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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七
卷二十七 第 1a 页
望溪先生集外文卷五
 书
  与鄂张两相国论制驭西边书(传贵本作与鄂张/两相国王本作与)
(蒋张两相国文中略有字句不同三相国皆先/生至交一书盖通与三公而标题特举其二故)
(偶有不同观传贵本与清河书即正集与蒋相/国论征泽望书可知今标题从传贵本文从王)
(本以文义王本详备且传贵本世既共见王本/世未见也集中新刻凡与传贵本小有不同者)
(皆据王本/也钧衡识)
苞闻出位之谋先圣所戒然古者国有大事谋及庶人
周官少司寇掌外朝之政以致万民王与三公六卿以
叙进而问焉盖以食土之毛皆有忠君忧国之心而询
于刍荛所以尽天下之耳目思虑以广忠益也而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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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又与庶人异学先圣之道仁义根于心视民之病犹
吾兄弟之颠连焉视国之疵犹吾父母之疾痛焉故先
王之制使士传民语则己所欲言得自达于君或因公
卿大夫以达可知矣荀卿论将以为事莫大于无悔至
无悔而止矣成不可必也往岁西师坐失机宜仆先事
为公等言之而卒如所料其可悔者非一事矣主将不
能料敌制谋偏裨不能决机应猝而宿兵绝塞日引月
长苟非吾
君吾相先定其规模以固根本而徐俟孽贼之瑕衅则
异日之悔且有不止于是者苞荷
两朝圣主如天之恩辱两相国知爱不以众人相视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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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而不言是亏仁而愆义也故敢冒陈其大体惟详择

一古者守在边塞而
本朝之守在四十八家故谓泽望小丑无事诛锄皆愚
儒也悬军深入士马力竭彼更迁徙鸟举则我师不战
而自屈且山谷阻深径路盘互设以偏师截我辎重其
害将不止于无功此有心者所同知有口者所共言无
烦渎告苞所虑者守非其法与无守等且将为国宿忧
而别生瑕衅耳古之制驭戎狄者必设閒示弱诱使深
入而后能一举而踣之姑勿远引
圣祖仁皇帝亲征噶尔丹惟诱至昭木多故西师得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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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击之也往年之事傥主将好谋偏裨材武用昔人易
将减灶之法设伏警备而大创之则其气夺其谋沮矣
即来寇者他部使孽贼闻之亦足以折其奸心明者不
悼往事苟能惩此而定兵谋易前辙则未必非我国之
福也军志曰攻不足者守有馀今若易攻而为守则用
其兵之十三用其财之十五而泰然矣十取其三则兵
精以财之五养兵之三则士宿饱而能力战贼不至则
以休吾力而尽之于沟树垒屯贼至则以逸待劳以锐
击罢既得人和又乘地利可使匹马只轮不返是谓庙
谟精神可以折冲者也
一往年之事循数推理造谋者孽贼而寇掠者非尽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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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之部也严冬冱寒地鲜宿草冰坚无泉安能举大众
行数千里而袭人哉必青海邻近诸番深怨年羹尧诱
杀其族类阴附孽贼听其指使而伺閒窃发宜诘实于
军将边吏而赦其欺蔽之罪且周咨博访边人岁市于
诸番者必具得其迹其然则必以锐师进剿歼厥渠魁
以彰
天讨但国威既立即可肆赦胁从开以恩信使畏威怀
德而悔心渐萌乃可长久语曰强不能遍立智不能遍
谋若欲断绝根株恐不能尽其种类是愈坚孽贼之党
而益吾敌也
一自孽贼跳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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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命设守于阿尔太以护西北旧属诸部设守于巴
里坤以镇青海新附诸部近闻大军所驻过此各千馀
里按以兵法急宜撤还故地盖以言进剿则去贼界尚
远而马力既竭之后挽输倍难所谓行百里者半于九
十也迩闻变法粮至察汗溲儿交卸更易车马转运到
军其地之人甚以为苦恐亦未可长久以言设守则我
军撤回千馀里贼若来寇亦更远千馀里其力愈疲其
心愈孤而我师得还久驻之地众心安定气势自倍两
军各设左右翼去大军百里驻以偏师为犄角之势并
筑城堡壕垒再重可树则树之近泉则沟之壕外错设
梅花坑与品字坑贼至则所寇之地固守而无寇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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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番出勇士数人篝火绲炮夜再三击其营使惊起即
潜归贼昼夜不得休息兼旬之内未有不遁者矣遁而
截其归途或冲其肘腋内外夹攻不尽歼必大创矣此
所谓帝王之兵以全取胜者也
一兵不在多而在精况远戍荒徼势不能多但使将得
其人士皆壮猛衣粮倍加乐佚轻战则一可当十假而
饥寒羸怯虽多无益且虑心怨气馁临敌恐骇一队奔
溃合军摇心阿尔太之地群山盘纡径路回互我军设
守则形势可据贼欲来寇则顾盼恫疑又喀尔喀诸部
与彼世仇而托我宇下便于徵调戍守之兵大军五千
左右翼各二千足矣巴里坤地势平旷饷道少近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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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万人左右翼可四五千人以情势揆之戍守之地贼
必不敢再窥主阃外者不徒尚健勇必得有文武材略
识大体者驻阿尔太则于西北旧属诸部千里之内其
酋长之智愚卒伍之勇怯必周知之尝试剂度而勤抚
驭俾缓急能为我用驻巴里坤则于青海诸部及近边
杂番必开以威信使知作慝则势必剪除顺服则永得
安集而又严关塞互市之禁使其贵贱男女日用必需
之物非诚附于我必不可得则贼党日披而我军之势
愈壮矣
一徵兵满万不如召募数千内地且然况远戍荒徼不
独各路徵兵心孤意怯即召募于山陜腹内亦不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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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极边之民耐寒习苦天性勇鸷披甲戴胄负糒啮冰
日中而趋百里用以守禦则忍饥劳而能力战閒居无
事则习耕种而利兴屯但人情非得厚利及有配耦不
能使久居危苦之地凡应募之兵实系壮勇在军则受
两人衣粮其有父母妻子本州县岁给口粮五年番代
仍补沿边行伍与其家邻近者且赏银五十两为资本
以赡室家其有愿取妻子长住屯所者以两口为限官
为装载到屯之日计口给银俾转资于独身而倍受衣
粮者十数年之后屯田大兴丁男渐众应番代者即以
在军丁男充补田庐相望姻亲作伍爱护身家众心成
城便为金汤重镇两地主将必任沿边宿将久著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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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偏裨必屡经战阵或素有谋略者小校简之行伍能
服百人始得为百夫之长如此则爵必称材而人思自
奋矣巴里坤兵将专用汉人而以忠实满大臣一人赞
画赐卫卒百人阿尔太则用满甲士干并妻子以往如
各省驻防之兵而使重臣将之宗室郡王监之其馀兵
将亦用汉人凡耕战责之汉将抚驭西北诸部责之满
将而
敕以彼此一心协规并力毋得掩功推过则蔑不济矣
一塞外凡有山之地其旁即可耕种又民物所聚则天
地之气应之而燠热河风气早寒及
圣祖皇帝每岁驻跸商农辐辏末年遂与内地无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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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涧侧皆宜四种百蔬其明效也阿尔太山谷回互最
宜屯田巴里坤虽无高山大陵尚有平冈小阜旁近土
鲁番之地水泉皆热颇宜粳稻且无山之地但筑短垣
高至寻丈蔽遮西北疾风以护新生弱植之苗即可有
穫但人情习于偷惰而官吏视为具文故未得其效凡
利之所在人皆贲育宜著功令应募之兵除例给衣粮
外但能力耕有穫岁终加赏以多寡为差所收高粱菽
麦可充军食者官出倍价以籴之其馀蔬谷听其以土
性所宜自畜犬豕鸡鹜官吏将校有敢侵牟强丐者毫
发以上必置重典如此则贫者襁负而至并力争时而
土利可博矣数年之后屯积既饶馈饷可减又关中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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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千里古称上腴加以河泉可资灌溉故土人称水田
百亩可当山田四五百亩值岁旱荒且胜一二千亩闻
郑白二渠及宁灵凉肃旧兴水田外如终南沿山州县
与凤翔之岐山宝鸡甘州之秦凉洮岷山泉川浸可引
溉者甚众但创始疏凿非民力所能任若设专司选能
吏依山濒河所在相度发国帑就农隙为民通渠引泉
则水利可倍关中粟多然后增价招商而渐致之塞上
塞上粟多则转运军前较之挽输于他省及陜西腹内
道赍减半此似费而实省暂劳而久逸之术也
一自古制驭羌戎惟恃茶丝布帛铜铁诸物闻西北诸
部惟泽望绝远不仰绐于中国其馀蒙古杂番非此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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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养生送死之具年羹尧领川陜所以能使战士尽
力而民不困于供亿者徒以私人贩茶布于诸番所获
不赀耳古者欲责边将成功必使大饶于财盖不饶于
财无以养奇策之士则不足于谋无以恤战士则难作
其气不能厚雄毅过人之士则不能责其临敌奋死以
为倡况纵閒谍钩敌情非有重赏深恩能使出入于死
地而不贰乎今出奇计宜禁一切出口之货而立四市
西北诸部则立市于阿尔太青海诸部及杂番则立市
于巴里坤纵商贾转货而官司之非归附
本朝者不许互市则近我诸小部不招而自来不约而
自固矣其东北旧属诸部则立市于东边西南徼外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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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则立市于四川云南边界皆略计来市各部人口众
寡而量出之无使多取而转贩阿尔太巴里坤市租即
赐主将偏裨使缮戎器厚养战士所谓事一而两得者
也所虑道里踔远途多侵盗商旅不前则仍于山陜沿
边酌立二市而岁拨三边市税以赐两军各数十万金
然后诸用不匮但设立税格宁轻毋重严饬市司宁宽
毋刻但使商贾争趋番戎总至所获自赢从来司关严
刻则正税难充宽恕则远近争凑转得奇羡此恒物之
大情不可不察也
一管子曰堂上远于百里堂下远于千里门庭远于万
里此言壅蔽之伤国也凡事皆然况行师万里之外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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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出入死地而军情不得上达可乎李牧守赵边市租
皆输幕府日击数牛以飨战士所以守不可摇而战则
大克也往年进剿士众日不再食饥羸疾困凡解衣粮
军器火药归自军前者言人人同而主将不以闻其后

皇上明目达聪量增口粮然犹未能尽饱也春夏之交
阿尔太军前群马惊逸卒伍饥死数千言人人同而主
将不以闻西北诸部惟丹津王效忠
本朝诸部转心嫉之喀尔喀彻臣汗部曲六百馀骑自
军前背主溃回遇丹津王部落残杀妇孺劫掠牛马不
能尽驱者犹刺伤之诸部坐视不救听其载妻子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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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容远去则众情居可知矣而自军前来者私语亲故
皆忧形于色及至公所则言四十八家乐从征调人情
如此凡事可以类推陜西承办军需十七年矣闻往年
造车买骡民閒所费逾官价六七倍不等我
皇上得尽闻乎犹赖
圣恩屡蠲田租故民力虽竭心犹能谅苟旷日持久劳
费不息或遇水旱实可寒心盖壅蔽者凡事之大患而
军情尤甚此弊不除虽有深谋至计无所用之二公必
切言于
上凡先事蒙蔽后乃败露或访闻得实者必置一二人
于重典然后遣文臣有器识者参军事遇要事得陈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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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主将副将参相制然后情实得闻而措注可无误也
一我
皇上圣明天纵所以决计进剿闻因俄罗斯荷兰诸国
环泽望之西北者皆与孽贼有隙而应
本朝时不可失以情理揆之疑奉使者甘言取好而非
其实也往年彻臣汗部落叛逃闻收匿者即俄罗斯俄
罗斯久与我互市犹阴险若此则其他可知闻孽贼所
畏惟俄罗斯岁纳贡献或与俄罗斯要约能禁孽贼侵
盗然后互市可常不然则止亦牵制之一策若谓我师
深入诸部实心相应共为犄角疑未必然
一古者官立监牧以颁马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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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疆圉无外公私耕战之马皆资于口外迩来武弁
空粮革除殆尽犒军缮器苦无馀财宜出自
圣恩凡大小武臣愿贩马于蒙古诸番以自资绐者不
拘马数入塞过关毫釐不税其馀商民出口贩马亦大
减税额且于山陜边镇酌立马市三五
敕谕近边蒙古杂番期以四月九月将马赴镇具数报
官任与兵民交易亦毫釐无税严饬镇将约束牙贩不
得希图小利遇马到者多勒减马价若兵民不能尽买
官给时价尽数收留散布军屯盖一次失利则来者渐
稀但得马到者多则耕战有恃官民交利且良马尽入
中国即番势渐弱欲为寇盗益难而附属中国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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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矣
一闻大西洋去荷兰国不远西洋国俗所不可缺者惟
内地之茶不识俄罗斯荷兰诸部亦赖茶以愈热疾否
果尔则与西洋人要约既久与中国互市必为我通荷
兰诸部俾与我同心探贼东来即出兵以乘其虚果能
摧破贼军或牵制使不敢动我国岁以金币名茶凡所
宝贵之物酬之若受吾约则贼必相猜而不敢轻动西
洋人若不用命即不许互市必深惧而求得其要领矣
又茶之为物轻细易运凡闽广海关出茶宜有定数不
得多载以防转贩
一从前因罪发往边外屯田职官吏民宜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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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恩赦宥轻者还籍重者安置别省盖士大夫素知礼
义系心室家宗族当无异志若凶狡小人孑然一身寒
苦饥羸必怀怨忿窃恐日与番戎往来黠者诱之或潜
探军情或逃奔为用异日必为边境生衅造祸汉之中
行说宋之张元李昊亦前车之鉴也
昔唐太宗元世祖皆百战而得天下智略如神将良士
武师行有律异代莫及焉太宗之征高丽世祖之征日
本或土壤相接或舟楫可通然且殚力竭财亡众无功
以成大悔徒以攻守之势殊客主劳逸之情异耳苞于
西域山川形势及军中情事未得备悉第就传闻一二
以意揣度自多未中然循数推理断可信者则攻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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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计耳苟欲刻期进剿穷其窟穴则形势甚难恐未能
必达昔年额伦特之师可为明鉴若未能必达而更悬
军深入运饷倍艰经年累岁无伤于贼之毫末而我已
重困万一四十八家心离于征调秦民力竭于徵输诸
番窥伺别生事端何以善后二公不于今日恳悃开陈
以定
庙谟异日情见势屈
圣主责言将何辞以对谓计虑不到则非所以副委任
之专若知而不言更非至忠体国之义即今众口嗷嗷
愚者直归怨于二公其明者则深望二公之能转移而
或无由自达或可以达而不言苞卧病两月气息厌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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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念生世几何既为知已怀忧而喑默自便则愧负此
心故于伏枕呻吟之隙日记数语涉月而后其略粗具
欲藉手于二公以报
两朝圣主如天之德而亦以答二公夙昔知爱之深曾
子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惟鉴其忱恕其愚直而审听

  与鄂少保论治河书
考工记云善沟者水漱之明嘉靖中潘公季驯以治河
显名论者以比禹功其实不过引山东骆马诸湖之水
入黄河东北岸以荡其沙引洪泽湖之水自清口入黄
河西南岸以荡其沙用是黄运安流百有馀年自康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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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年总河靳公开中河以避粮船溯黄而上百八十里
风波之险于漕运实便而清水之出东北岸者下移百
八十里地平而流缓不能复刷北岸之沙由是河身日
垫而高岁加黄堤以防其决继事者莫知省忧以致康
熙三十年后黄水倒灌清口淤塞下河州县岁被其灾
圣祖仁皇帝指授方略命张公鹏翮塞高堰诸坝疏清
口引河四十馀年漕运客商皆便此其前鉴也
一自靳公奏请自淮安至扬州运河止宜每岁加堤不
必挑浚永著为例淮扬士民万口同声谓堤与城并人
将为鱼鳖怨诅百端某尝譬晓之曰靳公知河道者也
旧制冬三月闭天妃闸以浚运河以黄运河身相等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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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浚耳自中河既开徐州以下北岸无漱黄之清流河
身日高安得不每岁加堤以防溃决乎黄河加堤而运
堤不加则自黄入运势如建瓴清水虽大亦不能敌黄
而浊流之灌运必矣况又浚而深之乎其土人终迷不
悟不料有倡浚运之谋者而其害立见矣此目今运河
病證之最难救疗者也将来必仍每岁加堤如靳公初
议然后其患可除然非增筑堤基广厚加倍其上难更
加堤虽强加之亦难成而易溃此理势之必然也
一明时有欲泄洪泽湖之上流自盱眙凿通天长六合
出瓜埠入江者潘公季驯以为中互山麓必不可开况
上流泄则清口入河之水弱而不足以敌黄此百年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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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之形势也自康熙末年河决武陟入洪泽而湖之淤
垫几半矣目今湖水小则不足以敌黄大则漫高堰而
冲下河诸州县漕运亦为之阻若上流可泄于江则开
建石闸十馀所水小即下板实土蓄水以敌黄水大则
量开闸板以泄暴涨实此时之良策但开凿山麓甚难
必数年而后成功苟可行不宜畏难而蓄患也
一水土之性必土著耆民乃究悉其原委明潘公季驯
自言嘉靖中受命治河道忧惧无措所至即进群叟与
长年三老而问之乃知河性喜故三已四起终以此成
功两年来淮扬土人皆言新开河口闸坝乃故河督靳
公曾用之而未见其利者其后张公鹏翮再三审度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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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旧闸黄淮相安四十馀年自开新闸害已立见万口
咨嗟尚可专已护前而置漕运之险艰下河数百万生
灵之阽危于不问乎黄淮异涨必在伏秋春末夏初水
势中平即新口旧口皆可通行亦不足恃试思有明中
叶潘公季驯承淮黄并决之后修复故道而安澜者百
有馀年康熙初靳公易之别开新河酿成河身日高俯
临城郭永不可救之患遂宁张公亦承河防大坏之后
修复清口故道而河沙渐散海口复通后人守之安澜
者已四十馀年柰何坚信一二愚妄人之言而欲掩已
见情形行旦夕难保之危道乎目今两河众兆皆言大
有益于河者莫过于张公所筑磨盘墩宜急复之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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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者莫过于新筑之拦黄坝急宜毁之河督仁明岂难
从民所欲特恐造谋之愚妄人复进窕言变乱是非以
亏贤者之德业宜苦口以忠告之
  与鄂相国论荐贤书
圣主求贤之谕殷切感人但其中尚有宜分别者如汤
陆二先生湛心圣学深明古贤以道事君之义诚难多
觏若陈瑸不过绝包苴守官碌碌无一事可称彭鹏晚
节且私利身家矣目前已蒙
上知者如徐士林王安国宜任正卿陈德荣魏定国晏
斯盛久练吏治使为巡抚可保境内和宁雷鋐陈仁熊
晖吉列于九卿遇大事必能陈义不苟凡此八人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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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瑸必有过之无不及也其告归不出者如西安太守
王绍文沈于下僚者如庄亨阳之劲直王之锐之孝友
纯笃钟晼之澹然名利黄世成之好学砥行如或进用
以视陈瑸必有过之无不及也其他不知其才识志行
而不受一钱如李梅宾者尚不一而足以某一人所灼
知如此果能实心搜扬何患无人古之人岂能借才于
异代哉九卿不言无怪也公若不言恐
圣主自此有忽视天下士之心所关不细望必上章列
奏或进见面陈存此论于天地之閒即异世而下可使
人闻风而兴起且使蔽贤者内自惭而外惧公议中材
勉于为善非公不能用此言非某不敢以此闻于公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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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之
  寄言
康熙六十一年河决朱家海漫入洪泽湖时沧洲督河
仆告以障塞黄流入湖之口急于塞决河沧洲深以为
然而寻即世继事者遂以黄流人湖而清湖中见田数
千顷为瑞则此时已成不可治之疾矣今淮扬徐泗之
民惟知归怨于高公拆磨盘墩开新闸不知淮流涨溢
成于洪泽之淤垫者十之七增于清口运河之淤垫者
十之三土人之议及友人之书附览望博咨审察若果
有当则以至诚开导任事者告以万口同声而吾兄亦
实见其宜然万不可言闻之于仆缘高公移闸坼墩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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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扬士民积薄为厚聚少为多而言其误洋溢于京师
仆与高旧好再书争之而事已垂成不得已以告于吾
君西林出视河又切言早宜修救不意西林至淮旬月
中水落波平转谓仆所言不实以至有今日目今舍土
人所建三策虽神禹复生无能为谋盖非利害切身积
久考验不能灼知水土之情非实有与民同患之心不
能以身任利害仆见恶于九卿要人自廷议北河始仆
谓非于淀外别开一河导浊流直达海口则忧无可弭
要人日子书屋中人也顾总河李宫保之明达久谙河
事吾辈乃绌所奏而用书屋中议如无成功孰任其咎
仆日其然诸公连章治某之罪可也不得已乃私于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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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及西林鄂公参用仆议之二三数年中幸无大决及
直督决计复霸州固安故道则不崇朝而灾及于田庐
矣盖故道本不当改既改至数十年后地形人事物理
大异于前必不可复用方解任与仆相见于京师乃曰
吾今而知子淀外开河之议终不可易也夫以用方之
实心为民与仆相信之深尚不能全用仆议于涖事之
初盖隐伏之害与刱建之法惟水土为难先见若吾兄
不能得于同事者则惟直陈于
圣主除蒸黎之沈忧建百年之长利虽以身任怨恶可
也且既入事中此时不言他日情见势屈
圣主责言可以不知谢乎况众口哓哓安知无以上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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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馀不赘
  与谢云墅书
南归时未得晤语接手书并赠诗气意恳悃恻恻感人
至援皇天信斯文之不绝三数诵之不觉胸气勃然发
动仆十年来辛苦不休屡摧折不以悔退者幽默中实
以此自恃不意自足下发之也仆学与时违加以性僻
口拙与世人交不能承意观色往往以忠信生疵衅在
京师数年见其文好之而不非笑者寡矣知其文不苦
其人之钝直而远且憎之者又寡矣足下独相察于幽
默之中而爱之厚如此何用心与世人确然异向也然
仆窃有惧焉古之能以文章振发于世者多出于贱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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羁旅憔悴之人非以其心无所系于事用功专而日力
暇乎贱贫羁旅憔悴未有如仆而用功之不专日力之
不暇亦未有如仆是仆徒抱古人之忧而失其所可乐
也仆以窘穷授经客游以自活近十年矣资求于人不
得任胸臆鸡鸣而起惫精越神舍巳所务以事人之事
其得执古人书沈潜反覆者计唯山行水涉旅宿馀閒
与夫向晦独坐人事歇息之候耳而又婴久痼之疾每
作辄数月坐起眠食昏惫不得宁世閒百物人情所喜
好者贱贫羁旅憔悴之身既一无所觊独于古人之书
自谓可以饱足其嗜好与世无争而其艰难不获行意
至于如此彼造物者之苦其生亦甚矣哉夫古之人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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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崇高显荣事业功德光著于身而又得优游于文学
以永其没世之名者矣盖天之所与不惜多方以致其
厚如此则所薄者恶知不徒以坎坷屯塞苦其生而并
不使发愤于文章粗有所立以自表见哉仆恐足下之
望仆者深而所以信天者太过未见其诚然也仆以十
月下旬到家八日复饥驱宣歙閒风雪寒苦腊月来归
开春将游吴中并棹浙东西未审与足下继见何时胸
中之思不能宣尽顿首顿首
  与刘函三书
苞白自君侯出官庐陵仆颠顿东归潜伏荒江与外事
隔绝迩来京师始知君侯到官数月旋复弃去欢豫忭
卷二十七 第 18a 页
蹈不能自名仆既于今人中得君侯而中心疑者复四
三年乃今释然大畅夙昔慕用之心而悔小人隐度之
不当君侯君子也敢不究悉所怀始者与君侯相见江
淮閒得闻所以去官之由后遇池阳徐生为言其邑刘
侯悼为吏者不得行意动以戕贼其民视去其官如机
阱仆闻而慨然以为不使不仁加乎其身乃今复有其
人及至京师遂与二三同俦交相传说奋颜攘臂称于
多人之中以丑顽钝叨秽之徒既而君侯复至京师待
补诸君惊愕走问于仆日四三人仆虽为君侯解于诸
君而私心惴惴窃惧君侯之不实吾言也遂为文以道
前事之善且要言焉屡置怀袖中相见则蹙蹜不敢出
卷二十七 第 18b 页
非敢以世俗人疑君侯仆窃有所惩也仆自客游以来
所见当世士大夫不少与之虚言理道或论他人出处
去就其言侃然其状毅然虽好疑者不忍谓其欺及观
其临事或至近之理蔽而不察微小之利系而不舍今
君侯当官而仆以弃官为文好忌讳者见之必以为不
祥之言而今而后始可出吾文以相示矣君侯实为君
子而仆自亏知人之明仆以愧于心然君侯之言可以
复于仆而仆之言可以信于诸君数岁以来所愿望而
不可必得者此也闻君侯定家金陵与敝庐相违数武
惟邻是卜仆今得所归矣杪冬到家相见不远先此驰
候不宣
卷二十七 第 19a 页
  与某书
仆与吾子孩提游处如兄弟自仆糊口远方十年不再
三见而吾子所以交仆之道若异于往时岂仆有所得
过邪疑焉而不敢请非所施于吾子与仆之閒也往者
仆在江南闻吾子入京师处虞山翁尚书门下名誉籍
籍公卿閒及仆至京师或告曰子知某所以交于尚书
之道乎有某人者于尚书言无不行素嫉子某于稠人
中数诋子怪僻谬妄以啖之其人果欣然愿交以此得
志于尚书仆曰怪僻谬妄吾或有之吾友偶道其实耳
既而告者同词仆退而思曰记不云乎管子困时尝欺
鲍叔叔终善遇之吾友亲老家窘空尚书力能振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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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我为质以苟慰某人者耳其心岂非我哉既而见吾
子相欢如平生遂不复疑乃者褐甫谓余某短子每顾
我而瞿然大山亦云吾子言仆好忌克与人相镇以名
仆闻而惕然子短仆于他人仆何敢疑二君子之言然
则子真以仆为不肖矣仆诚不识子之所谓名者何也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修身立言以有望于后则百
世之人不可欺虽忌克无所用也若雕文骋辞以诳时
无识者而取誉焉又可以为名乎且忌虽不肖之心其
发必有由未尝田弋岂忌猎者之有鹑豜哉吾子其未
之思乎忆儿时与吾子嬉戏北山之阳坐草閒歌呼相
属未尝知有学问文章今乃以名相镇邪仆与宋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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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虽以道义相砥勖而为交未若吾子之久故也仆
有不善吾子岂不可面责之而必借二君子之言以相
警哉仆与吾子非可以离异之交也不敢匿所怀惟吾
子示之
  与乔紫渊书
仆生平不喜为人序诗今为足下强发之以曩者诗句
相规之切以为报也篇中有一二须自明者在足下好
古晰于文律岂复有疑恐时人怪之可持以解其惑耳
昔欧阳公尝自发所以为文之意而深恨困于群愚然
所辨皆立言之意愚者昧之无怪也近人好为诋诃凡
称谓之一定与字句之裁于古者已所未讲皆极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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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诚可叹也子者男子美称秦周以前风气质古侪伍
得为君臣之称故诸子之书有称时人曰某子某子者
唐宋以后讨论益密凡口语呼子代尔汝也笔于书非
其师不称某子不则其生平道术所宗无泛施者仆曾
为朋友作文称某君或谮以为薄且疏之之词不知王
介甫序其舅诗盖君之韩退之称柳君崔君乃子厚斯
立也所字义兼虚实童子习训诂者所共知仆庚辰试
礼部文有同功异所乃荀子正名篇语而一时哗嚣谓
以虚字断句如见怪物不崇朝而遍于都下足下所目
见也夫诸子之书阅者或不经意若所字断句则五经
四子中可按者以十数即不本于荀子而以意为之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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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深怪也篇中吾有所见子诗以实字用本史记赵
世家时人见此仆毋乃又负前者之谤邪仆又尝与同
学张彝叹过时辈斋中几上列某君文集极推其经学
仆信手翻见其挽诗以龙輴作仄韵诧之其人自护因
称曰引用之误虽古人有之仆曰六朝词人有之唐宋
作者吾未之见也其人求胜不已诘朝过我曰韩子送
陆歙州序专而不咸曹成王碑剜黄梅鏺广济使今有
此子其或恕之仆曰不咸见左传又见国语又见诸子
书不可悉记管子小匡篇刜令支斩孤竹韩师其意也
况此类即意为之亦造言之奇非引用之误世人少见
多怪有争气而不可与辨如此仆非畏此辈人讥讪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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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连及之以发足下之笑耳然足下能谨藏吾文而勿
以示世之人则爱我尤厚矣引笔不觉盈纸无复检局
惟鉴之
  与吴东岩书
苞白前月中闻足下南归一书附递卒驰候接手教具
悉别后动止甚慰又闻褐甫诸君欲刻足下所为时文
此仆私怀所素蓄也仆许序足下之文数岁而未报者
非敢慢也凡吾为文必待情与境之自生而后能措意
焉重其请则发之愈难是以久而觗滞而今则虽欲为
之而势不可也仆往在京师十年以时文序请者未尝
一应盖谓文所以立义与意也时文之为术浅而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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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发者微再三序之其义意未有不雷同而相袭者矣
况局于情势违其心以枉是非之正而交相蒙尤立言
者所禁也自癸未为朱君字绿张君彝叹刱为之遂不
能复郤数月中所作至十馀篇虽不敢过违其心而困
于义意之无措者屡矣其许而未及为者尚倍之而谢
不为者不可胜数也因此为戒以正告于朋齿非特著
一书义意有可开阐者不敢承命为序守此而不变已
数年矣今若为足下复发之是资未为者以相责之分
而后更无以谢也足下与仆交厚而文又甚工人将疑
仆有择而为之其视发于他人得过必甚焉或谓仆当
为足下作序而迁其时日既而思之亦欺德也文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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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必缘情与境而生使仆为此于数岁之前其情与境
必有所发矣今既过而追之则情与境非真而义意无
由立也足下淹贯经史所注古诗子史皆卓然可以行
世仆出荒言以附不朽未为无日若时文之工则曩与
褐甫篇疏而句订者不少矣又安以序为哉仆生平自
期无不复之言深悔为此不早致负诺责惟足下爱我
之厚当能鉴察不宣
  与熊艺成书
辱书命序所为时文仆迩年自禁非特著一书者不为
作序非敢要重缘以时文来属者多力有不给非此无
以免责让也所惠教检阅一周既骇且叹足下齿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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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不出户庭而观所为文巳似深练于世事者取材之
博用意之精虽与老师宿儒较其毫釐分寸无不合焉
以仆之久故亦未知足下所造能至于是也然古人有
言善养生者在鞭其后为学亦然仆始见虞山陶子师
示以时文子师曰吾不愿子为此吾亦无暇为子决择
也仆曰子柰何号为时文之家而言若是子师曰固也
惟予如听虎者变色而心知其痛也惟予如贾者遇盗
于中山而尽失其资故呼后人以勿由而不觉其声之
疾也世之人材败于科举之学千馀岁矣而时文则又
甚焉唐宋文家世所推者八人自苏洵外未有出三十
而不登甲科者也盖天将诱之以学必使其心泰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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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系恋而后功可一也其英华果锐不销铄于丛杂猥
鄙之物然后气不挫而精盛强苟无七君子之遭则决
而去之如洵可也仆时心感其言顾如佣隶备极困辱
终不能离其故地日思自脱以至于今而犬马之齿已
不后于子师见语之岁矣每恨所学无似辄悔不用其
言遇朋游中资材日力足以有为者必举以告之而听
者多漫然盖其所难在决而去之也今足下为天所相
而与七君子者同其遭使仆不发此于足下则为失人
足下闻此如众人之漫然则亦为失言矣以足下之锐
敏苟用所尽心于时文者以从古人之学仆任其将有
得焉异时特著一书藏之名山而使仆序之则仆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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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名简端而无所还忌矣仆与足下非一日之好故敢
发其狂言幸勿以示外人
  答刘拙修书
承示冯君诗说命质言其当否想因仆于朱子诗说有
所补正恐其异趋故以试之此吾兄盛心也仆说诗虽
有与朱子异者而所承用皆朱子之意义至冯氏纰谬
本不必为吾兄陈述然往闻吴中人甚重其学姑因吾
兄所举少发其诞俾宗之者有省焉冯君之言曰朱子
说诗只成山歌巷曲绝不似经异哉雅颂二南就令鄙
俗人说之岂能使成山歌巷曲若变风之鄙俗者必日
此经也皆合于韶武则朱子所云不知以教何人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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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等鬼神宾客者也又曰诗人不以比兴分章如朱子
则所谓兴者皆重复无谓朱子说诗以意义切附者为
比其全无交涉与少关而不甚切者为兴未闻以复者
为兴也诗人虽未尝先以比兴分章而及其既成则或
出于比或出于兴不可比而同至复而不厌则本文固
然楚辞及汉魏诗人犹师用之冯君纵不解亦不得为
朱子罪其他无稽之谈尤背诞不足与辨也仆尝谓经
者天地之心说之果当则必合于人心之不言而同然
者而世人多曰吾欲云云所以病也仆曾见楚人某于
广座中议论风发诋朱子无纤完座人无不变色动容
者仆徐进曰君所不足朱子者可实指乎其人首以变
卷二十七 第 25a 页
易小序为言仆曰请举毛诗义若者如彼若者如此而
君自决焉至十馀发仆避席而请曰其然则继自今愿
君毋诋朱子凡君所可皆朱子之说也所否则小序也
然则朱子之说合于人心之不言而同然者明甚矣其
人意阻竟酒默然凡冯君之说皆此类也乃小序与朱
说两无所用其心而漫言以欺世者也仆生平不喜道
人文字短长以冯君所言关于经义又为吴中学者所
宗恐波荡后生故质言之有不当者望吾兄反覆焉
  与白玫玉书
仆少诵书史窃慕古豪杰贤人求之乡里閒惟刘君古
塘张君彝叹有狷者之操因就而友之然尝惜其规模
卷二十七 第 25b 页
过隘长游四方所见当世知名士不少未有如古所云
者而二君子且倜乎远矣及与足下相见至再三退而
自喜以为乃今始见三秦豪杰而二君子常疑焉及仆
祸起仓卒大吏中夜闭门会鞫势若汤火近者糜烂足
下微服冒众隶相调护既就逮为纪家事拮据药物以
供老母逾年如一日二君子始以仆为知人今赖
天子仁恩及于宽政二君子及众戚党作计御老母而
北已于二月下旬抵京故特驰报俾足下胸中痞结早
得消释也方秋中仆在塞上忽闻贤兄下世衋然心伤
寝食不能自克者久之念贤兄忘长吏之势与仆为布
衣交劝善规过孜孜若不及戊子己丑閒仆数归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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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事之暇辄相呼言笑连农夕今遂成异世事诗曰相
彼雨雪先集惟霰死丧无日无几相见古之人当朋友
燕乐之时而豫计及此有由然也足下久无四方之志
然望以仆故附知交车马之便一至京师足下试思与
仆诀江宁县狱时意中料仆作何状今幸不死又免四
裔之投相去三千里岂可使此生不再相见邪仆知足
下闻吾言将中夜以兴傍徨衢路而不能自已也仆须
发已白十之五六想足下尚不至此愿努力自爱西望
于邑顿首顿首
  与刘古塘书
得手教随奉答首夏复致书并古文付徐于皇想寻己
卷二十七 第 26b 页
彻前示云去年曾两赐书讯之于皇无有也而仆寄两
札后绝无音耗殊不可解退之尝怪时人有耳不自闻
其过每用自惧愿与二三君子交警之近闻彝叹去浙
叩所由乃以书院课文吾兄每易其次第及封入俾自
定则久而不发吾兄天资孤直仆所心畏然亦有用意
过当者以彝叹之智岂犹不能定课文之高下果有不
当岂不可面商而显易置之彼为人师不能主决课文
尚何颜面立于诸生之上邪又闻徐中丞为彝叹买妾
而深拒固辞尤可骇痛仆为此进规于彝叹屡矣皆曰
无其资今得贤者代为部署而复避去何以见先人于
地下邪仆于彝叹切直之言已前尽不敢复致书吾兄
卷二十七 第 27a 页
尚宜自引过而申劝之二君子行谊仆无能为役而改
过之诚交友之忠敬则有可相观而善者愿足下平心
察之兼以语彝叹止园近者行身植志颇能坚定否为
我道薄遽不暇别为书所欲切劘即所进于二君子也
  与刘紫函书
昔见吾兄居季弟之丧隤然气尽得长籍凶问即为吾
兄忧今子之病吾昔日所屡经也若之何若之何每念
穷愁抑塞以及疾病忧患在吾辈处之颇无甚难而造
物者必使天属凋丧以糜烂其心肠则降罚亦稍过耳
吾兄所遇信为惨痛然尚其顺而常者若仆迩年为人
数中不足置之人死不足塞责而又不可即死犹逐逐
卷二十七 第 27b 页
众人中语言饮食每见天日之光辄悚然自愧畏所以
措置此心者不大难乎行身至此尚欲抗言先圣之经
以示来者即此自觉愚妄无羞恶之心但念先世四百
年为清门一旦以别族疑罪尽室播迁不得奉邱墓惟
于斯道粗有所明使后世读其书而知其所承学于祖
父者犹或可覆盖前行之恶耳来示云子弟中近颇有
好古者此不独为刘氏光即蒙者所述亦庶几有所付
托矣长籍到官已七月仆作志时未得其详其可传者
幸明示之当更表而碣焉古人修辞贵立其诚以闻之
晚而覆书之与前志不相悖也会见无期惟各努力自
爱东望于邑如何可言
卷二十七 第 28a 页
  与陈沧洲书
南丰曾氏所谓蓄道德而有文章者当吾之世惟明府
兼之先母得铭不肖子所藉以覆盖者多矣前所呈行
状尚有未尽者先母性恻怛仆婢负罪必求其情而得
其所可矜苞儿时见婢某窃蔬材匿户下以告母徐曰
彼自需用耳非窃也苞兄弟三人弟早夭兄亦多病岁
己卯苞举于乡母泫然曰汝兄弟倦游始归汝自今又
不得恒在吾侧矣里中某官母七十归为寿踰月其母
趣之北上吾母闻之曰是谓不有其子也苞与亡兄以
穷乏常客游燕齐母积忧思晚岁成心疾每作必命苞
扶持登城东北望惘惘不能归盖苞兄弟远行时母心
卷二十七 第 28b 页
神逐而往也志铭每事必详乃近人之陋古作者每就
一端引伸以极其义类兹更举数事恐或有感发非以
多为贵也
  与徐蝶园书
首夏一札寄候想寻已彻某夏中病几困入秋始少閒
然发须黑者无几茎矣行与心违俯仰内疚不复自置
人数中想亦知已所心恻也浙中水灾得上达足觇贤
者能急民病救荒之政古人多有然某所目击无益而
有害者莫如设厂作粥盖饥寒之民离家就食昼暴夜
露或遭风雨必成疫厉不若用曾子固之说计所应得
一举而赈之尚微有益也每见大府宾客家仆出在外
卷二十七 第 29a 页
必生口语近闻北新关并归节下势不得不遣人分守
津隘所望时加督察盖往时关吏自府道以上皆得纠
诘商民大刻尚可诉之大府今并归大府则无一敢言
者矣傥付托非人则课渗于隶胥而怨归主者所关不
细大君子设施必各有条理而蹇拙之人尚复云云者
恐利权所集壅蔽者必多方也杨孝廉三炯以不得志
于礼部自效南河洗手奉职屡障险堤自河督以下皆
知其才而委署题补辄归捷足者盖积习使然不识可
昌言以达之否当官干实之才耳目中甚少如杨君者
守一职则能一职在一方则利一方今将老矣而蹉跎
不进大君子爱惜人材为国家树根本不当以为分外
卷二十七 第 29b 页
事故敢私布之非为杨君谋也
  与龚孝水书
蒙语王生谕以不宜过举先儒之名不胜刻著仆以治
经与胡公所见多别又怪其于召陵之盟谓齐桓能以
礼下楚庶几王事于纪鲁禦寇之师责以愤然与战非
已乱之道窃疑曲学阿世心不能服而口不觉象之然
及闻诲言考公生平志事若揭日月而行愧悔之深若
负疮痏盖未详古人本末而妄生疑议乃心体之病非
口过也久不奉教于君子闭门孤学转增其放自今当
痛惩艾仍望时时训迪抑其邪心庶几不至冥行而自
以为得也
卷二十七 第 30a 页
  与王昆绳书
苞顿首自斋中交手未得再见接手书义笃而辞质虽
古之为交者岂有过哉苞从事朋游閒近十年心事臭
味相同知其深处有如吾兄者乎出都门运舟南浮去
离风沙尘埃之苦耳目开涤又违膝下色养久得归省
视颇忘其身之贱贫独念二三友朋乖隔异地会合不
可以期梦中时时见兄与褐甫辈抵掌今故酣嬉笑呼
觉而怛然增离索之恨苞以十月下旬至家留八日便
饥驱宣歙閒入泾河路见左右高峰刺天水清泠见底
崖岩参差万叠风云往还古木奇藤修篁郁盘有生气
聚落居人貌甚閒暇因念古者庄周陶潜之徒逍遥纵
卷二十七 第 30b 页
脱岩居而川观无一事系其心天地日月山川之精浸
灌胸臆以郁其奇故其文章皆肖以出使苞于此閒得
一亩之宫数顷之田耕且养穷经而著书胸中豁然不
为外物侵乱其所成就未必遂后于古人乃终岁仆仆
向人索衣食或山行水宿颠顿怵迫或胥易技系束缚
于尘事不能一日宽閒其身心君子固穷不畏其身辛
苦憔悴诚恐神智滑昏学殖荒落抱无穷之志而卒事
不成也苞之生二十六年矣使蹉跎昏忽常如既往则
由此而四十五十岂有难哉无所得于身无所得于后
是将与众人同其蔑蔑也每念兹事如沈疴之附其身
中夜起立绕屋傍偟仆夫童奴怪诧不知所谓苞之心
卷二十七 第 31a 页
事谁可告语哉吾兄其安以为苞策哉吾兄得举士友
閒鲜不相庆而苞窃有惧焉退之云众人之进未始不
为退愿时自觉也苞迩者欲穷治诸经破旧说之藩篱
而求其所以云之意虽冒雪风入逆旅不敢一刻自废
日月迅迈惟各勖励以慰索居苞顿首
  与刘言洁书
仆北发时曾寓书褐甫以问未得息耗心常悬悬仆以
四月中旬至京师曩者南中故交分散殆尽出见诸少
年佻达轻靡争玩细娱逐微利终日群居漫为甘言鄙
词以相悦仆于其閒噤不得发声因念与吾兄同在京
师时见时辈剽窃浮华以干时誉蹶蹶然恶之不谓今
卷二十七 第 31b 页
之所见更异于昔也五月中去京师授经涿鹿所居左
山右城冈峦盘纡草树蓊翳四望无居人鸟鸣风生飒
然如坐万山之中平生所乐不意于羁旅得之暇时登
城遥望太行西山气色千变下视老农引泉灌畦天全
而气纯意欣然慕之因悟十年来好古学文辛苦勤厉
古人或无以过而所得未有若古人之可以久而不亡
者道之不闻而不有诸身之过也道之不闻而其言传
自古至今未有一得者也身则无是而强为闻道之言
则其出也不能如其心而其传也人能知其伪即以仆
身言之去膝下色养而思以所得于外者为亲荣皆古
人所明戒而躬自蹈之其他行身处世道载古圣贤人
卷二十七 第 32a 页
之书口则诵之心则知之而行则背之者甚众如此而
不悔悟不独古圣贤人所羞虽欲其身无愧于山农野
人将不可得既以自惧亦愿吾子之思之也仆先世有
遗田二百亩在桐山之阳岁入与佃者共之故不足给
衣食使能身负耒耜萟麻菽畜鸡豚便可赡朝夕之养
伏隩潜深而疲疴叠婴筋骨脆委不能任力作独行远
游乞食自活窘若佣隶有终身不息之役闻子之乡有
先民遗风子弟敦朴傥为招学子数人稍有所资以释
家累且息于近地渐可为归山之谋君子成人之美况
吾兄爱我甚厚当不以为后图苞顿首
  与贺生嵂禾书
卷二十七 第 32b 页
贤到官学计已浃月学子中聪明秀杰有志于通经希
古者颇得三数人否所留四书文一帙已阅一过大概
有所感触而后为之借题以发摅胸臆明季几社复社
前辈文多如此其后行身强半有气骨但以贤之锐敏
宜乘年力方盛而尽之于经书古文庶几济于实用而
垂声于世亦当十百于时文即官学中亦宜择其少有
志者使各治二经治诗者兼春秋治书者兼三礼暇时
讲问资治通鉴所载历代政教贤奸已事管夷吾所云
多备规轴也异日人材必由此出馀不宣
  与顾震沧书
近世治经者有二患或未尝一涉诸经之樊前儒之说
卷二十七 第 33a 页
罕经于目而自作主张以为心得不知皆肤学旧说前
贤已辨而绌之矣或摭拾陈言少变其辞气而漫无所
发明吾子寄示春秋大事表凡汉唐宋元人之书皆博
览而慎取之其辨古事论古人实能尽物理即乎人心
此仆所以许为之序而不辞也而负诺责以至于今则
有说焉向安溪李文贞公周易通论初成属余序之愚
自忖于易概乎未有所明觉虚为赞美之言无质干可
附以立也高淳张彝叹少与余共治春秋及书成以道
远难致要言他日必为之序今仆治仪礼九易稿而未
能尽通若舍已所务究切李张之书则力不能给后二
故人所属而先新知之请则心不能安故南归后新安
卷二十七 第 33b 页
程起生晨夕相见而所著易通至今未序也若天幸仪
礼之业得终李张二书既序当次第及之太仓顾玉亭
亦言有诂释古书数种欲寄余订正闻其身近巳淹忽
欧公所云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洵可悲也不识其书
已成否吾子与久故宜问其家人馀不宣苞顿首
  与韩慕庐学士书
自昌黎韩子有言莫为之前虽美弗扬莫为之后虽盛
不传士之取名致官有所希于当世者莫不挟此以要
于王公大人王公大人不得己而强应之前与后两非
其人而交相蒙以苟为名或迹勤而意不属或交合而
道无可称苞窃耻之往者壬申与同邑钱先生饮光道
卷二十七 第 34a 页
遇楚江言阁下有书极赞苞所为文苞心识焉昔岁客
游京师适会阁下敦召至阙逡巡踰年未尝敢以足迹
接乎阶墀阁下以大雅之业刬刮俗学振起吴会之閒
数十年以来绝徼荒陬被儒服者莫不挟册咨嗟望若
云汉其在京师布衣羁旅之士尤欲得一言之誉矜而
诵之以自张于朋齿独苞与阁下未见而相知积数年
之久幸而合并于一地其势可以相通而犹逡巡于一
见者盖自惧所学之无成而无以厌属乎好我者之意
也其后宋子潜虚为言阁下辱问至于再三不获已以
其未成之业质于左右而阁下乃深进之以谓深山穷
谷尚有能者掩匿潜藏而无所窥寻其声迹或未可知
卷二十七 第 34b 页
至于耳目所及无能敌者苞闻之怵然不克于心夫天
下贤人君子而于我有溢美之言虽或有所试以知其
将然而既以重远之事属我则在我惧其不堪而其人
亦将恤焉忧我之无成苞自童稚未尝从党塾之师父
兄命诵经书承学治古文及年十四五家累渐迫衣食
不足以相通欲收召生徒赖其资用以给朝夕然后学
为时文非其所习强而为之其意义体制与科举之士
守为法程者形貌至不相似用是召谤于同进屡憎于
有司颠顿侘傺直至于今而幼所治古文之学日亡月
削寖以无成语曰物之至者不两能三数百年以来古
文之学弛废陵夷而不振者皆由科举之士力分功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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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由穷其涂径也而时文之行必附甲乙科第而后传
终始有明之代赫然暴见而大行者仅十数人而此十
数人者皆举甲乙历科第者也其閒一二山谷憔悴之
士穷思毕精或以此见推于其徒发名于数十年之閒
而若存若亡侵寻沈没以归于尽盖由其用无所施于
他事非举甲乙历科第科举之士常弃而不收不能自
张于其时安能有所传于其后邪夫时文之学欲其可
以传世而行后其艰难孤危不异于古文及于既成而
苟不为时所收则徒厉其心而卒归于漫灭可不惜哉
若苞之为文其不笃于时以自困踬效已见于前事矣
常欲决然舍去自放于山林不复应有司之举以一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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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目心思于幼所治古文之学而家穷空资求于人使
斯言一出便为怪民当时无所用其学生徒不欲闻其
言虽欲为党塾之师钩章断句以赡朝夕且不可得其
不亦难乎抑又有难者诲人不倦古之道足于己而思
以同其所得于人者也若苞者方当从师务学之不暇
而违心拂志以事此者且十年馀每当发书翻覆生徒
小大更起问业废辍数四不能终卷讲画既毕神志眊
然衰竭如物缄封不可复出日复如此何由得见古人
情状苞有先世遗田百馀亩在桐山之阳岁无旱潦可
食家人之半使更得相知有气力者少润泽之使其身
宽然无求于人便可屏百事抱书穷山以竟其所志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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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有力者既不相知而相知深者又力不足以振之混
混尘事中 然若终身之虏虽欲不为众人以没世不
可得也私心所蓄素不敢为世人道偶然感发不能自
已言非其量惟阁下爱我之厚进我之勤当不以为狂
惑恳悃之私不能宣备苞顿首
  与慕庐先生书
逾岁以来未得以书问自通缘家兄疲疴蹙蹙无暇不
意昊天不吊遂使不得延其一日之命以亥月二十一
日泯焉长逝先兄之生也三十有七年自成童以至于
今于古圣贤人之道无分寸之不合而独困于修短之
数此天不欲封殖善人使人之类有知于先兄何恨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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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生者无以自处此心耳先兄于苞自六七岁时即同
卧起课以章句内有保母之恩外兼师傅之义乃自少
有知识即各奔走四方阅岁踰时然后得一归归又不
能并时其并时则豫怀离别之恐欣畅未毕感惨继之
庚辰五月苞归自京师七月兄归自桐城旧疾渐己私
心自喜以为兄疾不至大困而藉兄之疾以羁系此身
旬岁中可以并依庭闱从容食息以安神形而数岁独
学所蓄疑义私旨因得从兄讲问不意踰月而臻踰岁
而极而兄弟之分遂止于斯也呜呼酷矣阁下所知独
先兄课试之文耳此最所不措意也其少之所蓄盖将
以万物之不被其功泽为忧其于文章盖不得已而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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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耳而传志记序固已可锴于柳欧之閒每诵经书辄
得疑义寻端竟委开通奥赜皆前人所未尝云苞尝以
说经见推于朋齿皆先兄之馀论耳而不肯自为书每
曰世士苟有论述以欺并世愚无知人特易耳求其精
气之久而不亡晖光之日新而不晦蚀非所受之异而
积终身之力以尽其才未可以苟冀也吾与汝幸年少
当更以数年经纪衣食使诸事略定然后结庐川岩以
二十年图之或可自择其有能所立否耳苞尝意天之
生兄必非无为岂谓中道而摧之如此每出见市人有
首有趾蠢然群动者不可计数而兄乃不得与此辈共
处天日之中老氏所谓造物之不仁斯为甚矣计苞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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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无日不在辛苦忧患中然未尝以自怼者以有吾兄
共事二亲耳天若更以他凶害加于其身固受之怡然
乃独使与兄中道而相捐不己极邪老亲旦暮强为开
颜或侧闻中夜而啼时见幼孤群呼笑嘻此心衋然如
刿步趋庭闱形影如值坐对书史或触手迹感平时授
受之意心神惨沮不能终卷绕屋徬徨自今以往不惟
世俗所谓功名视犹泥滓即夙昔妄意古人立言之道
而曾竭其不肖之心力者亦弃之如遗迹矣而又有不
可已者小妹适谢氏孤子其家资累万皆为姻家马姓
所夺妹及其家人数口衣食于某兄弟者盖数年矣近
以先兄久疾未得客游授经先世遗田百馀亩荡弃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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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不能复相顾老亲于惨痛之馀增此沈忧无以自解
妹姑王氏向者屡赴有司求直辄为马姓所抑置之不
问近闻制府廉静无欲此正孤寡有告奸豪束手之日
也而大府例以此等为细故不加省录方今闾阎公患
无过豪强侵陵孤弱所以然者皆缘大府不加省录而
州郡有司则皆其气力所能倾动也大府若能时发一
二以警千百则吏民折服威风远驰所益不细未审阁
下能一为诵言否先兄弥留犹欷歔及此且命以告阁
下日知我无如公公为文以表吾墓且为了此吾死不
恨矣兄生平无遗行疾且革愀然语某曰君子成身实
难吾自谓植志已固乃昔督学邵某以非刑加我友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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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吾将率诸生倡大义攻之既而恐婴暴人之怒委蛇
中止至今恨此兄生平大端可为学者标准甚众苞既
志铭将纳诸圹敢请阁下表而揭之阡志铭别录敬呈
其语多流俗人所惊幸勿以示人方寸瞀乱言无伦次
伏惟鉴察
  与徐贻孙书
苞白去年五月中自褐甫处得吾兄手书云池阳贾人
持来比欲作书相报违隔久远所怀蕴积措笔不知所
从越日而贾人遽归日延月滞以至于今想吾兄久不
得吾息耗意中殊不自得也苞尝叹近世人为交虽号
以道义性命相然信者察其隐私亦止借为名声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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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确然以道相刻砥见有利止之勿趋见有害勉之勿
避谅其人之必从而后无悔心者无有也顾念朋好中
独吾子能行此于苞独苞可行此于吾子耳苞与吾子
性各僻隘才用不宜于时苟逐众人汲汲取名致官虽
倖获之适足以来时患其所志者终岂可得哉私计已
所得为而不争于众者独发愤于古人立言之道以庶
几后世之传然所争愈大则其成也愈难自有载籍以
来志节功业光显耿著之人累累相望而文章之传愈
久而彰者数十百年中往往而绝也岂其为之者之不
众欤母亦所积者薄而精气不足以自存也苞向谓吾
子才可逮于作者相期以此事自任盖谓能尽其才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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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当有不止于是者若据所已至不独苞之无似即吾
子之果异于众人者亦未见也苞近者自悔向所学皆
登枝而捐其本背源而涉其流久之当就芜绝用是自
创即欲抱经穷山以求古圣贤人之意而家累系牵日
为事物凌杂所困吾兄居远州部夙少人事宜以数年
扫除百务聚古圣贤人之书沈潜翻覆使其义意贯达
于心然后择性所喜好而力可以几者专治其一体穷
探力索以轥其径涂然后行之不息以待其久而至焉
人生少壮而老事境参差百出转相纠缠其得从容无
为委身于问学者常无几时失而不为则终不可复且
聪明智虑当其时浚而导之使有所载以出则终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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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时过而昏不能复为我用苞之生二十八年而吾子
加长焉使侵寻玩暍年倍于今而所得于中者与今无
异虽欲不与世俗愚无知人混混以没世岂可得哉又
凡骨肉天属虽古圣人贤人不可奈何竭吾心而正其
道可也而悲忧穷蹙以苦其生则君子亦无取焉忆在
京师与吾子时起居怪子意色閒时有不自得者因为
我叙述平生遭遇扼腕欷歔若无所乐其生时时如此
恐致疾病他患且蹙然苶然意绪日以隳敝将不能复
发愤于诗书以自强吾子勉之日观古圣贤人之书则
知所以自处有所业而孜孜以望其成亦可藉以自理
其心而通其郁塞也语云交浅不可言深若苞之交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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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子若此者岂不可得而言哉吾子书云欲往庐陵省
其令刘君闻刘已去官想此行可已苞以朝夕不能自
赡仍将北游托所知者旬日閒必发恐吾兄不晓故留
此以报贱贫屯塞各竭蹶以谋其身非以事故适然会
合不能特赁舟车以相存顾一朝解手终不知继见之
期惟各淬厉毋自同于众人其义乃不相负苞白
  与章泰占书
苞白泰占足下仆自少习为时文四方君子所以不弃
而愿与为交徒以时文为可也而仆与诸君言此若见
瘿疣而代为不适者虽谓仆匿情以翘明无以解焉而
仆非敢然也计人之生自离童昏聪明思虑可用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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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文章者不及三十年过此则就衰退其端绪既得而
充长以俟其成可也及是而致力焉则勤而无所矣自
时文之学兴虽速成而悔悟早者无虑己耗其半可用
独向衰之半耳孟子谓人皆可以为尧舜孔子称十室
之邑必有忠信者谓性命之理我固有之者也至从事
于学问文章则才有能有不能苟限于天虽勤一世以
尽心无所益也而才之庶几者多为世味所溺以自敝
于章句无补之学又或心知其不足事而束于父兄之
命虽欲舍去而其道无由至能悔悟自决则已后而失
其时矣此近世之学可比并于古人者往往而绝也足
下资才可从事于斯向之所学亦少有可藉而身复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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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牵制使能绝意于时文以从所当务虽古人不难至
所难在足下之自决耳仆尝恨往者心力误役以至时
过而不可追也每遇以术业相商者不惮尽言极辨以
起导之而闻者多不信今发此于足下则无虑不见信
也足下之学向者盖两用之而于此非未尝一涉其樊
者也使由是而致一焉将有味乎吾言不然而他日如
仆之悔亦有以信仆之不妄矣足下于时文以视并世
知名者诚无所先后然苟欲穷其径涂如明时唐归诸
君子非更以十数年之力未敢为足下信之也移此以
一于古人之学则所进岂可量哉且以诸君子之才而
所学未有若古人之卓卓者力分而不能两达也安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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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不用此为悔而足下乃欲复蹈其辙乎语曰无告不
知足下宜可以知此而仆不言则为失足下至仆不序
人诗文其义具答吴东岩书并以奉览所惠教如命点
定不敢逆相委之意也区区之怀言不备宣伏惟鉴察
  与刘大山书
辱手教命序新编时文仆不为诗文之序己数年矣况
自先君即世肝疾愈剧胁脊偏痛经络瘀伤惴惴焉惟
不能保其躯命是惧尚安能含意连辞而就其说邪来
示云是编之文世多不好此无怪其然也仆始于南中
见之意谓吾兄之文自当异于众人汎览三数十篇犹
未悉其精蕴也后至京师每自为是题必取吾兄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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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之然后知用意之深其辞与理确然不可易也每欲
逞思力以出于吾兄所云之外而皆多骈旁枝之义然
后心折意阻而叹为不可及出语朋游则已有谓阿其
所好者矣以仆与吾兄之昵好而又夙所敬畏也然阅
是编至三数十篇而有所未喻必待自为以相较而后
知之况众人之寓于目而不求其意者乎自古文之不
敝于永久者往往当其时则郁焉韩杜之文其暴见而
大行乃在北宋中叶近世归有光同时人亦不相知盖
言之出于已与显晦于世非偶然也吾兄前稿始出时
不旬月而遍于天下然仆从朋游几案閒窃窥之其所
笃好大抵皆少时气势充溢声容铿丽之作耳其达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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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而辞无枝叶者十不一二取焉是吾兄前者之文虽
举世人好之而未必能知也然则今此所为苟有知者
何必举世人皆好哉抑吾更有疑焉自有知识所见同
学诸君子凡以时文发名于世者不惟其身之抑塞而
骨月天属多伏忧患遘惨伤使其心惄焉若无以自解
独吾兄所遇近顺而亦微有不快于心者岂区区者而
能为祟邪抑猎取古圣贤人之言以取资于世而践于
身者不能实是谓欺德而为造物者所不祐邪吾兄行
身之笃素信于友朋而仆犹以是为言盖古人之相切
劘不嫌于严且密至于文之不谐于俗乃其所以逾远
而存也复何惑哉幽忧无聊独思与平生故人相见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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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在四方无一数晨夕者有南来人幸时示我音耗以
通远怀兼语二三好我者言无伦次伏惟谅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