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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溪先生续集卷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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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溪先生续集卷之三
 书
  
玉溪先生续集卷之三 第 368H 页
奉 教谕京畿道观察使慎希复书
王若曰。惟天惟 祖宗。付畀我东国民越厥疆土于予一人。予一人。聪明有所未广。智虑有所未周。不有承流宣化之臣。咨访民隐。布扬德惠。则其能有所济哉。虞咨四岳而有风动四方之治。周分二南而致化被南国之盛。在古若是。今何为而独不然哉。缅惟畿甸一道。京师之根本。四方之枢辖。徭赋之烦。供亿之办。视他路倍苏。而水旱饥馑之荐仍。民之憔悴困顿。未有甚于此时。况乎迫近海门。鲸波无阻。防戍备御之策。亦有所当急者哉。咨询之任。苟不得其人。则上泽何由而究。民生何由而遂乎。惟卿文学之老。甘盘之旧。材美发于久积。器业得乎天成。予心之所眷注。缙绅之所推重。肆授卿为本道观察使兼兵马水军节度使。卿其往钦哉。予惟。古先正之言曰。生民之休戚。系守令之贤否。守令之任。不其重乎。又曰。监司者。守令之本。考察守令之善否而黜陟之者。在于监司。则监司之责。不其尤重矣乎。予闻今之为守令者。不以民视民。而率皆寇雠之。割剥啖咀。罔有纪极。媚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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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贵。饰其厨传。以求声誉者皆是。此固不足道也。亦有衒其才能。唯务集事。簿书期会。靡有不及。剖决裁割。无有不能。察其外则若可观。验其实则反有害。毒于蒸庶。蹶其邦本。使国家无所藉以为安。卿其念哉。又有惠于民人。拙于催科。奉公以为主。约已以为心。阔于事情。短于应务。无赫赫之名。有悃愊之实。大有利于民而裨于国。卿其念哉。至于敦风化之原。课衣食之本。弭盗息讼之方。训兵御暴之荣。亦当知所先务而次第条行之。此奚待于予言哉。况今将有事于新陵。知民力之重困。事非得已役不可缓。卿宜知予至意。使无病于民而废于事哉。于戏。注尽乃心。无替予命。官非通政。在卿自处。辜必大辟。禀予以断。故玆教示。想宜知悉。
奉 教答谕领议政沈连源书
王若曰。呜呼。大臣之于国家。其义重矣。国耳忘家。公耳忘私。不以进退而易其操。不以用舍而忘其忠。勤勤恳恳。死而后已。此伊尹所以有告老之诫。韩琦所以有陜西乏疏也。惟卿。性禀忠纯。器识弘远。昂然特达之资。渊乎有容之量。自在 先朝。奖用殊甚。历阳中外。声绩蔚然。矧乎予小子。幼冲嗣位。有疑必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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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必咨。其眷顾倚毗之重。岂特如济川之舟楫。大旱之霖雨哉。厥今年龄未至于致仕。志虑无改乎常度。忽有经时之疴。屡上告老之章。在卿虽切于解烦颐养。而无卿一日。何以为国哉。又念。大臣之任。要有嘉谟嘉猷。裨补于宵旰。非有职务责守。鞅掌乎朝夕。屡赐告暇。庶几调治而就职。绵历时月。久无勿药之有喜。卿今求解益力。至于三。四。予之缺然于中。若失左右手者。岂有量哉。且于求退之日。不忘规警之义。条六事以陈疏。罄平昔之储蕴。久旷经席之侍讲。常恐奄忽而莫吐。惓惓恳恳。忠爱蔼然。虽古之大臣。何以加诸。至于勤学从谏。无非帝主正己之要道。亲贤远佞。亦皆古今国治之先务。恤民欲其固本。慎赏欲其防滥。考质乎圣贤。出入乎经传。义理明白。词气忠厚。以此为治。宁有不济哉。卿之爱予至矣。卿之为国笃矣。予虽不敏。曷不念哉懋哉。于戏。听卿求解。岂予所安。要以遂平心摄身之愿。抑以重论道经邦之任。卿亦益笃忠诚。益思自重。用康乃身。以图后效。故玆教示。想宜知悉。
与金晦叔书
景贤堂祭仪。闻其一依文庙之礼。但用次丁云。刚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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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丈定此仪。必有所据。似难轻议。然亦觉有所未安者。来示得之矣。窃观。朱子沧洲精舍释采之仪。比之文庙之礼。多所降杀。盖 朝家命祀。自有礼秩。若群居义起之制。则理当降杀故也。虽然。沧洲之祀。上自先圣。以及于七先生。其事体与文庙无异。但以非 朝家命祀。故如此降杀之。右景贤则与先圣之祀。固不可同。而亦无 朝家之命。则岂可一依文庙而无降杀乎。刚而丈虽或有所据。亦恐一时未及博考之失。谓当往复商议。以归至当。可也。又岂可以其亦安。而拘于避嫌迁就之私而不之正乎。想刚而丈已过襄奉。可用书尺通议。须以此意详禀更定。何如。沧洲释采仪。写在别纸。并惟炤谅。鄙意欲依沧洲仪以定之。而时日则仍用次丁。似为允当也。伏幸明裁。且景贤堂立位板否。沧洲则疑是立虚殿。旋设立行事耳。然未有的考。为恨。馀不究。俟通禀刚而丈后更议之。何如。(既作此书后适考之。则沧洲释采。就讲堂行礼。自先圣以下。并用纸板字设于地矣。)
与乡校诸生书(乙丑年为晋州牧时)
宋朝四贤。我朝四贤。曾已从享。似不当书。但位次东西亦变。并列书似无妨。于佥意何如。两庑增祀。各位初欲致告。而更思之则五礼仪内。州县自配位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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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祝词。又此从享。本于释奠时。只设一酌。不备祭仪。且虽在别庑。犹为大成殿之中也。似有压尊之意。别为致告。恐或未安于圣殿。既告以今日从享之意。只行奠仪于各位。意或此为犹告也。于佥意何如。但今始起坠。从入享而不别致告。亦似未安。须以尊卑之义。交神之道。参酌折衷之。非仆所能独断。佥须勿嫌。深思其义。各出所见。以待参定。何如。
玉溪先生续集卷之三
 杂著
  
记梦
壬寅首夏。余在安国庵。二十日夜梦。友人某过我于家。仍往今吏部判相李公门下。似公在庆州村墅也。余送别于门外。初不意并行。而遂与之俱如。道于大绥兄第。大绥兄方与所谓赵参议士秀者。在外大轩。酒乐备至。望见余行。遂呼请入曰。吾对嘉宾。以无人侑欢为歉。尔须亟来侍酌。余不顾经去。未几而秪所谓庆州者。遂及相公门下。介某而谒见焉。余尝因某屡饫相公徽范。以为神采端肃。若不可犯。而及得瞻拜。则容色如申灵川。衣常服出对。虽语默动止。自不出蹈履。而矜严恭慎之容。匪惬于所闻者。且以平日言之。余之拜相公也。必小心尽礼。托以弟子之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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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投刺之仪。进止之节。不致曲异。如见寻常长者焉。侍坐之顷。某则已不知所在。余进而请教曰。日间读书。昏睡辄至。虽着紧收敛强终不得。是虽自家用力处。不干别人事。无奈驱去之有术乎。公曰。此是君不哜其胾耳。又公之坐傍。有癸酉榜目。公乃是年司焉也。黄衣小帙。妆纩甚精。但记列不于帙中。而自黄衣上。达于帙中。略干人名姓。依俙可了。而人各具父祖逮曾名位。又皆有标署。如灵川名下。记其曾祖故相申叔舟位署。署以金字。余窃意其位崇而然也。灵川于相公榜。魁也。且余仍跪陈不入赵席之意。以为赵必嗛我。请致劄子赵。为余解之。则公即无难。书一幅劄以寄。字书甚不楷。余窃审其辞。则无解余之意。而后如为余之为人请丐者。且余似挟瀛奎律髓一帙。置于坐前。及余辞退。则命假甚勤。余敬唯而退。又见公手携青刍饲马。遂倏然而觉。余在荒遐。每钦相公。学问之精明。操履之纯笃。卓然以古圣贤为师。思欲抠衣于函丈。矻矻于朝夕。而地禁路绝。企渴而不可得。今而精神感通。得接于梦寐恍惚之境。岂非幸也。但余既拜公。必不以瀛奎诗为挟。公虽无责耳。必不肯命汝留之也。且余一瞻公颜。将畏慎端饬之不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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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不以请解于赵。为累于公。公虽万一之诺。何字画胡乱若此哉。又如饲马等事。亦非公之所宜为。公虽清俭自持。岂至见客而亲事于皂枥。以隳仪则乎。其他所梦。颠倒错缪。有不足记。唯其不哜其胾一言。是可警余者。将自此开卷诵说之际。昏惰或乘之。则恍若相公亲临函丈。为面承耳授者而自省。则庶几其万一。故并书颠末而时览焉。且以俟夫后日。果得拜相公皋皮之下。获卒所业云。独惜乎余今不得亲拜相公。而偶接于冥窅之际。则似有天诱而神相之。而所谓未哜其胾者。亦以只发余之意而已。不得承吃紧一语。为平日持循之地。所历所见。徒为迷缪纠纷而已。是则余之思虑不定。操存不固。于求道进德之方。无孳孳必得之诚。故其见精神相感之间者。如程夫子曰。入于梦寐。可以卜自家所学之浅深。岂不信欤。余于是。既幸之。又歉焉。既明书。
张横渠养蕉说
天之化生万物。林林不躬。虽一草一木之微。莫不有至理存乎其间。自常人观之。则不过为一物。而自君子视之。则凡其生育于两间者。孰非近取进德之资哉。夫庭草也梧桐也。皆物也。而濂溪之意思一般。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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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之气像自得。其必有所取之。今张子之养蕉。其殆在是乎。夫蕉者。实植物之易生者也。其雨露之滋。朝夕之养。新枝渐展。新心暗抽。萌茁鬯茂。葱茜浓翠。蕉之自得其生意。为如何哉。张子于是。日夕于斯。澹然相对。观蕉之新心而养吾之德性。因蕉之新兼而起吾之新知。生意无穷。义理无尽。其有得于蕉者。如此。安得不使近于轩窗几席之间。以自进益哉。呜呼。天下之物。无非可以起余进德者。而世之人皆以物视物。冥然茫然。邈乎其无与于己孰知理之在物而能自取以进善哉。然则后之读张子芭蕉之诗者。其不咏叹三后而有所感发也夫。
玉溪先生续集卷之三
 论
  
四皓有无辨
愚按。汉书张良传曰。汉高帝既平夫下。欲易太子而立赵王如意。大臣多争。未能得。吕后恐。不知所为。使吕泽固要留侯画计。留侯曰。此难以口舌争也。领上所不能致者四人。四人。以上嫚侮士故。逃匿山中。义不为汉臣。今使四人者为太子客。时从入朝。则一助也。吕后用其计。及太子侍宴。四人者从。帝怪问之。四人前对。因陈其来之意。帝曰。羽翼已成。难动矣。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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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太子者。四人之力也。余以为当时固无有四人之来。而此特良之谋也。何以明之。当秦之亡汉之兴也。天下之变。极矣。生民之祸。惨矣。于斯时也而有君如高帝者兴焉。士之怀道抱德。志于经世者。则思有以辅佐拯济之者。其心固不可遏也。虽其次焉者。亦岂不欲乘风云之会。依日月之光。建功名以自奋哉。如此而玆四人者。知杂霸雄略之不足进于道。知嫚骂不恭之不可以浼吾节。高蹈物表。甘心烟壑。终其身而不悔。则其识量固有大过人者。而志气之高。为如何哉。及其天下既定。帝以爱欲易太子。则将来之忧。虽或至于不可测。其视秦时生民之祸。则固不啻于万万矣。而苟从妇人之谋。匍匐于太子之礼。屈志俛首。骋奇强辞。必欲其计之遂而后已。是果不辱其身者之所为乎。呜呼。知高祖之不可与有为。则是君子知几察时。特立不顾之操也。而观其后日所成就。则有近乎权谋游侠之士急病解纷之为也。是何一人之身而前后之相反若是哉。大抵善观人者。因其一节而定其平生。察其始之所立而信其终之不然。余以是。知四皓之未必有是人。又无羽翼太子之事。而特出于替侯之谋也。余观留侯学太公兵法。素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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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猷谋筹画。动中帝意。屈伸开阖。无不如其志。及其天下已定。高祖之用留侯者尽矣。而一朝欲易太子。则虽留侯百人。何益哉。意者。当是时。必有如鲁两生者。帝之常不能致。而欲一见不可得者。故留侯。为若斯人之来从太子。而使高,祖不之知异。其必从而不能动。非真有其人之事也。况其本传。又言黥布之反也。帝有疾。欲使太子往击之。四人相谓曰。太子将兵则事危矣。请于吕后。要上强疾而行。则是果出正人君子之心。高蹈遐举。不辱其身者。忍为之乎。以此知其事之必无而皆留侯之为也。难者曰。古之人亦有隐居自乐。出者。若太公之归周是已。安知四皓之固有终身不悔之志。而国本一摇。天下将乱。故不得已而出。亦如太公之意者乎。曰太公之来。以有周文之圣也。以其后车之骋也。而且其出也。固在于牧野举义之前。而不在于舍伯邑考立武王之日也。非惟太公为然也。伊尹之幡然。以成汤三聘之勤也。诸葛亮之从汉。以先主三顾之诚也。古人之隐而出者。必其致敬尽礼。故不得已而应之。未闻无其君之招而其太子区区礼清。欲其助已而为之起也。况君子之隐也。未尝不忧天下也。其义不可出。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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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尺直寻。古之圣贤。犹不肯为焉。安有被祸之人。见天下之事而为己忧。虽不至于屈其身。而有不暇者乎。君子之出处。不如是轻且易也。然则其事之杂出于史传而无有异辞者。何也。曰。史有出于史氏之传闻者。固不可尽信。况当是时也。内有吕氏之鸷忍。而帝有易树之举。则宫车安驾之后。其祸变之惨。当如何哉。留侯于是。不得已而为此谋。以其必如是而后。帝意可回而太子得安也。当时之人。奇良之功而欲右之者。恐后世不知良心。而以良为此诈谋。胁君以取必故。乃以真有其事。记之于册。后人从而和之遂以传信于百岁也。无疑。曰。然则子之前所论者。庶几乎元稹之遗意。而盛宋诸贤未有以此为非者。子何尚论之是务。而不取正于大贤君子乎。曰。朱子亦因前史而不敢断其有无。故只曰。四皓。不是儒者。只是智谋之士云肃。则亦以其事之非正而有所未发也。余故因之而有是论云。
渝金匮盟论
论曰。大臣之道。一于信义而已。孔子曰。人无信。不立。诗曰。人而无义。不死何为。虽匹夫匹妇。其于行己之际。要不可不以信义为之主也。况大臣乎。故必能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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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守其身。以义养其节。然后其于死生是非之际。能挺然鹗立。有特行之操。无谀佞之容。屹然为国家柱石者矣。苟不能以信守其身。以义养其节。志虑有所未坚。计意有所未固。则其于处事谋义之间。虽或知其不可。而富贵之念。交铄于中。死生之虑。有累于内。不暇计其信义之所在。而或有自成之而自渝之。自赞之而自毁之。终至于无所不至者矣。若赵普者。佐太祖以定天下。佐太宗以致太平。可谓君子之臣矣。而其于信义之道。不知其所以自守而养之者。故终不免有渝盟之事焉。嗟夫。杜后临崩之诏。其已明矣。太祖受而行之矣。赵普记其盟而藏之矣。其言洋洋乎在耳矣。而怀其谄谀之私。甘于自欺。遽渝之而不知感焉。始之成此盟者。赵普也。而后之渝此盟者。亦赵普也。一赵普也而有成之渝之之二事焉。是果事君不二之君子乎。且自三代以天下为家。必传之子。苟非有尧舜之盛德。则不轻以相授禅者。非圣人苟私其子也盖世变多伪。不容不已。而将以绝窥觎之心。固国家之脉也。今杜后之诏。虽有见于长君之福。于社稷而不能为长久永安之计。则普当伏閤抗争。谏以事之不可之端。为长治永镇之道。而未闻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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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于其间。终至烛影之变好为之言。是果扶颠持危。以忠义自任者乎。若以普为不知也。则普之言曰。太祖已误。陛下岂容再误。其知之也。岂不灼灼明矣乎。探杜后爱子之心。逢迎依阿。以成其盟。探太宗传子之心。谄谀苟合。以渝其盟。上以赋。其君。下以失其身之信。自以为天下后世之讥。可免以逃也。天下后世之讥。虽可以逃。而其臣普记之之辞。将置之于何地耶。若使普知其不可于杜后之诏。则当如窦婴之谏景帝。使德昭之位不移于前。太祖之意不动于后。使普知其谬于前而不可悔于今。则当如荀息之死奚齐。强争廷谏。虽被身首之诛而不为动焉。则普岂不早然社稷之臣哉。呜呼。廷美之贬黜夭折。德昭之不得其死。莫非赵普之口为之。而以太祖创业垂统之勤。其子孙不能长有其国。享安富尊荣之位。普之为太宗之计至矣。而为太宗虑。一何甚耶。为一己计得矣。而于大臣之道。一何谬且舛耶。夫普。君子人也。其处事是非之间。岂不知其所以自择者。而类皆如是者。特以其不能以信自守以义自养。而私欲之心害之也。后之为人臣者。能以信自守其身。能以义自养其节。其于死生荣辱之际。不为所梏。▦然知有其国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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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有其家。知有其社稷而不知有其身。无自成自渝之事。无始赞终毁之异。则大臣之事能毕矣。
观过知仁论
有君子之过。有小人之过。君子之过。生于偏。小人之过。生于私。君子之过。成于过。小人之过。成于不及。观人者。先审其党之所在。而究其用心之极。则知君子之过。皆出于天理之发。而非若小人之过矣。盖中者。天下之正道而不易之定理也。不偏不倚者。此中也。无过不及者。亦此中也。有锱铢之加。毫釐之益。则皆非中。而非中者。即所以为过也。大抵君子之生。禀二五之精。参三才之列。独得其清明刚果之气而为之质。独受其忠厚仁爱之德而为之性。故资禀赋命之间。喜怒哀乐之发。或未免有偏一不中之疵。清明刚果之过也。则有硁硁捐介之病。忠厚仁爱之过也。则有柔巽优游之失。以至施为之际。酬酢之间。亦或有诖缪舛错之患。苟不能戒惧于不睹。恐惧于不闻。宅其心于至正不易之理。揆其事于不偏不倚之用。则鲜不免为发迩见远之归。故唯明诚之圣人。然后为无过。在君子则恒未免有此等过也。然究极其方寸之微。而默审其发见之本。则其所以有硁硁狷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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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者。即清明刚果之过也。有柔巽优游之失者。即忠厚仁爱之过也。应事之诖缪。施为之舛错者。特其学问之未纯。操履之未精耳。清之过。必至于隘。见隘之为病而可以知其清。和之过。必至于不恭。见不恭之为病而可以知其和。厚之过。必至于所薄者厚。爱之过。必至于及其所不爱者爱。见所薄者厚之为过。而可以知其中之厚。见及其所不爱者之为过。而可以知其心之爱。然则君子之隘。隘于清者也。君子之不恭。不恭于和者也。君子之所薄者厚及其所不爱者爱。过于厚爱者也。所以为善者。即所以为病者也。所以为仁者。即所以为过者也。故周公使管叔监殷。是周公之过。过于仁智者也。昭公娶于吴。而孔子以为知礼。则是孔子之过。过于爱君者也。屈原之过。过于忠者也。孙缘之过。过于孝者也。邓攸之过。过于爱弟者也。即此而圣贤君子之用心者。可知矣。人徒见其过之为过。而不知其过之生本于天理真性之中。则非善观人者矣。大凡君子之过。生于偏而成于不知。生于过而成于无心。迹可过而心不可过也。乌可以学问之未精。践履之小疵。遂比之于小人残忍之行。而遽以为过哉。过行过言。或彰于施为应事之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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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理之真。并行于差缪舛错之中。可不审其端哉。奈何忠厚之风既远。观人之法无党。混君子小人而一视。比厚薄爱忍而同之。使君子不知为君子。小人不知为小人。岂不重可惜哉。圣人之所以眷眷而发此论者。其旨深矣。后之观人者。苟能审其君子小人之分。而察其所以。则可以知其用心之极。而观人之法。不失矣。后之学者。必要思辨之慎明。操履之纯笃。而宅心于不偏不倚之理。则不必观过然后知仁。而学者之责。不负矣。
玉溪先生续集卷之三
 策
  
策题
 问。历代为治之制沿革损益。代各不同。试举大明高皇帝之制言之。则任相。从古之通规。革三公之官。而责六部之务。考绩。前世之坠典。刱三年述职之法。而明庶官黜之务。科区文武铨叙之途。调赞悉委于儒臣。柄要不归于武弁。多科道之员。恢谏诤之路。重庶吉之选。储养文学之士。设道箓僧纲之司。优其廪禄。齿诸朝行。立监生吏目之课。书其久次。以通仕籍。凡此科条。今刱自圣算欤。抑亦仿于古制欤我国家立定制。实遵中华。罢政府署事。
玉溪先生续集卷之三 第 376H 页
委务六曹。果合华制欤。一年两度殿最之法。其亦考绩之意欤。文官有弓马机略之才。多补阃外之寄。武官积任练事。久则或授通显之地。此果合于区别铨叙之法欤。谏院虽极清望之选。设五员。比六科给事之官。多寡之相悬。何欤。赐暇读书。轮番隶业。所以责文章之用。而或为职务所挠。不淹旬月。比诸庶吉士遴入翰院。积以数十年之久涵养成熟之效。其果同欤。两宗虽废。而昭格署斋醮之事。道流之员。至今犹在。何欤。若谓异教以当革。则虽华制。固不宜循袭。而今者。一废一存。抑何意欤。成均馆肄籍儒生。简其学行。或叙仕路。而然无定制。制比诸历久待次之法。其果合欤。各衙门属吏之类。去官则迁叙驿丞。所以酬其劳。今者。尽革迁叙之路。代以士人。比诸待次。必叙仓库,馆驿,大使,副使之官。其于酬劳之意。果何如欤。天下未有法久而无毙者。如无变而通之。果何所先后欤。
对。恭惟我国家。设科取士。执事先生。典文衡人物之权。特举中朝与我国制度之不同。以试诸生明体涵用之学。其思革小邦之卑陋。务遵中华之徽懿。欲其治出乎一者。意甚盛也。愚虽庸没其敢无一说以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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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谓为治之道。未尝有毙。而为治之制。本无一定之规。或随时而改焉。或因事而变焉。或随国而异焉。夫政有繁简多寡之不同。俗有醇漓厚薄之不齐。便于彼者不便于此。合于内者不合于外。不可执一而常持矣。唯在沿之革之。与时而宜之。损之益之。与事而通之。同其可同者而同之。异其可异者而异之。或师其意。不必从其制也。或从其制。不必祖其意也。然天下无不毙之法。法久而毙必生。如无变而通之。神而化之。则亦岂无本之当先。末之当后者乎。愚请因明问淳涣焉。钦惟。我太祖高皇帝。以聪明神武之德。应天顺人。涤胡元之腥秽。开万世之太平。立。经陈纪。定为后式。至于革三公之官。而事无大小。专责于六部者。欲权柄之常在乎上也。刱三年述职之法。而庶官之藏否。因此而黜陟者。亦古昔天子巡所守而诸侯述所职之义也。区文武于二途。调赞悉委于儒臣。柄要不归于武弁。其识治体虑患难者。至矣。科道之员。寔繁有徒。所以广谏诤之路也。庶吉之选。是精是慎。所以养文学之士也。道箓僧纲有其司。监生吏目有其课。或优其饩廪。而因以齿诸朝列焉。或出其日月久近。而遂以通于仕籍焉。是皆高皇帝。以高世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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刱物之智。躬履艰难之运。备尝天下之变。运之以睿算。参之以古制。其立法也。至详至密。其定制也。至精至要。规模极其宏大。节目尽其精微。至于后世。虽有危亡之势。而亦足以维持而不失。呜呼盛哉。虽然。考之于三王。质之于圣人。则岂无一二容喙者。而一介书生。学未至于为邦。足未蹑于中朝。安敢以浅末之见。妄议大圣人行事之迹哉。姑以我朝之事。言之可乎。惟我国家。受天明命。尹玆东夏。世修职贡。恪勤不怠。一制度之微。非华制则不由也。一政令之施。惟中朝是式焉。至于罢政府署事而委务于六曹者。是庶于皇朝专责于六部者矣。然为国之道。莫大于任相任相之职重则治。任相之职轻则乱。 世宗大王重相臣之任。立署事之法。使一国庶务。无不关由于宰相者。诚得为治之先务矣。此不可拘于华制而必同者也。棕校内外之务。严立殿最之法。进其能者而升之。退其不能者而黜之。一岁而至再焉。是亦一世之良法。而所患者。考之不明。行之不公耳。亦不可非华制而必反之也。有文武兼人之才。则不择于出将入相之命。有绩任练事之能。则虽瓜牙之士。而或跻于通显之秩。是未尝不可也。而亦何必同于区别铨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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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法乎。官不必备惟其人。谏诤之职惟在于得人而尽其言耳。如或不得其人。则官虽众。亦奚以为。然则五员之设。亦足矣。亦何歉于多寡之相悬乎。设休閒之所。赐儒臣之暇。轮其番而次代之。肄其业而温熟之。所以责文章之有成。期润色乎太平者也。然而职事之鞅掌。除拜之迁易。居无旬月之久学无三冬之功。比诸皇朝遴选吉士。置诸翰院。期之以久而收效于无穷。则不亦远乎。此则当师其制而亦不必师其意者也。废两宗之设。斥夷教之害。诚国家重道辟邪之美意。而昭格之署。犹未尽废。斋醮之事。道流之员。至今犹在。尚干至治。此乃我朝之一大欠事。而有道君子所深耻者也。岂可谓中朝之制。而必无效尤乎。此则当与其制其意而并不足师者也。成均馆属养儒士。时拔学行之优者。而升于礼部吏部。以通其陈列。此固国家育材任贤之盛制。而患在于有其名而无其实耳。彼中朝。以历久待次而必见收用者。虽若可取。不择其人之贤否。徒视岁月之久近。有若酬吏胥之劳者。亦何足必求其同哉。此亦师其制而不当师其意者也。诸司属吏。奔走服役。其勤之不可不报。而其使之不可不偿也。迁叙驿官。古有其制。而今也。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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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其途。专任士人。嗟彼胥徒。其能劳而不怨乎。虽然。我国驿吏馆卒之憔悴。未有甚于此时。而又付之阘茸卑贱之人以治之。则虽不负于胥徒。而驿卒之被害。极矣。但在厚其胥吏之俸。使不失其生而已。岂可与皇朝之待次迭叙仓库,驿馆,大使,副使之骈列者乎。此则当师其意而不必从其制者也。大抵随时而沿革者。治制也。因俗而损益者。亦治制也。三代之相承。犹有损益之异。况我国之于中华。安可一一循袭。反其异而合其同哉。惟在与事推移。使之无毙而已。愚也孱居草野。当世之得失。未尝不经于心。窃以明问所策八事筹之。则无一不毙。而皆足以害治而病国。任相不专。而使大臣有疑虑顾望之念。公道不行。而司殿最者惟察奉承之恪勤。相臣之任。不可谓重也。黜陟之法。不可谓严也。文武全材。固可以兼使。而以今日武士之能者。其可参以国家之务乎。谏官备位而无謇谔之忠。不患其员之不多。暇读有法而恸不念为何事。不患于时日之近。祈天永命。惟在于敬德。而斋醮祷祀之勤。果可以延御历而寿国脉乎。毙贤用才。当求实行。而徒承训诰之能。亦未闻十年而一举。则果可以誉髦斯士。而成济济之美乎。胥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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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役。不见其酬赏。至于老而破产亡家者。有之。驿官虽任以士人。而刻剥督责之无厌。使吏卒不胜其茶毒者。皆是。然则我朝之制。无患其不合于中朝。而患在于此制之失其道也。嗟乎。人君之职。莫先于任相。故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己忧。诚以既得其人而任之。则其庶官百司之务。皆不劳而集。无为而成矣。为今之计。莫若得一贤相。信之笃而任之专。任之专而责之重。使内外百司之务。无不关涉而总制之。如祖宗朝署事乏法。体统尊严。有标准乎下。使之自尽其心而挺然以国事为己任。则凡纪纲政令之施。礼乐法度之具。无不次第条举。而黜陟不患其不明。诤臣何忧乎唯诺。文武并用。内外交修。而吉甫,方召之俦。接踪于朝矣。赐暇讲读者。皆体教育之意。不暇于豫怠。崇礼义而斥浮华。不但如皇朝之所成就者矣。成均选士之法。岂有不行。昭格斋醮之事。从此永革。而彼胥吏微劳之偿。特措置中之一细事尔。然则所谓变通之所当先者。其不在于任相乎。其所当后者。亦不在于七事乎。愚于篇终。又有感焉。子张子曰。为治而不法三代。则皆苟已。而夫道不本于三代。则皆苟道也。制不本于三代。则皆苟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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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皇朝之制度。虽出于圣筹神谋之所画。而亦出于一时救毙之宜。则苟有志于经斯世而泽斯民。则尚后为当时言之哉。我国虽偏小。俗化虽日降。而苟能以渐而行之。与时损益之。则古圣人之制。独不可见于后世欤。愚尝读周礼一书。而见圣人裁成辅相之道无不曲尽。未尝不喟然发叹。而愿安得于吾身亲见之哉。执事以为如何。
殿策
王若曰。自古人君莫不欲治安。而恒至于危亡云云。臣对。臣闻。帝王之道。莫先于讲学。讲学之要。莫切于穷理。苟能讲学而极其明。穷理而尽其性。以尽君子小人之辨。则于为治乎何有。恭惟。 主上殿下以聪明睿哲之资。承祖宗艰大之业。夙夜忧勤。不敢逸豫。乃进臣等于彤墀之下。特以治乱安危之故。君子小人难辨。发为问目。 殿下之言及此。此吾东方一国臣民之福也。臣虽愚昧。敢不祗承休命。臣伏读圣策曰。目古人君止穷理不至于尽性欤。臣窃念。时君世主。孰不愿治安而恶乱亡哉。亦岂不欲君子之必用小人之必去哉。然而政事之间。用舍之际。邪正混殽。是非颠倒。君子非特不能用也。而必见摈辱焉。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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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特不去也。而必为其惑误焉。所愿者恒不必得。而所恶者常至焉。可胜叹哉。然求其所以致此之由。则在于学之不讲。理之未穷耳。大抵君子小人之分。至难辨也。君子固未常不以小人为小人。而小人亦必以君子焉小人。至于眩难是非。杂糅白黑。千岐万辙。必得其胜而后已也。况俨恪之容难亲。谄谀之态易悦。药石之言难合。而巽顺之辞易入。苟不辨之必审。察之必精。则孰不以君子为不可用。而终于小人之所陷乎。故为人君者。必先隆师亲友。尊德乐道。博学而稽古今之得失。穷理而尽事物之变。使吾一心。暸然明白。如鉴之空。而妍蚩不爽于毫釐。如衡之平。而轻重不差于锱铢。然后人之贤否邪正。事乏是非可否。举不逃于吾目中。而所用者皆君子。所去者皆小人。而终必有治安之效矣。苟或讲学而徒善于口耳。穷理而徒务于该洽。则其功虽倍。其勤虽至。而智日益昏。志日益荒。私邪偏系之累。卒无以少变其前习。而必以小人为君子。君子为小人。其能免于危亡之祸乎。古之能辨贤邪之分而臻治安之盛者。以讲学穷理之得其道也。不能辨之而致小人之接迹者。亦讲学穷理之失其道也。伏愿 殿下潜心焉。臣伏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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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策曰。予以幼冲止不惑于小人而又岂无术耶。臣闻。学问之道。莫先于穷理。为政之方。莫先于辨君子小人。未有不先穷理而能得用舍之正者也。亦未有能尽穷理之实而失于辨别贤邪者也。然则为治之道。舍是二者。无所当先者焉。今 殿下以幼冲之年。承 二圣宾天之后。入纂大统。抚临一国。凡朝廷纲纪之施。内外军民之务。虽不可不经于 圣鉴。而亦必一一总制之也。方今之所当先务者。莫急于讲学苟不于此时别为条。以图进学之益。则日月逾迈。如川之流而不复返。安得有以涵养气质而薰陶德性。焉异日太平之基乎。况人主声色之众。玩好之多。志意之广。易于流染而变迁。敢不图于早养之以豫哉。辅导幼主之目。宋臣程颐。言之详矣。有以古今异宜而不可行为言者。臣亦不敢以为必行也。然苟能斟酌而通变之。择其可行于今者而从之。则比之于讲读数行。时尽而罢者。不亦远乎。为今日谋者。内自宫禁之密。清閒之宴。凡仆隶宦寺之微。莫不以纯重沈实之人。为之使令焉。外而经筵之上。择名儒宿德学术精明者。为师传之职。以勤启迪之实焉。博求端良忠信之士。置诸左右前后。以参讽议之益。而又必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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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格物致知之实为本。或察治乱安危之故。或辨是非得失之宜。有以达之于诚意正心修身齐家之说。朝夕亲近。或至夜分。如是而责效不怠。则数年之间。 殿下之春秋渐盛。而学问之功。与之并进。政事之得失。人才之吉凶。莫不洞照傍烛。而君子乐得其用。孰有不尽之叹。小人屏迹而远遁。何惑乱之足虑乎。此臣眷眷以学问之要。归之于穷理。而能讲学明理。则足以辨人臣之邪正者也。伏愿 殿下潜心焉。臣伏读 圣策曰。穷理致用止予将览焉。臣跧伏草泽之中。思欲一借玉阶方寸地。以贡愚忠者。久矣。况今 殿下始初清明。期兴至治。生民之休戚。政事之得失。岂无一二可进于 冕旒者。而亦不敢毛举以溷 圣听。但以 圣策所及者。粗得推演论进。而眷眷之馀意。则惟在于慎始。夫新服厥命。惟新厥德者。伊尹之诰太甲也。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者。召公之戒成王也。自贻哲命者在此。命吉凶者在此。命历年者在此。岂非治乱安危之一大机乎。慎厥终惟其始。伏愿 殿下讲学而致其明。穷理而尽其性。辨群臣之邪正。审安危之所系。日慎一日。慎终如始。无有毫疵微累之或干于光明纯粹之治。则国家幸甚。生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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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甚。谨昧死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