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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谷先生全书卷之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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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谷先生全书卷之十五
 杂著(二)
  
栗谷先生全书卷之十五 第 316H 页
东湖问答(己巳○月课)
东湖之客。问于主人曰。无古今无治乱。若何而治。若何而乱。主人曰。所治二。所乱二。客曰。何谓也。主人曰。人君才智出类。驾驭豪杰则治。才虽不足。能任贤者则治。此其所治者二也。人君自恃聪明。不信群下则乱。偏信奸谀。壅蔽耳目则乱。此其所乱者二也。所治二。而其所以治之之道有二。躬行仁义之道。以施不忍人之政。极夫天理之正者。王道也。假借仁义之名。以施权谋之政。济夫功利之私者。霸道也。所乱二。而其所以乱之之事有三。多欲挠其中。众感攻于外。竭民力以自奉。斥忠言以自圣。自底灭亡者。暴君也。有求治之志。无辨奸之明。所信非贤。所任非才。驯致败乱者。昏君也。懦弱而志不立。优游而政不振。因循姑息。日就衰微者。庸君也。客曰。子言则然矣。古之人。有行之者乎。主人曰。有昔者五帝三王。以聪明睿智之资。受天命而为君师。治之而息其争夺。养之而致其富庶。教之而叙其彝伦。七曜顺度。五徵时若。天地以位。人极以立。此所谓才智出类而行王道者也。商太甲周成王。资质不及于三五。若非圣臣笃棐。则典刑谁救颠覆。谗人终必交乱。然而太甲能任伊尹。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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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任周公。进德修业。克绍丕绪。此所谓能任贤者而行王道者也。晋文公一战而定霸。晋悼公三驾而服楚。汉高祖五年而成帝业。文帝玄默而致刑错。唐太宗定大业而致太平。宋太祖承五季而平僭乱。斯数君者。才足以靖乱。智足以用人。独恨夫不能躬行心得。以复先王之道。富庶则有之。教则无闻。此所谓才智出类而行霸道者也。齐桓公声色不绝乎耳目。汉昭烈髀肉空销于鞍马。使无贤智之士为之辅佐。则桓公不得为令主。昭烈难有其尺地。然而桓公能用管仲。昭烈能用诸葛亮。或纠合诸侯。以成一匡之功。或跨有汉川。以绵赤帝之祚。独恨夫管仲不知圣贤之道。孔明未免申韩之习。功烈止此而已。此所谓能任贤者而行霸道者也。客曰。致乱之君。亦可闻乎。主人曰。夏桀商纣。周厉隋炀之徒。非弱于才而用之于不善。非无其智而用之于拒谏。逞独夫之威。穷四海之力。天怒民怨。卒为大戮。此暴君之自恃聪明者也。秦二世信赵高之奸。动六国之兵。汉桓帝信宦寺之谗。锢天下之贤。斯二君者。非不欲用贤去邪。而明智不足。贪酷有馀。使逢恶之臣。得售其术。此暴君之偏信奸谀者也。唐德宗猜疑多忌。不任仁贤。务欲自总权纲。不悟聪明有限。危急则勉纳忠言。平安则还疏正士。小人乘隙。辄中其欲。此昏君之自恃聪明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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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神宗大奋有为之志。期复三代之治。倾心安石。言听计用。以财利为仁义。以法律为诗书。众邪得志。群贤屏迹。流毒生民。以启戎马。此昏君之偏信奸谀者也。周赧王,汉元帝,唐僖宗,宋宁宗之徒。委靡偷惰。苟度岁月。不能革一弊政。行一善策。束手缄口。坐待其亡。此皆碌碌之庸君也。客曰。唐德宗宋神宗。皆刚断自立之君。而子以为昏君。何耶。主人曰。人君之明。在于正见。不在于聪察。彼二君者。虽非闇弱。而昧于邪正。举错颠倒。则乌可谓之非昏耶。
   
(右论君道)
客曰。士生斯世。莫不以经济为心。宜乎心迹皆同。而或进而兼善。或退而自守。何耶。主人曰。士之兼善。固其志也。退而自守。夫岂本心欤。时有遇不遇耳。进而兼善者。其品有三。道德在躬。推己及人。欲使吾君为尧舜之君。吾民为尧舜之民。事君行己。一以正道者。大臣也。惓惓忧国。不顾其身。苟可以尊主庇民。不择夷险。尽诚行之。虽于正道。少有出入。而终始以安社稷为心者。忠臣也。居其位思守其职。受其任思效其能。器虽不足于经国。才可有为于一官者。干臣也。大臣得君。则可复三代之治。忠臣当国。则可无危亡之祸。若夫干臣。则可用于有司。而不可使当大任也。退而自守者。其品有三。怀不世之宝。蕴济时之具。嚣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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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道。韫椟待贾者。天民也。自度学不足而求进其学。自知材不优而求达其材。藏修待时。不轻自售者。学者也。高洁清介。不屑天下之事。卓然长往。与世相忘者。隐者也。天民遇时。则天下之民。皆被其泽矣。学者虽遇明时。苟于斯道。有所未信。则不敢轻进焉。若隐者则偏于遁世。非时中之道也。客曰。子之所谓士者。求之于古。抑有其人乎。主人曰。有皋夔稷契之佐唐虞。仲虺周召之辅商周。此所谓大臣也。宁武子之救主。诸葛亮之讨贼。狄仁杰之反正。司马光之革弊。此所谓忠臣也。赵过善于治田。刘晏善于理财。赵充国能御戎狄。刘彝能兴水利之类。此所谓干臣也。伊尹耕于有莘。傅说筑于傅岩。太公钓于渭水。三人者。若无意于斯世。而终遇圣君。共享天心。此天民之得行其道者也。天民之道。即大臣之道也。濂溪徜徉于南康。明道禄仕于河南。伊川编管涪陵。康节躬爨洛阳。横渠讲礼于关内。晦庵奉祠于闽中。斯数人者。怀抱道德。不遇于时。此天民之不得行道者也。晨门之抱关。接舆之佯狂。沮溺之耦耕。皆果于忘世。此所谓隐者也。夫子鸟兽同群之叹。端为斯人也。若学者之不仕。则非为时之不可也。非为隐之可尚也。诚以学术不足。先施功业。则代大匠斲。鲜不伤手。故韬光自守。藏器待用。尺蠖之屈。以求伸也。古之儒者。多于是乎
栗谷先生全书卷之十五 第 318H 页
从事焉。子若必欲闻名。则如漆雕开之类是也。客曰。忠臣事君。非道则不可。子以为于正道。有出入者。何耶。主人曰。子乌知所谓道耶。斯道也者。非伊尹太公之流。则不得与闻焉。岂忠臣之所敢当耶。彼诸葛亮狄仁杰之徒。虽忠诚贯日。社稷是赖。而律之以圣贤之道。则枉尺而直寻。计功而谋利者多矣。乌可谓之无出入耶。
   
(右论臣道)
客曰。三代之后。更无行王道者。其故何耶。主人慨然叹曰。道学不明不行之故也。自汉以后。居大位者。不知道学为何事。只以智力把持天下。架漏过时。牵补度日。寥寥数千载。只是长夜而已。程子曰。周公没而百世无善治。信哉。客曰。自汉以后。非无读书之人也。所谓道学者。何学耶。主人曰。陋哉。子言。夫道学者。格致以明乎善。诚正以修其身。蕴诸躬则为天德。施之政则为王道。彼读书者。格致中一事耳。读书而无实践者。何异于鹦鹉之能言耶。如梁元帝读书万卷。竟为魏俘。此亦可谓道学乎。客曰。三代之后。道学之君则绝无矣。岂无道学之士乎。主人曰。岂无其人乎。特上之人。疑其迂阔。不与共天职也。道学之士。谓之真儒。孟子之后。真儒不作。千载之下。始有濂溪周子。阐微发奥。继之以程朱。然后斯道大明于世。如日中天。
栗谷先生全书卷之十五 第 318L 页
第恨有宋之君。不知道学。使大贤沈于下僚。斯民未蒙其泽耳。客曰。汉唐以后。非无英明有为之主也。岂尽不知真儒乎。特不相遇耳。主人曰。后世之君。谁可用真儒者。我未之见也。子试言之。客曰。汉高祖何如。主人曰。君子。必待人君致敬尽礼而后至。彼高祖素慢无礼。其所驾驭者。皆志乎功名富贵者耳。真儒孰肯甘受踞洗之辱。区区厕身于信布之列哉。客曰。文帝何如。主人曰。文帝。自弃之君也。客大惊曰。文帝。天下之贤君也。子以为自弃。何耶。主人曰。三代之后。天下之贤君。固莫如文帝者矣。但其志趣卑下。以为古道必不可复。安于恬静。仅取养民。古道之不复。自文帝始。如文帝者。终不可入于尧舜之道矣。非自弃而何。虽遇真儒。必不能用也。客曰。然则武帝何如。主人曰。武帝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其所谓仁义者。皆崇尚虚文。以为美观耳。非诚心信道者也。有董仲舒汲黯。尚不能用。况可用真儒乎。客曰。光武何如。主人曰。光武规模不及高祖。务自用而不任三公。其不能仰成于真儒。可知矣。客曰。明帝何如。主人曰。明帝察察。无人君之度。临雍拜老。特示文具耳。岂知所谓真儒耶。况乎肇崇胡教。以启万世无穷之患。此岂有为之君耶。客曰。唐太宗何如。主人曰。太宗劫父而发兵。杀兄而夺位。淫于母弟之妻。行若狗彘矣。太宗虽欲用真
栗谷先生全书卷之十五 第 319H 页
儒。真儒孰肯为太宗之臣乎。客曰。宋太祖何如。主人曰。太祖以周世宗宠遇之臣。迫于陈桥之变。卒为篡逆之臣。真儒必望望而去矣。客愕然曰。信子言也。真儒终不可容于世耶。主人曰。若使真儒得遇昭烈。则庶几少行其志矣。昭烈之三顾孔明也。孔明身贱而年少。昭烈位高而年尊。其于孔明。只闻其名。未必深知。而勤勤恳恳。至再至三。非诚于好贤。能若是乎。使孔明便是真儒。昭烈必能敬信矣。吾以为后世之君。惟昭烈庶几能用真儒。大抵有为之主。必有所敬信之臣。相亲如父子。相得如鱼水。相调如宫商。相合如契符。然后言无不用。道无不行。事无不成焉。若尧之于舜。舜之于禹皋陶。汤之于伊尹。武丁之于傅说。文王之于太公。是也。抑可以为次者。昭烈之于诸葛亮。是也。后世君臣。皆不能及焉。客曰。苻坚之于王猛。唐太宗之于魏徵。亦可谓相得。而吾子不数。何欤。主人曰。吾所谓相得者。取其以正相信耳。彼苻坚。夷狄之酋庸中佼佼。王猛诈力之功。不终一世。何足置齿牙閒耶。太宗。好名之君也。魏徵。好名之臣也。虽似相得。假治一世。而生不能止欲杀之心。死不能免踣碑之辱。此岂中心悦而诚信者耶。
   
(右论君臣相得之难)
客曰。吾东方。亦有以王道治世者乎。主人曰。文献不
栗谷先生全书卷之十五 第 319L 页
足。无可考者。但想箕子之君于吾东也。井田之制。八条之教。必粹然一出于王道矣。自是厥后。三国鼎峙。高丽统一。考其事业。则专以智力相胜。夫孰知道学之为可尚耶。不特邦君为然也。下焉者。亦不闻真知实践。以绍先正之传。诖误于竺学。怵迫于祸福。滔滔千载。莫或拔萃。丽末。郑梦周稍有儒者气象。亦未能成就其学。迹其行事。不过为忠臣而已。客艴然曰。子以为吾东数千载之閒。无一真儒。何言之过高耶。主人笑曰。子问我。我不敢不以正对。岂其乐为过高之论耶。夫所谓真儒者。进则行道于一时。使斯民有熙皞之乐。退则垂教于万世。使学者得大寐之醒。进而无道可行。退而无教可垂。则虽谓之真儒。吾不信也。箕子变夷之后。更无善治之可法。则是进无行道者矣。东人所著之书。未见深明乎义理。则是退无垂教者矣。吾岂妄言以诬百代之人耶。
   
(右论东方道学不行)
客曰。既往之刍狗。不必更陈。请论当代之事。主人曰。诺。客曰。当今 圣上龙兴。群贤布列。百姓欣然想望太平者今三年矣。而民生之困瘁。风俗之薄恶。纪纲之不振。士习之不正。秋毫无变。以之天心未豫。水旱不时。日月薄蚀。星宿骋怪。其故何耶。主人蹙頞良久曰。未易言也。客曰。试言之。主人曰。吾请为子。溯其源
栗谷先生全书卷之十五 第 320H 页
而极言之。我 太祖承王氏之衰。以神武启运。继统之君。乃有 世宗。 世宗之圣。前朝所无有也。嘉靖邦家。雨旸时若。崇儒重道。养育人材。制礼作乐。垂裕后昆。吾东之治。于斯为盛。克至今日。遗泽未泯。我 国万祀之祚。肇基于 世宗矣。独恨夫上有尧舜之君。下无稷契之臣。如许稠,黄喜。皆流俗中稍秀者耳。无一人明先王之道。以辅 圣主。斯民仅止于富庶。世道终愧于商周。志士兴叹。始于此矣。 文宗早岁施惠未终。传至于 成宗。英睿之质。卓冠千古。真我东之 圣主。而当国大臣。庸鄙无识。 经幄论思之际。至发性情无心之说。尚复何望。当其时也。升平日久。国富民给。大小臣僚。不以国事为念。荡然恣意于游戏。乐放肆而惮拘检。恶特立而喜雷同。虽逢有为之主。不见治化之隆。流风遗俗。至今为弊。志士之叹。更发于斯焉。 中宗承燕山残虐之馀。励精图治。侧席求贤。己卯年閒。有若赵光祖。以性理之学。被 眷遇之重。爱君如父。忘身徇国。旁招俊乂。开广聪明。慨然有挽回世道。追踪三五之志。儒林耸动。黎庶颙望。以为咸熙之绩。此屋之封。指日可见。独惜夫光祖之出也太早。致用之学。尚未大成。共事之人。固多忠贤而好名之士。未免杂进。论议太锐。作事无渐。不以格君为本。徒以文具为先。不知奸邪切齿。设机伺隙。神
栗谷先生全书卷之十五 第 320L 页
武之门夜开。而群贤皆落于一网矣。自是之后。士气摧伤。国脉垂绝。志士之叹。于斯转甚。然而人心本善。公论难灭。南衮,沈贞。气焰才息。士类清议。复尊己卯。中宗末年。学问之士。多聚于朝。当是时也。 仁宗养德东宫。休闻夙播。亿兆仰戴。望之如云。一朝 即阼。四方响应。啜粥面墨。不出号令。而躬行之化。已被于邦域矣。群贤仰恃 圣明。皆以为三代之治。不久可复。岂期旻天不吊。夺我 元后。奸凶乘势。斩刈良善。设叛逆之名。以为陷阱。士类之稍有知识者。无能得脱。乙巳之祸。足以亡国。而宝历绵远者。良由 祖宗积德之馀庆也。志士之叹。于斯极矣。 明宗英达夙成。少无失德。而李芑,尹元衡之徒。壅蔽聪明。贼贤误国。忠臣钳口。道路以目者垂二十年。天诱 圣衷。辨别是非。元衡得罪。士林兴起。庶见春阳复回于蔑贞之后。 社稷不幸。 先王捐剑。元元丧考。百神无主。赖我今 上恭承遗教。宅忧翼室。受付畀之重。协神人之望。 圣德日章。衮职无阙。此正志士有为之秋也。当今国家之势。譬如气绝之人。仅得苏醒。百脉未定。元气未复。汲汲投药。庶见生道。而或以为不用药饵。坐待自瘳。或以为当投良药。而不知某药之可用。拱手环视。不施一计。则大病之馀。风邪易中。将必有不可救之危證。以至于必死而后已也。国家之势。其
栗谷先生全书卷之十五 第 321H 页
危如此。肉食之臣。其可不惕然思有以救之乎。所贵乎去奸而进贤者。只为除其旧弊。布其新惠。以救民生耳。今也不然。南衮,金安老,李芑,尹元衡误国之遗弊。未尽洗涤。虐民之苛法。未见改革。而方且偷安厌事。无所建明。若曹参之代萧何。则是举一国而付之相忘之域矣。君子小人。其閒不能以寸。下民之困。上天之怒。尚何怪哉。
   
(右论我 朝古道不复)
客曰。三代之治。果可复于今日乎。主人曰。可复矣。客呀然笑曰。何言之过也。王道之不行。自汉已然。矧今之人。不及汉远甚乎。东方则箕子之后。更无善政。度今之俗。必不及前朝矣。若求少康。则庶可矣。欲行己道。则徒为处士之大言而已。主人愀然曰。惜乎。吾子之言。驷不及舌。子说若行。将必率天下。归于鬼魅之域矣。夫王道之不行者。只是君相非人耳。岂以时代渐下。欲复而未能欤。有其君有其相。则斯为可复之时矣。程子曰。自是无人。岂是无时。苟为其事。必有其功。为其事而无其功者。自古及今。未之见也。且子以为今世之俗。不及前朝者。是大不然。前朝之俗。未免夷狄之习。我 朝以礼导民。颇有美俗。若丧用家礼。女士从一之类。是也。乌可谓之不及前朝耶。当今国家可为之势有二。不可为之势亦有二焉。何谓可为
栗谷先生全书卷之十五 第 321L 页
之势。上有 圣明之君。一可为也。下无擅权之奸。二可为也。何谓不可为之势。一则人心陷溺之久也。二则士气摧挫之甚也。客曰。请闻其详。主人曰。 主上龙颜秀异。圣质英毅。聪明好学。恭俭爱士。尽孝 两殿。存心万机。此真不世出之 圣君也。所患乎治道不立者。只是无君耳。有 君如此。则何患不治。此其可为之势一也。自古人君。虽或有志于治道。而若有权臣擅制。威䝱君上。则虽欲有为。末由也已。今我国家。自废私兵之后。所谓权臣者。莫非依宠而作威。不敢陵上而干纪。虽以南衮之奸慝。金安老之邪险。李芑之凶恶。郑顺朋之阴谲。尹元衡之憸毒。李梁之悖妄。呼来斥去。惟 上所命。矧今群奸。皆不在 朝。自上若欲有为。则孰敢包藏祸心。荧惑 圣听耶。此其可为之势二也。所谓人心陷溺之久者。何谓也。今夫常人之情。朝夕所见之物。则恬不为怪。若夫远方诡异非常之物。则必群骇而指笑之。王道之不行于斯世。于今数千年矣。知其为王道而尊尚之者。有几人哉。彼贸贸无见之辈。习于流俗。安于故常。一朝见王道之复行于世。则将必骇且怪之。不翅若见远方诡异之物也。举世呶呶。不胜其扰。则 上心之坚定。不可必保。而贤士大夫之小明大暗。乐安静惮纷更者。亦将起而为流俗之唱(唱疑倡)矣。任责之人。得免罪戾。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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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能有所为耶。此其不可为者一也。所谓士气摧挫之甚者。何谓也。 国初育才之盛。远胜前朝。燕山之世。任士洪怀不测之心。始戕士林。馀气犹盛。而残伤于己卯。尚有绵绵之息。而斩绝于乙巳。自是厥后。为善者相戒。为恶者相劝。若有一士头角稍异。论议稍正。则得责于父兄。见摈于乡邻。惟是含糊鹘突。只贪富贵者。乃能美食安坐。以享禄位。朝廷大小之臣。非无忧国爱 君之心。而懔懔然以己卯乙巳覆辙为戒。莫敢出一声以助正气。但狐疑首鼠。反助流俗而已。此其不可为者二也。客曰。不可为之势既如此。则欲复三代之治者。非其时矣。子以为可复。何耶。主人曰。治乱在人。不系于时。时也者。在上位者之所为也。若我 圣上奋然振起。欲复古道。则人心可拯于陷溺之中。士气可作于摧挫之馀。安可谓之非时耶。
   
(右论当今之时势)
客曰。 主上欲复三代之治。则当以何者为先务。主人曰。莫先于立志。自古有为之君。莫不先定其志。志乎王道。则尧舜之治化。皆吾分内事也。志乎霸道。则汉唐之少康。亦可驯致矣。然古人有言曰。作法于凉。其弊犹贪。今若以霸道为志。则规模制作。必居汉唐之下矣。岂不复使志士兴叹乎。夫以穷理尽性为志。则苟且少成之论。不能入矣。以作新斯民为志。则流
栗谷先生全书卷之十五 第 322L 页
俗守常之说。不能拘矣。以刑于寡妻为志。则妇寺宴安之乐。不能移矣。以茅茨土阶为志。则舆马宫室之美。不能动矣。以博施济众为志。则一民之不被其泽者。皆我之忧。以修明礼乐为志。则一政之不合古道者。皆我之病矣。 主上诚立此志。则以圣人为标准矣。以圣人为标准而必欲学之。然后三代之治可复也。客曰。志既立矣。当何所事。主人曰。立志之后。莫如务实。客曰。何谓也。主人曰。终朝设食。不得一饱。空言无实。岂能济事。今夫 经席之上。章奏之閒。非无嘉谋谠论。足以治国。而未见一弊之革。一策之施者。只是不务实效故也。今我 主上。必欲求治。以复古道。则当务实效。不事文具。如欲格物致知。则或读书而思其义理。或临事而思其是非。或讲论人物而辨其邪正。或历览古史而求其得失。至于一言一动。皆当思其合理与否。必使方寸之地。虚明洞澈。无物不格。以尽其格致之实。如欲诚意。则好善如好好色而必得之。恶恶如恶恶臭而决去之。幽独隐微之中。敬畏无怠。不睹不闻之时。戒惧不忘。必使念虑之发。莫不一出于至诚。以尽其诚意之实。如欲正心。则不偏不倚。以立其体。无过不及。以达其用。惺惺不昏。以全其本明。凝定不乱。以保其本静。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以尽其正心之实。如欲修身。则正其衣冠。尊其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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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远声色之好。绝游观之乐。怠慢之气。不设于体。鄙倍之言。不发于口。循蹈规矩。非礼不动。以尽其修身之实。如欲孝亲。则仰承 两殿。无事不诚。交欢无閒。绝其谗慝。愉色婉容。洞洞属属。以致精神相孚。气脉相通。而至于 宗庙之礼。极其敬谨。不以烦数为务。惟以感格为心。以尽其孝亲之实。如欲治家。则以身为教。勖帅以敬。庄以莅之。慈以抚之。以致 后妃有纯一之德。宫壸有肃清之美。交通之弊。绝其萌芽。刀锯之贱。只供洒埽。以尽其治家之实。如欲用贤。则博采而精鉴。明试而灼见。其贤果不诬也。则信之勿疑。任之勿贰。外托君臣之义。内结父子之情。使之展布所蕴。悉诚竭才。谗言不行。庶政乃乂。国受其福。民获其所。以尽其用贤之实。如欲去奸。则言不逆耳者。求诸非道。迹不明正者。观其隐慝。无所建白者。知其无忧国之志。爱惜爵禄者。知其无死难之节。不喜道学者。知其将祸士林。论笃内荏者。知其讦以为直。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其奸果不虚也。则随其轻重而罪之。轻则至于废弃。重则投诸四裔。以尽其去奸之实。如欲保民。则以父母生民为心。视之当如赤子。夫赤子之入井。虽仇怨之人。苟不至于欲灭其家。则必惊起而救之。况其父母之心乎。当今赤子之入井。久矣。寂寥数年。不见如伤之政者。无他。 主上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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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生民之心。犹有所未至故也。诚以父母生民为心。则为之存利而去害。将无所不用其极矣。民生岂有困瘁之理乎。所当忧勤惕念。不遑暇食。求其愿欲而必遂之。咨其弊瘼而必除之。以尽其保民之实。如欲教化。则先躬行以兴其仁让。恢公道以振其纪纲。别淑慝以变其风俗。励廉耻以作其士气。崇道学以定其趋向。明祀典以改其烦渎。以致神格于上。民应于下。三纲立而九畴叙。以尽其教化之实。 主上务实之功。苟至于此。则天心悦豫。和气充塞。灾沴消灭。庆祥叠至矣。呜呼。东方亿万年无疆之休。其在 主上之务实欤。
   
(右论务实为修己之要)
客曰。 主上不能独理。必资辅佐。以成治道矣。辅佐之责。将畀何人耶。主人曰 主上既立大志。务求实效。则庙堂老成之人。朝著夙夜之贤。岂无起而应之者乎。如有立志务实。欲修己而正国者。则乃其人焉。客曰。廷臣虽有修己而正国者。 主上何以知其果可信耶。主人曰。云从龙风从虎苟。有其君。必有其臣矣。古之圣贤之君。欲遂其大有为之志。则必遍观群臣。深察其贤否。见其贤也则与之。交接无閒。肝胆相照。果信其必贤也。然后授之大任。责其成功焉。至如我朝 祖宗。与群臣亲爱。如家人父子。故群臣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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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怀德。竭其死力焉。如今 主上。只于经筵。接待贤士。礼严言简。随行而进。逐队而退。群下之情。难以悉达。 圣上之明。岂能悉照乎。若此循途守辙。徒事文具。则群臣之贤否。 主上终有所未察矣。安能得人而为政耶。当今之计。莫若变其常规。略其烦仪。 经筵之外。亦接儒臣。从容论道。以及政务。自 上不以沈默为仪。与之酬酢如响。上下之情。交孚洞达。夫如是。则邪正难逃于 天鉴。用舍默定于圣权。而其于成就 圣德。大有助焉。程子曰。人主一日之閒。接贤士大夫之时多。亲宦官宫妾之时少。则可以涵养气质。薰陶德性。此言真万古之药石也。客曰。正人指邪人为邪。邪人指正人为邪。何术而可辨耶。主人曰。是不难。君子之攻小人。辞顺而理直。小人之攻君子。辞难而理迂。小人之恶。昭然可见。或黩于货利。或悖于伦理。或循私灭公。或妨贤病国。群疵众慝。不可枚举。而大要皆表表可指。非难见而难言者也。君子则不然。以言其心则正直无曲。以言其行则洁白无瑕。以言其节则耿介不屈。其閒苟非成德之士。则或未免有小玷。而亦出于气质之偏耳。非若小人肆于为恶而无所忌惮也。是故。小人之攻君子也。必别立名目。以惑 上听焉。君子潜心性理之学。欲遵先正之训。则目之以伪学焉。修身行义。欲明其彝伦。则目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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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善焉。引君当道。欲踵三五之治。则目之以高谈误世焉。忼慨论事。欲矫流俗之弊。则目之以浮薄喜事焉。引进同志。欲与共治国事。则目之以朋党缔结焉。好善嫉恶。激浊扬清。则目之以排斥异己焉。守正不挠。欲扶公道。则目之以专制国柄焉。面折廷争。欲补君德。则目之以不敬君上焉。进必以礼。不顾万钟。则目之以要君索价焉。道既不行。奉身而退则。目之以怨怼不逊焉。饰辞假说。不可枚举。而大要莫不诐淫邪遁。明者一烛。如见其肺肝矣。客曰。小人之情状。果可易见乎。主人曰。只恐人君有欲耳。苟使人君无欲。则小人何自而入于左腹耶。今夫 主上访落之日。方新庶政。君子小人。各有所望。若 主上无累于物欲。惟治道是讲。则君子之望得矣。如有私欲稍萌于圣心。小人之伺隙。亦多岐路矣。 主上若萌尊崇所生之私。则小人必伺隙。而以 嘉靖皇帝为法之说。进惑 圣听矣。若萌厌闻道学之私。则小人必伺隙。而以假儒空言无实之说。进惑 圣听矣。若萌不悦直言之私。则小人必伺隙。而以台谏不足尽信之说。进惑 圣听矣。若萌因循苟安之私。则小人必伺隙。而以国家已治无虞之说。进惑 圣听矣。若萌倚重外戚之私。则小人必伺隙。而以亲臣最可信任之说。进惑 圣听矣。若萌宠昵宦寺之私。则小人必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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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以家奴虽贵易制之说。进惑 圣听矣。若萌妄祭求福之私。则小人必伺隙。而以仙佛祸福不诬之说。进惑 圣听矣。若萌声色嗜欲之私。则小人必伺隙。而以高枕肆志宠乐之说。进惑 圣听矣。旁岐曲径。不可悉数。而大要皆欲蔽塞 圣聪。自图其利。若 主上格物致知。以穷天理。则彼小人之情状。无微不烛。好善恶恶。以公其心。则君子之谟猷。无言不合。是故。辨奸莫善于穷理。见贤莫善于公心。穷理公心。以寡欲为本。
   
(右论辨奸为用贤之要)
客曰。既辨邪正。得人而为政。则政将何先。主人曰。先革弊法。以救民生。欲革弊法。则当广言路。以集善策。上自公卿。下至舆儓。皆许各陈时弊。其言果可用也。则勿以其人为取舍。勿使该曹为循例防 启之计。惟以弊法之尽革为期。然后国可为也。客曰。子以为救民。在于革弊。当今之弊。孰为民患之大者。主人曰。一族切邻之弊一也。进上烦重之弊二也。贡物防纳之弊三也。役事不均之弊四也。吏胥诛求之弊五也。何谓一族切邻之弊。今玆一有逃散之民。则必侵其一族及切邻。一族切邻。不能支保。亦至流散。则又侵其一族之一族。切邻之切邻。一人之逃。患及千户。其势必至于民无孑遗。然后乃已也。是故。昔年百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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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今无十室。前岁十家之村。今无一室。邑里萧条。人烟夐绝。无处不然。若不更张此弊。则邦本颠蹶。无以为国矣。欲革此弊。则当下令四方之郡邑。按其簿籍。苟有流亡绝户。辄削其名。不侵一族切邻。则国家所失。只在于已逃者。而未散之民。则庶几安辑矣。休养生息。户口繁盛。则未充之军额。亦指日而可充矣。客曰。有是哉。子之迂也。今日军额隶籍。绝户者居半。若用子言。则无以应目前之百需。奈何。主人曰。呜呼。流俗之见。每每如是。此国势之所以终不振起也。今者。民生之困。甚于倒悬。若不急救。势将空国。空国之后。目前之需。办出何地耶。此必至之理也。所贵乎军额之不减者。为其实有是军。可以备用也。今者。绝户之军。只侵一族。徵其价布而已。脱有缓急发军之举。则一族终不足以荷戈。价布终不足以募人。安用吝惜虚簿。以使民受实害哉。古今败乱之事。固非一二。而未尝见以一族切邻之弊。亡其国者也。我国作俑。未知昉于何时。此诚千古所无之患也。不可使闻于后世也。书曰。罚不及嗣。赏延于世。斯民之流散。出于困瘁。当惠鲜之不暇。而反以毒虐之政。散其未散之民。此岂仁人君子之所可忍为耶。客曰。子言则是矣。但巧诈之民。一切避役。军额终至于无一人则奈何。主人曰。此必无之理也。凡民之离乡去族。转徙不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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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出于悯迫不得已也。彼虽巧诈。若有产业可以资生。则孰肯自取流离之苦哉。若无一族切邻之患。只应其一身之役。则民之安生乐业。如脱水火矣。岂有一切避役之理乎。此法既革。则当令郡邑渐刷闲丁。以充阙额。悉破旅外。以补正军。至于新设之卫。非大典所载者及寄名于閒役之籍。无益公家者。皆刷出充军。使兵省之官。总掌其事。必得实数。则虽不别设军籍之局。而军籍已了矣。夫然后更搜闲丁。随得随补。每于岁抄。令郡邑上军簿于兵曹。上隶籍于该司。只录实数。悉刊虚名。如有善得闲丁增十户以上者。论赏。新有绝户。缩其额数。减五户以上者。论罪。或罢或降职。甚者重治。增减相当者。勿问。为政三年。户口不增者。亦论罪。又使御史微。服周行郡邑。咨民疾苦。以察守令之贤否。若有私侵一族切邻如旧者。或伪增户口。以图褒赏者。辄按以奸赃之律。诚能行此。则守令畏法。尽心怀保。不出十年。民生可给。军额可充矣。昔者。越王句践。以五千之卒。栖于会稽。可谓至弱矣。及其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则乃能富国强兵。以灭勍敌。况我堂堂万乘之国。若尽其生聚教训之道。则岂无国泰民富。丕变风俗之效哉。何谓进上烦重之弊。今之所谓进上者。非必尽合于 上供也。细琐之物。莫不毕献。水陆之产。搜括无遗。而真择其可进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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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膳者。则亦无几焉。古之圣王。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虽使进献之物。一一皆合 上供。亦当减省。以舒民力。况以不急之需。残伤百姓耶。欲革此弊。则当令大臣及该司。悉取进上名目。讲究其紧歇。只取其切于 上供。不可不存者。而其馀不紧之物。皆悉蠲除。虽合于 上供。而数目太多者。亦量减其数。夫如是。则 圣上爱民之惠。可以下究。而文王惟正之供。不得专美矣。客曰。若如子言。则徒知爱民。而不知奉 上。非臣子之诚也。主人喟然叹曰。流俗之见。每每如是。此所以不能仰补 圣德者也。忠臣爱君以大道。不以小诚。若使国家治安。民生富庶。则吾君之所获。多矣。岂以区区小物之增减。足为损益于吾 君耶。昔者。舜作漆器。群臣争谏。是使天子之贵。尚不得用漆器矣。以子言观之。舜朝之臣。可谓不爱其君矣。然而帝舜为天下之圣主。虞臣为天下之良弼。呜呼。此岂可与流俗碌碌之辈。商议其得失耶。何谓贡物防纳之弊。 祖宗朝防纳之禁甚严。凡百贡物。只使百姓直纳于官。百司之官。亦奉 上意。不为胥吏所瞒。无刁蹬阻隔之患。故百姓不困于贡物焉。世道寖降。弊习日滋。奸猾之隶。桀黠之吏。私备百物。愚弄官司。阻当百姓。虽持精美之物。终抑不纳。必纳私备之物。然后索其百倍之价。而邦宪颓废。不能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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戢。为日已久。国用不加毫末。而民閒已空杼柚矣。近来虽欲革此。而未得其要。只令百姓自纳。而不设适用之策。百姓之不能自备者久矣。一朝闻防纳之废。无计办出。不免还持高价。私贸于曩日防纳之徒。被他深藏固靳。价倍前日。防纳之名虽废。而防纳之实。反甚矣。客曰。欲革此弊。当出何计。主人曰。达人临事而善谋。随时而适宜。岂拘于常故者之所能耶。余见海州贡物之法。每田一结。收米一斗。官自备物。以纳于京。民閒只知出米而已。刁蹬之弊。略不闻知。此诚今日救民之良法也。若以此法。颁于四方。则防纳之弊。不日自革矣。客笑曰。子言诚阔于事情矣。我国郡邑之实者。莫海州若也。安能使八道郡邑。皆效海州之为耶。主人曰。若无变常规。则诚如子言矣。若使大臣及该司。悉取八道图籍。讲究其人物之残盛。田结之多寡。物产之丰啬。更赋其贡物而式均其苦歇。至于贡物之不切于国用者。量宜蠲减。必使八道郡邑之所办出。皆如海州之一结一斗。然后乃颁其令。则何不可行之有。何谓役事不均之弊。今之所谓正军,保率,罗将,皂隶诸员。凡百应役之类。或立长番。或分二番。或分三番。至六七番。或不堪侵暴而逋窜。或稍得安业而自保。同是赤子。有何彼此而使忧乐不同耶。为今之计。大臣与该司。量度裁制。绝长补短。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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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之役。皆得番休迭息。均齐方正。无有甚苦甚歇之弊。则流亡可以还集。而民无投属厌避之计矣。何谓吏胥诛求之弊。自权奸浊乱之后。上下惟货贿是事。官爵非贿不进。争讼非贿不决。罪戾非贿不免。以致百僚师师非度。吏胥缘文舞术。百物纳官之际。精粗不分。多寡不算。惟以货赂等级而取舍之。以至一皀一隶。稍有所管。则辄事渔夺。不特此也。狱讼重事。亦委猾吏之手。视其贿赂而曲直之。此诚乱政亡国之痼病也。目今权奸已去。公论稍行。朝廷之上。少革旧习。而吏胥之奸。比前尤甚。欲革此弊。则当严敕具僚。申明赃法。振起颓纲。使朝著肃然。人知警惧。然后一禁侵渔受赂之习。发隐摘伏。以得其情。许民陈诉。以察其冤。若有吏胥使令之徒。或受赂。或渔夺。事觉则布一疋以上。悉治以全家之律。以实六镇空虚之地。则非徒一洗贿赂之习。亦将有助边圉之固矣。虽然。吏胥之求贿。诚可痛绝。而其代耕之资。不可不给。古者。府史胥徒。皆有常禄。仰食于上。今之吏胥。别无廪俸。若不渔夺。难免饥寒。此我 国之制。有所未尽者也。客曰。经用不足。朝士之禄。尚且裁减。况给吏胥之俸乎。主人曰。吾非谓减经费以给吏俸也。但收国家虚弃之物。可以足给矣。何谓虚弃之物。今夫各司赎布及作纸。皆散之无用之地。若该曹收纳无遗。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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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岁所得。必不下数万疋矣。以此为吏胥之俸。而其馀足以有补经用。何不可之有。此非赋外别科也。只是转无用为有用矣。经济之士。不可以其言之浅近而忽之也。客曰。当今之弊。止此而已乎。主人曰。奚止于此。田不改量。而陈荒之地。未免于收税。释教尚存。而游手之民。未返于田亩。不时之需。悉办于市人。而市人剥肤横侵之毒。滥及于坊内。而坊内竭髓。无名之税。滥觞于列邑。而徵敛反重于贡赋。从母之法。不用于良女。而良民尽变为私贱。冗官尚多。而浮费尚广。民户渐缩。而郡邑太多。今世之弊。若欲尽言。吾恐日力之不足也。由今之道。无变今之政。虽尧舜在上。皋夔在下。亦将无益于治乱。不过数年。民必鱼烂而土崩矣。抑有大可忧者焉。度今民力。如垂死之人。气息奄奄。平日支持。亦不可保。脱有外警起于南北。则将必若疾风之埽落叶矣。百姓已矣。 宗社何依。言念及此。不觉恸哭也。客曰。子言诚是也。但忠臣辅君。当以 祖宗为法。若用子言。无乃近于变乱 祖宗之法度耶。主人曰。噫嘻。流俗之见。每每如是。此不措一策。坐而待亡之术也。程子有言曰。生民之理有穷。圣王之法可改。大抵法久则弊生。弊生则当改。易曰。穷则变。变则通。是故。我 太祖开国。 世宗守成。始制经济六典。而 世祖承业。乃制经国大典。此皆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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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而制宜。非故变乱 祖宗之法度也。当今之弊。假使悉出于 祖宗之法。亦当以 世祖为法。稍变前规。以立常久之道。况乎非必 祖宗之法。多出于权奸之手。而乃欲遵守。若 先王成宪者。何耶。此乃设淫辞而助之乱也。反以我为变乱 祖宗之法度耶。
   
(右论安民之术)
客曰。既革弊法。以安斯民。则复何所事。主人曰。养民然后。可施教化。设教之术。莫先于学校。客曰。朝廷于学校之政。非不讲究善策。而终不见效。何欤。主人曰。止声而求响。潜形而觅影。自古及今。未之有也。今之学校之政。付之无可奈何之域。不求善策。故未见其效耳。非有功而无效也。今者。以训导为至贱之任。必得贫困无资者而授其位。使免其饥寒。为训导者。亦徒知侵渔校生以自肥而已。夫孰知教诲之为何事耶。如是而欲望作成人才。何异于缘木而求鱼耶。为今之计。莫如使八道监司。移文列邑。每三年一度。选其乡人之能通经史。稍知向方。可为人师者。录其名。报于监司。监司合诸邑之选而移于吏曹。吏曹案其簿。博采公论。更加精择。凡差训导之际。必以其邑之人授之其。邑无人。则授邻邑之人。邻邑又无人。则授以其道之人。不限其个满。惟以成教为期。使命之行。待之以礼。不入乡校。则不使祗迎。除儒生试讲之外。
栗谷先生全书卷之十五 第 329H 页
凡公会并不来参。使训导持身自重。勉励学者。然后每年监司亲临。考其成绩。但试儒生。不试训导。若使儒生能知道学之可尚。整其威仪。饬其行检。其读书。务以穷理为要。则绩之上也。若使儒生读书不倦。操行无疵。虽不免科举之习。而不至夺志于荣进。则其次也。若使儒生晓解文义。能善制述。则又其次也。绩之上者。驰 启论赏。授以六品之职。以耸动士林。其次者。亦 启其劳。加其资级。以示褒赏。使勉于教诲。又其次者。监司深加奖劝。使之勖励进步。若其依旧碌碌。无绩可考者。即课以殿。又若依旧贪鄙。诛求校生者。按律治罪。夫如是。则训导之职甚重。而不屑就之士。亦有肯为者矣。客曰。今之泮宫。首善之地。而士习日偷。不知学问。徒慕荣利。亦何术而可救耶。主人曰。此非儒生之过也。朝廷之导率。未得其道也。今之取人。只以文艺为重。不以德义为贵。虽有通天之学。高世之行。若不因科第而进。无由少试其道。且于泮宫。以圆点会士。凡士之日用行事。无非求利之术。导率如此。则士习何由可正乎。为今之计。当使八道及京师五部。每年一度选生员进士幼学之稍有学问之志。不为非义之人。不必太高其选。只知道学之可尚者。皆当与焉。录其名。悉移于吏曹及礼曹。吏曹礼曹会于一处。按其簿而更加商议。取上舍生二百人。
栗谷先生全书卷之十五 第 329L 页
居于太学。分五番。每番四十人。虽在乡者。必及期而至。又取幼学二百人。分处四学。每学五十人。亦分五番。每番十人。名之曰选士。别择儒臣之学成行尊者。为太学及四学之官。使诲诸生。惟以讲明正学为务。其学必本于人伦。明乎物理。择善修身。以成德为期。晓达治道。以经济为志。若有学行皆中于是者。则即陛于朝。使居台侍之列。虽不及此。而行无瑕玷。年过四十者。亦授以百执事之职。如有信道不笃。行己无检者。刊除其籍。吏礼曹更择他人。随阙随补。且其廪养之具。极其丰洁。以尽朝廷待贤之道。若外方幼学与选之人。则随其多少。居于乡校或书院。量宜分番。官给供具。使受教于训导。若于外方选士中。别有学行卓异者。州县报于监司。监司录其名。移于吏礼曹。俾居于太学下斋。接待与生员无异。观其实德而升补于朝。夫如是。则为士者。皆知德义之可尊。不徒文艺之为尚。凡民兴起而四方风动矣。客曰。生进幼学之不参选士者。当籍名于何所耶。主人曰。生进则籍名于太学。幼学则籍名于四学。皆依旧矣。但不为圆点。不食官养。只于释奠及 主上视学及上疏章之时。则一齐聚会。乃参食堂矣。客曰。外方校生。多有不识一字者。何以处之。主人曰。郡邑之儒。皆有定数。数内儒生。汰去似难。但当更得年少者补之。而汰其年
栗谷先生全书卷之十五 第 330H 页
长无才者耳。若数外儒生之不可教者。则悉补军额可也。客曰。外方所谓业儒者。置之何地耶。主人曰。此则择其可教者。而悉归之乡校。汰其不可教者。而悉充于军额。亦可也。客曰。若有不羁之士。无所寄名。遁迹山樊。杜门求志。安贫乐道。德义之声。播于远迩。则将何以待之耶。主人曰。如此之人。徵以处士。察其虚实。名不虚得也。则当待以不次之位。使任补衮之责矣。客曰。生员进士。不为圆点。则其应举与幼学无异耶。主人曰。然。客曰。选士与凡儒应举之规。亦无异耶。主人曰。除式年及大举别试之外。凡庭试则只选士得参。而凡儒不与焉。式年则生进之为选士者赴馆试。其馀生进。赴乡汉城试。夫如是。则诸生尤知选士之为重矣。客曰。子言固善矣。庶几三代取人之法矣。但世道已降。民伪日滋。选拔之时。不徇公道。则奈何。主人曰。此亦流俗之见也。自古立法。固是待人而行。亦不为无人而不立其法也。玆法既行。风俗渐变。士知廉耻。则徇私之弊。亦当自止矣。若以徇私为惧。而徒守常规。则利欲之网。无人得脱。尚可以明教而作人乎。客曰。世閒贤者至鲜。不贤者至众。子言若行。则岂不至于举一世而仇君子乎。主人曰。自古善为政者。其初莫不有谤。子产相郑一年而谤兴。舆人诵其欲杀三年而谤止。舆人犹恐其死焉。孔子相鲁。投之
栗谷先生全书卷之十五 第 330L 页
无戾之歌。虽发于初政。惠我无私之颂。旋作于化成。惟坚守古道。力行无变。不沮不怒。然后民心可定也。且玆法之行。惟许改过。不念旧恶。则君子豹变。小人革面。皆欲入于陶铸之中矣。怨谤之作。何患其不止乎。客曰。王道之行。果止于此乎。主人曰。吾所云云者。皆救时之策也。非王道之至者也。夫既安养斯民。则礼乐教化。行之有渐。不可一日而尽施也。必使风俗有于变之美。制产得井田之意。用人合周官之度。事神遵三代之礼。然后王道之至者。可庶几也。今者。田无限制而贫富悬绝。民无检束而乡约废坏。科举之规。尚有愧于宾兴。三清之醮。尚未绝其异教。 宗庙之礼。尚未合于古制。则王道之至者。乌可易言耶。当待别时更说耳。
   
(右论教人之术)
客曰。当今急务。只在安民作人而已乎。主人曰。善哉。问。安民作人。固今世之急务也。但国是未定。正名未尽。则虽欲安民作人。其道无由。我 朝自开国以来。正邪消长。固多反复。而至于殄歼士林。斩绝国脉。则莫甚于乙巳之祸。郑顺朋,尹元衡,李芑,林百龄,许磁斯五奸者。罪通于天。必杀无赦者也。 文定塞渊于深宫之里。 明宗宅忧于幼冲之日。外閒是非。何由灼见乎。斯五奸者。乘时谋利。欲以杀戮之酷立其威。
栗谷先生全书卷之十五 第 331H 页
以籍没之财富其家。乃造飞语以罔 圣听。设严刑以取诬服。聚群不逞之徒。以张其势。举一世之忠贤。悉陷于叛逆之深坑。又恐公议之不可终泯。则乃作罗织之法。若有街谈巷议稍分是非者。则辄加以庇护逆臣之名。以参夷之典随之。凶谋既遂。录以卫 社之功。嗟呼。 仁庙大渐。遗教丁宁。 中宗嫡嗣。只馀一人。兄亡弟绍。允合天人。彼五奸者。有何寸功。当是之时。百僚战惧。万姓悲愤。 宗社之不亡。实是天幸也。近来五奸已死。公议复发。上自公卿。下至氓隶。莫不忼慨扼腕。欲食五奸之肉。特 主上独未之知耳。客曰。何以明其 主上不知耶。主人曰。昔者。郭公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卒以亡国。今我 主上聪明睿智。卓冠百王。若知五奸之罪。则必赫然一怒。诛于既死。而至今寂寥。故以为 主上不知耳。呜呼。群臣之事 主上。可谓非至诚矣。当今第一义。莫大于正名。而不告 主上。何耶。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今者。忠谠之臣。斥为叛逆。奸慝之魁。录为功臣。名之不正。莫甚于此。为今之计。莫若暴扬五奸之罪。夺其官爵。尽削卫 社之勋。悉宥无罪之人。以此告于 宗庙社稷。颁教中外。与一国更始。夫如是。则上以慰 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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陟降之灵。下以安朝野愤惋之怀。维新之政。次第可举矣。客曰。子言固切于时务矣。但 先王已定之事。后王安敢改革。主人长吁数声曰。流俗之见。一至于此。至治终不可复也。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好善嫉恶者 明宗之志也。劝善惩恶者。 明宗之事也。彼憸邪之辈。罔 圣欺明。纵售奸术于一时。难逃鈇钺于万世。今我 明宗。于昭于天。其于奸状。已悉洞照。亦必震怒于冥漠之中。欲假手于我主上矣。 主上其将继志述事。以副 明宗在天之心耶。抑将承讹踵谬。以悦奸凶地中之鬼耶。呜呼。国是未定。则人心易摇。正名未尽。则善政难成。若不埽荡奸宄之囊橐。扶护国家之元气。则君子无所恃而罔尽其忠。小人有所窥而欲绍其恶。国之为国。未可知也。若如子言。诿以已定之事。必以无改为孝。则昔者文王事商。而武王诛纣。此亦可谓畔父之道乎。客再拜曰。善乎。吾子之说。子说若行。东方将见三五之至治矣。主人退而记其说。
   
(右论正名为治道之本)
学校模范(壬午制进○事目附)
天生蒸民。有物有则。秉彝懿德。人孰不禀。只缘师道废绝。教化不明。无以振起作成。故士习偷薄。良心梏亡。只尚浮名。不务实行。以致上之朝廷乏士。天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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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下之风俗日败。伦纪斁丧。念及于此。诚可寒心。今将一洗旧染。丕变士风。既尽择士教诲之道。而略仿圣贤谟训。撰成学校模范。使多士以为饬躬制事之规。凡十六条。为弟子者。固当遵行。而为师者。尤宜先以此正厥身。以尽表率之道。
一曰立志。谓学者先须立志。以道自任。道非高远。人自不行。万善备我。不待他求。莫更迟疑等待。莫更畏难趑趄。直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极。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标的。退托自画之念。姑息自恕之习。不可毫发萌于胸次。至于毁誉荣辱利害祸福。一切不动其心。奋发策励。必要作圣人而后已。
二曰检身。谓学者既立作圣之志。则必须洗涤旧习。一意向学。检束身行。平居。夙兴夜寐。衣冠必整。容貌必庄。视听必端。居处必恭。步立必正。饮食必节。写字必敬。几案必齐。堂室必净。常以九容持身。足容重。(不轻举也。若趋于尊长之前。不可拘此。)手容恭。(手无慢弛。无事则当端拱。不妄动。)目容端。(定其眼睫。视瞻当正。不可流眄邪睇。)口容止。(非言语饮食之时。则口常不动。)声容静。(当整摄形气。不可出哕咳等杂声。)头容直。(当正头直身。不可倾回偏倚。)气容肃。(当调和鼻息。不可使有声气。)立容德。(中立不倚。俨然有德之气象。)色容庄。(颜色整齐。无怠慢之气。)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所谓非礼者。稍违天理。则便是非礼。如以粗处言之。则倡优不正之色。俗乐淫靡之声。鄙亵傲慢之戏。流连荒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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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宴。尤宜禁绝。
三曰读书。谓学者既以儒行检身。则必须读书讲学。以明义理。然后进学功程。不迷所向矣。从师受业。学必博。问必审。思必慎。辨必明。沈潜涵泳。必期心得。每读书时。必肃容危坐。专心致志。一书已熟。方读一书。毋务汎览。毋事彊记。其读书之序。则先以小学。培其根本。次以大学及近思录。定其规模。次读论孟中庸五经。閒以史记及先贤性理之书。以广意趣。以精识见。而非圣之书勿读。无益之文勿观。读书之暇。时或游艺。如弹琴习射投壶等事。各有仪矩。非时勿弄。若博弈等杂戏。则不可寓目以妨实功。
四曰慎言。谓学者欲饬儒行。须慎枢机。人之过失。多由言语。言必忠信。发必以时。重然诺。肃声气。毋戏谑。毋諠哗。只作文字义理有益之话。若荒杂怪神及市井鄙俚之说。不可出诸其口。至如追逐侪辈。空谈度日。妄论时政。方人长短。皆妨功害事。切宜戒之。
五曰存心。谓学者欲身之修。必须内正其心。不为物诱。然后天君泰然。百邪退伏。方进实德。故学者先务。当静坐存心。寂然之中。不散乱。不昏昧。以立大本。而若一念之发。则必审善恶之几。善则穷其义理。恶则绝其萌芽。存养省察。勉勉之已。则动静云为。无不合乎义理当然之则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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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曰事亲。谓士有百行。孝悌为本。罪列三千。不孝为大。事亲者。必须居则致敬。以尽承顺之礼。养则致乐。以尽口体之奉。病则致忧。以尽医药之方。丧则致哀。以尽慎终之道。祭则致严。以尽追远之诚。至于温凊定省。出告反面。莫不一遵圣贤之训。如值有过。尽诚微谏。渐喻以道。而内顾吾身。无行不备。始终全德。无忝所生。然后可谓能事亲矣。
七曰事师。谓学者诚心向道。则必须先隆事师之道。民生于三。事之如一。其可不尽心欤。同处则晨昏参谒。异处则于受业时参谒。朔望齐会。行礼见再拜。平居侍奉。极其尊敬。笃信教诲。服膺不失。如值言论行事。有可疑者。则须从容讲问。以辨得失。不可直以己见。便非议其师。亦不可不思义理而只信师说。至于奉养之宜。亦当随力致诚。以尽弟子之职。
八曰择友。谓传道解惑。虽在于师。而丽泽辅仁。实赖朋友。学者必须择忠信孝弟刚方敦笃之士。与之定交。相箴以失。相责以善。切磋琢磨。以尽朋友之伦。若立心不笃。检束不严。浮浪嬉游。尚言尚气者。皆不可与之交也。
九曰居家。谓学者既修身心。则居家须尽伦理。兄友弟恭而视若一体。夫和妻顺而毋失于礼。训子以义方而不以爱惑聪。至于御家众。主严而行恕。轸念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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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寒。上下整肃。内外有别。一家所处之事。宜无所不用其极。
十曰接人。谓学者既正其家。则推以接人。一遵礼义。事长以弟。如寝食行步。(步一作坐)皆后长者。十年以长。则以兄事之。年长以倍。则待之益恭。 抚幼以慈。至于睦族交邻。无不得其欢心。每以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成。患难相恤。常怀济人利物之心。若伤人害物底意思。则不可一毫留于心曲。
十一曰应举。谓科第虽非志士所汲汲。亦近世入仕之通规。若专志道学。进退以礼义者。则不可尚已。如或观国之光。不免应举。则亦当以诚心做功。勿浪过时月。但不可以得失。丧其所守。且常怀立身行道忠君报国之念。不可苟求温饱而已。苟能志道不怠。日用无非循理。则科业亦日用閒一事也。何害于实功。今人每患夺志者。不免以得失动念故也。且近日士子通病。怠惰放弛。不务读书。自谓志慕道学。不屑科业。而悠悠度日。学问科业。两无所成者多矣。最可为戒。
十二曰守义。谓学者莫急于辨义利之分。义者。无所为而为之者也。稍有所为。皆是为利蹠之徒也。可不戒哉。为善而求名者。亦利心也。君子视之。甚于穿窬。况为不善而征利者乎。学者不可以一毫利心。存诸胸中。古人为亲服劳。虽行佣负米。亦所不辞。而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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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洁。不为利污。今之为士者。终日读圣贤书。而尚不免有利心。岂不可哀也哉。虽或家贫营养。不免有所经画。但不可萌求利之念耳。至于辞受取与。审察当否。见得思义。不可一毫苟且放过。
十三曰尚忠。谓忠厚与气节。相为表里。无自守之节。而以摸棱为忠厚。不可也。无根本之德。而以矫激为气节。不可也。世俗淆薄。实德日丧。非诡随阿人。则必矫亢尚气。中行之士。诚难得见矣。诗曰。温温恭人。维德之基。又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必温恭和粹。根本深厚。然后乃能植立正义。临大节而不可夺矣。彼卑谄鄙夫。固不足道矣。名为学问之士。而挟才挟贤。轻人侮物者。其害不可胜言。得少为足。悻悻自好者。岂能真有气节哉。近日士子之病如此。良由礼学不明。虚骄成习故也。必须讲明礼学。以尽尊上敬长之道。苟如是。则忠厚气节。两得之矣。
十四曰笃敬。谓学者进德修业。惟在笃敬。不笃于敬。则只是空言。须是表里如一。无少閒断。言有教。动有法。昼有为。宵有得。瞬有存。息有养。用功虽久。莫求见效。惟日孜孜。死而后已。是乃实学。若不务此。而只以辨博说话。为文身之具者。是儒之贼也。岂不可惧哉。
十五曰居学。谓学者居学宫时。凡举止。一依学令。或读书。或制述。食后暂尔游泳。舒畅精神。还习所业。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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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后亦然。群居必讲论相长。摄以威仪。整齐严肃。若先生(是师长)在学宫。则行揖之后。讲问靖益。虚心受教。佩服周旋。如无益之书。不可请问。枉用心力。
十六曰读法。谓每月朔望。诸生齐会于学堂。谒庙行揖。礼毕后坐定。(师长若在。则坐于北壁。诸生则坐于三面。)掌议(掌议有故。则有司或善读书者代之。)抗声读白鹿洞教条及学校模范一遍。因相与讲论。相勉以实功。(有师长则因以质疑)如有议事则因讲定。(诸生有议事。则师长先出。)诸生有故。不能参。则必具状。告于会处。众所共知。有病及的知下乡及忌日外。托故不参者。至再度。则黜座。一朔如是而犹不来。则告于师长论罚。(黜座。即俗所谓损徒。还许座时。必满座面责。)右十六条。师弟子朋友。相与劝勉戒勖。拳拳服膺。诸生如有存心饬躬。一遵模范。学问将就。表表可称者。则会议时。询于众。得佥可则书于善籍。其中尤卓异者。具其实状。呈单子于师长。以示劝奖。如或诸生不遵学规。向学不笃。荒嬉度日。持身不谨。放心不收。行止不庄。言语不实。事亲不尽其诚。兄弟不能友爱。家法杂乱无章。不敬师长。侮慢齿德。轻蔑礼法。疏薄正妻。昵爱淫倡。妄喜干谒。不顾廉耻。妄交非人。屈身下流。嗜酒放荡。沈酗为乐。好尚争讼。可已不已。经营财利。不恤人怨。忌贤嫉才。诬毁良善。宗族不睦。邻里不和。祀事不严。怠忽神明。(不特一家祭祀。如学官之祭。托故不参。是怠忽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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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不成。患难不救。如外方则不谨租赋。讥诋邑主。如此过失。朋友随所闻见。各相规警。不悛则告掌议有司。于众会显责之。若犹不悛。强辨不服。则轻则黜座。重则告于师长黜斋。(黜斋者。不得来学。改过后还来。)书于恶籍。(只黜斋者。书于恶籍。)黜斋之后。革心改过。显有向善之迹。则还许入斋而爻其籍。(还入斋时。满座面责。)若终不悔过。长恶益甚。反怨责己者。则告于师长。削其名籍。因通文于中外学堂。(削籍之人。若自怨自艾。显有向善之迹。过三年而益笃。则还许入学。)凡过失之籍。必自立法后始录。若法前之恶。皆勿追论。许其自新。仍旧不改。然后乃论罚。
教化之具。莫先于择师。而近来训导之任。不择其人。徒循请嘱。皋比之座。反为寒生糊口之资。故训导之名。为人所贱。至相訾謷。师既非人。则士风日衰。理势必然。无足怪者。今虽欲变旧规。别择师长。而人多不信。不乐赴任。良法美意。终归文具。而且学校付籍之士。亦皆无意于学问。以避役为计。虽得其师。无可学之人。若不一变前辙。以新耳目。则作成无期。故择师养士之规。谨录如左。(以下系事目)
一。凡有学行。为人所推重。可堪师表之任者。每年。京则汉城府五部。外则监司守令。悉心闻见。得其实状。钞名启下吏曹。馆堂上亦会馆学诸生。使之公荐可合者。钞名报吏曹。(每年岁末。京外例为钞名以启。)吏曹更加详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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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填差。例受所居近邑。观者成效。其中功绩卓异。丕变士风者。升品授实职。其次称职有效者。即通仕路。又其次则仕满。更迁他邑。成效益著。然后乃入仕路。
一。前衔朝官。勿论罢职及出身与否。择其中可作师表者。授以校官。六品以上则授教授。七品以下则授训导。有成效者。待仕满复职。
一。京外所钞师表可当之人。若生员进士及名字表著者。则不拘才格有无。即授校官。不然则必须考其才格。使无侥倖之弊。
一。京外以学行可用被荐将入仕者。及生进可堪入仕者。先试之校官。观其能否。虽不待仕满。閒閒登仕。使校官朝士。混为一途。使士类知训导为荣选。以洗前日卑贱之名。
一。学枝之师。既已精择其人。则亦须待之以礼。使自重之士。得安其职。监司守令。常加优礼。如未赴任者。敦劝令就。迎 命时。只依大典。候于大门之外。勿立于马头。只考所教儒生之学问能否。持身敬肆。以为褒贬。而训导则勿试讲。但与商论教诲之术。且定其廪料。牧以上则月给米太各二石租四石。都护府则月给米二石太一石租三石。郡则月给米一石五斗太一石租二石。县则月给米太租各一石。(皆以耗谷计给)郡以上尤甚残邑。则监司量宜减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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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除生进外。京中志学之士。皆入下斋及四学。外方则勿论士族寒门。凡学儒者。皆入乡校。初入时。诸生十人。荐其志学。然后试讲许入。以学校模范。使之饬行。若厌惮拘束。不籍名于学校者。不得赴科举。
一。京外已赴学校之士。势难一时汰去。只令以学校模范律身。不遵学规者。乃可汰去。四学则以一百人为定额。试讲(以曾入学者。更试而取)取足其数。分作五番。每番二十人居学。以十日为限轮回。额内儒生供两时。若不参额者。亦分五番来学而自备粮。不得食公粮。外方列邑。亦试讲取足额数。牧以上则九十。都护府以上则七十。郡则五十。县则三十。若能文者不足。则虽不满额数。只以能文者。随其多少。称额内馈以公粮。亦分五番。若未参额内者。分番则同。而不得食公粮。外方公粮。监司邑宰。必须经画为子母之资。使不乏绝。额内之儒有阙。则试讲取额外之人填阙。临番而不就学者一度则面责。二度则损徒。三度浊则黜斋。(黜斋者。告于师不得就学。改过自新后。许复入。凡损徒及黜斋者。复参座时。必满座面责。)四度则削学籍。削学籍者。定军役(役一作校)。必改过自新而必得参初试。然后乃得复入。 若有疾病事故。不得就学者。具由呈单子于师长。免罚。托故者勿听。
一。校生亦须待之以礼。邑宰不得以官事。有所差任。只令专心学问。至如校官从马。不可责办。皆自官中办出。除监司初巡迎 命时外。凡使臣到来时。谒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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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祗迎于校门之外。不谒圣则不迎。虽监司。若再巡则不迎于官门。
一。每閒一年。委送使臣于八道列邑。试诸生学业。且考持身之状。第其校官之能否以 启。监司则每巡考试。以明其黜陟。守令不能遵行事目者。亦随轻重论罚。
一。每大小科举时。太学则先期。馆堂上会馆官及堂长,掌议,有司于明伦堂。尽取上下斋名录及善恶籍。参以平日所闻见。必择行无玷污者。始许赴举。四学则学官各会于本学。与堂长有司商议。钞择如右例。外方则邑宰与校官及乡校,堂长,掌议,有司商议。钞择如右例。乡居生进。行有瑕疵。不合赴举者。则邑宰采一乡公论。报监司。移文于成均馆。若有志学之士。名编军伍。愿赴科举者。京则成均馆官员。外则守令审察真伪。得其实状。则亦许赴举。
隐屏精舍学规(戊寅)
一。入斋之规。勿论士族庶类。但有志于学问者。皆可许入。斋中先入者。佥议以为可入。然后乃许入。若前日悖戾之人愿入。则使之先自改过修饬。熟观所为。决知其改行。然后许入。素昧平生者愿入。则使之姑接近村。(或养正斋)或山寺往来问学。观其志趣操履。知其可取。然后许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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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推斋中年长有识者一人为堂长。又推侪辈中学优者一人为掌议。又择二人为有司。又输选二人为直月。堂长掌议有司。非有故则不递。直月则一月相递。凡斋中论议。掌议主之。禀于堂长而定之。(堂长有故。在他处。其时参会最长者摄之。)凡斋中之物出纳及斋直使唤什物有无。有司掌之。(非有司。则不得擅自使唤斋直检罚之事。)凡物皆有籍。递时。案籍交付于代者。凡师弟朋友所讲论之说。皆直月掌其记录。以为后考之资。
一。每月朔望。师弟子皆以官服。(有官则纱帽团领品带。儒生头巾团领条带。)诣庙开中门。出庙貌。再拜。焚香。(师若不在。则斋中年长者焚香。)又再拜。(叙立位次。则师居前行。弟子为后行西上。)
一。每日五更起寝。整叠寝具。少者持帚埽室中。使斋直埽庭。皆盥栉正衣冠读书。
一。平明时。皆以常服(笠子直领或冠巾直领之类。但不用襦挟直领。)诣庙庭。不开中门。只再拜。(师若在斋。则亦以常服谒庙。)师在讲堂。则就师前行拜礼。(师不起立。只于座上俯答其礼。)分立东西相向。行揖礼。(师不在。则拜庙后出庙门。分立庭东西。相向而揖。)○凡读书时。必端拱危坐。专心致志。务穷义趣。毋得相顾谈话。
一。凡几案书册笔砚之具。皆整置其所。毋或乱置不整。
一。凡食时。长幼齿坐。于饮食。不得拣择。常以食毋求饱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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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凡居处。必以便好之地。推让长者。毋或自择其便。年十岁以长者。出入时。少者必起。
一。凡步履必安详。徐行后长。秩然有序。毋或乱步不整。
一。凡言语必信重。非文字礼法则不言。以夫子不语怪力乱神为法。且以范氏七戒。存心寓目。(七戒书于壁)一。非圣贤之书。性理之说。则不得披读于斋中。(史学则许读)若欲做科业者。必习于他处。
一。常时。恒整衣服冠带。拱手危坐。如对尊长。毋得以亵服自便。且得著华美近奢之服。
一。食后。或游泳于潭上。亦皆观物穷理。相咨讲义理。毋得游戏杂谈。
一。朋友务相和敬。相规以失。相责以善。毋得挟贵挟贤挟富挟父兄挟多闻见。以骄于侪辈。且不得讥侮侪辈。以相戏谑。
一。作字必楷正。毋得乱书。且不得书于壁上及窗户。一。常以九容持身。毋得跛倚失仪。喧笑失言。终始不懈。
一。昏后。明灯读书。夜久乃寝。
一。自晨起至夜寝。一日之閒。必有所事。心不暂怠。或读书。或静坐存心。或讲论义理。或请业请益。无非学问之事。有违于此。即非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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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有时归家。切宜勿忘斋中之习。事亲接人。持身处事存心。务循天理。务去人欲。如或入斋修饬。出斋放倒。则是怀二心也。不可容接。
一。直月。掌记善恶之籍。审察诸生居斋处家所为之事。如有言行合理者及违学规者。皆记之。月朔呈于师长。(凡违学规者。直月遍告于堂长掌议。共加规贵。若不悛则乃告于师。若悛改则爻其籍。勿告于师。)善者奖劝之。恶者镌诲之。终不受教则黜斋。
一诸生虽非聚会之时每月须一会于精舍(月朔必会。朔日有故则退定。不出一二四日。有司先期出回文周告。)讲论义理。且改定直月。
   一。乡中愿学者。皆姑接养正斋。
隐屏精舍约束
入斋诸生。宜一心为学。不论在斋在家。皆当勉勉。随事加察。随时著力。不可悠悠度日。以负初心。玆录警语。每于朔会通读。使有省悟。(有司抗声读之。座中相与讲论。)
道非高远。人自不行。语其事则在于日用。语其时则即可下手。莫更迟疑等待。莫更畏难趑趄。存心涵养。穷理省察。两进其功。无事静坐。此心不昏不乱。应事接物。截然舍恶趋善。动静循环。顾諟明命。表里如一。无少閒断。用功虽久。莫求见效。惟日孜孜。死而后已。夙兴夜寐。衣冠必整。坐立必端。瞻视必尊。心意必正。自晨起至夜寝。一日之閒。必有所事。或读书思索。或朋友讲论。静坐存心。或因事为善。不可须臾放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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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必忠必信。必简必时。只作文字义理有益之谈。至于世俗鄙俚。淫亵怨怼。伤人毁物。怪神不经之说。则一毫不可出诸其口。
制行必高洁。追古圣贤为则。见得思义。辞受有节。规利鄙琐之事。一切不留于心曲。奢淫嚣杂之处。一切不投其足迹。常特立昭旷之境。以养吾心。
百行之中。孝悌为首。事亲当尽诚敬。兄弟当极友恭。朋友当责以善。推以睦族和邻。接人温恕。俯仰四顾。当无一毫乖戾之气。
每月朔。齐会精舍。相讲所得。虽非朔会。须频来请益。勿浪过时月。若寄名精舍而莫往莫来。行身无异乡里常人。则是自欺其心而深负师友之望也。如是之人。势难容接。若在斋谨饬。归家懈怠者。朋友相察而规戒。若不悛则告于师警敕。犹不改则乃黜斋。(谓削籍也)凡在一乡者。非有大故。则不可不参于朔会。虽在他邑。若不过一日程。则当同一乡。有故未参则必具状。告于斋中。若无故。或托故再不参。则黜座一朔。(黜座。摈不使齿坐。俗所谓损徒。复座时。满坐面责。以谢其过。)
凡诸生有过失。堂长掌议有司。佥议于斋中。随其轻重。或黜座。或面责以警之。一年之内。再黜座。而犹不悛改则黜斋。
示精舍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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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可离。学者日有功夫。心常在道。则积久必有显效。非但心志内定。至于容貌辞气。亦异于平昔矣。今与诸贤相别数年。而今日相见。犹是昔时人物。无乃于此道。实不下手耶。如是悠悠泛泛。只以不作大段罪过为能事。则下梢颓靡。虽欲为一乡善人。亦不可得也。入道基本。在立志远大。存心笃实。此事非资师友之力。只在自勉。师友之力。只能警策讲论而已。志不大心不笃。则虽日闻警策。日熟讲论。只是说话。于身心性情上。有何交涉。大抵道非冥冥深远底物事。只在日用之閒。入则孝。出则弟。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见得思义。如斯而已。只是义理不明。则是非难晓。故读书讲论者。欲明义理。而此心不定。则义理难见。故以主静为本。无事时静坐澄心者。尊德性之事也。有事时讲明是非者。道问学之事也。此二者。是终身事功。阙一则不可。诚能志大心笃。寻个是处行之。则终日云为。皆是道理。虽做科业。亦与运水搬柴。一般妙用。若无此实心。则终日云为。皆是俗事。久久安得不为俗人乎。名为学者。而乃与俗人无异。则内被识者之讥。外招乡里之谤。此非细事。立志存心。虽不可仰成他人。亦可以洒泽之力。渐入佳境。精舍之设。非苟然也。欲见藏修补仁之实。愿诸贤虽不得恒聚。每一月朔。必须齐会五六日。通读某书。实讲义理。毋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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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个实学。如是积功习熟。为仁手段。以臻为无最乐之境。至祷至祷。古人多有师劣而弟子优者。更愿诸贤勿以鄙人汩没尘埃。进少退多为准。而便弛向学之诚。幸甚幸甚。
文宪书院学规
一。取士之法。勿论长少。取其有志学业。名行无污者。院儒佥议许入。会者未满十员。则不得定议。(曾参初试者。备三员许入。)生员进士。则直许入勿议。若有儒生或挟势求入。或欲因而干谒道主州官者。皆勿许入。
一。择诸生有识者为掌议。(二员)凡院中议论。斯二人者主之。(无掌议。则不可定议。)二年相递。又定有司。以主书册。
一。择乡人谨干者为院监。(二员)备三望。受差于牧使。掌供馈出纳之事。三年相递。必以所掌。作簿传授。若敛散之谷有逋欠。则勿许递。若不能察。则诸生佥议。告官论递。
一。每月朔望。诸生具巾(头巾)(团领)诣庙。开中门。焚香(年最长者焚香)再拜。虽非朔望。诸生若自他处初到。或自院归家时。必于庙庭再拜。(不开中门。不焚香。)
一。每日晨起。整叠寝具。少者持帚埽室中。使斋直埽庭。盥栉正衣冠。平明时。分立东西庭序齿。相向行相揖。礼毕。还就斋室。
一。常时。恒整衣服冠带。拱手危坐。如对尊长。毋得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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亵服自便。(必著直领)且不得著华美近奢之服。凡几案书册笔砚之具。皆整置其所。毋或乱置不整。作字必楷正。毋得书于窗户壁上。
一。凡居处必以便好之地。推让长者。毋或自择其便。年十岁以长者出入时。少者必起。
一。凡食时。长幼齿坐。于饮食不得拣择取舍。常以食无求饱为心。
一。读书时。必端拱危坐。专心致志。务穷义趣。毋得相顾谈话。
一。凡言语必慎重。非文字礼法则不言。毋谈淫亵悖乱神怪之事。毋谈他人过恶。毋谈朝廷政事。毋说州县官员得失。
一。朋友务相和敬。相规以失。相责以善。毋得挟贵挟贤挟才挟父兄挟多闻见。以骄于侪辈。且不得讥侮侪辈。以相戏谑。违者黜座。(即损徒也。解损时。必满座面责。)
一。自晨起至夜寝。一日之閒。必有所事。或读书。或制述。或讲论义理。或请业请益。无非学业。至于暇时或游泳川上。亦皆从容齐整。长幼有序。昏必明灯。夜久就寝。若不遵学规。威仪放旷。学业怠惰者黜座。不悛则黜院(黜院者。削其籍。)
一。院中书册。毋得出于院门。违则罚其主者。重则黜院。轻则黜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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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春秋祭。无故不参者黜座。
一。寄名院籍。或有失身毁行。玷辱儒风者。则佥议削籍。
一。四孟之月。掌议会诸生于院。讲议学规。检察诸生得失。无故不参者黜座。(有故则必具单子。告其由。)凡初入院者。必使先读学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