。字子思。○朱子曰。中庸。何为而作也。子思子忧道学之失其传而作也。盖自上古。圣神继天立极。而道统之传。有自来矣。其见于经。则允执厥中者。尧之所以授舜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者。舜之所以授禹也。尧之一言。至矣尽矣。而舜复益之以三言者。则所以明夫尧之一言。必如是而后。可庶几也。尧舜禹。天下之大圣也。以天下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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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大事也。以天下之大圣。行天下之大事。而其授受之际。丁宁告戒。不过如此。则天下之理。岂有以加于此哉。自是以来。圣圣相承。若成汤文武之为君。皋陶,伊,傅,周,召之为臣。既皆以此而接夫道统之传。若吾夫子。则虽不得其位。而所以继往圣开来学。其功反有贤于尧舜者。然当是时。见而知之者。惟颜氏曾氏之传。得其宗。及曾氏之再传。而复得夫子之孙子思。则去圣远而异端起矣。子思惧夫愈久而愈失其真也。于是。推本尧舜以来相传之意。质以平日所闻父师之言。更互演绎。作为此书。以诏后之学者。
孟子曰。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馀岁。若禹,皋陶则见而知之。若汤则闻而知之。(孟子。下同。)
 赵氏曰。五百岁而圣人出。天道之常。然亦有迟速。不能正五百年。故言有馀也。○尹氏曰。知。谓知其道也。
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馀岁。若伊尹,莱朱则见而知之。若文王则闻而知之。
 赵氏曰。莱朱。或曰仲虺。为汤左相。
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馀岁。若太公望,散宜生则见而知之。若孔子则闻而知之。
 朱子曰。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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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此所谓闻而知之也。
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馀岁。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
 林氏曰。孟子言孔子至今时未远。邹鲁相去又近。然而已无有见而知之者矣。则五百馀岁之后。又岂复有闻而知之者乎。○朱子曰。此言虽若不敢自谓已得其传。而忧后世遂失其传。然乃所以自见其有不得辞者。而又以见夫天理民彝不可泯灭。百世之下。必将有神会而心得之者耳。故历叙群圣之统。而终之以此。所以明其传之有在。而又以俟后圣于无穷也。其旨深哉。
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
 朱子曰。私。犹窃也。淑。善也。李氏以为方言。是也。人。谓子思之徒也。孟子言予虽未得亲受业于孔子之门。然犹有能传其学者。故我得闻孔子之道于人。而私窃以善其身。盖推尊孔子。而自谦之辞也。○史记曰。孟轲(字子车。一说子舆。)邹人也。受业子思之门人。道既通。游事齐宣王,梁惠王。则见以为迂远而阔于事情。当是之时。天下方务于合从连衡。以攻伐为贤。而孟轲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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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合。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
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
 朱子曰。抑。止也。兼。并之也。○孟子曰。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三年。讨其君。驱飞廉于海隅而戮之。灭国者五十。驱虎豹犀象而远之。天下大悦。
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
 韩氏曰。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程子曰。仲尼。元气也。颜子。春生也。孟子。并秋杀尽见。仲尼无所不包。颜子示不违如愚之学于后世。有自然之和气。不言而化者也。孟子则露其材。盖亦时然而已。仲尼。天地也。颜子。和风庆云也。孟子。泰山岩岩之气象也。观其言。皆可见之矣。仲尼无迹。颜子微有迹。孟子其迹著。孔子尽是明快人。颜予尽岂弟。孟子尽雄辨。(叶氏曰。夫子清明在躬。犹青天白日。故极其明快。颜子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故极其岂弟。孟子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故极其雄辨。此段反覆形容大圣大贤气象。各臻其妙。古今之言圣贤。未有若斯者也。学者其潜心焉。)
   
(右道统之传。止于孟子而中绝。)
   臣按。道统。传自伏羲。止于孟子。遂无传焉。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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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毛苌,董仲舒,杨雄,诸葛亮,王通,韩愈之徒。立言立事。有补于世教。而荀,扬皆偏驳。毛苌无显功。王通见小而欲速。皆少可观。惟仲舒有正谊明道之论。诸葛亮有儒者气象。韩愈排斥佛老。视诸子为优。但仲舒流于灾异之说。亮近于申,韩之习。愈疏于践履之学。此所以不能接孟氏之统也。
○周茂叔。人品甚高。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黄庭坚濂溪诗序)
 延平李氏曰。此言。善形容有道者气象。○濂溪先生事状曰。先生世家道州营道县。姓周氏。名惇实。后避英宗旧名。改惇颐。博学力行。闻道甚早。遇事刚果。有古人风。为政。精密严恕。务尽道理。尝作太极图,易说,易通数十篇。
道丧千载。圣远言堙。不有先觉。孰开我人。书不尽言。图不尽意。风月无边。庭草交翠。(朱子所制濂溪先生画像赞)
 朱子曰。先生不由师传。默契道体。建图属书。根极颁要。当时见而知之。有程氏者。遂扩大而推明之。使夫天理之微。人伦之著。事物之众。鬼神之幽。莫不洞然毕贯于一。而周公,孔子,孟氏之传。焕然复明于当世。有志之士。得以探讨服行。而不失其正。如出于三代之前者。呜呼盛哉。○又曰。先生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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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高极乎太极无极之妙。而其实不离乎日用之间。其幽探乎阴阳五行造化之赜。而其实不离乎仁义礼智刚柔善恶之际。其体用之一源。显微之无间。秦,汉以下。未有臻斯理者。而其实则不外乎六经,论语,中庸,大学,七篇之所传也。○又曰。先生上接洙泗千载之统。下启河洛百世之传者。脉络分明。而规模宏远矣。历选诸儒传授之次。以论其兴复开创。汛埽平一之功。未有高焉者也。
河南程氏两夫子。接乎孟氏之传。(朱子大学序)
 朱子曰。汪端明尝言。二程之学。非全资于周先生者。盖通书。人多忽略。不曾考究。今观通书。皆是发明太极图。书虽不多。而统纪已尽。二程盖得其传。但二程之业广耳。
扬休山立。玉色金声。元气之会。浑然天成。瑞日祥云。和风甘雨。龙德正中。厥施斯普。(朱子所制明道先生画像赞)
 明道先生行状(伊川先生撰)曰。先生名颢。字伯淳。河南人。资禀既异。而充养有道。纯粹如精金。温润如良玉。宽而有制。和而不流。忠诚贯于金石。孝悌通于神明。视其色。其接物也如春阳之温。听其言。其入人也如时雨之润。胸怀洞然。彻视无间。测其蕴。则浩乎若沧溟之无际。极其德美。言盖不足以形容。先生行己。内主于敬。而行之以恕。见善若出诸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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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欲勿施于人。居广居而行大道。言有物而行有恒。先生为学。自十五六时。闻汝南周茂叔论道。遂厌科举之业。慨然有求道之志。未知其要。泛滥于诸家。出入于老释者几十年。返求诸六经。而后得之。(朱子曰。返求之六经。然后得之者。特语夫功用之大全耳。至其入处。则自濂溪不可诬也。)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知尽性至命。必本于孝悌。穷神知化。由通于礼乐。辨异端似是之非。开百代未明之惑。秦汉而下。未有臻斯理者也。谓孟子没。而圣学不传。以兴起斯文为己任。进将觉斯人。退将明之书。不幸早世。皆未及也。其辨析精微。稍见于世者。学者之所传耳。先生之门。学者多矣。先生之言。平易易知。贤愚皆获其益。如群饮于河。各充其量。先生教人。自致知至于知止。诚意至于平天下。洒埽应对。至于穷理尽性。循循有序。病世之学者舍近而趋远。处下而窥高。所以轻自大而卒无得也。先生接物。辨而不閒。感而能通。教人而人易从。怒人而人不怨。贤愚善恶。咸得其心。狡伪者献其诚。暴慢者致其恭。闻风者诚服。觌德者心醉。虽小人以趋向之异。顾于利害。时见排斥。退而省其私。未有不以先生为君子也。先生为政。治恶以宽。处烦而裕。当法令繁密之际。未尝从众为应文逃责之事。人皆病于拘碍。而先生处之绰然。众忧以为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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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而先生为之沛然。虽当仓卒。不动声色。先生所为纲条法度。人可效而为也。至其道之而从。动之而和。不求物而物应。未施信而民信。则人不可及也。○墓表曰。潞国太师(文彦博)题其墓曰。明道先生弟颐序之曰。周公没。圣人之道不行。孟轲死。圣人之学不传。道不行。百世无善治。学不传。千载无真儒。无善治。士犹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诸人。以传诸后。无真儒。天下贸贸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灭矣。先生生千四百年之后。得不传之学于遗经。志将以斯道。觉斯民。辨异端。辟邪说。使圣人之道。焕然复明于世。盖自孟子之后一人而已。然学者于道。不知所向。则孰知斯人之为功。不知所至。则孰知斯名之称情也哉。
规圆矩方。绳直准平。允矣君子。展也大成。布帛之文。菽粟之味。知德者希。孰识其贵。(朱子所制伊川先生画像赞)
 伊川先生年谱曰。先生名颐。字正叔。明道先生之弟也。幼有高识。非礼不动。年十四五。与明道同受学于周茂叔。先生年十八。上书阙下。劝仁宗以王道为心。生灵为念。黜世俗之论。期非常之功。不报。哲宗初。司马光,吕公著同荐劄子曰。河南处士程颐。力学好古。安贫守节。言必忠信。动遵礼义。年踰五十。不求仕进。真儒者之高蹈。圣世之逸民。谏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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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光庭言。颐道德纯备。学问渊博。材资劲正。有中立不倚之风。识虑明彻。至知几其神之妙。言行相顾而无择。仁义在躬而不矜。又曰。究先王之蕴。达当世之务。乃天民之先觉。圣代之真儒。又曰。有经天纬地之才。有制礼作乐之具。以言乎道。则贯彻三才。而无一毫之为閒。以言乎德。则并包众美。而无一善之或遗。以言乎学。则博通古今。而无一物之不知。以言乎才。则开物成务。而无一理之不总。是以。圣人之道。至此而传。况当天子进学之初。若俾真儒得专经席。岂不盛哉。○宋史曰。颐于书。无所不读。其学本于诚。以大学,论语,孟子,中庸为标指而达于六经。动止语默。一以圣人为师。其不至于圣人。不止也。尝言今农夫。祁寒暑雨。深耕易耨。播种五谷。吾得而食之。百工技艺。作为器物。吾得而用之。介胄之士。被坚执锐。以守土宇。吾得而安之。无功泽及人。而浪度岁月。晏然为天地间一蠹。惟缀缉圣人遗书。庶几有补尔。于是。著易,春秋传。平生诲人不倦。故学者出其门最多。渊源所渐。皆为名士。而刘绚,李龥,谢良佐,游酢,张绎,苏炳,吕大临,吕大钧,尹焞,杨时。成德尤著。
横渠之学。苦心得之。乃是致曲。(朱子语录)
 朱子曰。横渠之于程子。犹伯夷伊尹之于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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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说孙吴。晚逃佛老。勇撤皋比。一变至道。精思力践。妙契疾书。订顽之训。示我广居。(朱子所制横渠先生画像赞)
 宋史曰。张载举进士。调云岩令。以敦本善俗为先。帝(神宗)初即位。一新百度。思得才哲之士谋之。吕公著荐载有古学。召见问治道。载对曰。为政不法三代者。终苟道也。帝悦。以为崇文校书。与王安石议新法。不合。移疾。屏居南山下。其学尊礼贵德。乐天安命。以易为宗。以中庸为体。以孔孟为法。黜怪妄。辨鬼神。其家昏丧葬祭。率用先王之意。而傅以今礼。著正蒙,西东铭。行于世。(问西铭如何。程子曰。此横渠文之粹者也。曰。充得尽时如何。曰。圣人也。横渠能充尽否。曰。言有多端。有有德之言。有造道之言。有德之言。说自己事。如圣人言圣人事也。造道之言。则智足以知此。如贤人说圣人事也。)○行状(吕与叔撰)曰。先生讳载。字子厚。世大梁人。康定用兵之时。先生年十八。慨然以功名自许。上书谒范文正公。(仲淹)公知其远器。欲成就之。乃责之曰。儒者自有名教。何事于兵。因劝读中庸。先生读其书。虽爱之。犹以为未足。于是。又访诸释老之书。累年。尽究其说。知无所得。反而求之六经。嘉祐初。见程伯淳,正叔于京师,共语道学之要。先生涣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于是。尽弃异学。淳如也。(宋史曰。载尝坐虎皮讲易。听从者甚众。一夕。程颢,程颐至。与论易。次日。载语人曰。比见二程。深明易道。吾所弗及。汝辈可师之。即撤座辍讲。)晚自崇文。移疾西归横渠。终日危坐一室。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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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编。俯而读。仰而思。有得则识之。或中夜起坐。取烛以书。其志道精思。未始须臾息。亦未尝须臾忘也。学者有问。多告以知礼成性变化气质之道。学必如圣人而后已。闻者莫不动心有进。尝谓门人曰。吾学既得于心。则修其辞。命辞无差。然后断事。断事无失。吾乃沛然。精义入神者。豫而已矣。先生气质刚毅。德盛貌严。然与人居。久而日亲。其治家接物。大要正己以感人。人未之信。反躬自治。不以语人。虽有未谕。安行而无悔。故识与不识。闻风而畏。非其义也。不敢以一毫及之。
   臣按。康节邵氏。内圣外王之学。安且成矣。而先贤未尝以道统正脉许之。故不敢载于此。程门弟子。羽翼斯道者亦多。而能荷传道之任者。亦不可见。故程张之后。继之以朱子焉。但龟山受学于程子。豫章受学于龟山。延平受学于豫章。斯三先生。业虽不广。是朱子源流之所自。故略著行迹如左。
 龟山先生杨时。字中立。天资仁厚。宽大能容物。不为崖异绝俗之行。以求世俗名誉。与人交。终始如一。性至孝。幼丧母。哀毁如成人。闻河南两程先生之道。即往从之学。是时。从两先生学者甚众。而先生独閒居累年。沈浸经书。推广师说。穷探力索。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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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其趣。涵蓄广大。而不敢轻自肆也。○豫章先生罗从彦。字仲素。自幼颖悟。不为言语文字之学。及长。坚苦刻厉。笃志求道。初从吴国华游。已而闻龟山先生得伊洛之学。遂往学焉。乃知旧日之学非也。三日。惊汗浃背曰。几枉过了一生。龟山倡道东南。从游者千馀人。然语其潜思力行。任重诣极。如先生一人而已。○延平先生李侗。字愿中。生有异禀。幼而颖悟。少长。孝友谨笃。闻郡人罗仲素先生得伊洛之学。遂往学焉。罗公清介绝俗。里人鲜克知之。见先生从游受业。或颇非笑。先生若不闻。从之累年。受春秋,中庸,语,孟之说。从容潜玩。有会于心。尽得其所传之奥。罗公少然可。亟称许焉。退而屏居山田。结茅水竹之间。谢绝世故。馀四十年。箪瓢屡空。怡然自适。先生资禀劲特。气节豪迈。而充养完粹。无复圭角。如冰壶秋月。莹彻无瑕。而精纯之气。达于面目。色温言厉。神定气和。语默动静。端详閒泰。早岁闻道。超然远引。若无意于当世。然忧时论事。感激动人。其语治道。必以明天理。正人心。崇节义。厉廉耻为先。本末备具。可举而行。非特空言而已。
李方子称朱子曰。洙泗以还。博文约礼。两极其至者。先生一人而已。(伊洛渊源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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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行状(勉斋黄氏撰)曰。先生姓朱氏。讳熹。字仲晦父。朱氏为婺源著姓。以儒名家。世有伟人。吏部公(朱子父松)文章行义。为学者师。号韦斋先生。先生幼颖悟庄重。就傅。授以孝经。一阅封之。题其上曰。不若是。非人也。尝从群儿戏。沙上独端坐。以指画沙。视之八卦也。少长。厉志圣贤之学。博求之经传。遍交当世有识之士。延平李先生。于韦斋为同门友。先生不远数百里。徒步往从之。自是从游累年。精思实体。而学之所造者。益深矣。先生为学也。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居敬者。所以成始成终也。谓致知不以敬。则昏惑纷扰。无以察义理之归。躬行不以敬。则怠惰放肆。无以致义理之实。存此心于齐庄静一之中。穷此理于学问思辨之际。皆有以见其所当然而不容已与其所以然而不可易者。不睹不闻之前。所以戒惧者愈严愈敬。隐微幽独之际。所以省察者愈精愈密。思虑未萌。而知觉不昧。事物既接。而品节不差。无所容乎人欲之私。而有以全乎天理之正。不安于偏见。不急于小成。而道之正统在是矣。其为道也。有太极而阴阳分。有阴阳而五行具。天所赋为命。人所受为性。感于物为情。统性情为心。求诸人。则人之理不异于己。参诸物。则物之理不异于人。析之极其精而不乱。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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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尽其大而无馀。先生之于道。可谓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圣贤而无疑矣。故其得于己而为德也。以一心而穷造化之原。尽性情之妙。达圣贤之蕴。以一身而体天地之运。备事物之理。任纲常之责。明足以察其微。刚足以任其重。弘足以致其广。毅足以极其常。其存之也虚而静。其发之也果而确。其用之也应事接物而不穷。其守之也历变履险而不易。本末精粗。不见其或遗。表里初终。不见其或异。至其养深积厚。矜持者纯熟。严厉者和平。心不待操而存。义不待索而精。犹以为义理无穷。岁月有限。常慊然有不足之意。盖有日新又新。不能自已者。而非后学之所可拟议也。其可见之行。则修诸身者。其色庄。其言厉。其行舒而恭。其坐端而直。其閒居也。未明而起。深衣幅巾方履。拜于家庙。以及先圣。退坐书室。几案必正。书籍器用必整。其饮食也。羹食行列有定位。匙箸举措有定所。倦而休也。瞑目端坐。休而起也。整步徐行。中夜而寝。既寝而寤。则拥衾而坐。或至达朝。威仪容止之则。自少至老。祁寒盛暑。造次颠沛。未尝有须臾之离也。行于家者。奉亲极其孝。抚下极其慈。闺庭之间。内外斩斩。恩义之笃。怡怡如也。其祭祀也。事无纤钜。必诚必敬。小不如仪。则终日不乐。已祭无违礼。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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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然而喜。死丧之威。哀戚备至。饮食衰绖。各尽其情。宾客往来。无不延遇。称家有无。常尽其欢。于亲故。虽疏远。必致其爱。于乡闾。虽微贱。必致其恭。吉凶庆吊。礼无所遗。赒恤问遗。恩无所阙。其自奉则衣取蔽体。食取充腹。居止取足以障风雨。人不能堪。而处之裕如也。若其措诸事业。则州县之设施。立朝之言论。经纶规画。正大宏伟。亦可概见。虽达而行道。不克施之一时。然退而明道。足以传之万代。谓圣贤道统之传。散在方册。圣经之旨不明。则道统之传始晦。于是。竭其精力。以穷圣贤之经训。极深研几。探赜索隐。发其旨趣。而无所遗矣。先生教人。以大学,语,孟,中庸为入道之序。而后及诸经。其于读书也。必使之辨其音释。正其章句。玩其辞。求其义。研精覃思。以究其所难知。平心易气。以听其所自得。然为己务实。辨别义利。毋自欺。慎其独之戒。未尝不三致意焉。
   臣按。孔子集群圣之大成。朱子集诸贤之大成。圣人生知安行。浑然无迹。难可猝学。惟朱子积累功夫。可取以为模范。先学朱子。然后可学孔子。故详录行状焉。(观明道行状。可想见资禀之高。观朱子行状。宜深体功夫之密。)
由孔子而后。曾子,子思继其微。至孟子而始著。由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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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而后。周,程,张子继其绝。至先生而始著。(行状中语)
 勉斋黄氏曰。千有馀年之间。孔孟之徒所以推明是道者。既煨烬残阙。离析穿凿。而微言几绝矣。周,程,张子。崛起于斯文湮塞之馀。人心蠹坏之后。扶持植立。厥功伟然。未及百年。晦驳尤甚。先生出而自周以来圣贤相传之道。一朝豁然。如大明中天。昭晢呈露。先生既没。学者传其书。信其道者益众。亦足以见理义之感于人者深矣。继往圣将微之绪。启前贤未发之机。辨诸儒之得失。辟异端之讹谬。明天理。正人心。事业之大。孰有加于此者乎。○北溪陈氏曰。先生道巍而德尊。义精而仁熟。立言平正温润。彻人心。洞天理。达群哲。会百圣。粹乎洙泗伊洛之绪。凡曩时有发端而未竟者。今悉该且备。凡曩时有疑辨而未莹者。今益信且白。宏纲大义。如指诸掌。埽千百年之谬误。为后学一定不易之准则。辞约而理尽。旨明而味深。其心度澄朗。莹无查滓。功夫缜密。浑无隙漏。尤可想见于辞气间。故孔,孟,周,程之道。至先生而益明。所谓主盟斯世。独惟先生一人而已。○草庐吴氏赞曰。义理玄微。蚕丝牛毛。心胸恢廓。海阔天高。豪杰之才。圣贤之学。景星庆云。泰山乔岳。
   
(右道统之传。自周子继绝。至朱子而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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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朱子之后。得道统正脉者。无可的指之人。张南轩。与朱子为道义之交。有讲论之功。蔡西山以下诸公。皆有得于朱子之学。故略著行迹如左。
 宋史曰。张栻字敬夫。(南轩先生)丞相浚子也。颖悟夙成。浚爱之。自幼学。所教莫非仁义忠孝之实。长师胡宏。(五峰先生)宏一见。即以孔门论仁亲切之旨告之。栻退而思之。若有得焉。宏称之曰。圣门有人矣。栻益自奋厉。以古圣贤自期。作希颜录。朱子曰。公自幼壮。不出家庭。而固已得夫忠孝之传。既又讲学于五峰之门。以会其归。则其所以默契于心者。人有所不得而知也。独其见于论说。则义利之间。毫釐之辨。盖有出于前哲之所欲言而未及究者。措诸事业。则凡宏纲大用。巨细显微。莫不洞然于胸中。而无一毫功利之杂。是以。论道于家。而四方学者。争向往之。入侍经帷。出临藩屏。则天子亦味其言。嘉其绩。且将倚以大用。而敬夫不幸死矣。○蔡元定字季通。(以下。皆出宋史。)生而颖悟。父发。博览群书。号牧堂老人。以程氏语录,邵氏经世,张氏正蒙。授元定曰。此孔孟正脉也。元定深涵其义。既长。辨析益精。登西山绝顶。忍饥啖荠读书。闻朱熹名。往师之。熹扣其学。大惊曰。此吾老友也。不当在弟子列。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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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榻。讲论诸经奥义。每至夜分。四方来学者。熹必俾先从元定质正焉。元定卒。熹以文诔之曰。精诣之识。卓绝之材。不可屈之志。不可穷之辩。不复可得见矣。学者尊之曰西山先生。○黄干字直卿。见刘清之。清之奇之曰。子乃远器。因命受业朱熹。干自见熹。夜不设榻。不解带。少倦则微坐一椅。或至达曙。熹语人曰。直卿志坚思苦。与之处。甚有益。熹病革。以深衣及所著书授干。手书与诀曰。吾道之托在此。吾无憾矣。干弟子日盛。巴蜀江湖之士。皆来质疑请益。如熹时。○李燔字敬子。从朱熹学。熹告以曾子弘毅之语。燔退。以弘名其斋而自儆焉。熹谓人曰。燔。交友有益。而进学可畏。且直谅朴实。处事不苟。他日任斯道者。必燔也。史弥远废皇子竑。燔以三纲所关。自是不复出矣。居家讲道。学者宗之。与黄干并称曰黄,李。
   臣按。朱子之后。有真德秀,许衡。以儒名世。而考其出处大节。似有可议。故不敢收载。至于皇朝名臣。亦多潜心理学者。第未见可接道统正脉者。故亦不敢录。
   臣窃谓厥初生民。风气肇开。巢居血食。生理未具。被发裸身。人文未备。群居无主。齿齧爪攫。大朴既散。将生大乱。于是。有圣人者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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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物。聪明睿智。克全厥性。亿兆之众。自然归向。有争则求决。有疑则求教。奉以为主。民心所向。即天命所眷也。是圣人者。自知为亿兆所归。不得不以君师之责为己任。故顺天时。因地理。制为生养之具。于是。宫室衣服。饮食器用。以次渐备。民得所需。乐生安业。而又虑逸居无教。近于禽兽。故因人心。本天理。制为教化之具。于是。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各得其道。天叙天秩。既明且行。而又虑时世不同。制度有宜。贤愚不一。矫治有方。故节人情度时务。制为损益之规。于是。文质政令。爵赏刑罚。各得其当。抑其过。引其不及。善者兴起。恶者惩治。终归于大同。圣人之继天立极。陶甄一世。不过如此。而道统之名。于是乎立。圣人之能为大君者。以其道德能服一世故也。非有势力之可借。故圣人既没。则必有圣人者代莅天下。随时变通。使民不穷。而其所谓因人心本天理者。则未尝少变。不变者。天地之常经也。变通者。古今之通谊也。时世渐降。风气不古。圣人罕作。不能以圣传圣。则大统未定。反起奸雄之窥觊。故圣人有忧之。乃立传子之法。传子之后。道统不必在于大君。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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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得在下之贤圣。赞裁成辅相之道。以不失斯道之传焉。此三代以上所以人君不必尽圣。而天下治平者也。时世益下。风气淆漓。民伪日滋。教化难成。而人君既无自修之德。又乏好贤之诚。以天下自娱。不以天下为忧。用人不以德。治世不以道。于是。在下之贤圣。不能自立于朝。深藏不售。蕴宝终身。而弃义趋利者。相排竞进。上下交征。道统之传。始归于闾巷之匹夫。道统之不在君相。诚天下之不幸也。自此以降。教化陵夷。风俗颓败。加之以异端横骛。权诈炽兴。日晦月盲。展转沈痼。三纲沦。而九法斁。以至于道统之传。亦绝于闾巷。则乾坤长夜。于此极矣。间有人君。或以才智能致少康。而类陷于功利之说。不能寻道德之绪。譬如长夜之暗。爝火之明尔。安能撑拄宇宙。昭洗日月。以任传道之责乎。呜呼。道非高远。只在日用之间。日用之间。动静之际。精察事理。允得其中。斯乃不离之法也。以此成德。谓之修己。以此设教。谓之治人。尽修己治人之实者。谓之传道。是故。道统在于君相。则道行于一时。泽流于后世。道统在于匹夫。则道不能行于一世。而只传于后学。若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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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传。并与匹夫而不作。则天下贸贸。不知所从矣。周公殁。百世无善治。孟轲死。千载无真儒。此之谓也。今臣谨因先儒之说。历叙道统之传。始自伏羲。终于朱子。朱子之后。又无的传。此臣所以长吁永叹。深有望于 殿下者也。今人既以道学。为高远难行。而且以古今异宜。为不易之定论。夫自开辟以来。至于今日。不知其几千岁。而天地混沦磅礴之形。犹旧也。山川流峙之形。犹旧也。草木鸟兽之形。犹旧也。以至于斯人之宫室衣服饮食器用。皆因圣人之制作。以养其生。不能阙废。而独于天叙天秩。因人心。本天理。亘万古而不可变者。则乃安于斁败。以为终不可复古者。抑何见欤。呜呼。其亦不思而已矣。伏望 殿下。志道不懈。追法尧舜。学以明善。德以诚身。尽修己之功。设治人之教。毋为退怯之念所挠。毋为利害之说所动。毋为因循之论所拘。必使斯道大明而大行。以接道统之传。万世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