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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岩先生集卷之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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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岩先生集卷之十七
 经筵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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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戌
正月二十一日。上经筵厅。领相李铎知经筵金贵荣特进官姜暹许世麟大司宪朴谨元献纳洪仁健副修撰金宇颙皆会。政院以日寒请停朝讲。 上不听。政院复启。 上乃御丕显阁。引见领相及经筵台谏史官等。而以地窄。知经筵特进官不得入焉。李领相先入。向北伏地。坐于南而近御坐。臣希春谨元相继入。坐东边向西。而献纳下番亦连坐。史官三人。坐于春等之后。 上读过前受。希春即讲弗虑胡获弗为胡成一段及君罔以辩言乱旧政一段曰。按先儒云。弗虑胡获。弗为胡成。知行并进也。一人元良。万邦以贞。德化俱隆也。臣以为弗虑胡获。弗为胡成。主于阳动。君罔以辩言乱旧政。臣罔以宠利居成功。主于阴静。然弗虑胡获一句。已包下一段。盖慎思则自无以辩言乱旧政。以宠利居成功之患矣。又释传能思能为。作其聪明曰。能思能为。非真能也。乃自以为能也。又曰。弗思弗为。安于纵弛者。犹病而不能调理饮药也。以辩言乱旧政。犹病而饮毒酒食毒物也。其害也尤急。所谓辩言。以私意为喜怒好恶。人主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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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意之偏。则小人必逢迎而欺罔之。若秦之孝公欲富国强兵。则商鞅变为疾耕力战流血刻骨之法。始皇暴虐无道。李斯亦恶公论劝焚书。而族灭以古非今者。汉武帝征伐四夷。国用不足。则张汤赵禹之徒。取高皇帝约束而纷更之。创为见知故纵监临部主之法。唐明皇不念太宗裁抑宦官之宪。崇长滥升。卒基亡唐之祸。宋徽宗性淫巧奢侈。而蔡京以淫侈导谀。土木之役。率欲废前规而侈后观。祖宗储积之物。每以推王不会为言而尽用之。皆以辩言乱旧政者也。李珥曰。王安石以似是而非之说。惑神宗。变法乱天下。此其所谓辩言乱政。若其他小人之言。岂足为辩言乱政者乎。希春曰。不然。辩言乱政。泛指不正之人。逢迎君恶。变乱成宪。不必专指安石一般人。且如吕后欲王诸吕。王陵执不可。陈平周勃曰。高帝定天下王刘氏。今太后临朝。王诸吕无所不可。此类皆是辩言乱政者也。若守成之君。因臣下建白。而变通损益。乃理之当然。非辩言乱政之事也。且以汉一代言之。高帝创业垂统之后。文帝除收孥连坐律。除诽谤妖言罪。除肉刑除田税。景帝更定箠令。武帝建年号。表章六经。徵贤良对策。以我朝之事言之。 世宗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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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集贤殿。以亲文学之士。修举事大文书方物。立六年守令之法。又审历象。 文宗求王氏之后。立崇义殿。 成宗复立弘文馆。再嫁女子孙。勿叙东西班职。以明人伦。 中庙罢禅教两宗。复 昭陵。革书吏驿丞为察访。皆随时损益。犹丹艧乎宫室。苟以为前日所无。拱手而不为。则可愿可称之事。无从而睹。如北齐之荡然澌尽也。讲毕。台谏,领相相继进言。臣希春亦进 启曰。臣本不晓医术。缘羸弱多观养生之书。顷日抄进之说。未知圣览以为如何。 上曰。甚好。臣起而谢。 启曰。岁前上劄。因宪府,政院之误。馆中亦误闻翼即事而陈谏。盖三司之心。皆欲引君恢张公道。然不考事实。而妄为之说。极为未安。因起谢。又陈曰。凡文不尽意。铨衡之任。必精选一时之望。而为之委任责成。不可以一蹶疑良马。自上用人固如是矣。顷日劄子。论举吏兵批之失。只欲激励劝勉。使之尽善而已。所谓数其事而责之者。其所善者犹多也。姜士尚其五寸叔。自外方以求官上来。士尚素爱而厚馈之。以为叔才不堪百执事。不敢举荐而送之。此与唐贤相裴垍何异。臣于士尚。先后进不同。不相往来。然所闻如此。李珥曰。今之铨曹。岂可谓全谨慎而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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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情乎。希春曰。推士尚不私切亲之心。则何政之不办。李珥又论用人之未精。希春曰。今世人材。只是此样人物。何由尽得十分。只平平人亦可用。若显然不善无状者。则台谏弹覈之矣。最后金宇颙进说云云。更记。希春 启曰。自 上即位之后。刑罚罕有不中。民未见怨者。但民之赋役不均。此固从前推逼至此。然亦不可不变通。识时务最难。顷日李珥之疏。 上之答辞。极其奖许。凡在见闻。莫不感激。小臣亦以为恨才识不如此人。若如此人。岂不蒙奖如此乎。今若因珥疏。讲求贡物选上军政之事而施行。则民之困苦。可苏息矣。又追记。希春临文曰。太甲欲败度。纵败礼。颠覆汤之典刑。固尝以辩言乱旧政。故伊尹复以是戒之矣。诸臣陈说既毕。自领相以次退。希春随领相之后。误由思政门东户而出。盖当由西户出入。而因忍小便困甚而忘却也。
二十六日。辛典翰应时以书报曰。昨日昼讲。 上问宋人何以称太祖为艺祖。讲官及左右皆不能对。仍问于希春曰。此是何以。余答曰。艺祖。出于舜传归格于艺祖之文。宋人以历代创业之君。例称太祖。故特以艺祖称太祖。以优异之耳。 上又语金修撰宇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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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予尝审知尔留意学问。以所闻于师友及已所用工。作箴以来。辛君曰。此不世之事。 上之好贤乐善。蔼出言表。国家之福。可胜言哉。希春复之曰。此与答李承旨之疏同旨。而意尤深切。诚希世之美也。不胜感叹。
二十九日。余与金君。先诣经筵厅。领相李公铎知经筵郑宗荣特进官成世章朴大立大司谏李山海掌令崔兴源承旨李仲虎入侍。 上以避正殿坐思政檐下。希春进讲咸有一德德无常师一段。因传言不可执一曰。凡人心无所主。摇漾未定者。固不足言。执德有恒者。往往失于执一。孟子曰。所恶执一者。为其贼道。执一而废百。是也。讲毕。进说曰。 殿下顷者。于李珥之疏。嘉纳褒奖。又教金宇颙曰。予审知尔学问。尔宜以所闻于师友及已所用工。作箴来进。凡在见闻。孰不叹服。臣以为今之宏纲急务。李珥之疏已尽之。珥识时务者。非如疏阔书生。诚宜采用。臣又献一说。易称不远复。迁善改过。书称改过不吝。受责如流。大学责自新。小学以见善从之。闻义即服为训。孔子称内自讼。过勿惮改。又言君子改过。如日月蚀而更。孟子称子路闻过而喜。又曰。如知其非。斯速已矣。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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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称屡复何咎。过在失而不在复。朱子说易云。迁善当如风之迅。改过当如雷之猛。又说大学如切如磋云。治之已精而益求其精。又称张南轩曰。勇于从义。无一毫吝滞。律文亦有犯罪自首减等之条。是君臣上下皆以受责改过为善。而耻过作非为恶也。臣伏见 殿下近来听言从善。颇胜于前。群情胥悦。更愿益励此心。从善如流。用中于民。又窃观内而百司。外而使臣守令堡将。类多惮于受责。或耻其前言之失而固守之。或畏朝廷上官之谴责。凡有所失。虽知其误。而匿不以闻。不肯自首改正。此风日盛。始因小差。终至大谬。大抵人非尧舜。计虑处置。岂能尽善。苟于不至大错之时。或因自悟。或因人言。自讼而亟改。则岂不足救其失。唐太宗语宰相曰。朕见前代帝王拒谏。多云业已为之。或云业已许之。以取败乱。晋武帝之伐吴。群臣初以为不可。其后耻其前言之失而坚守之。古今以此败事者。不可胜数。乞 明敕中外臣工。凡有误错之事。辄自数列。明报上司。以图改正。依律文减罪。其事已成。未及救者。亦得小减。其掩蔽欺罔。以误国事者。观其轻重。重者论以不应为事理重。以革文过遂非之习。以成光明正大之风。以完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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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胜幸甚。 上曰。此说良是。其中始因小差终成大缪此八字。极好。不知出于先儒耶。抑卿自作耶。臣对曰。小差积而大缪生。朱子之说。臣据此而述此语。 上曰。所说虽多。要不出此二语。真法言也。称叹再三。臣即起谢。诸臣进言毕退。
二月初一日。午初。与下番金宇颙。以昼讲上经筵厅。特进官尹铉,朴大立及承旨李珥也。午正入侍。希春讲咸有一德俾万姓咸曰大哉王言一哉王心及七世之庙二章曰。大哉王言。乃格物致知之功。一哉王心。即意诚心正之效。李珥,金宇颙。以为不可分属于知行。当云人君以格物致知。先正其心。然后出言。自然广大矣。希春即称善而从之。又言曰。大哉王言。一哉王心。此惟尧舜三王大戊高宗。为能有之。降及后世。虽不及于此。然或以资质之美。或以些少学问。髣髴三代者亦有之。如汉高帝自言吾不如三杰。文帝除诽谤妖言之法。除收孥连坐之律。除肉刑之类。武帝晚年轮台之诏。昭烈临终之敕。如宋景公有君人之言。而荧惑退舍。汉光武当兵戈扰攘之际。以卓荗名冠天下。当受天下重赏。封褒德侯。徵三处士。唐太宗听魏徵之言。偃武修文。及中国安而戎狄服。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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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于臣。宋太祖读尚书。叹曰。尧舜之时。四匈之罪。止从投窜。何近代法网之密耶。于是鞭朴不行于殿陛。骂辱不及于公卿。仁宗尝自言朕未尝詈人以死。况敢滥刑乎。金世宗曰。人皆事佛求福。朕以为行仁政。使天下无冤民。自然受天之福。此皆历历可称者也。李珥曰。胡致堂以太宗比于曹操。此恐不然。臣希春亦陈曹操阴贼险狠。猜忌贤能。决不能为太宗任贤使能。以成贞观之治。朱子尝云。尧舜是金中之金也。学尧舜而不至者。金中犹有铁也。汉祖唐宗用心行事之合理者。铁中之金也。曹操,刘裕之徒。铁而已矣。观此则胡氏之论未当。可知矣。 上曰。予以为胡氏论不谬。观太宗弑兄杀弟。灭其十子。纳弟妇而乱人伦。辄痛愤掩卷。不忍观也。岂有无人伦而可善治哉。臣等曰。太宗人伦之恶。诚如 上教。欧阳脩赞太宗曰。除隋之乱。比迹汤武。致治之美。庶几成康。由汉以来。功德兼隆。未之有也。朱子曰。此二事。皆功。非德也。只有欧公一辈人。不知本领。故有此言。盖太宗才有馀而德不足。有功而无德者也。臣又曰。汉文帝金世宗最贤。上曰。三代以下。无如文帝。臣对曰。金世宗仁静节俭。好贤纳谏。偃武修文。朱子称一向以仁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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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居。岂下于文帝乎。李珥曰。金世宗虽贤。常诫子弟不改女真旧风。此其志不远大者也。希春曰。用夏变夷之志。诚不逮元魏孝文矣。孝文处心公诚。好贤乐善。情如饥渴。亦难得之贤君也。 上曰。元魏孝文。闺门不正。且元氏好兵好杀。臣对曰。闺门之丑。乃冯太后之恶。非孝文所为。好兵好杀。乃元氏之气习。孝文却能偃武好仁。臣又曰。三代以下。识者多称汉昭烈最优。盖得诸葛亮。即结鱼水之欢。临终属国于孔明。与孔明兼君臣师友之契。三代以后。未见其比也。上曰。但似才短。不能成大功。臣曰。此不可以成败论英雄也。盖曹操既据中原。昭烈之得孔明太晚。故其成功止于一隅而止耳。 上曰。曹操亦弑伏后者也。李珥曰。弑国母之恶。甚于太宗之弑兄矣。 殿下既以太宗不足取。则虽汉文帝。亦不足法。只当以三代圣王为法耳。讲毕。希春进陈曰。臣昨日所启令臣下自首事以成光明正大之风。正大当易以自新二字。守令上。当入监司兵水使五字。请命添入。李珥曰。臣以此说为未然。盖今臣工之被推者。承服者受罪。而抗拒者免罪。虽此教丁宁。臣下岂肯自首。金宇颙曰。令自首。此是好意思。不可止也。 上曰。承旨之言。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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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理。然不可不明谕。李珥复禀。此教令该曹行移于八道乎。抑奉传旨于政府乎。 上曰。捧传旨于政府。使之通谕可也。李珥进言曰。请先行救民革弊之政。而后行乡约。希春曰。请俟救民数年。然后行之。 上曰。予亦初以为难。当议于大臣。希春又陈。顷日沈义谦陈 成庙朝名卿金宗直于 上前。上欣然乐闻曰。予亦曾闻之。此实美意。金安国博学稽古。好善训士。且又尽心国事。夙夜匪懈。至如承文院事大文书之事。极尽精力。劝课不怠。世所未有。尹溉学其规模。而略遵守之。安国为大提学。凡事大表文。不令知制教制之。必自作不厌。至于临终犹然。虽精微处不及李彦迪。文章不及金宗直。忧国尽瘁之诚。过于宗直。一代儒林。以为东方之韩愈。此不可不闻于 上。上曰。予未闻其为人。只见其所撰二论行实也。希春曰。观此书。亦可知其蕴抱矣。安国在戊寅己卯间。为士林所许。多欲有所匡建。议论持平。士类不甚快之。出为全罗,庆尚监司。及己卯士林败后。安国亦废于家殆二十年。至丁卯。金安老败后。 中庙召用。扬历六卿。官至贰相而卒。李珥陈说欲救生民倒悬之弊。不可不更张旧法。盖法久则弊必生。古今之通患。况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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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成于废朝弘治辛酉。荒乱虐取之君所为。诚不可不改也。 殿不胶守旧规。不欲更张。诚无善治之望。 上曰。人不能自知。尔观我可为善治否。珥对曰。 殿下英明。岂不能有为。希春趋进曰。 上清明坚正。真大有为之资。但性执有未通畅处耳。沈守庆,金宇颙进言毕退。
初四日。午初。上经筵厅昼讲。特进官许世麟,李希俭,承旨郑惟一及下番金君宇颙入侍。讲咸有一德后非民罔使一段曰。万化之原。指一心万事之干。干对枝而言。指万殊之一本。 上曰。此所谓三者。即指精粹无杂。终始无间。该括万善。而语其理则无二。语其运则无息。语其体则并包而无所遗。是申言三者否。臣对曰。诚然。又说前乎伏羲尧舜禹汤。后乎文武周公孔子。此据伊尹当时而分前后也。又曰。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即舜戒禹曰。众非元后何戴。后非民罔与守邦之意也。无自广以狭人。匹夫匹妇不获自尽。民主罔与成厥功。即尧之稽于众。舍己从人。不虐无告。不废困穷。舜之清问下民。好问而好察迩言也。民主罔与成厥功。即舜所谓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者也。又伊尹一德之说。出于舜之精一执中。伊尹乐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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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之道。于此可见。又孔子称舜好问而好察迩言。以为大智。孟子以乐正子好善为优于天下。盖尧舜孔孟。皆以为政不在于用一己之长。贵于有以来天下之善。皆无自广以狭人之意也。不特人君。大臣亦然。大学所谓若有一介臣。其心休休。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是也。大臣亦以好善容众为贤。不在与朝臣争能也。此篇自尹与汤咸有一德。至于德惟一。动罔不吉。善无常主。协于克一。又曰。大哉王言。一哉王心。皆言纯粹无杂之一也。终始如一。时乃日新。言终始无间之一也。无自广以狭人。令匹夫匹妇自尽。该括万善之一也。 上问所谓自尽者。何也。对曰。此即程明道所谓使民各得输其情也。凡天下之善。无间于贵贱。诗所谓先民有言。询于刍荛。又匹夫匹妇无冤。即达天下无冤。即尧之不虐无辜。不废困穷。文王之发政施仁。必先鳏寡孤独也。郑惟一曰。此理皆实。而释氏则引之于荒幻空虚。希春曰。东晋僧惠远。作沙门不敬王者论。唐明皇自言梦见惠远。邪臣又以惠远之邪论逢迎之。信乎邪说与邪人相合也。沙门落发弃伦。虽平民。非所当敬。况王者乎。 上曰。僧以释为其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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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何也。对曰。僧家毁形体。叛人伦。反易天常。其师死而火化其体。何怪于舍己姓而从释迦乎。臣曰。凡异端仙佛之说。皆妖诞无信。不可信也。 上曰。朱子于仙。不曾说全无。但言其难为耳。臣对曰。世俗所谓白日飞升之类。全无此理。寿骨保鍊形气。以享百岁。则容或有人。然人不可学也。 上曰。朱子诗。刀圭一入口。白日生羽翰。岂不是飞升。对曰。此但言其自谓身轻。非谓实有是事也。始为设辞。终言但恐逆天理。偷生讵能安。归之正也。 上曰。朱子七夕诗。此何谓也。臣对曰。此即织女牵牛双扇开。年年一度过河来。莫言天上稀相见。犹胜人间去不回。联珠诗格。以为朱子诗。此误录也。 上曰。天上岂真有二物相往来。此必无之理也。对曰。此乃诗人之作。非朱子之作。故臣亦积年疑之。及还朝后。遍考大全续集别集。皆无之。亦犹祝伯昌不自弃文。古文大全。以为朱子之作。其为讹传。审矣。 上曰。予每疑此诗。恐非朱子之作。今幸得闻之。称叹至再。顷日昼讲。 上以传释一德云不杂不息之义。不杂谓惟精。不息谓惟一。赵廷机对曰。惟。金宇颙以为未当。至是臣希春曰。此所谓不杂者。即所谓惟精惟一也。不息者。即精一之功。久而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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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断也。讲毕。希春进曰。顷曰。 上命更悬吐大学或问以入。此圣学知要之验也。四书非不格言。然其言简奥。学者未易通透。至于大学或问。则发越条畅。使人兴起。后学读此者往往豁然。 殿下诚取紧关处。沈潜反覆。自到豁然贯通。于天下之事。处之无疑矣。又陈今进讲尚书。当及于盘庚。朱子有言。尚书有分明易晓处。有艰涩难读。如殷盘,周诰。诘屈声牙。读之无甚益。学者当沈潜反覆于其易。而不必穿鉴附会于其难。今经筵中如尚书仲虺,伊尹,傅说等言。诚宜十分详味。至于盘庚及周书五诰等篇。且当略观大意。不必枉费精力。 上曰。诸生或抹经传。或刀割。可乎。对曰。此则大不可。盖儒生读会讲而苦难诵。为是不正之事耳。今于经筵。殷盘周诰。略观大义。而用精力于分明易晓之篇。乃择术之法。正犹孔子论接人曰。汎爱众而亲仁。书亦不可无泛观与审看也。 上曰。朱子字画。亦称绝妙。希春对曰。朱子以生知之圣。无所不能。文章字画。亦皆高绝一世。 上曰。予未见朱子笔迹。对曰。故副提学李桢。好古人也。尝为清州牧使。以朱子学求圣贤鸢飞鱼跃八字及易系辞第一大文刊于板。今可印来进也。又曰。朱子文章。或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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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或问等书支离。其实不然。盖主于发明道理无馀蕴。故不得不如是之详尽。至如易本义。辞极简约。盖繁简各有攸当也。诸臣进言毕。以次退。
希春因字画。遂言人主不必留心小技。前代帝王。玩心书画。以妨大志。 上曰。字画之致力。何用。
希春又陈昨日李珥以为被推人员。迟晚则受罪。抗拒则免罪。此事尽有曲折。夫自服迟晚之中。亦有不关无情可分拣之事。抗拒者多暧昧发明。然若非暧昧而强辨饰非。则岂不可罪。洪圣民曰。因柳希春言。下谕甚善。然愿自 上先之。
初五日。以昼讲。午初三刻。上经筵厅。午正。入侍讲筵。午鼓鼕鼕。希春讲盘庚上篇初面自祖乙至盘庚。凡七世然后议迁都者。河水渐溢。至盘庚尤甚故也。大家不肯迁者。盖大家世族。居高地。水不能及而食沃饶之利。故不肯迁而动浮言耳。宋高宗绍兴中。行经界法。犹今之量田也。是法之行。经界正赋税平。独泉漳汀三州。未及行而止。至光宗绍熙中。朱子知漳州。请毕行于三州。朱子因大为规画处置。期于必行。然豪右不喜。多为邪说以摇之。会朱子以长子丧去官。而事遂罢。盖小民愿而大家不愿。故不能行。人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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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知如此之情。又陈此小民惑于利害而已。人君当任将论功之际。亦昧于事实之权衡。今夫虎穴有搜探之物。壮士把持猛虎。则懦夫孺子皆得出入虎穴而搜其物。此理甚明。然隋之伐陈也。贺若弼,韩擒虎。俱以总管成功。弼自镇广陵。多出奇策。以误敌人。及渡江之日。陈人不觉。遇陈之忠义将鲁广达。力战四五。克其大军。韩擒虎自南道乘虚。入朱雀门。获陈后主。其夕。贺若弼乃到争功。隋文帝不能决其优劣。乃以为俱第一。朱子纲目。书贺若弼,韩擒虎灭陈。后人谓朱子断斯讼。唐宪宗之征淮西也。将军李光颜。勇而知义。誓不与此贼俱生。战于溵水,陵云,郾城。皆尽力以大胜之。蔡人尽遣精兵。以御光颜。聚于洄曲。守蔡城者。但老弱羸卒。李愬自西边。乘虚入蔡。缚元济。宪宗不以光颜为第一愬为第二。乃以愬为第一。封凉国公。光颜检校司空。愬乃敢以判官大将以下一百五十人奏请。宪宗不悦曰。使如李晟,浑瑊。当如何哉。遂留中不下。此由宪宗不能等第二李之功。以致如此。后宋祁论曰。世皆以李愬提孤旅入蔡。缚元济为奇功。殊不知光颜于平蔡功为多也。若非光颜力战。以致空蔡城。愬不得入。此至论也。唐苏定方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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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罗金庾信。约夹攻百济也。庾信遇百济忠将阶伯。力战于黄山克之。苏定方自西海。乘虚入济都。反以新罗为愆。期欲斩之。庾信曰。大将军不见黄山之役。以我为有罪。今当先决战。定方乃止。昔魏宠涓伐韩。齐令孙膑,田忌救韩。忌欲趋魏。膑曰。救斗者不抟橶。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遂直趋魏都。庞涓闻之。去韩归魏。与齐战而大败。汉高帝时。诸将以已被坚执锐。百战有功。萧何徒持文墨议论。而反居臣等上为言。帝曰。诸君徒能得走兽耳。功狗也。萧何发纵指示。功人也。此皆深识事理者也。且以刘,项之攻秦言之。灭秦之功。项梁,项羽为最。而沛公次之。何也。项梁,项羽屡破秦军。秦二世悉起兵益章邯。后项羽大破王离军。杀苏尔。秦二世大恐。悉遣精兵。关中空虚。沛公乘虚入秦。刘,项行事之是非得失则已矣。若论其灭秦之功。则项氏居多。故司马迁以为项羽起兵三年。遂将五诸侯兵灭秦。以此观之。人主于将帅之功。必究其根源。必考其难易本末。而为之等第可也。又陈曰。昨日。 圣教下问七夕诗。臣既陈其姓氏之讹。因是思之。历代盖有讹误之事不可不辨者。如范蠡不载西施。韩信未尝反。陶侃有八翼之梦而无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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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之志。李白不溺死于采石江之类是也。 上曰。陶侃事。前日已于所进十九史略纸头见之矣。其他三事愿闻之。对曰。按吴越春秋。西施死于吴。夫差之亡。范蠡辞卿相之荣。扁舟五湖。本无载西施之事。而唐时人杜牧之时云。西施下姑苏。一舸随鸱夷。盖谓姑苏之灭。西施飘泊无所依。如鸱夷之去耳。牧既误。后人承误。踵讹以为实。然宋王铚字性之。历考诸书。并无范蠡载西施之事。朱子亟称之。韩信既以材能。见忌于高帝。吕后又与私幸审食其。谋杀韩,彭。是故于彭越。令其舍人诬告而诛之。于信亦然。其所谓教陈豨反者。乃舍人弟谢公著之告状也。朱子尝称韩信反无證。见吕祖谦修十七史详节及大事记。并以韩信谋反被诛为说。朱子以为失入人罪。盖陈豨赴代相之任也。宾客从之者千乘。周昌请按其宾客不法事。于是辞连及豨。豨惧诛而反。其不出于信明甚。朱子推见至隐。于纲目特书后杀淮阴侯韩信。夷三族盖吕后与审食其。素欲灭诸将。故高帝之崩。秘不发丧。是时。陈平,周勃将兵二十万。以讨卢绾在燕。灌婴亦将十万兵。在洛阳。郦商说审食其曰。若族诛诸将。周,灌回军。君辈无遗类矣。于是乃发丧。又按汉书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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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志。韩,彭之诛。吕后皆令先斩其舌。无乃惧言已秽行而为是滥刑耶。前朝郑梦周入中国。咏淮阴侯墓云。嗣子孱柔诸将雄。高皇无复念前功。楚王饮恨泉台下。千载知心只晦翁。 上曰。此诗再诵之。臣即再诵之。又曰。李白与友人泛舟于采石江。醉中以手欲捉月影。则有之矣。沈身则无是事。其后白之同姓李阳冰。为当涂令。白往依之。肃宗以左拾遗徵之。而白已卒。其后观察使恤白之孙女二人。听孙女之言。以白尝爱姑熟谢家青山。自初葬山麓。而迁葬于青山。盖凡诗人之词。类多浮诞。如马子才李白骑鲸飞上天之类。是也。金宇颙曰。韩信岂知君臣之义。与汉王期共攻楚而不至。 上曰。司马公亦以韩信为自取。何也。臣对曰。草莱相属。与平常君臣不同。当时汉臣称汉王为足下。此岂当时君臣之礼乎。信之愆期不至。固有罪矣。据全齐之地。有三分之势。蒯彻反覆教诱。而断然以为吾岂可向利而背义。此其大节之凛然处。又项羽初灭。汉王驰入齐王壁。悉夺其精军。更封楚王。而信略无不平之色。先儒以为他日疑而虏之。是固汉王之过也。司马迁,班固。以汉臣。固不能直书。在后之司马公,戴溪。亦信其谋反。温公性醇厚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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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甚明。徒执平日君臣之礼。以责草莱相属之人。信无罪被虏。降为列侯。其羞与哙伍。怏怏无聊则有之。若以为谋反。则诬之甚矣。讲毕。希春进前。 上曰。昨日闻卿言。释然知圣贤之事。为人所讹。今日又闻论辨历代讹诬之事。予闻所未闻。卿之学问。何如是之厚也。此岂偶然哉。臣又陈大学或问。极为精详。其间有释些少文义不关处。至其反覆论辨紧关处。不可不沈潜玩索。若于此书有得。则于天下之万理。皆触处洞然矣。特进官户曹参判尹铉。陈仓库之耗缩。选上身贡之耗欠。 上曰。此岂予之所为。希春趋进曰。尹铉所陈之弊。若欲救之。则户曹宜精择人以授之。至于即官。亦必选性谨有才之人。牢定勿迁。俟修举职二年。然后升迁。则人乐趋事赴功。而积弊渐可革矣。又陈前日所进文公年谱上梁文有落句及考藏书阁一件。则乃抛梁东。编简常存道不穷也。诸臣进说毕。以次退。
十四日。午正入侍。臣希春讲盘庚迟任等二段。因人惟求旧而言曰。此盘庚。主于世家旧族胥动浮言而开谕。故引迟任之言。以为人惟求旧。其实帝王之求贤。岂必专以旧家为哉。成汤立贤无方。孟子云。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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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贤。卑踰尊。疏踰戚。盖求贤之路。宜广而不宜狭也。又说玆予大享于先王。尔祖其从与享之曰。勋业德望之臣。配享宗庙。尚矣。我朝久远之臣。难以遽言。只如 中庙配享。用朴元宗等三元勋及郑光弼。 仁庙用洪彦弼,金安国。 明庙用沈连源,李彦迪。皆有勋劳德望者也。郑光弼。当时士林以为有宽厚夷旷之度。而遇小事不争辨。士论或讥其䑃胧而无辨。然至于己卯南衮,沈贞,洪景舟等构成士祸。潜入神武门。谗说震惊 中庙。至欲蹀血士林于其夜。光弼以领相被召参议。涕泣极谏。至以头叩御榻而出血。赖 中庙性本慈仁。虽投杼于三至之谗。恻然感动。即寝其锋。盖光弼临大节而凛然者也。洪彦弼。位高而小心谨慎。沈连源。以后戚居首相。乃以谦谨自饬。爱护士林。尝以乙巳士林之祸伤痛。亦善人也。金安国事。臣顷已陈达。李彦迪道德学问。自上已知之矣。此等名臣。自上亦不可不知。讲毕。希春进言于 上曰。乡约全规。则固当待时而行之。其中一事。简便无弊。而有补于化民成俗。故谨 启达。臣谨按乡约之仪。同类相接有五等。一曰尊者。长于己二十岁者是也。二日长者。长于己十岁者是也。二日敌者。与己年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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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不至十岁者是也。四曰少者。下于己十岁者是也。五曰幼者。下于己二十岁者是也。尊者与幼者相对。长者与少者相对。乡约之会。幼者少者。于尊者长者。皆再拜。盖以长幼之序为重。又云凡会者。皆以齿。若有异爵者。虽乡人。亦不以齿。此又以朝廷之爵为重。盖长长贵贵。并行不悖之义也。国俗于公厅。公礼。行再拜礼。私礼。只揖。私处当并用两仪。常时士人于尊长。行单拜礼。单拜虽非华礼。然亦有致敬之意。与相抗而揖。不同。自 中庙朝以前。同类士人。私处相见。非但拜于尊者。于长处亦多拜。长幼有序。恭顺成俗。自二三十年来。人心不古。士习日趋于简慢。乡党闾里之间。非特见兄长而不拜。虽遇父行尊者。相与抗揖者往往有之。盖徒见朝官私礼之揖。而未知公礼再拜之恭。徒见道路地上之不可拜。而不知堂室之上。不可不拜。因循浸渍。渐成骄倨之风。朱子说论语恭近于礼曰。见尊长而拜。礼也。又作童蒙须知训小子曰。道路遇长者。疾趋而揖。卑幼路遇尊者下马一节。今若申明此礼。凡同类士人于尊者。非陋地则必拜。于长者或拜或揖。各随其宜。同为朝官者。于齿爵俱高之尊者。私处必拜。于长者只揖。或少者有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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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者无官。则相敬而揖。通行长幼官爵之义。此亦教民以礼。事体非轻。乞 命该曹议诸大臣。详定施行。以革苟简傲慢之习。以成恭逊和顺之风。不胜幸甚。 上曰。此说是矣。可令该曹议行。臣即起谢。李海寿力陈李珥该博。又能通晓时务。希春亦曰。李珥。识时务之人也。说毕而退。未时末矣。
十五日。仁同宰柳梦翼来见领相李铎言曰。闻柳希春以金慕斋有劳于邦家。宜录用其子孙。 启请于经筵。答曰。此正好事。吾当任之云。又叹美希春进讲精博。妙若神明。平生未尝见如此之人。每入侍。听柳公之讲。不觉倾耳云。
二十三日。以朝讲入参。未明。诣内药房。校理宋应溉,领事判中枢洪暹,知经筵郑宗荣,特进官尹铉,尹根寿,承旨柳琠,持平朴宗元,正言尹伣同入侍。希春讲殷降大虐。予若吁怀玆新邑二段。因苏氏从众之说言曰。此谓非从其心之所不乐。从其所不言而同然者。以当时大家世族。安土重迁。胥动浮言。而小民亦惑于利害之实。胥为怨咨。故有是言耳。非谓众口之所不乐。全不可计也。大抵从众。则事顺而易成。不从众。则事不顺而难成。是故。从众而成者十八九。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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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之见。出于庸陋之见。不从众而成事者。亦十之一二。昔楚伐郑。晋栾书领军往救。楚人退师。晋人侵蔡。楚复来救。军师之欲战者十一人。惟三卿以为不可战。栾书以元帅而断之曰。善。众之主也。三卿为主。不亦众乎。遂旋师。君子是之。盖从众不若从善故也。曹操击吴。遗孙权书曰。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群下震慑。咸以为不如迎降。独鲁肃,周瑜决策迎战。而破之于赤壁。盖众人固当从。但或有固陋之见。胜文公闻孟子之言。欲行三年之丧。父兄百官。皆不欲行。文公断然行之。然后悦服。盖或有如此之事。尽有精微曲折。不可不察也。讲毕。台谏进言毕。尹根寿陈天安郡守辛应基得民心而方为军籍。民之遮挽号泣。不可形言。希春亦白曰。应基之得民心。血诚愿留。虽古人不过也。又陈曰。自 上顷日昼讲。赐语入侍之臣。极其从容。又令互相问难讲论而听之。凡事和畅。孰不感服。但于听言官之所 启。折衷可否之际。辞气务要宽容和平。盖不如是。后虽有至当之策。亦难进矣。又陈儒先录久欲印进。而以金宏弼,郑汝昌赠谥。然后并录为计。金宏弼行状则已呈于该司。独郑汝昌子弟一门。无能具行状以呈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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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汝昌之行状事实。已具于儒先录。乞 命该曹考儒先录而为之。不胜幸甚。又陈朱子大全。臣方躬自校。语类前日所看。当录纸头则已(缺缺)矣。著作赵宪。尽心看详。详密莫甚。今差不紧质正官。赵宪年少。可以退遣于明年。请量其缓急而递差。何如。右尹尹根寿启曰。徐敬德虽学主于数。然其德义立言。高出常儒。只赠佐郎。请更隆赠。希春曰。敬德学术主数。若邵康节,蔡元定之于程朱。故李滉论其不的。然道德践履则有之矣。说毕退。
二十五日。以昼讲。与尹修撰晛,特进官沈守庆,李希俭,承旨辛应时同入侍。希春讲今予将试以汝迁一段曰。耿为河水所圮。盘庚之迁。不得不然。而臣民胥动浮言。以为震动以迁。盖迁徙虽有间关劳苦。然终得安宁。所谓一劳永佚。古人云。凡事无大小。虽日用至微之事。亦必龃龉而难成。或已成而还离。中离而复合。然后方得求久安宁而无后患。若忽然易成。后必有不如意。造物微机。可以宽怀。又言前进十二辟卦。仲冬复卦一阳。腊月临卦二阳。正月泰卦三阳。二月大壮四阳。三月夬五阳。四月乾纯阳。五月姤一阴。六月遁二阴。七月否三阴。八月观四阴。九月剥五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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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坤纯阴。盖善恶邪正之消长。治乱吉匈之倚伏。莫不如是。复之一阳。善与吉之初萌也。姤之一阴。恶与匈之初萌也。一阴始于姤。至于剥则切近之灾。此盘庚水患之时也。于此不为迁都。则为坤卦纯阴之沦没矣。盘庚之欲迁。是复之一阳。既迁则二阳三阳。而至于纯阳之吉矣。凡事皆然。人君不可不知。又论自怒曷瘳曰。怒者。人之所必有。而最不可不慎也。非惟养德。于养生亦最紧。南朝陶弘景识养生之理。作卫生歌云。道家更有颐生旨。第一平朝戒嗔恚。盖一日之朝。一岁之元日。不可不怡悦无怒。一月之朔亦然。大抵怒最易发而难制。程子定性书。以为深戒。许衡诗有云。怒气剧炎火。焚如徒自伤。触来勿与竞。事过心清凉。伏乞留神。讲毕。辛应时启。朴渐前日被论于经席。故为 上所不取。以是补外。请递。 上不答。盖不靖之人。不必强护。辛之此论。亦非公当。
三月初六日。以朝讲。昧爽上经筵厅。领事洪暹,同知李后白,承旨辛应时,下番许篈,掌令宋应溉,正言李廷馨同入。希春讲盘庚中予念我先神后之劳尔先三段曰。神后。谓神明在上也。曰神后曰先后。特变文耳。亦犹舜典,禹谟曰。正月上日月正元日,正月朔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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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一元日也。又讲人君不能为民图安。是亦虐民也曰。方今民生之困。正坐贡物及身役之不均平。宜依李珥万言疏。变通以救弊。讲毕。掌令宋应溉进陈曰。成洛以经筵官。随所闻安馥事。陈达 上前。虽有应梅四寸之错说。不宜拿问。希春趋进曰。凡台谏言事不尽。则玉堂论劄。例也。顷日安馥之事。腾播人口。有云显有端绪。臣等亦以为然。遂上劄。到今别无端绪现出。臣等亦为不能详慎。极为未安。成洛于经席。启其所闻。以疏远应梅。为安馥四寸。此固错谬。然出于疾恶之心。而以经筵官 启达。伏乞优待。命勿拿问。 上曰。此不然。当优待则优待。当问则岂可不问乎。希春遂退。许篈陈说深切。但以 上为不勤经筵。此则过当。说毕。以次退。
十四日。上经筵厅。与诸臣同入。希春讲盘庚下篇首四段末说云。无戏怠则敬事也。敷心腹肾肠则诚告也。天下之理。莫大于诚敬。又存心之方也。朱子曰。谩诞欺诈为不诚。怠惰放肆为不敬。人苟能敬。则安有不诚之事乎。至诚。未有不动者也。伏愿体念焉。讲毕退。
二十五日。上经筵厅。领事右相卢守慎,知事金贵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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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宪沈义谦,大司谏李珥,承旨洪圣民,修撰许篈。卯正入侍。希春讲说命上篇曰。凡人多不读题。此亦一欠。今宜读之。命官制词。此即后世学士草制之词。朱子尝曰。今之表启。是臣谀其君。制诰。是君谀其臣。盖制词宜的。不宜过褒也。又按商之一代。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为天子之号。疑即因其所生之岁以为号。而叠则加一字。如小乙武丁之类。又讲亮阴三年不言曰。人君居丧。亮阴三年不言。孔子以为古昔人君之常法。然后世又有随时处中之义。是故。宁宗执孝宗之丧。踰月即开经筵。朱子亦劝勤御经筵。数召儒臣。切劘治道。盖不可执一故也。又讲今王不言臣下罔攸禀令曰。人徒知言所不当言为不可。而不知不言所当言为不可。若人君一向渊默不语。上下之情不通。此乃衰乱危亡之端。不可不戒也。讲毕。台谏进而言事。台谏及卢守慎。皆启右相朴淳昨日五度呈辞。 上命递差。相臣非庶官之此。周书所谓官不必备。惟其人。任大责重。不可轻递。虽卑閒秩。不可递充其位。希春进曰。 上之卑淳閒秩。诸臣之所云不可轻递。皆有意谓。臣顷日闻朴淳之病往访。盖本以气弱之人。又多伤胃。證甚沈困。势甚危殆。名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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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今当久静调理。若冒风寒一出。复发则难救云云。朴淳以此欲得数月之閒。调治苏复耳。又 启曰。顷日谏官论启黄蜡滥入事。实出于爱君忧国之诚心。 殿下当以逆耳利行。乐闻而嘉纳之。乃以忿厉之气。引所不当引之语以折之。此盖由涵养本源之功。未至而然。苟能涵养工夫无小间断。则岂有偏急峻厉之事乎。养心如养身。 殿下玉音。久不通畅。入侍之臣。咸以为忧。今闻玉音洪畅。近年所未有。臣等不胜惊喜。此盖调摄有方之效也。愿 殿下常加操存涵养之功。以变气质。卢守慎曰。柳希春涵养本源之说。诚哉是言也。诸臣进说毕。乃退。四月二十三日。昧爽。上经筵厅。正字金应南为下番。领议政洪暹,承旨李增,掌令柳希霖,正言金瓒入侍。希春讲说命中惟治乱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恶德。惟其贤曰。官以布列职事为言。爵以位秩高下为言。孟子曰。贤者在位。能者在职。朱子释之曰。贤有德者使之在位。则足以正君而善俗。能有才者使之在职。则足以修政而立事。正此意也。人君所以官不及私昵者。惟能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德。则自能任贤而使能矣。又释虑善以动。动惟厥时曰。善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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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葛之精者。时犹冬寒夏热。裘葛虽精。苟非时中。亦何所当乎。又说有其善。丧厥善。矜其能。丧厥功曰。尧舜以上圣。犹舍己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大禹不自满假。不矜不伐。孔子自谓达不如赐。勇不如由。颜子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朱子义精仁熟。常以为义理无穷。岁月有限。常慊然有不足之意。盖日新又新。不能自己者固如是也。盖圣贤深见义理之无穷。而心量又广大。故自无伐善矜功之小矣。世之庸妄之人。一有小善小技。辄怀自足之心。由自足而为自圣。昔齐桓一矜其功。叛者九国。曹操暂自骄伐。天下三分。先儒讥之。盖曹操降刘琮走刘备于克袁绍之后。骄心便生。刘璋在蜀。遣谋士张松。通款于操。操在荆州。以松短小无精彩。忽而不录。松归言于璋。便绝不通。人君诚廓其度量。不自满足。所谓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者也。人君自矜其能。天下才士皆退而不前。此犹器中有水。自然他水不能入矣。又说无启宠纳侮。此所谓启宠。正指待宫妾宦官与巧言佞色便儇謟谀之臣也。汉文帝以梦而宠邓通。通也戏慢殿上。此亦启宠而纳侮。然文帝但为赏赐。而不任以事。又许申屠嘉檄召而困辱。至如历代昏主以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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倖而纳侮。不可胜数。又按宠倖与宠眷有异。若人主于腹心大臣讲论儒臣。亲近款曲。如元魏孝文好贤乐善。情如饥渴。大明孝宗敬礼大臣。亲厚讲官。是乃人主之美德。何纳侮之有。耻过作非者。盖因耻伏其过。文饰以至于大。过者。无心失理。恶者。有心悖理。此盖君臣上下莫不有此病。臣下之病。顷已启达。而戒饬下书矣。自 上亦当省念。从善如转环。改过不吝。追记。爵罔及恶德注。匈德之人。虽有过人之才。爵亦不可及。因说曰。秦之李斯。汉之曹操。唐之李林甫。非无过人之才。心术邪恶。遂至于覆邦。吴起与魏相田文论功。田文自谓功皆在起下。而主少国疑。百姓不亲。大臣未附。方是之时。属之子乎。属之我乎。吴起亦自知而辞避。盖有才无德之小人。可以置之于百执事及边将。在其上之贤者知其病而驾驭之。则亦有可用之理。若任以高官。授之大柄。未有不生乱者。盖小人挟才以为不善故也。又曰。尚书中如虞书精一之训。伊尹,仲虺告君之言。非不精至。至于傅说三篇说。学问德政。尤为详尽。自 上苟能洗心留神。则即是傅说在左右纳诲矣。讲毕。台谏领相。相继进启。希春进 启曰。顷日修撰金宇颙制进六箴。 上深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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奖叹。又下示玉堂。凡在臣僚。孰不感激。盖宇颙有学问。又有文章。若他人则虽有见识。亦不能作箴如是也。当初。 上特命宇颙作箴。此正知臣莫如君也。然自 上须十分体念。然后乃为有益。又 启曰。金宏弼,郑汝昌之谥。久未能成者。以玉堂东壁真提学,典翰,应教,副应教中二人往参。而东壁二员。顷年常患未充。或不久而递。若变通则校理一员。往充东壁之数。何妨。 上曰。议谥。但取其公论之如何耳。东壁西壁。何足拘也。臣又曰。玉堂南行位。乃取学问名望之最优者。所录不多。而今必备三望。是录三人而用一人于南行也。自 中庙,明庙朝。凡南床位之望。不必备三望。只二员亦为之。乞 命疏通。又陈曰。顷者。内降十九史略宇文周武帝论。有讹阙处。臣欲考小学史断以正之。其时未得其书。不可久留。故入内。请还降使得改正。又少微通鉴。虽非尽善之书。字有讹阙。注有谬误。又有不可不知之论。当书于纸头。亦望降附。 上曰。那有如此好事乎。大抵卿之贯诵辨说。触处洞然。予于进讲见之矣。臣对曰。臣虽记书。而不能记人事。性多遗忘。又迂疏。不适事务之用。能记诵而不能制述。自甘书簏之号矣。又陈 中庙朝名臣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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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国。博学稽古。爱人好善。尽心国事。毕精竭力。尝于正德戊寅。以使赴京。收买朱子大全,语类,伊洛渊源等性理诸书。因作诗云。满载光风兼霁月。东归应有契心人。既来 启请印出。未及施行。而己卯士林败。安国废弃十九年。至丁酉冬。叙复还朝。逮为校书提调。遂印出流布。其为承文提调也。劝督肄习官。极其勤悉。其主文也。于事大表文。不委和制教。而必自制。其或一词未安。至夜不能寐。必求其当。故华人以表辞。诚切称叹。安国文章。则不逮金宗直。若论其忧国尽职。则过宗直远矣。臣与李铎同为奉常提调。今年春往见。语及安国事。铎曰。闻安国之孙有百执事可当之人。吏曹拟于初入仕。然此事吾等不若直 启天厅。使褒奖录用之事。出于 上乃为美耳。 上曰。苟有可用之人。虽寻常人。亦不可弃。况此人之孙乎。领相洪公早朝在经筵厅校册时。闻希春追赞慕斋之言。至是亦进言曰。柳希春之言诚是。安国尽忠国事。为承文院提调勤劝肄习官。至为人所憎被论驳。而方为华使馆伴。不为引避。直前行任。盖以国事为重。而不计其他也。其于事大交邻之事。莫不竭心。安有如此忠诚乎。其他德义。未详知也。为君之心。罕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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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双。壬寅八月。安国以 陵奉审。躬踏遍历。不避险阻。至于渴而饮水。竟以此病死。臣不敢以施行某事为 启。只陈安国事实而已。又曰。在 明庙朝。人有议安国过待日本。以致其骄。臣反覆陈达于 御前。盖安国只为国尽交邻之道。非以是而致骄也。诸臣说中。金应南因历见高丽王诸陵芜没樵牧。遂言鲁山君墓在宁越。芜秽不治。 中庙即位之十二年。遣承旨致祭。置守护军。今亦请申明守护。李增又言李珥之志。在于道不行则不徒仕。今虽退去。苟以诚意招徕。宜无不来。此二说最佳。既毕退。
二十五日。未初二刻。上经筵厅。与特进官成世章,郭屹,承旨李湛相见。未正入侍。希春讲洪范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一段及诗萚兮。刺君弱臣强也。说玉食曰。世人以精舂稻米饭为玉食。非也。此只言奢侈僭拟之食也。凡人臣作福作威。倒持大柄。则其国必乱亡。凡大臣冢宰。荐进人物。贤良弹劾之臣。数人罪恶。从公论而禀 上旨者。皆非专擅威福之事。所谓作福作威者。徇一己之私意。废天下之公论。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行胸臆而欺君父。植奸党而杀无辜者也。权奸既擅作威福。则国人皆畏权奸。而不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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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宋理宗时。临安大火。所当急救者宗庙。而殿帅冯榯率将士。尽力救丞相府。而不救宗庙。何者。史弥远之威权。过于天子故也。然奸臣非能突然无端夺国柄也。其始也。必以謟谀容悦。蛊惑人主之心。又缔结宫壶宦寺之流。以为根据。秦二世谓赵高曰。吾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终吾年寿可乎。赵高即谀曰。此乃明主之能事。昏主之所禁也。因劝诛戮大臣诸公子。卒以亡秦。唐明皇至天宝而怠欲。李林甫为相。善养君欲。明皇惑溺于武惠妃,杨太真。林甫遂独擅大权。以酿禄山之乱。宋徽宗性轻儇淫巧。蔡京以奢侈淫佚逢迎之。而偷得政柄。以成宣靖之祸。是皆自人主纵欲喜佞中来也。金应南曰。权奸威福之作。在昏主乱世。若阳明之世。安有是事。 殿下顷日。以专擅责臣下。此甚未安。希春曰。人臣进谏于君。论执时政。此逆耳利行之忠言。非专擅也。又曰。奉使出远者。有便宜从事。似专擅而非专擅。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者。专之可也。 上问萚字之义。对曰。枯叶落地者也。又曰。纲目书法。因其人之善恶功罪。而为其褒贬诛赏。不可不知。又说盖知君之不足赖曰。凡人君知臣之贤而倚任之。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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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浮言谗说所摇动。乃为有定见而成大功。唐太宗以房玄龄为相。萧瑀言于帝。玄龄聚党不忠。但未反耳。太宗曰。朕择贤材以为相。何至顿迷臧否。乃至于是。元魏孝文时。良将李崇屡折南朝之兵。南朝飞书反间。孝文倚仗益笃。如此然后可尽任贤之效矣。讲毕。进榻前曰。顷日 殿下许臣太过。极为未安。盖臣粗记经史。窥测文义。然岂能知圣贤蕴奥。前日 上命更悬吐大学或问以入。臣因窃思。或问中若首段论敬及格物致知章论存心穷理等处。固为至大至紧。然正心章所云人之一心湛明。如鉴之空。如衡之平。为一身之主。及其喜怒忧惧。随感而应。妍媸俯仰。因物赋形。鉴空衡平之用。流行不滞。正大光明。是乃天下之达道。臣据此作正心铭十六字。第臣不能写字。不能书进。惟愿 上采择。如有可观。手写置座右。幸甚。因诵铭曰。存养此心。鉴空衡平。物来顺应。正大光明。 上申问。遂再诵四句曰。如此否。臣对曰。是矣。他说他书。亦有之。惟鉴空衡平之语最妙。故表而出之。 上曰。此铭要切。臣即起谢。傥蒙手写座傍。常常观省。不无补益。又陈臣为成均同知时。圣殿之北短墙。具凤龄 启请高筑。盖以坐起明伦堂。俯见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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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未安。其实不然。在尊者之后。不如在其前之严肃。且今虽加筑。决不能遮圣殿之半。且运大石筑高墙。必改广基址。其坂筑震动之声。太迫圣殿。极为未安。臣与李后白曾欲 启请还止。知馆事金贵荣,大司成许晔。亦以为然。今尚以兵曹多事。未及给军。未能坏前墙。犹可及止也。 上曰。如此则停之亦佳。李湛,成世章。亦言墙不可更改之意。 上问金应南歪字。应南未能对。希春趋进曰。此字音喎。倾斜不正之义。 上又问蒂字。臣对曰。即瓜之蒂也。他物因此义而用之。 上曰。撇字音则鳖。义则如何。臣对曰。击去之义。 上又问剔字。对曰。音惕。削去也。 上曰。书法有撇何谓也。对日。永字具八法。详见事林广记。更考以 启。因启截割炮灸之异。曰。截。横断也。割。旁削也。炮。燔于火。灸。近于火。说毕。出自思政门之东。归舍。
二十八日。入经筵厅。领事卢守慎,经筵同知李后白,承旨权德舆等也。希春入讲惟厥攸居。政事惟醇曰。安于义理之所止。郎中庸生知安行之事也。利行以下。皆勉彊之事。人苟非生知。虽上知之资。未有不勉。勉之而熟则自然矣。所谓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又讲黩于祭祀。时谓弗钦。礼烦则乱。事神则难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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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之奉先过于厚。创为文昭殿。一日三四时。象生时之供。此固非礼之礼。而一国物力。亦难支当。故其时名相黄喜率百官。累日立庭力争。而不能得。乃为朔望肉膳逐日素膳之论。又中朝则宗庙只行四时大享。陵寝只行俗节之祭。文宣王庙。只行春秋释奠。我国则不然。于 宗庙,陵寝,孔庙。莫不以朔望行祀。此皆太滥者也。虽在后之君。不得增减。然亦不可不知此意也。又讲旨哉说。乃言攸服。乃不良于言。予罔闻于行曰。凡人主闻善言。虽悦于初。不绎于后。亦无益矣。大臣经筵官等语可用者。何限。自 上苟不绎而施行。则亦何益之有哉。又讲非知之艰。行之惟艰曰。南轩张栻以为高宗学于甘盘。多知义理。傅说以为非知之艰。若他人则须以格物致知为先。卢守慎曰。知行不是二事。而朱子分辨言之。世儒以为判然二事。此未稳也。希春曰。略知而不能行。固无足取。然程子有云。譬如行路。须先得一个光照。盖必有同。又得昼之日夜之火。乃能知所蹈而不差。故论先后则知为先。论轻重则行为重。 上曰。人有知而不能行者。何也。臣对曰。此由不能真知故也。苟知不善。如水火之不可蹈。乌喙之不可食。则岂有犯之之理。胡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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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理。朱子以为无人及得他。以他才气。甚么事做不得。只是不通点检我欲做事。事未成而人已点检我矣。盖寅。胡安国弟之子。初生。其母欲不举。安国之妻养为己子。安国其后虽生二子。而仍以寅为继嗣。寅不致诚于所生母。赖朋友诮责。然后稍往来。生母之没。只持服期年。故时人有能知不能行之讥。朱门尝以能知不能行者为问。朱子答之曰。不能行有三般。一是知之不真确。一是行之不力。一是性有所偏。又谓胡寅见不真确。盖人之资禀。各有所偏。如子路司马光偏于行。胡寅偏于知之类是也。又陈壬忱不艰시면。此口诀误。当云王忱시면。不艰이라。传亦依此改正为当。卢守慎以为不可改。希春力辨。会李后白,尹晛。亦以为可改。希春遂陈朱子于经训。亦存两说。今当据小注陈氏说而改正。遂改正而讲。 上亦从改正而读不艰이라。口诀则权德舆所说也。讲毕。台谏卢相进 启事后。希春进 启曰。顷日下问撇字。臣考于事林广记而详知矣。盖撇。犹掠也。前 启永字八法。第一笔丶为侧势。以第二笔刁为勒势。(犹马衔也)第三笔丨为弩势。第四笔亅为趯势。뎌기기第五笔丿为策势。(马鞭也)第六笔丿为掠势。第七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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丿为啄势。第八笔乀为磔势。磔。张也开也。然此特技艺之小小者耳。前日蒙 上教撇字见于字画之书。故详考则广记云。撇过谓之掠。 上曰。此撇字。前日问于讲官。对以剔字之义。라티다予错认以为投弃。希春曰。谓剔去亦非。只是掠过之义。리티다又陈尚书今 御览册及通鉴及十九史略南北朝卷。乞并 下。使得修补。 上曰。此等册。因循久不下。엇자闻 启。即瞿然云云。希春退。尹晛力言李珥贤士。当慇勤招来。采用其言。 上曰。人各有性好。有进为世用者。有退乐山林者。宜各任其志。今时则退休之人。必勤招不舍。使之不得安卧。亦为未便。李珥则以调病姑退。非永退也。说毕。
五月二十日。平明。上经筵厅。与诸臣入侍。 上读前受时。 玉音颇艰𤁧。不如顷日之洪畅。希春讲西伯戡黎。自篇题至故天弃我一段。此西伯。朱子初以为文王。次以为无證据。阙之可也。末乃诲蔡沈。以为武王。所云武王者。乃定说也。朱子解经之法。虽有误字误说。必先以有證据者为说。末乃出定说。如论语闵子侍侧章子乐。朱子释之曰。乐者。乐得英才而教之。其下段注云。或疑上文乐字。即曰字之误。子路问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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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章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初以孔子既答而复言为注。其末乃载胡氏之言。以为今之成人以下。乃子路之言。又自言胡氏说为是。故置之于后。此西伯以为武王。亦犹是也。卢曰。不然。朱子以戡黎为文王事。此定说也。希春又说淫戏自绝于天曰。纣智足以饰非。言足以拒谏。斫朝涉之胫。剖贤人之心。作威杀戮。毒痡四海。崇信奸回。放黜师保。屏弃典刑。囚奴正士。郊祀不修。宗庙不享。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为铜柱炮烙之刑。取妲己之笑。为酒池肉林。令男女裸相逐。此其事实也。又说不有康食曰。商末。岁比不登。至武王克商。乃有年。诗颂所谓绥万邦屡丰年。是也。不虞天性。不迪率典。即书所谓纣淫酗肆虐。臣下化之。朋家作仇。胁权相灭。殷罔不小大。好草窃奸宄。卿士师师非度。是也。盖世亦有淫戏之君。迷而能复者。如太甲欲败度纵败礼。而徂桐宫居忧。赖伊尹匡救之德。克终允德。汉武帝穷奢极欲。穷兵黩武。繁刑重役。几丧天下。只以受忠直之言。恶人欺蔽。晚而悔过。付托得人。此二君尚有些小美质。所以困而能复。若纣之饰非拒谏。下愚不移。固无望矣。当时仁贤如微子,箕子,比干,胶鬲。皆王佐之才。用以辅相。则太平可兴。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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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疏弃贼虐何。又曰。商之基业。亡于纣者。先儒以为帝乙之过。盖纣之母贵。而微子之母贱。帝乙胶守。故常以纣为世子。若择贤而传微子。岂有灭亡之理乎。又曰。凡看文字。当看相反。观此不虞天性。不迪率典。与尧之百姓昭明。黎民于变时雍。正相反也。传民失常心。希春依朱子韩文考异例。改作恒。以宋避真宗之讳也。卢以为常读作常字。执拗不从。希春曰。论孟注。管仲一匡天下。避太祖讳。改作一正天下。此亦可从耶。况朱子明言依例还本字乎。讲毕。台谏,卢相,郑宗荣,柳琠,洪进。咸进而陈净业院等事。既退。希春最后进陈。顷者。 上玉音洪畅。入侍之臣。莫不悦喜。臣以为自 上调理药饵之效。及今日则 玉音颇艰𤁧。不胜忧虑。愿更加调理。期于快差。 上曰。此證自少小时有之。或发或息。予甚闷焉。希春曰。脾胃或留饮食而生。或以读书过劳而生。或以起居不节而生。臣顷进调理之说。乃考延寿书,寿亲养老书,山居四要,名医杂著,事林广记一切养生之书而抄出者也。 上曰。其说甚好。若果能依施。则非但调理脾胃。一身百病。皆不生矣。但人不能尽行耳。希春曰。夜不得眠。亦大妨于脾胃。顷日政事类多。始于暮而毕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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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三四更之时。往往有之。盖非徒留门政事。为未稳于 玉体。不寐中夜。极为未安。盖台谏,承旨之阙。虽在于日中。吏曹即厅。必遍禀于堂上之家。然后来 启蒙允。然后铨曹乃来于阙庭而为之。其势自至于晚。请今后朝昼有急政事。如台谏多递之类。即传教令政事。若一台谏一承旨之递。在于午后。吏郎来 启请可命。明日为之。如是则自无犯夜之政矣。又论净业院。 中庙朝尝罢之。而为读书堂。及 文定王后时。以僧普雨之言复立。初号为仁寿宫。厥后为净业院。今此儒生之疏。 圣上洞照。异教之虚伪。无一毫崇信。凡在臣子。孰不知之。第 两上殿留难。故未能革罢。此固不可遽也。然曾子以谕父母于道。为孝之至极。尹焞之母临殁。令焞每于无事时。必读金刚经一遍。此是平日阙却谕父母于道。大明醇儒曹端之父 嗜佛。端作辟佛说。名夜行烛。恳恳晓谕。其父终解惑。 圣上于两殿。苟能委曲陈达。渐渐开悟。则革罢净业不难矣。盖浮屠之说。诳诱愚俗以取利。坐享其奉。事佛无利而有害。历代史牒。昭昭可见。愿以此意。开陈于两殿。又陈弘文馆经筵进讲书册校正。最为紧急。今日只有下番著作,正字各一员。修撰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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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员上番。并小臣副提学为二员。萧索如此。昔在 中庙朝。玉堂之员。常有十二三。盖以可用人物未为弘文录者。亦得为台谏。玉堂则必有录然后可为。今玉堂之员。多迁两司。此玉堂所以乏人也。愿 上务克玉堂。若台谏则可以未录弘文之良士为之。又陈臣前日所 启乡约中长幼礼节中有一语未备。所云通行长幼官爵之义下。凡遇尊长于道。皆乘马。则于尊者。或避或下。于长者立马道侧揖之。己乘马而尊长徒行。则望见而下马趋揖。过既远乃上马。此当添入。 上曰。可招礼郎语之。其公事。至今未 启下乎。臣对曰。闻己议于三公蒙准。今当入 启。惟此一条尚未备。又陈今闻郑宗荣言。 上读经书时。只释大文。不必劳释传注。卢守慎亦言宜简经筵之受。代以言语议论。臣感焉。盖 玉音如此。进讲张数。固宜量减。至于传注之释。 圣学既已透彻。释之亦颇劳苦。只释大文。而不释传注。何妨。 上曰。释之何难。臣又陈曰。朴谨元所陈西北监军御史之说有理。盖他道则不必遣。惟两界则当遣。盖臣久谪北边。备谙事情。王化辽远。不特守令,镇将贪暴不中者有之。土豪军官之侵彼人者亦有之。若遣御史。一年只四五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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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来。则守臣畏戢。军民庶有苏息之理矣。 上曰。卿之谪居处是钟城。臣对曰。臣于丁未九月。谪济州。更迁于钟城。十一月。渡海。戊申二月。到钟城。谪居十九年。至乙丑十二月。 明庙命量移于恩津。臣以丙寅年春。到恩津留二年。至丁卯十月。蒙 召还朝矣。 上曰。卿之移来恩津。予全未知之。甚有怜闷之色。臣不胜感激。
三十日。天明。上经筵厅。卯正。与诸臣入侍。希春讲微子篇自曰父师我其发出狂。至今殷民四段。说若之何其曰。孔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朱子释之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孰思而审处之辞也。此云若之何其。即孔子所谓如之何也。发出狂之出。希春读作醉音。卢公执拗。竟以取音强请。希春又说今殷民乃攘窃神祗之犠牷牲曰。此由纣谓祭无盖。而郊祀不修。宗庙不享。率天下以暴。故民亦为太庙之盗耳。东汉光武明章崇儒兴学。济济洋洋。及安帝薄于艺文。博士倚席不讲。朋徒相视怠散。学舍颓蔽。鞠为荗草。牧儿荛童。薪刈其下。盖上之人。心不在于庙社学校而怠忽焉。则其弊必至于此。不可不慎也。又曰。纣之恶。众矣。如以膏铜柱炮烙之刑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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妲己及酒池肉林等事。三仁于此。皆未之言。独举发狂酗酒等事。盖不忍尽言也。 上曰。三仁目见君父之恶。不为谏争。乃私相议。无乃未尽人臣之道耶。希春对曰。前此岂有不谏之理。但虽谏而不听耳。至是。三仁无可为之事。故微子有远去存祀之志。而箕子劝之。比干有强谏必死之志。而箕子同之。盖人臣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匡救其恶。三仁之事。岂有未尽。非如不忠于君。而但为私议者之比也。后来楚之屈原。汉之刘向。以宗姓之臣。爱君忧国之忠诚。蔼然有足称者。虽人品不及三仁。而忠义则可以继之。又说孔子曰畏天命曰。所谓畏天命者。即大学之顾諟天之明命。中庸之戒慎恐惧也。苟能畏天命。则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在其中矣。畏大人者。不专指有位。乃指有位有齿有德之人。即孟子所谓三达尊。是也。人之善恶。只生于敬不敬之间。盖心存敬畏。则事无不善。怠惰放肆。则众恶必起。书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人君尤不可不深念也。 上曰。此云畏天命。莫是存心否。希春对曰。诚是。卢守慎曰。人当只务存心。文字不济事。至如经训。既解其意。则文字可忘。苟有留滞于胸中。即为有害。且上古那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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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相言语。存诸心而已。希春曰。不然。朱子曰。所以维持此心者。只有书耳。岂可递指为糟粕而轥轹不观乎。要在以心验之。以身体之而已。若驳杂不正之书。则固不足观。圣贤经训。岂可忘乎。朱子曰。学者不可摆落传注。传注犹不可弃。况经训乎。卢曰。传注不必留意也。希春日。诸家之注。不得圣贤之意。略之犹可。至如朱子四书三经注。妙得圣人之心。岂可轻乎。卢曰。虽善注。亦不足观也。希春曰。人若不喜异同之说。则人不敢毕陈其说。念议论既如此。惟在 上之折衷耳。 上曰。虽以存心为主。然书既读。岂可遗忘。要在时习思绎。令与心身相合。岂可以为不足观耶。韩脩,洪进,朴启贤等。皆以为观书穷理。不可阙。启贤曰。孔子三绝韦编。又曰。温故而知新。则可以为师矣。书岂可少哉。讲论毕。台谏卢相,权德舆咸进言。权言及于外方土豪。以为不供赋税。劫制官员。守令监司皆不能治。希春趋而进曰。土豪之强。谓守令不能制则是矣。谓监司不能治则过矣。臣尝为本道监司。凡豪强侵暴人物。攘占田土者。移囚改正。虽不能大治。亦未尝不治也。土豪若田地之赋。则固供之矣。烟户杂事则图免。侵侮寡弱。劫持官属。此为过甚矣。讲时。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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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慎曰。酒过饮则内伤其身。外丧威仪。希春曰。非但如此。酒令人废时失事。亦甚有害。 上问希春曰。酗字即俗所谓酒情乎。臣对曰。酗字从酒从匈。即所谓使酒发怒。诚如 上教。乡约犯义之过有六。一曰酗搏斗讼。盖以酗为恶之最也。又侍臣言酒之难制。希春曰。晋元帝即位之初。颇嗜酒。王导切谏。帝取觞覆之。胡寅以为酒之难止。甚于多欲者之于色也。此真可法。又陶侃少时能饮酒。母氏戒之。侃即立杯限。及贵常遵其限。不敢踰越。此亦可法。诸臣陈说略毕。臣希春陈曰。奉常寺栗岛园头。自前置幕于九处。令下典守直其地。与尚衣院桑田相连。下典潜窃桑叶。伤损桑木。故工曹为公事。 启请悉撤诸幕。只存二处。然菜菰之田。相距辽远。臣尝令奉常寺官员往观。则决非二幕所能守直。且前日九幕则太多。工曹定二幕则太小。莫若酌中为五幕则当矣。况桑叶与菜菰。时节不相值。桑则自三四月至五月望则当用。而菜菰如茄瓜,西瓜,真瓜,青太等。自五月至八月当穫。皆非蚕桑之时也。 上曰。此可与工曹同议为公事。臣对曰。工曹既为公事。减九幕为二幕。入 启蒙允。岂肯更为公事以 启乎。 上又曰。岂有不为之理。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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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曰。凡议事之际。臣下各陈所怀。要在自 上执其两端。折衷而施行耳。李铎为都提调。亦欲来 启。而病重未能入来。令小臣铨达矣。陈说毕。自政承以次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