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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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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溪先生集外文卷四
 序
  周官辨序
凡人心之所同者即天理也然此理之在身心者反之
而皆同至其伏藏于事物则有圣人之所知而贤者弗
能见者矣昔者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代之政盖有日
夜以思而苦其难合者以公之圣而得之如此其艰则
宜非中智所及也故周官晚出群儒多疑其伪至宋程
张二子及朱子继兴然后知是书非圣人不能作盖惟
三子之心几乎与公为一故能究知是书之精蕴而得
其运用天理之实也然三子论其大纲而未尝条分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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析以辨其所惑故学者于圣人运用天理广大精密之
实卒莫能窥而幽隐之中犹若有所疑畏焉盖郑氏以
汉法及莽事诂周官多失其本指而莽与歆所窜入者
实有数端学者既无据以别其真伪而反之于心实有
所难安故其惑至于千数百年而终莫能解苟非折以
理之至是而合其心之同然则是经之蠹蚀终不可去
夫武成之书周人开国之典册也守在官府传布四方
不宜有讹而孟子断为不可尽信亦折之以理而已余
惧学者幸生三子之后而于是经之义犹信疑交战于
胸中是公之竭其心思以法后王者将蔽晦以终古故
不得已而辨正焉孟子日能言拒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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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余之浅见寡闻岂足以有明而志承乎三子则知道
者或犹能察其心而不以为妄也夫
  春秋直解后序
始余治春秋惟与学者商论而不敢笔之书乙未丙申
閒衰病日滋雁门冯衡南河閒王振声趣余日凡子所
云皆学者所未前闻也子老矣设有不讳忍使是经之
义蔽晦以终古乎余感焉为著通论九十六章分别其
条理而二子少之曰是诚学者之所治也必合旧说节
解句释然后蒙士喻焉踰岁而书成凡通论所载悉散
见于是编而不复易其辞盖余之为此非将以文辞耀
明于世也大惧圣人之意终不可见焉耳其义非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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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习闻复变易其辞使反覆以求其端绪曷若辞之复
而易熟于目哉昔墨子之著书也言多不辩恐人之怀
其文而忘其质也是则余之志也夫
  汤文正公年谱序
同年友汤之旭每言其祖潜庵先生之殁垂数十年而
编年之谱未就以所难者事信而言文余告之日谱与
志传异体惟事之信言虽不文可也乾隆七年首夏公
之叔子沆以时贤所为状志传记属余编定且序之时
余告归行有日矣乃以付武进杨椿农先冬十月沆使
使奉书以谱来去取详略一无所苟公之生平显著于
世人之耳目者盖具矣抑余因公谱之成而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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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祖仁皇帝大知至仁乃前世所罕见也自古忠良生
乱世事暗君困于奸邪而危死于非罪者无论矣周亚
夫之勋庸申屠嘉之正直而杀之者汉景帝也宋真宗
亦继世之贤君寇平仲以股肱心腹相臣为丁谓所逐
迟之又久而后以目中不见为疑不甚可怪乎当秉钧
者疾公如寇雠要结九卿台垣乘閒抵隙巧发奇中必
欲挤之死地而
圣祖终不惑于谗言以全公之终始岂非易所称大君
之宜记所谓聪明睿知足以有临者乎自古小人构陷
忠良暗昧奸欺之迹必待世远人亡野史家乘流传而
后暴著惟公之殁则同时士大夫讼言柄臣之阴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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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之朋从长洲汪琬为志铭四明万斯同慈溪姜宸英
作传记大书深刻无所还忌其他各述所闻播于四方
者不可选纪此虽诸君子砥廉隅不能自阏其义心实

圣祖仁皇帝渊然深识公殁未几时构公诸臣同时罢
黜有以大作其公正之气而不为权势所慑威故兹编
有所据以徵其信也逮我
世宗宪皇帝特命设公神位于贤良祠我
皇上赐谥文正御制碑文诚意正心先忧后乐布在制
辞然后公之志事依日月之光而益明而
圣祖之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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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圣之继承就此一事巳卓然可为万世法故终之旭
之身未敢为谱而今乃出之至公之生平其显者已略
具是编而佥壬朋谋作慝久散见于时贤之传述而不
忘于天下之人之心余无庸更置一辞也
  文昌孝经序(代)
不艳于利不怵于害生有不取而死有不去此士大夫
之所谓奇节美行也然观春秋内外传所纪厮舆贱士
往往确然必伸其所志而以死生利害为甚轻盖先王
之道有以立民之命其渐之也深虽更衰乱而其流不
息如此自战国秦汉以来士君子之族正谊明道而不
杂于功利千百年数人而已北宋诸儒之兴始卓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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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于人性之本而深探先王以道立民之意其言善之
当为未有及其利者也言不善之当去未有及其害者
也使人皆得其利以为善恶其害而不为不善则世亦
可庶几于治而君子之为说断然不出于是者以为不
正其本则当天道之驳而不应而人事之可以冒得而
苟免也其为善之心可易以趋利而为不善去不善之
心可易以避害而无术以移之朱子有言今之学者割
股庐墓皆为为人呜呼非穷理尽性而能为是言与余
令上元踰年邑人汪珂刋其所藏文昌孝经而请序于
余发之则明宰相邱公浚王公鏊所传述也谓宋西山
真氏盖深取焉而自叙为诸生得第之事以为神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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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呜呼其信然与孝之道传所载孔子曾子之言备矣
二公以文儒遭时行志有教化之责固宜明先王之道
使民尽性以立其命者也而区区于是岂好事者所托
而非其真与舍圣人贤人之言而徵诸鬼神取人所自
尽之孝而论其感应吾知真氏之必无取于是也虽然
世之知命而不惑者鲜矣无所慕而为善无所畏而不
为不善士君子之族其果能是哉而令之职民无秀顽
皆当训之以道是编所载通明易晓虽山农野老妇人
小子皆能讽于口入于耳而动于心有欲布之余安得
而阻其意也
  传信录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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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所谓学者将明诸心以尽在物之理而济世用无
济于用者则不学也古之仕者自下士以往皆实有可
指之功以及物故其食于上也为无愧而受民之奉也
安自学废而仕亦衰博记览骛词章嚣嚣多言而不足
以建事平民是不知学之用也治古圣贤人之说敛然
为儒者之容以取世资而出于身者不必然是不知学
之本也故其仕也不大刻于民则自以为无愧而人亦
谅之其遇事而惘然不知所措与失事之理以枉于人
而自以为安者皆是也朱子曰凡事之难以通晓于事
者之少也知其分寸而一一以应之则人无欺慢而事
易集夫周之季世先王之教衰矣而自公卿大夫以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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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臣隶圉当官治事而井然不紊者皆是也岂材之独
盛于古而通晓于事者之多欤毋抑其所学者然欤会
稽章君惺村为江南都使司政教所及吏士翕然尤善
治狱虽老奸宿豪从容以数言折其机牙莫不畏服屡
董大役严明无犯而役者怀之盖其存于心者随在恐
背于义理而又明于在物之数诚所谓知其分寸一一
而应之者也使非局于官之所守则其功之及于物者
岂可量欤君居官甚贫而下车即治明道先生祠功讫
费逾千金暇时辄采古人嘉言善行手录而藏之盖其
设施之所自者非苟然也然君语人每曰吾未知学此
君之学所为不类于今人欤习于君者集其治政处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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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方可以触类而有所开通者曰传信录行于世而以
余之善于君也请文以弁之余伤夫学者之昧所以也
属序其文若诗而谢不为者已数年矣兹所以云者感
君所学之能济世用而非以其相好之私也
  徐司空诗集序
诗之用主于吟咏性情而其效足以厚人伦美教化盖
古之忠臣孝子劳人思妇其境足以发其言其言足以
感动人之善心故先王著为教焉魏晋以降其作者穷
极工丽清扬幽眇而昌黎韩子一以为乱杂而无章盖
发之非性情之正导欲增悲而不足以感动人之善心
故也唐之作者众矣独杜甫氏为之宗其于君臣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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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妇昆弟朋友之閒流连悱恻有读之使人气厚者其
于诗之本义盖合矣乎司空徐公以忠孝大节著闻海
内馀三十年余晚而得交朝夕同役居常敛然其交友
尽义处众直而温虽隶卒惟恐有伤踰年如一日也呜
呼观公之接物如此则其于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
之閒端可知矣閒出所为诗示余即境以抒指因物以
达情悲忧恬愉皆发于性情之正而意言之外常有冲
然以和者盖公生平夷险一节务自刻砥以尽其道而
无怨尤故其诗象之如此孟子曰诵其诗读其书不知
其人可乎异世以下诵公之诗而得其所以为人忠孝
之心可以油然而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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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槃集序
众人之于仕宦常逐逐而不休者彼上之不求所以自
致于君下之不思所以负责于人而惟其身之利焉故
操之则慄舍之则悲君子难进而易退非以为名也所
见者大故其进也常觉其志之难称而其退也如释重
负然昔欧阳公生北宋之隆遭时行志功见而名立自
世人观之不可谓非仕宦之满志者矣及读公思颍诗
然后知公之胸中固有欿然不自足者也古之君子自
待厚而不欺其志者类如此渭师范公家世将相嗣宗
职当官侃侃常从
天子出征绝域以材武名师中及凯旋论功遽引疾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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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诧焉而不知公之竭心奉职与勇于乞身其道固相
为表里者也公夙好诗及退休益寄情焉集平生所作
名曰考槃盖素志然也公诗格律必依于古而意思閒
远翛然自得譬诸草木枝叶必类本观公之行身有方
视仕宦如脱屣则其诗之不类于众人有以也夫(此与/前篇)
(依传贵本王本有徐蝶园诗集序前数行即此文至自/待厚而不欺其志者类如此止下云徐公蝶园方少壮)
(为憸人所构罹刑祸毁身家百折不回颠沛劳辱处之/若素及晚岁与余交则己被/上知遇出秉节钺入参)
(帷幄信用体貌班联中莫与比并而自视常缺然惟以/过不得闻为忧非自待厚而不欺其志焉能及此乎閒)
(出其诗属予序观其前无哀怨之音暨其后无欢愉之/言而仁孝忠诚时溢于笔墨之外盖其性行亦于斯可)
(见矣传曰譬诸草木枝叶必类本此之谓也抑吾观欧/公之思颍也岂期退休以待老而务自暇逸哉良以居)
(高位受主知任天下之责而大惧德业之弗终耳故吾/序公之诗而备论平生之志事以示后之读其诗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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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以使公益励其初志焉案此文前后语意治浃于徐/公亦相称不知何故又以前段改序范诗而别有徐司)
(空诗序一首或此二首先生所/涂去而改为彼一首欤钧衡识)
  蒋詹事牡丹诗序
余性好诵古人之诗而未尝自为之盖自汉魏到今诗
之变穷其美尽矣其体制大备而不能创也其径涂各
出而不能辟也自赋景历情以及人事之丛细物态之
妍𡟎凡吾所矜为心得者前之作者已先具焉故骛奇
凿险不则于古则吊诡而不雅循声按律与古皆似则
习见而不鲜以此知诗之难为也惟心知其难又尝欲
得期月之閒一力取焉以试其可入与否而卒未暇也
康熙丁酉仲夏詹事蒋公以其所为牡丹诗百篇属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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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发而读之犁然有当于余心盖余之所难于诗者詹
事已备悉之故能则于古而与之不相似也是变穷美
尽而复有所入者也故其意义多前人所未及而一物
之微咏之至于百篇之多而莫有自相因袭者焉余于
诗畏难而不敢试者有年所矣今詹事苦其心以力取
之余时得而观之以足吾意乐何如也今而后余益可
绝意于为诗矣
  杨干木文稿序
自周以前学者未尝以文为事而文极盛自汉以后学
者以文为事而文益衰其故何也文者生于心而称其
质之大小厚薄以出者也戋戋焉以文为事则质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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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必敝矣古之圣贤德修于身功被于万物故史臣记
其事学者传其言而奉以为经与天地同流其下如左
邱明司马迁班固志欲通古今之变存一王之法故纪
事之文传荀卿董傅守孤学以待来者故道古之文传
管夷吾贾谊达于世务故论事之文传凡此皆言有物
者也其大小厚薄则存乎其质耳矣魏晋以降若陶潜
李白杜甫皆不欲以诗人自处者也故诗莫盛焉韩愈
欧阳修不欲以文士自处者也故文莫盛焉南宋以后
为诗若文者皆勉焉以效古人之所为而虑其不似则
欲不自局于蹇浅也能乎哉时攴之于文尤术之浅者
也而其盛行于世者如唐顺之归有光金声窥其志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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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欲以时文自名吾友杨君千木才足以立事义足以
砥俗听其言观其貌不知其为文士也及出其所为时
文则穷理尽事光明磊落辉然而出于众盖其心与质
之奇不能自袐者如此既为论定因发其所以使学者
知所务焉
  何景桓遗文序
余尝谓害教化败人材者无过于科举而制艺则又甚
焉盖自科举兴而出入于其閒者非汲汲于利则汲汲
于名者也八股之作较论策诗赋为尤难就其善者其
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故溺人尤深有好之老死而不
倦者焉余寓居金陵燕晋楚越中州之士往往徒步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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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以从余游余每深矉太息以先王之教古人之学切
于身心者开之始听者多惘惘然再三言其精神若为
之震动惜其人皆散处四方不获久与之居而观其诚
有所变化也岁辛卯以事返桐光甥正华持一编示余
日此何生景桓文也吾女弟归于生生不幸早天垂死
属某日方子与吾生同乡而未得一见其人子能使序
吾文死不恨矣发而视之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盖
其心力尝竭于是而有得焉无怪其至死而不能释然
也夫死生亦大矣生中道天不以为大戚而独惓惓于
制艺之文盖科举结习入人之深如此而况先王之教
化所以渐人于性命者哉使移生所以好制艺者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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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之则守死善道不足为生难此古之人材所以强立
而不返者众欤生与余生同乡又向余之笃如此惜乎
吾不及其生之时而相与往复其议论也序其文所以
恨余之不遇生也
  乔紫渊诗序
余儿时见家君与钱饮光杜于皇诸先生以诗相切劘
每成一篇必互相致或阅月踰时更索其稿以归而更
定焉余慕其铿锵欲窃效之而家君戒日汝诵经书古
文未成熟安暇及此且为此非苟易也年二十客游京
师偶为律诗二章数日泾阳刘陂千忽相视而嘻曰吾
有所见子诗信子之云乎艺未成而襮之后自悔焉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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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可追也子行清文茂内外完好何故以诗自瑕吾为
子毁之矣余自是绝意不为诗或以诗属序则为述此
而以不知谢焉丁丑夏授经白田乔君紫渊请序其诗
三数而未已也余虽心知其工而犹持前说以谢焉君
书识古法余爱而索之因录漫兴一章示余其次联云
文章几辈誇行远性命初知有苟全余诵之瞿然若登
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而足垂在外也盖是时余方
治春秋辨正注家之纰谬而自为义例生徒朋游有来
叩者为陈其义往往侃然自任以为必传于后无疑而
君因以诗讽也呜呼其用意为不苟矣昔欧阳子以勤
一世尽心于文字为可悲盖深有见于逾远而存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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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近时浮誇之士不求古人所以不朽之道而漫为大
言将以惑夫世之愚者君之意若欧阳子所云则望我
厚也其以浮誇者见疑则责我严也且中有疑而正告
焉非交友忠而不务为道谀者能如是与余因是欲序
其诗以为报而未尝面许之又数年至今壬午君来金
陵谓余曰子终不序吾诗岂吾诗不足以序乎余于诗
虽未之能也而其得失则颇能别焉家君有言孔子论
诗曰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汉魏以来作者非
一情无贞淫事无大小体无奇正辞无难易其传于后
者必于是微有合者也君一为诗而使余数岁之中苟
发言而怵然苟废学而惶然余于是得兴观焉其为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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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矣君既开余以道余安得而靳其言也
  隐拙斋诗集序
仁和沈生椒园少喜为诗尝受业于乡之耇长旧有位
人月锻季鍊其诗遂工大江以南称诗者多叹以为莫
及也已而来京师能诗之声日著京师之人亦无与相
甲乙如在江南时今又学于余顾其意若有不安于其
所已学者而求进焉余韪其意而窃自惭非其人也虽
然尝闻之矣先王采诗之法行不独士大夫能为诗闾
巷之閒氓隶之贱以至妇人女子率意歌谣咸可观焉
今十五国之风具在可考而知顾其后列国诸侯卿大
夫燕飨聘问其所称引况喻率不出三百五篇之诗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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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焉自为诗以相赠答者孔门七十子之徒皆异能
之士而许其可与言诗者仅赐与商由是言之诗之为
道浅者得浅焉深者得深焉生思进乎其所未学者即
于诗焉求之其可矣噫今之士为诗者多未尝为生之
学而辄自喜者尤多然则如生者人第谓其诗莫能及
抑又何也雍正庚戌八月朔日桐城老友方苞
  古文约选序例(代)
太史公自序年十岁诵古文周以前书皆是也自魏晋
以后藻绘之文兴至唐韩氏起八代之衰然后学者以
先秦盛汉辨理论事质而不芜者为古文盖六经及孔
子孟子之书之支流馀肄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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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稽古典礼建首善自京师始博选八旗子弟秀异
者并入于成均
圣上爱育人材辟学舍给资粮俾得专力致勤于所学
而余以非材实承
宠命以监临而教督焉窃惟承学之士必治古文而近
世坊刻绝无善本
圣祖仁皇帝所定渊鉴古文闳博深远非始学者所能
遍观而切究也乃约选两汉书疏及唐宋八家之文刋
而布之以为群士楷盖古文所从来远矣六经语孟其
根源也得其枝流而义法最精者莫如左传史记然各
自成书具有首尾不可以分剟其次公羊谷梁传国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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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策虽有篇法可求而皆通纪数百年之言与事学者
必览其全而后可取精焉惟两汉书疏及唐宋八家之
文篇各一事可择其尤而所取必至约然后义法之精
可见故于韩取者十二于欧十一馀六家或二十三十
而取一焉两汉书疏则百之二三耳学者能切究于此
而以求左史公谷语策之义法则触类而通用为制举
之文敷陈论策绰有馀裕矣虽然此其末也先儒谓韩
子因文以见道而其自称则日学古道故欲兼通其辞
群士果能因是以求六经语孟之旨而得其所归躬蹈
仁义自勉于忠孝则立德立功以仰荅我
皇上爱育人材之至意者皆始基于此是则余为是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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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助流政教之本志也夫雍正十一年春三月和硕果
亲王序
一三传国语国策史记为古文正宗然皆自成一体学
者必熟复全书而后能辨其门径入其窔突故是编所
录惟汉人散文及唐宋八家专集俾承学治古文者先
得其津梁然后可溯流穷源尽诸家之精蕴耳
一周末诸子精深闳博汉唐宋文家皆取精焉但其著
书主于指事类情汪洋自恣不可绳以篇法其篇法完
具者閒亦有之而体制亦别故概弗采录览者当自得

一在昔议论者皆谓古文之衰自东汉始非也西汉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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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以前之文生气奋动倜傥排宕不可方物而法度
自具昭宣以后则渐觉繁重滞涩惟刘子政杰出不群
然亦绳趋尺步盛汉之风邈无存矣是编自武帝以后
至蜀汉所录仅三之一然尚有以事宜讲问过而存之

一韩退之云汉朝人无不能为文今观其书疏吏牍类
皆雅饬可诵兹所录仅五十馀篇盖以辨古文气体必
至严乃不杂也既得门径必从横百家而后能成一家
之言退之自言贪多务得细大不捐是也
一古文气体所贵清澄无滓澄清之极自然而发其光
精则左传史记之瑰丽浓郁是也始学而求古求典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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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为明七子之伪体故于客难解嘲答宾戏典引之类
皆不录虽相如封禅书亦姑置焉盖相如天骨超俊不
从人閒来恐学者无从窥寻而妄摹其字句则徒敝精
神于蹇浅耳
一子长世表年表月表序义法精深变化退之子厚读
经子永叔史志论其源并出于此孟坚艺文志七略序
淳实渊懿子固序群书目录介甫序诗书周礼义其源
并出于此概弗编辑以史记汉书治古文者必观其全
也独录史记自序以其文虽载家传后而别为一篇非
史记本文耳
一退之永叔介甫俱以志铭擅长但序事之文义法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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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左史退之变左史之格调而阴用其义法永叔摹史
记之格调而曲得其风神介甫变退之之壁垒而阴用
其步伐学者果能探左史之精蕴则于三家志铭无事
规抚而自与之并矣故于退之诸志奇崛高古清深者
皆不录录马少监柳柳州二志皆变调颇肤近盖志铭
宜实徵事迹或事迹无可徵乃叙述久故交亲而出之
以感慨马志是也或别生议论可兴可观柳志是也于
永叔独录其叙述亲故者于介甫独录其别生议论者
各三数篇其体制皆师退之俾学者知所从入也
一退之自言所学在辨古书之真伪与虽正而不至焉
者盖黑之不分则所见为白者非真白也子厚文笔古
卷二十六 第 16b 页
隽而义法多疵欧苏曾王亦閒有不合故略指其瑕俾
瑜者不为掩耳
一易诗书春秋及四书一字不可增减文之极则也降
而左传史记韩文虽长篇句字可薙芟者甚少其馀诸
家虽举世传诵之文义枝辞穴者或不免矣未便削去
姑钩划于旁俾观者别择焉
  明御史马公文集序
有明御史马公经纶奏议杂文诗语录凡十卷其孙骐
集录而属余序之公之仕也适当神宗晚节上怠于政
而君臣不交边方军纪渐蛊蠹于幽昧之中而朝士大
夫邪正之党祸孽方萌未知胜负之所在公于此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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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直言每有所救正补益而卒以此蒙大谴而夺其官
昔吾高祖太仆公事神宗居御史台与公先后数年在
朝极论时事与夫巡按楚豫所设施于治所者皆人情
所难公与吾祖当日之居台中号为中正和平不务矫
激以收时誉而所言所行之卓卓如此使当教化陵夷
士节不厉之时而有一于此其功名震乎人心而文章
播传于宇宙当何如者然则当时士大夫之砥砺名行
而守官者概不惭于其职不可以想见哉夫教化之兴
非一世之事也三代之衰自公卿大夫以至氓隶皆知
守道与官而以死生之际为甚轻者先生教化入人之
深而万物皆有以立其命也迁谪放流人情所畏恶毒
卷二十六 第 17b 页
肢体滨死亡士大夫之危辱莫甚焉而明时台之以言
事廷杖者接踵而蹈之如归盖高皇帝以廉耻礼谊为
陶冶士自居庠序之中而巳知上所以待之不苟矣进
而历于朝廷益凛然上之所以相属与已之所以自处
者故方其盛时上下清明几无一职不得其理至于神
宗之季亦少贬矣而士大夫之居清要矜节行者十常
八九虽不足以语于三王之盛而要岂汉唐所能望哉
惜乎神宗不能审察于邪正之閒如公类者非惟不用
其言又显弃其身而其后明政卒以党败也公诗文俱
有典则而论学之语尤洞然见斯道之大原非剽袭于
口耳閒者然则公之排击佥壬至于颠顿而不悔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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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由然非激于一时之意气而以为名也今骐能暴公
之遗文而吾祖所论著经兵火书皆散亡今其存者独
实录所载章奏然亦略矣故余叙公之遗文衋然于纂
述之无由而叹斯文之传亦有幸有不幸也
  宁晋公诗序
辛未壬申閒余在京师与吾友昆绳日夕相过论文而
昆绳所与交善者多与余游是时昆绳客观斋宁君之
家而其弟晋公爱余甚厚閒以其北游诗诣余日吾所
为诗未尝以示京师之人吾欲子与昆绳序而藏焉昆
绳既有言矣余应之而未暇以为嗣是相见必以为言
余日凡吾为文迟速未可以期待吾意之适而后得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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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吾与子朝夕游处而以事羁于此者且数年何患余
文之不就哉是时京师人多乞余文者余时时勉应之
独以谓序宁子不宜苟又计其时之多暇以为为之当
无难而不知浸寻抵滞至于久而未之就也癸酉之秋
与晋公朋试京兆竟事相见王氏宅顾余曰子许序吾
诗今踰年矣吾非以竞于世士将归而示吾乡之人与
子弟焉吾自吾之乡闻子吾乡之人多慕子之为人而
吾今与子为兄弟交子无言恶知吾与子之交如是哉
旬日后各当归散会见不识何时吾安能待子余闻之
悢然急归旅舍为序序方成未以示晋公而以事南还
及家胠橐发书检数年客游所为文未尝有所脱落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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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序晋公者不与焉又逾年而观斋自颍来金陵遽相
省问晋公息耗则闻其归而贫且病益惫退而蹙然顾
念从事朋游以来乡曲之人好之者盖寡而海内之士
或闻其风声气烈一见相信如骨肉兄弟平时游处往
还无閒朝夕疾困忧喜相闻一旦踪迹离异如参商思
其形貌辞气则胸气为之缭转又以余之穷于世而凡
世之术业志趋与余同而心诚有爱于余者其迍邅坎
坷必与余类若晋公者所见皆然吾以慨于心也晋公
夙好余文故书此遗之以开其心至其诗则徒能记忆
其工而论之未得以详也昆绳之文备矣
  张彝叹稿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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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年十四五从先兄百川与里中及近县朋友往还问
其人可与久要者则称古塘彝叹二君子问其文可相
拔以至于古者而先兄难之有顷而言曰亦二子也余
疑焉盖是时二子之文实无以异于众人也兄曰余察
于二子之为人矣刘直朴而有恒张傥朗而不伪语曰
高言不止于众人之心犹斥卤硗瘠不能生良材也故
质美则必能务学而文之成常肖乎其人古人之文浅
深纯驳未有不肖其人者也其不肖者非其人之未成
则其文之未成也若二子者有其本矣其后兄与余俱
年长奔走四方朋游中相亲信者渐广而不相见则思
之深相见久而不能舍去者未有如此两人也古塘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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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铿锵绝丽之文其后沈潜于六经之训义而归于简
实按其义不当于圣贤之意者亦寡矣彝叹之文凡数
变皆能阐事理穷人情其境无不开也其体无不备也
盖二子能务学以成其文而卒各肖其为人如此余与
二子居议论则相抵文章则相驳往往诘难纷糺彼此
各不相下必先兄出一言折之乃各得其意而无争彝
叹家高淳去金陵二百里而古塘与余兄弟孤行远游
踪迹常不得合并独辛巳岁先兄与余家居而古塘归
自楚中彝叹亦以事数至金陵时先兄已负疲疴独二
子至辄据几谈笑怡然终日殊自乐也而先兄竟以是
年冬赍志以殁自先兄之殁也余怆然无所依独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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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相见则心暂开而二子之思先兄幽痛隐默亦仅次
于余也今年秋彝叹举于乡总其所为文数百篇使余
与古塘决择而刊布之古塘欲独存其近岁淡朴深老
者六七十篇而余虑肤于学者不能知也欲兼存其少
作以诱进蒙者而古塘持之惜乎吾兄亡而无所取正
也余心气败伤家事纷扰竟未得备睹其文而为之决
择聊为序其大意如此其取舍评论则多出于古塘云
  刘巽五文稿序
已巳冬余自督学宛平高先生澄江公署归过无锡访
先儒东林讲学遗址因就其杖者张君秋绍而求其邑
人之可交者秋绍日吾邑刘氏有二贤士一日言洁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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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人成均一日巽五为诸生因与秋绍就巽五于其居
其为人冲和平易容婉而气清退谓秋绍是有东林人
遗意也后随宛平公至京师介乡人宋潜虚以交于言
洁其为人刚大严毅使人一见而敛其邪心与骄气退
谓潜虚是其气象俨然东林人也言洁爱余如兄弟在
京师踰年旬日中未有不再三见者閒问其世系则与
巽五同出自光禄本孺公盖东林贤者之子孙也言洁
幼工时文在京师则专为古文稿成余必见之而巽五
之时文亦多流播四方余尝私评二家之文或刚大而
严毅或冲和而平易又莫不各象其为人也言洁行身
为学介然不苟同于流俗余与潜虚每拟之高顾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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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幸中道以殁则所以继光禄之传而推大其乡先
生之遗业者独在巽五矣余与巽五皆宛平公所取士
又同举于乡而不得时见今年秋巽五授经金陵始熟
而察焉其为学其行身与言洁异其外而同其中者也
巽五为诸生时其课试之文已布于四方成进士后有
制义二集并行于世而巽五自择其尤者汇为一册而
属余序之巽五之学于经史百子无不淹贯而以为时
文故其择之也精其语之也详虽其外不为惊人之言
而理精体正时文之可久存而不敝者必此类也言洁
尝劝余尽弃时文之学以治古文而余授经自活用时
文为号以召生徒故不能弃去以减耗其日力而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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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久而无成阅巽五是编未尝不爽然而自失也
  朱字绿文稿序
余自与朋友往还未有先于字绿者其始相见也在丙
寅之春朋试于皖江时余为童子字绿为成人而以时
文之学相得为兄弟交其后壬申余授徒京师而字绿
亦至自山东余时学为古文文成必以示字绿而字绿
亦出其赠医某一篇示余余曰子才可逮于作者盍遂
成之字绿日吾多事未暇也又其后丙子闻字绿定居
于杜溪而往就焉字绿方筑室而未成见余至忻然曰
吾幸有数椽之庇百亩之殖可以老于是矣子年方壮
傥不为时所弃则资我于山中以卒吾业而亦以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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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名岂不快哉出其数年客游之文则所蓄愈厚而其
光辉然而不可遏矣又其后辛巳字绿来白门其所著
书已数十万言余始见之甚喜继复大骇久而惭且惧
也字绿曰子母然物之至者不两能吾时文之学亦不
逮子余曰是所谓家有琬琰而羡人之瓦缶以为富者
也且子独不屑为此子为之亦当胜余时字绿弃时文
而不应有司之举者已数年或劝其入京师就决于余
余曰子之学成矣而力有馀虽复为此无害吾门祚衰
薄而家事多累子昔日我当出而子处今子当出而我
处因举字绿前所以语余者以属字绿而字绿北行果
踰年而成进士复与相见京师谓之日子果用吾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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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字绿曰子之言皆信吾时文之学亦可敌于子矣余
索视之自愧不如三复而审究焉则不如远甚夫字绿
之年长矣其用功当艰于余而其古文之学数年而成
时文则数月而得其胜虽其资材有过人者亦用心与
力之笃且专故能成功若此之速也余得于天者既劣
而复因饥寒疾病忧患以废日力而敝其精神岂独惭
于字绿虽欲所就之比于中人不可得也字绿自订其
时文百三十篇属序于余因念与字绿为交之始末而
历其进学之难易而又以叹夫治道术者苟毋怠而止
皆可以造其极而世之不能尽其才者众也
  佘西麓文稿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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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吾师宛平高公视学江南士之尤当公心者于吾乡
则苞与齐生方起于歙郡则汪生鸿瑞余生华瑞尝语
余曰子之文深醇而朴健齐生之文从容而典则汪生
之文幽渺而参差佘生之文微至而切实苟勤而不已
皆于斯道能有闻焉者也又曰凡吾所取于二三子者
非徒外之文也观其言轨于道而气不佻其于人亦概
乎能有立者也苞从先生游盖十年馀凡三至京师皆
就学先生之家每历岁踰时而至先生之所必曰子曾
见于某乎抑有闻于某乎癸酉冬余自京师归游宣歙
见余生于祁门之西郭而未暇叩其所藏也乙亥再入
京师而汪生适至与持所业以正于先生先生忻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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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因为汪生道齐生佘生踰年余以事南还而汪生留
又三年至今庚辰正月余复至京师而汪生以客死浃
旬而先生殁焉见齐生于先生之丧次相视饮泣而不
能语盖余与齐生皆于已巳侍先生于江州违隔而不
见者越十年矣余将归而齐生以文属余序余怆恍不
能就其词至金陵而佘生亦以其文来所造益深于曩
时各有变化而大意不越先生之所云也夫先生向之
所许于吾数人者盖有所试以知其将然尔时未之能
也今二子之所造则庶乎能实先生之所云矣独恨先
生所望于吾数人者非徒外之文乃二子之文成而先
生已不得见焉而汪生者其身既死其文亦散失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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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收则余于二子之文岂能默然而已哉故书以示佘
生且遗齐生以志先生所望于吾党者盖不止于是也
  伍芝轩文稿序(代)
往者丁卯之岁吴中士人论天下乙科选首之文之称
其举者皆曰浙东伍生索而视之犁然有当于余心也
又数年余奉诏至阙而生尚与其曹偕计吏子京师余
既已讶其久而未遇而生以其业朝夕请余然后知余
向之所得于生者犹未足以既生之实也夫上之人莫
不欲下无遗才而才者不必收下之人莫不务精其业
而精者不必遇岂真有莫之为而为者邪生始一举而
驾浙东八郡之士何其易也而今蹇不进者且十年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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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何难欤然生用此学日以富文日以奇充然溢于中
而辉于其外则生之屈未始不为伸也汉史传诸儒或
久不得举而明经义盖古而然矣今生于世尚未为无
所遇者而其才犹不能尽伸如此其他一无所试以枉
其才者可胜道哉
  溧阳会业初编序
古者教民必有其地所以聚其耳目心志而使之一也
与同业者非兄弟姻亲则乡邻熟识其行既得相观以
善而诗书六艺之文乡先生长老旦旦而言之而子弟
耳熟焉各竭其资材以相钻砺故其入之也易而渐者
深后世所以教民者既非其具而所号为庠序学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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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有司按期以涖而士不得朝夕从事焉故事杂言
庞而志益以苟其閒学与道之代张反出于私有所承
而非以从上之令也夫经学始于汉而盛于宋其閒老
师宿儒自召其徒以讲诵之故其学者各以为己所私
得而惜其传而施于事见于言者亦能不易其所守自
帖括之学兴而古人所以为学之遗教堕坏尽矣然当
有明盛时其能者颇于经义有所开阐而行身植志亦
不苟同于流俗之人及其中叶尤尚文社连州比郡必
择众所信服以为之宗其旨趣各有所归而不可易与
同业者文学志行之显于时则荣之若身有焉而瑕败
者耻之若身与焉虽其所学与古异而一其耳目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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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相钻砺而惜其所私得者犹之古也今世之为时文
者其用意尤苟以为此以取名致官而已其是与非不
必问也而余闻见所习则宜兴溧阳之閒其学者犹兢
兢然重之盖其地僻罕舟车商贾而多桑麻之业其学
者群萃州处耳目心志一于是而以为不可苟焉亦其
习尚然也今年春余客澄江宜兴储君礼执示以在陆
草堂课文用意多不苟其尤者气质雅近古文而今溧
狄太史向涛复聚其子弟乡人课文远问于余发而
读之其材虽各有所就而井沐浴于古以发其英华波
澜意度大略与在陆草堂之文相近也余多病少学于
时文尤疏诵诸君子之所为叹赏其工而已岂有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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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益者哉诸君子之乡荐绅耆儒多深于文律者太史
之文固尝流通当世足为楷法而储氏有老师曰同人
太史昔与同学而在陆诸君所取衷也壤地相接诸君
子往而问焉必有相得而益彰者若余则劳苦忧病患
日力之不足有晷刻之暇必并力于先儒解经之言而
其所得往往与科举之士所守者异道以故朋游閒多
见谓迂诞而莫与翻覆其所疑诸君子若于是有取焉
则余固愿褰裳而前以相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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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跋先君子遗诗
先君子自成童即弃时文之学而好言诗少时耕牧枞
阳黄华有江上初集既而迁于六合有棠村集康熙甲
寅还金陵旧居有爱庐集庚午后有渐律草辛巳后有
卦初草计三千首有奇先君子弱冠即与宗老涂山邑
人钱饮光黄冈杜于皇游诸先生皆耆旧以诗相得降
行辈而为友诸先生名在天下当世名贵人立声誉者
皆延颈索交而先君子游于酒人日与山农野老往来
酣嬉用此窭艰衣无著日不再食诸先生或为诸公道
之即动色相戒曰公毋累我使以诗为禽犊广陵人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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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威尝于杜于皇所见先君子诗以入诗观二集先君
子再致书必毁所刻而后止晚岁小子苞请录诸集贰
之弗许曰凡文章如候虫时鸟当其时不能自己耳百
世千秋之后虽韩杜作者以为出于其时不知谁何之
人独有辨乎且谚曰人惧名豕惧壮尔其戒哉先君子
既殁四年而苞以南山集牵连被逮下江宁县狱制府
命有司夜半搜书籍江宁苏侯夕至谕婢仆凡写本皆
杂烧而诸集遂无遗惟姊夫曾退谷口熟五言律五百
六十三首断句二百四十五联又于里人箧藏壁揭者
得各体九十八首呜呼苞以冥顽玩先君子所戒以祸
其身终不得归守邱墓而先君子平生精神日力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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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又以不肖子之故而灰烬焉苞之罪上通于天矣乃
涕泣取所得遗诗校录锓诸板以志悔痛且以广先君
子之戒于无穷也
  书高素侯先生手札二则
己巳夏四月余以岁试见知于先生秋七月招入使院
辛未从游京师先生轸其饥寒开以德义一出入未尝
不诘所有事也所与往还未尝不叩其为孰谁也盖自
癸酉以前未尝旬月去乎先生之侧而凡所为文先生
皆指画口授焉甲戌后授经四方阅月踰时先生通书
必索所为时文盖知余素厌此而督之丙子试京兆罢
归将不复应有司之举悉散所为时文于生徒朋游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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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所点定不敢弃掷并数岁中手札巾笥而置之先
世藏书匮中戊寅先生以书督应乡试己卯果得举将
请先生序其文以行于世至京师而先生已寝疾数进
见未忍言入试于礼部未竣事而先生殁归至家发向
所藏则与遗书并朽蠹矣余文以散在生徒朋游閒收
之尚得十七而先生所论次无一存者余天资蹇拙尤
不好时文累日积久以至成帙皆先生督责敦率以为
之而先生所讲授反不得少留集中以志师弟存殁之
谊此余所以日夜悔痛自责而无以容也是书乃戊寅
见遗命就乡试者以得之最后未入巾笥中故得独存
而今丙戌六月朔后七日复于散帙中得之时生徒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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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以余登会试榜汇刻前后所为时文因以冠于简端
并记先生所以切劘之意以见余时文之学之所自而
先生笔墨素不肯假手于人故评订之语皆不敢妄托

先生孝弟之行自乡人及朝士大夫皆载其言而才识
卓然足为物所倚赖则有待而未施故世无知者余于
志铭既陈其大略至于处已待物博大敦笃粹然有古
贤之风丛细之事无不可以法后学苞生长山泽获事
先生时甫去父母膝下绝不知交际中所谓世情者徒
见书传所载古人语言行事以谓直可推行于时先生
四十为文以寿谓古之君子爱其人也则忧其无成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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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者人之庸行而先生所表见于世尚未有赫然如古
人者苞大惧先生之无成也先生命张于庭踰月语余
日生所与交慎毋以文赠余请其故先生曰今之赠言
者以为禽犊也而生所陈皆古义恐重为尤余未答先
生曰吾有所试也世不可与庄语日生所以寿我者意
良厚而吾客见之皆谓吾有不肖之行而为生所讥切
也余曰何弗撤也先生曰吾正欲使诸公一闻天下之
正议耳余始至京师下帷先生之庐夜读书有童奴砉
欻为鬼声余恶而抶之越日先生遍召府中童奴指日
某某有过生为吾抶之某某使吾弟鞭之是尤顽梗生
恐不足以创也自是府中童奴皆慑莫敢忤余又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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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闻余所抶乃太公侍者太公患余之妄让先生甚切
先生恐童奴恃此以无礼于余又恐余时亲抶之以损
太公之欢也余卧斋在两宅中间其东为先生宾宴之
堂其西为太公燕私之斋仆某遘厉疾公移余于西斋
京师人言是疾善传染致汤药者隔帘牖而委之溲溺
并积久之臭达于外近者不堪余议僦屋以迁焉先生
急止之曰吾宾从可暂谢出入谨避其恶无伤也吾闻
疾甚者不可以变更震荡之无生理矣数月竟瘳先生
之心厚于仁而能尽在物之理如此凡余所不及闻知
者可类测也使天假之年而得展所蕴于世虽赫然如
古人者岂不足以致哉以此知古之发名成业与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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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于时者皆会其所适而然未可以既人之实也余以
重得先生遗迹追念夙昔所感被于先生者因并志之
又以见余之所师于先生者盖不徒以文术也
  刻百川先生遗文书后
先兄六岁能为诗十岁好左氏太史公书未冠通五经
训义旦昼治事暇则与朋游徜徉郊原墟莽閒夜诵书
或危坐达旦不寐叩所以不答也为诸生自课试外未
尝为时文苞每远游归出所为诗歌古文及诂经之言
相质先兄亦不喜曰古之为言者道充于中而不可以
已也汷今自觉不能已乎同学二三君子曾刊先兄课
试文曰自知集者行于世先兄弗快也乙亥丙子授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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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孰登莱閒学子课期必请文为式遂积至百馀篇而
与朋游往还酬赠亦閒为诗歌古文常录为四册贮锦
箧中苞请观未之出也曾出以示溧水武商平高淳张
彝叹旋复收匿盖恐苞与二三同学复刋布之辛巳冬
十月先兄疾困苞偶以事出入户见炉灰满盈退问侍
侧者则锦箧中文也自先兄之殁四方同学愈思见其
遗文遍索于生徒朋游仅得二十篇因与前集并刋布
焉盖时文虽先兄所不好而其发之必有为所谓充于
中而不可以已者亦于是可见矣癸酉余客京师先兄
邮寄十馀篇相示内邱王君永斋持去侄道希云庚辰
春芜阴夏君虎文相过别时手一册与之今二君皆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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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子弟若能求索得之以暴于世不独先兄之心神赖
以不泯亦可以见其父之能知言而取友也诗歌古文
竟无存者独曾为督学磁州张公赋络纬一篇拟南楼
宴集序一篇载江左文选广师说一篇上长洲韩公朋
游閒多有之因附录以见先兄之蓄于中者有待而未
发而偶发者又自以为不兄而焚灭之使学者因是以
想其所用心焉
  附刻弟椒涂遗文书后
弟椒涂少颖悟以余与兄困于诸生授徒在外家君命
视米盐而弟暇窃观书余与同卧起往往寐觉弟犹伏
几体素羸余与兄恐致疾每为文必怒之未尝一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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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之弟亦不敢自出将卒始出制义二十馀篇曰吾心
力尝困于是异日尚为吾存之余与兄封识不忍发也
又数年发之始知其已得庆历诸公奥秘以文少不成
帙未可单行今择其尤者十篇附在先兄遗文之末弟
性情质行略见余所为志铭故并列简端以志余兄弟
三人少小相依之艰中道别离之痛而余单独一身无
以奉二亲之欢所以计处身心者独难也
  书先君子家传后
此亡友宋潜虚作也潜虚少时文清隽朗畅中岁少廉
悍晚而告余曰吾今而知优柔平中文之盛也惟有道
者几此吾心慕焉而未能然世所见潜虚文多率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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酬之作其称意者每椟而藏之曰吾岂求知于并世之
人哉度所言果不可弃终无沈没也是篇其中岁所作
自谓称意椟而藏之者潜虚死无子其家人言椟藏之
文近尺许淮阴某人持去或曰尚存或曰已失之矣呜
呼是潜虚所自信为终不沈没者其果然也邪
  书诸友公祭先母文后
此光生正华作也正华于余为弥甥戊子余归故里见
其时文异之遂从游龙眠山中一日晨起读庄子齐物
论未朝食已成诵试以他书日诵万言因与至金陵以
女甥妻之入赘于冯氏数年中遍诵五经及周秦间诸
子书于古文词皆得其门径余北徙复来相依授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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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家皆不合衣敝履穿而岁时必少有所蓄以遗其亲
妻子之生计弗问也戊戌冬馆某家资用始少给而腓
下肿踰岁七月竟死正华美须髯状貌伟然见者皆为
动容而赋命之薄至此贱贫固不足道使造物者不夺
其年其学之所就岂可量欤孔子曰秀而不实者有矣
夫呜呼惜哉
  书时文稿岁寒章四义后
忆辛未秋余初至京师偶思此题成四义言洁潜虚诒
孙三君子深许之遂订交余每以事出必诣三君子三
君子以事出必过余问辨竟日往往废其所事而归壬
申冬言洁还锡山引余至其寓教以植志行身之事相
卷二十六 第 33b 页
语至夜半已寐复起坐达旦既归后余客涿鹿又遗书
过千言示余以所处癸酉秋诒孙还青阳余与共乘单
轮席车出郭门已交手背行近半里诒孙复下车呼余
立道旁哭失声曰吾与子会见不知何时或数年或十
数年不终隔绝足矣诒孙在京师时不三数日必宿余
寓酒罢往往无故悲啸梦中或大哭余惊起而诒孙尚
未寤诘之则终不肯言既归余见青阳人问徐子悲忧
穷蹙之故乃知其天属遭遇盖古圣贤人所难处者余
恐其以恨苦殒生再致书喻以徒死无益而诒孙已成
心疾矣再答余书漫言他事不及所以去年冬余在澄
江梦见诒孙面积垢向余赫然无言心怦怦不能自克
卷二十六 第 34a 页
寻复自解以谓梦寐之事不足深究踰岁七月归金陵
而潜虚来告余曰诒孙死矣有吴生者至自青阳言其
心疾至昨岁转剧泣笑类颠者一夕张灯书数十纸不
休妻子问故曰告吴君此书致我友宋子方子既又索
书展视一一自焚之开户出若将便溺久不返妻子怪
而迹之则已死村外小溪中头面泥渍时余一子始殇
意忽忽不乐及闻诒孙凶问出郭西向号而哭之不复
觉子死之痛矣言洁先三年丙子以疾卒余与潜虚俱
在燕南其邑子邵君羲书客金陵偶心动归往省之既
瞑复苏惓惓以不得见余与潜虚为恨羲书为余言未
尝不流涕言洁蓄道德而有文章余意其为天所生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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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树道教之人而不得竟其业以死此理数之不可究
测者然观荆公之铭深父则古尝有之若诒孙之孝弟
纯明粹然有儒者之质行而死于非命则自书传以来
吾未之见也使天下不知诒孙之所以死则无以白诒
孙之志使天下知诒孙之所以死又恐伤诒孙之心此
余与潜虚所以幽痛而不敢言也言洁诒孙皆有子虽
幼颇能承父学恨余与潜虚困穷无聊未有以扶进而
存恤之欲刻其遗文亦未得就近以坊人刋余文稿检
旧箧得此四义覆阅之词义甚粗鄙然念得交于三君
子自此始因不自弃四义向者自写两通一言洁阅一
潜虚诒孙阅以朱墨别之言洁阅者留北平方允昭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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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索归昆山张闇成持去潜虚诒孙阅者内邱王永
斋持去而允昭闇成永斋先后皆奄忽矣念之终夜气
结晨起志之时己卯十一月朔日船过宝应书
  记时文稿行不由径三句后
余已巳岁试受知宛平高素侯先生辛未后从入京师
先生命闭特室勿与外通大司成新安吴公谓先生曰
吾急欲识此生吾择生徒之尤者与子弟会文生能过
我平余以疾辞又数日召饮酒再三辞公因自访余于
寓斋余因先生以谢曰某名挂太学而部牒未过以宾
客见义不敢也以生徒见又非所安请稍俟之公以癸
酉二月礼先于余秋闱毕余始报谒仍执不见之义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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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爱余益厚公卿閒或问太学人材必曰有方生者将
至矣耿介拔俗之士也吾未得见而知之最深用此见
居门下者皆若有憾焉是题乃所以试教习诸生者余
偶拟作篇末云云盖感公知已之义也及余名过牒而
公巳去太学寻归道山竟未得一见每与公子东岩兄
弟言之未尝不气结良久也
  题舒文节探梅图说
以芳洁之物自比其体原于橘颂公之遭遇众皆见为
芝兰之萎折而公乃自比于西山之梅托根僻壤含华
结实得自全其臭味振古忠良求仁取义之心皆可于
公言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