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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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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溪先生文集卷四

  礼记析疑序
自明以来传注列于学官者于礼则陈氏集说学者弗
心餍也壬辰癸巳閒余在狱箧中惟此本因悉心焉始
视之若皆可通及切究其义则多未审者因就所疑而
辨析焉盖礼经之散亡久矣群儒各记所闻记者非一
时之人所记非一代之制必欲会其说于一其道无由
第于所指之事所措之言无失焉斯己矣然其事多略
举一端而始末不具无可稽寻其言或本不当义或简
脱而字遗解者于千百载后意测而悬衡焉其焉能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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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失乎注疏之学莫善于三礼其参伍伦类彼此互證
用心与力可谓艰矣宋元诸儒因其说而䌷绎焉其于
辞义之显然者亦既无可疑矣而隐深者则多未及焉
用此知古书之蕴非一士之智一代之学所能尽也然
惟前之人既辟其径涂而言有端绪然后继事者得由
其閒而入焉乃或以己所得瑕疵前人而忘其用力之
艰过矣余之为是学也义得于记之本文者十五六因
辨陈说而审详焉者十三四是固陈氏之有以发余也
既出狱校以卫正叔集解去其同于旧说者而他书则
未暇遍检盖治经者求其义之明而已岂必说之自己
出哉后之学者有欲汇众说而整齐之则次以时代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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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其先出者可矣
  周官析疑序
周官一书岂独运量万物本末兼贯非圣人不能作哉
即按其文辞舍易春秋文武周召以前之诗书无与之
并者矣盖道不足者其言必有枝叶而是书指事命物
未尝有一辞之溢焉常以一字二字尽事物之理而达
其所难显非学士文人所能措注也凡义理必载于文
字惟春秋周官则文字所不载而义理寓焉盖二书乃
圣人一心所营度故其条理精密如此也尝考诸职所
列有彼此互见而偏载其一端者有一事而每职必详
者有略举而不更及者有举其大以该细者有即其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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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见大者有事同辞同而倒其文者始视之若樊然淆
乱而空曲交会之中义理寓焉圣人岂有意为如此之
文哉是犹化工生物其巧曲至而不知其所以然皆元
气之所旁畅也观其言之无微不尽而曲得所谓如此
况夫运量万物而一以贯之者乎余初为是学所见皆
可疑者及其久也义理之得恒出于所疑因录示生徒
使知世之以周官为伪者岂独于道无闻哉即言亦未
之能辨焉耳
  周官集注序
朱子既称周官遍布周密乃周公运用天理熟烂之书
又谓颇有不见其端绪者学者疑焉是殆非一时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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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盖公之兼三王以施四事者具在是书其于人事之
始终百物之聚散思之至精而不疑于所行然后以礼
乐兵刑食货之政散布六官而联为一体其笔之于书
也或一事而诸职各载其一节以互相备或举下以该
上或因彼以见此其设官分职之精意半寓于空曲交
会之中而为文字所不载迫而求之诚有茫然不见其
端绪者及久而相说以解然后知其首尾皆备而脉络
自相灌输故叹其遍布而周密也余尝析其疑义以示
生徒犹苦旧说难自别择乃并纂录合为一编大旨在
发其端绪使学者易求故凡名物之纤悉推说之衍蔓
者概无取焉盖是经之作非若后世杂记制度之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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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经纬万端以尽人物之性乃周公夜以继日穷思而
后得之者学者必探其根原知制可更而道不可异有
或异此必蔽亏于天理而人事将有所穷然后能神而
明之随在可济于实用其然则是编所为发其端绪者
特治经者所假道而又岂病其过略也哉
  春秋通论序
记曰属辞比事春秋教也凡先儒之说就其一节非不
持之有故言之成理也而比以异事而同形者则不可
通者十八九矣惟程子心知其意故曰春秋不可每事
必求异义但一字异则义必异焉然经之异文有裁自
圣心而特立者如鲁夫人入各异书之类是也有沿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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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而不能革者称人称爵称字称名或氏或不氏之类
是也其閒毫茫之辨乍言之若无可稽寻及通前后而
考其义类则表里具见固无可疑者抑尝考诗书之文
作者非一而篇自为首尾虽有不通无害乎其可通者
若春秋则孔子所自作而义贯于全经譬诸人身引其
毛发则心必觉焉苟其说有一节之未安则知全经之
义俱未贯也又凡诸经之义可依文以求而春秋之义
则隐寓于文之所不载或笔或削或详或略或同或异
参互相抵而义出于其閒所以考世变之流极测圣心
之裁制具在于此非通全经而论之末由得其閒也余
窃不自忖谨师戴记与程子之意别其类为三十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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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通论其大体凡九十章又通例七章使学者知所从
入至尽其义类与圣心同揆而无一节之不安则愿后
之君子继事焉耳
  春秋直解序
自程朱二子不敢以春秋自任而是经为绝学矣夫他
书犹孔子所删述而是经则手定也今以常人自为一
书其旨意端绪必有可寻况圣人之不得已而有言者
乎盖屈摺经义以附传事者诸儒之蔽也执旧史之文
为春秋之法者传者之蔽也圣人作经岂豫知后之必
有传哉使去传而经之义遂不可求则作经之志荒矣
旧史所载事之烦细及立文不当者孔子削而正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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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其月日爵次名氏或略或详或同或异策书既定虽
欲更之其道无由而乃用此为褒贬乎于是脱去传者
诸儒之说必义具于经文始用焉而可通者十四五矣
然后以义理为权衡辨其孰为旧史之文孰为孔子所
笔削而可通者十六七矣余之始为是学也求之传注
而樊然殽乱按之经文而参互相抵盖心殚力屈几废
者屡焉及其久也然后知经文参互及众说殽乱而不
安者笔削之精义每出于其閒所得积多因取传注之
当者并已所见合为一书以俟后之君子其功与罪则
非蒙者所能自定也
  删定荀子管子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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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周以前上明其道而下守之以为学舍故府之礼籍
史臣之记载太师所陈之风谣无家自为书者周衰道
散然后诸子各以其学鸣惟荀氏之书略述先王之礼
教管氏之书掇拾近古之政法虽不遍不该以视诸子
之背而驰者则有閒矣而其义之驳辞之蔓学者病焉
切而究之荀氏之疵累乃其书所自具而管氏则众法
家所附缀而成且杂以道家之说齐东野人之语此则
就其辞气可识别者也余少时尝妄为删定兹复审详
凡辞之繁而塞诡而俚者悉去之而义之大驳者则存
而不削盖使学者知二子之智乃以此自瑕而为知道
者所深摈亦所以正其趋向也管氏之书其本真盖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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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以其学既离道而趋于术则凡近似而有所开阐者
皆得以类相从而无暇深辨焉耳
  重订礼记纂言序
元儒临川吴氏三礼之学惟戴记纂言为当高安朱公
可亭重订焉辨析开阐自为之说者其多与吴氏等而
精密则过之其书行世久矣而必欲余为之序盖公抱
疾数年惟经学为孜孜时与余商论而见谓微有知也
余尝怪诗书所传出于唐虞三代之卿相者十八九而
汉唐以后以经学相承者皆憔悴专家之儒卿相则无
一有焉其能者不过于诗赋辞章得其崖略而已盖古
之人必德之盛学之优然后任此位后世或以勋劳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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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地势又其次则科举之士累日积久以致之则其心
不能专而日有不暇给固其宜也惟
本朝安溪李文贞公周易通论尚书洪范传所见有进
于前儒者而近复见公此书及仪礼节略盖二公于诸
经皆沉潜反覆务究其所以云之意而二书尤平生精
力所专注宜其可以逾远而存也李公早岁登甲科五
十以后始开府于畿南其在中朝皆文学侍从之官其
于讲学治经固宜宽然有馀而公自翰林出为县令遍
历烦剧以晋大府使众人当之宜无晷刻之暇而能深
探乎礼意若此盖公自承亲事君以及治家交友皆应
乎礼经惟其有之是以似之故所得不可以恒情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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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吾因此有感焉自
圣祖仁皇帝笃好周易尚书竟世讲诵不辍
圣上继序
郊庙礼器冠服差等多依古礼经
制诏所颁常引周官之法度而二公各应期而以经学
鸣记有之天降时雨山川出云是以生甫及申推本以
为文武之德故余因序是书而并发斯义俾后公而生
者益忾乎有志于诸经未发之覆也
  孙徵君年谱序
容城孙徵君既殁三十有七年其曾孙用桢以旧所编
年谱属余删定既卒事而为之序日自古豪杰才人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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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义侠忠烈之士不得其死者众矣而传经守道之儒
无是也极其患至于摈斥流放胥靡而止耳其或会天
道人事之穷而至于授命则必时义宜然而与侠烈者
异焉世皆谓儒者察于安危谨于去就故藏身也固近
矣而未尽也盖人之于天也以道受命三才万物之理
全而赋之乃昏焉不知其所以生而自殽于物者天下
皆是也记曰人者天地之心惟圣贤足以当之降此则
谨守而不失惟儒者殆庶几耳彼自有生以至于死屋
漏之中终食之顷懔懔然惟恐失其所受之理而无以
为人其操心之危用力之艰较之奋死于卒然者有十
百矣此天地所寄以为心而藉之纪纲乎人道者也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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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自戕贼哉孔子于道常歉然若不足而死生之际则
援天以自信盖示学者以行身之方而使知其极也先
生生明季知天下将亡而不可强以仕此固其所以为
明且哲也然杨左诸贤之难若火燎原而出身以当其
锋及涉乱离屡聚义勇以保乡里既老屏迹耕桑犹以
宵人几构祸殃迹其生平阽于危死者数矣在先生自
计固将坦然授命而不疑而卒之身名泰然盖若有阴
相者今谱厥始终其行事或近于侠烈而治身与心则
粹乎一准于先儒学者考其立身之本末而因以究观
天人之际可以知命而不惑矣
  学案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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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先王以道明民范其耳目百体以养所受之中故精
之可至于命而粗亦不失为寡过又使人渐而致之积
久而通焉故入德也易而造道深程朱之学所祖述者
盖此也自阳明王氏出天下聪明秀杰之士无虑皆弃
程朱之说而从之盖苦其内之严且密而乐王氏之疏
也苦其外之拘且详而乐王氏之简也凡世所称奇节
伟行非常之功皆可勉强奋发一旦而成之若夫自事
其心自有生之日以至于死无一息不依乎天理而无
或少便其私非圣者不能也而程朱必以是为宗由是
耳目百体一式于仪则而无须臾之纵焉岂好为苟难
哉不如此终不足以践吾之形而复其性也自功利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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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习成学者之身心荡然而无所守也久矣而骤欲
从事于此则其心转若臲卼而不安其耳目百体转若
崎岖而无措而或招之曰由吾之说涂之人可一旦而
有悟焉任其所为而与道大适恶用是戋戋者哉则其
决而趋之也不待顷矣然由其道醇者可以蹈道之大
体而不能尽其精微而驳者遂至于猖狂而无忌惮此
朱子与象山辨难时即深用为忧而豫料其末流之至
于斯极也金沙王无量辑学案以白鹿洞规为宗而溯
源于洙泗下逮饶仲元真西山所定之条目以及高顾
东林之会约盖无量生明之季世王氏之飙流方盛故
发愤而为此也此所谓信道笃而自待厚者与惜乎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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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不显于时无或能从之而果有立也今其孙澍将表
而出之学者果由是而之焉则知吾之心必依于理而
后实耳目百体必式于仪则而后安而驯而致之亦非
强人以所难既志于学胡复乐其疏且简以为自欺之
术哉
  畿辅名宦志序
名不可以虚作况守官治民其尊显者大节必有徵于
朝野其卑散者遗爱必有被于闾阎宜乎公论彰明而
不可以为伪矣然取诸旧史者得其实为易而取诸郡
州县志者得其实为难盖非名实显见末由登于国史
而史作于异代其心平故其事信若郡州县志则并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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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司之所为耳其识之明未必能辨是非之正而恩怨
势利请托又杂出于其閒则虚构疑似之迹增饰无徵
之言以欺人于冥昧者不少矣高邑赵忠毅公有明一
代可计数之君子也同时宦于畿辅风节治行见于公
文而确乎有据者凡二十馀人而郡县旧志无一及焉
观其所不载则载者可尽信乎欲削其所疑则非小善
必录之义且无以辨其非真欲别求其可信则不与公
同时及同时而未见于公文者又绝无可考以是推之
欲贤者之不遗而无实者不得冒滥岂易言哉虽然愚
而不可欺者民也宦必有迹每见一州一邑三数百年
中吏之仁暴污洁智愚士大夫皆能口道焉又其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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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农野老能指名焉中人之冒滥或久而莫辨若显悖
于所闻众必哗然而摘其实此传所称有所有名而不
如其无者也故余志名宦自元以前一以旧史为断自
明以后姑仍郡州县志而见于忠毅之集者转不以著
于是编盖一人之文一郡一时之事特千百之十一耳
载之则所漏实多故具列其所以然俾他日有司之为
志者知怵然为戒详酌于民言而达于史官又以见忠
直循良之实必博求之君子之言信而有徵者毋专据
有司之方志而仕宦者之子孙慎毋虚美其先人而转
以自播扬也
  教忠祠祭田条目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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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康熙辛卯余以南山集序牵连赴
诏狱部檄至日方中知江宁县事苏君偕余入白老母
称相国安溪李公特荐有
旨召入南书房即日登程吾母噭然而哭是夕下江宁
县狱二三同学急求护心柔骨之药以行安知尚有生
还之日支体无伤子孙亲戚尽在左右哉此乃
三圣如天之德世世子孙毁家忘身而未足以报者也
狱辞上蒙
恩免死系籍汉军已亥夏以疾困自危作书示宗子道
希命次第归赎高庄出卖之田以其半供祭扫自忖不
得复见先人之坟墓安知衰残之躯延至八十亲见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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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祭田之粗具哉滇游纪闻案吏议方宗人无疏戚皆
罪在大辟安知
圣祖矜悯并免放流
世宗肆赦各还乡里祠成之日会祀于金陵者五十有
七人哉此又吾祖宗阴相哀吁于皇穹而得自天之佑
也余乃使子孙私莲池及吾所自置之田而弃先人之
遗命忘祖宗之享祀敢乎哉吾兄弟三人少忍饥寒勤
学问皆喀血弟早夭吾与兄时抱疾而远游每戒行吾
母隐悯背人掩涕必涉月连时良辰令节对女妇每当
食而哽噎兄归自燕齐疾遂不振乙亥余在涿鹿几死
者屡焉计所以赎莲池置桐庐高淳之田皆吾与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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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之所瘅吾母涕泪之所寓也子孙而以纤毫自私忍
乎哉凡兹条目尚其世守之
  教忠祠规序
宗法祭礼之废久矣唐宋诸贤所讨论当其身不能尽
行而欲世为天下法得乎礼虽先王未尝有可以义起
者以协诸人心而众以为安也古者建国始得立五庙
北宋以前犹有四庙三庙二庙之制自程子谓人本乎
祖服制以高曾相属则时祀宜及高曾冬至宜祀始祖
远祖自是以后学士大夫及庶民皆遵用而功令亦不
复为之程以人情所安不可强抑耳而朱子于始祖远
祖则不敢祭非独疑于僭也盖内反于身觉哀敬思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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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诚达于高曾已觉分之难满又进而推之远祖始祖
恐薄于德而于礼为虚孔子曰诵诗三百不足以一献
一献之礼不足以大飨大飨之礼不足以大旅大旅具
矣不足以飨帝毋轻议礼此物此志也盖程子以已之
心量人觉高曾始祖之祭阙一而情不能安朱子则以
礼之实自绳觉始祖远祖之祭备举而诚不能贯义名
有当并行而不相悖也苞性顽薄少壮远游祭多不与
难后涉公事朝夕促促有祭而无斋抚躬自思惟父母
兄弟忌日必为怆然耳春秋秩祀布几筵奉荐而进虽
吾父吾母亦未尝如见乎位如闻乎容声况王父母以
上未逮事者乎用此将祭之先既祭之后以临尸不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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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爱其所亲之义内讼乃知无怍于祖无怍于高曾之
难为之怵然而因此见朱子之心焉又思若竟废高曾
之祭则愧怍亦无由而生是又程子使中人以上各致
其情自勉于礼之意也兹酌定祭礼兼立祠规皆以愚
心所安依古礼经而准以众人所能行吾子孙能恪守
之则于古者立宗收族之义犹有什一之存焉其或愈
于荡然不为之制也与
  吴宥函文稿序
自余客金陵朋齿中以文学著称于庠序者多不利于
科举而吴君宥函为最岁甲申总其课试古今文为二
集而属余序之余观自明以来取土之功令施于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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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试者犹宽而直省礼部之试特严惟其少宽也故士
之声实虽未得备知而历试之册籍可稽也其乡之士
大夫可访也惟其特严也故不肖者由苟道以营其私
而所号为贤者亦自任一时之见而无由考其信故学
校之试以中智司之而不当者十之一直省礼部之试
以明者主之而当者十之五朱子有言恃法以禁私者
非良法也可以为私而不私然后民受其利余尝谓乡
举里选之制复则众议不得不出于公而或恐士皆饰
情以乱俗呜呼是不达于先王所以牖民之道也凡物
矫之久则性可移而况人性所固有之善乎东汉之兴
士大夫之厉廉隅而尚奇节者其初岂不出于矫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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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其究至于毁家亡身而不贰则亦非人情所能伪矣
揉木以为轮虽藃暴而不复挺者矫之久以成性也悬
法以驱民于死其势甚逆然秦人行之数世则其民之
冒白刃而捐要领也若性然况乎教化之行其显者渐
民于耳目心志之閒而其微者足以赞化育而密移于
性命之际董子所谓陶冶而成之者是也而反疑其长
伪以乱俗过矣夫教化既行其取之也求以可据之
而论之以少长相习之人犹未必其皆得焉乃用章
句无补之学试于猝然而决以一人无凭之见欲其无
失也能乎哉宥函学老而行醇上之所求于士者宜此
等也而数摈于有司故余序其文而有感于教人与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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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之得失如此至其文则皆出于课试流传四方而众
载其言久矣盖不以余文为轻重也
  储礼执文稿序
昔余从先兄百川学为时文训之日儒者之学其施于
世者求以济用而文非所尚也时文尤术之浅者而既
己为之则其道亦不可苟焉今之人亦知理之有所宗
矣乃杂述先儒之陈言而无所阐也亦知辞之尚于古
矣乃规摹古人之形貌而非其真也理正而皆心得辞
古而必己出兼是二者昔人所难而今之所当置力也
先兄素不为时文以课余时时为之期年而见者尽骇
以试于有司无不摈也余日时文之学非可以济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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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求其至而使一世之人不好哉先兄曰非世之人
不能好也其端倪初见而习于故者未之察也且一世
之中而既有一二人为之则后必有应者而其道不终
晦故曰人者天地之心也昔朱子之学尝不用于宋矣
及明之兴而用者十四五当天地闭塞万物汹汹之日
以一老师率其徒以讲明此理于深山穷谷之中不可
谓非无用者矣乃功见于异代而民物赖以开济者且
数百年故君子之学苟既成而不用于其身则其用必
更有远且大者此与时文之显晦大小不类而理则一
也自先兄不幸早世其所讲明于事物之理而求以济
用者既未尝笔之于书独其时文为二三同好所推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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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寻流播于世至于今而海内之学者几于家有其书
矣夫时文者科举之士所用以牟荣利也而世之登高
科致膴仕者出其所业众或弃掷而不陈而先兄以诸
生之文一旦横被于六合没世而宗者不衰好奇嗜古
之士至甘戾于时以由其道夫以学中之浅术而能使
人有所兴起如此况其可以济用者而适与时会乎然
用此亦可知儒者之学虽小而不可以苟也先兄之文
虽为世所宗而得其意者实寡今储君礼执殆所谓应
之者与窥其所以为文之意而按其理与辞何与先兄
之所言者相似也自先兄之亡余困于贫病非独其学
之大者不能承而时文之说亦卤莽而未尽其蕴焉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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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执所见之能同未尝不惊喜而继之以悲也
  熊偕吕遗文序
余客游四方与当世士大夫往还日久始知欧阳公所
云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者于世毫无损益而不足为
有无洵足悲也故中岁以后常阴求行身不苟而有济
于实用者雍正元年川陜总督年羹尧入觐所至院司
提镇皆过礼以崇敬一时争传山西寿阳令供具一守
驿站故常传呼纷至则独身前往羹尧亦异之问其姓
名则江西安义熊应璜偕吕也是年始以进士出试用
到官即象八卦区境内为九宫各计广轮择走集支凑
之地设社仓一义学一中央倍之凶荒赋粟不远其居
卷四 第 16b 页
少长相师以亲以睦区中联伍相保相纠盗贼奇邪之
民居无所容窜无所匿期月政行乡郊无犬吠之警呜
呼此周官比闾族党州乡之法朱子所谓合学校教养
德行道艺选举爵禄宿卫征伐师旅田猎而共为一事
者此法行则人人安其居宿其业守其分承其事而天
下平矣乃君踰年而卒于官余难后先祖及亡兄弟再
卜葬再以阴流入圹起厝乾隆七年告归余生 至自
江西为余求兆域八年秋又因吾友魏方伯慎斋而得
熊秀才又昌叩之则寿阳君之子也因是具悉君之生
平其进退取与必以古义自绳久困公车房师某卑数
百金使由捷径君固辞不受及当官则为前令任宿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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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毁其家其家居倡复庐溪堰润三十馀里垂五十年
不困于旱潦噫行身不苟而才济于实用君其庶几乎
惜乎吾与生同时而不得一见其人罄其胸中所蕴蓄
也又昌倜傥有父风为余涉三江彭蠡之险往反四千
馀里连岁再至而后有成事将归出君制义请序发而
视之其源出于其乡先生陈章诸公而小变其格调盖
君久于场屋不得不参用欧公所谓顺时者而性质之
耿介智识之闳深时跃露于辞气之外则其积于中者
不可掩也然以君之笃志经史古文皆未克成书而所
存惟制艺以君高望远志于周官之治教而不获成政
于一邑之閒序其文未尝不掩卷而三叹也
卷四 第 17b 页
  余东木时文序
乾隆八年冬十月余生熙以余先兆未卜复至自宜黄
出其尊人东木先生时文请序余正告之日子之尊人
与余共事书馆无閒晨夕后虽各有典司而旬月中未
有不再三见者其所志所学所为诗古文无不与余商
论而未尝及于时文今锓版行世有年而有是请殆子
之意非尊人之命也余自序宜兴储礼执之文为其本
师所点窜以序为戒者已数十年虽相知如慕庐韩公
莲山廖公不能强而今为此则义有亏且余虽立戒而
恃游好自为序而标余名及不知谁何之人诒托以诳
书贾者数数然矣而未尝一为别白以吾之戒素明也
卷四 第 18a 页
而今为此毋乃使人疑夫诒托者之皆真乎熙作而言
日吾父获交久长而不敢请以先生之戒明也而私尝
命熙曰汝能使先生序吾文则孝莫大焉吾非欲以时
文争名于时也先生老矣吾所祈向与所以交于先生
不可使没于后世耳愿先生即取兹所以命熙者而笔
之书则不惟可明戒于前且可以辨伪于后矣熙之请
也有辞而持之有故乃发其父之文而观之盖久困于
举场故择义遣辞不敢过为艰深怪特而中所蕴涵则
非顺时取誉者所能貌似此好古积学之自然而流露
者也西江士友并称安义熊偕吕之文其子及衍亦以
序请而未以其文来会余感熙言历为戒之颠末使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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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尊人故并及之
  左华露遗文序
丙午秋吾族叔父诺夫至京师相问劳毕即出一编曰
此吾妹夫左君华露遗文也华露为忠毅公之弟侍御
曾孙年十二能倍诵五经游庠序有闻未三十而天吾
妹不食经旬既而以姑老义不得死隐悯至今十馀年
累然麻衣近始为定嗣且刻其遗文谓能使其夫之名
字不没于后者惟子之一言子恶能已于言哉往者邑
子何景桓垂死以文属所亲必得余序死乃暝余既哀
而序之又以叹夫为科举之学者天地之大万物之多
而惟时文之知至于既死而不能忘盖习尚之渐人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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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今华露之文非自欲刻之则无病也而吾族姑念无
可以致厚于其夫者而图名字之不没于后则与寻常
女妇之所见异矣华露之文实清新可喜惜乎天夺其
年而不克终其业也诺夫夙精于文律故余为叙其大
略而论定之详则转以相属云
  杨黄在时文序
自明以四书文设科用此发名者凡数十家其文之平
奇浅深厚薄强弱多与其人性行规模相类或以浮华
炫耀一时而行则污邪者亦就其文可辨而久之亦必
销委焉盖言本心之声而以代圣人贤人之言必其心
志有与之流通者而后能卓然有立也丙午丁未閒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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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杨黄在守选京师与余交閒出其时文能曲畅所欲
言以显事物之理又能抽绎先儒之书而发其端绪之
末竟者余亲为点定凡数十篇观其文意其人必能自
树立常欲开之使得展布其后高安朱可亭入为御史
大夫叩以江西良吏则以君为首时君令建昌寻以部
推知广西宾州未赴任丁外艰及服阕补广东德庆州
则高安既没余亦罢官君以忼直忤监司巧法相中其
在江西事二守二监司皆苦相挤而大府持之以君为
高安所重耳君既削职士民醵金为道赍三日而具送
者布路二百里不绝乾隆十二年冬博野尹元孚督学
江苏欲得正直有学行者相助正文体磨砻群士余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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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君不可元孚通书使者再返以次年五月望后五日
至昆山而元孚以七月望日卒于松江使院君适遘疟
寒疾就余于金陵将与余纵览江介川岩洞壑而疾久
未瘳其子云松重刻其时文余覆阅之益信文之于人
譬诸草木枝叶必类本也君治法不愧古循吏士民诚
服独所至必见恶于长官元孚思用其文学以广教思
涉月而有变欲少从容山水閒而疾困之不可谓非所
遇之穷也然余戒为时人作序四十馀年至君之文则
不请而有言览是编者可慨然想见其为人矣
 青要集序
青要山在新安东北隅涧樵吕公读书其中因以名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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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公之子耀曾余同年友也而公尤善余属序其诗有
年所矣余夙有戒屡固辞焉公将归谓余日子之戒苦
众人之扰扰耳吾两人皆衰老姑序以慰吾心而出之
于身后若何公至家三日而殁其孙肃高来告丧在途
有遗命谆谆及此耀曾以书速至再三余卒卒无馀閒
又念志公之墓己及公诗无为复序也雍正八年十有
一月朔后三日夜过中梦公持青要集刻本手翻余夙
所心惬使更视之坐移时作而日兹为永诀矣俄而若
将远行公使人来赆觉而公之音容凄然在吾目也呜
呼岂公既殁而犹拳拳于此乎抑余负诺责心有歉焉
乃周官之所谓思梦乎公之灵果在天壤所不可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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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此知力所不给不宜漫应以病吾心而古贤之无宿
诺惟其始之严且确也公诗格调不袭宋以后吟咏性
情即境指事恻恻感人实得古者诗教之本义乃备叙
始末俾耀曾以告公墓而毋刋布焉是乃公与余之成
言也
  廌青山人诗序
苞童时侍先君子与钱饮光杜于皇诸先生以诗相唱
和慕其铿锵欲窃效焉先君子戒曰毋以为也是虽小
道然其本于性质别于遭遇而达以学诵者非尽志以
终世不能企其成及其成也则高下浅深纯驳各肖其
人而不可以相易岂惟陶谢李杜峣然于古昔者哉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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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所及见宗老涂山及钱杜诸公千里之外或口诵其
诗而可知作者必某也外此则此人之诗可以为彼以
遍于人人虽合堂同席分韵联句掩其姓字即不辨其
谁何漫为不知何人之诗而耗少壮有用之心力非躬
自薄乎苞用是遂绝意于诗而自糊口四方历吴越齐
鲁以至都下海内以诗自鸣者多聚焉就其能者或偏
得古人之气韵苦模其格调视众人亦若有异焉然杂
置其伦辈中亦莫辨为谁何其门户可别者仅两三人
至晚岁乃得廌青廌青山人也余往来京师四十馀年
未有道其诗与名字者盖余方混混尘俗中所见多衣
冠驰骛之士而廌青匿迹于穷山其声光自莫由而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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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乾隆二年杪冬余自
武英殿出居西华门隅子侄辈多称东村石君之诗东
村以诗投果萧洒无世俗人语遂因东村以得廌青其
后廌青以诗来不待终篇而知非他人作也又二年或
锓其诗于版乞言于余东村之门人闻之亦刻其山居
诗二十首东村一旦悉焚平生所作誓不更为而谋去
家以从廌青于山中噫廌青非山人也其家世勋旧方
圣祖仁皇帝西征泽旺尝自请赴绝塞开垦以给屯军
在军中踰年莫有知者遂归绝人事闭关于盘山盖天
实限以诗人之遭遇而使之尽志于斯术也东村齿未
艾其子仕进方得路而欲从廌青于山中且焚诗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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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与先君子所以戒苞者似有合焉其志可量也哉
  王巽功诗说序
易春秋而外经之难治者莫如诗礼各有所指之事书
之事可知也人可知也世可知也诗则事之有徵及辞
意显而可辨者无几而得其人与世者尤稀学者惟就
其辞以意逆之故其说终古而不可一必欲得其事必
欲得其人必欲得其世而附会以成之者小序也自朱
子以理为衡辨而斥之然后诗之大体有可稽寻然以
恶序说之深或并其犹可以通者而斥之或于诗之辞
意可以两行者而一断之故自是以后学者虽知序说
之非而于朱子之说亦尚有不能惬者语日三代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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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一士之知也盖圣人之经之难治也亦若此已矣泾
阳王巽功以诗说国风示余其所疑于序说之可存与
朱子之说之未尽者同余者十六七焉其自为说同余
者十二三焉余尝谓经者天地之心说之而当必合于
人心之不言而同然者用此嘉巽功之笃学而又自喜
用心之不谬也然吾闻君子之为学也至于辨之明思
之审以致于理之一然后合于人心之不言而同然者
若夫朋友讲习之初必彼此互异抵隙攻瑕相薄相持
而后真是出焉故朱子于志合道同之友如南轩伯恭
往复论辨龃龉者十七八若好人之同乎己则介甫之
所以自蔽也余之说既多与巽功同恐不足以益巽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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巽功其更求异己者而与之讲议可也巽功将更定其
书之体例而索序于余乃为述古人共学之义俾知其
难毋好同而恶异以致于理之一而余亦得因之以自
镜焉
  岩镇曹氏女妇贞烈传序
歙县曹晋袁传其高曾以下远近宗妇贞烈者四十有
五人曹氏之女许嫁而守贞终世为嫠遭变而死义者
十有三人余观妇人以节完者六经所著卫共姜纪叔
姬两人而已盖自周以前妇人不以改适为非男子亦
不以再嫁者为耻齐桓怒少姬未绝之也而蔡人嫁之
却犨求婚鲁人为夺施氏妇公侯卿族如此则他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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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李斯颂秦始有有子而嫁倍死不贞妻为逃嫁子不
得母之文盖前此非教禁之所及也尝考正史及天下
郡县志妇人守节死义者秦周前可指计自汉及唐亦
寥寥焉北宋以降则悉数之不可更仆矣盖夫妇之义
至程子然后大明前此以范文正公之贤犹推国恩于
朱氏而程子则以娶其子妇者为其孙之仇其论娶失
节之妇也以为己亦失节而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之言
则村农市儿皆耳熟焉自是以后为男子者率以妇人
之失节为羞而憎且贱之此妇人之所以自矜奋与呜
呼自秦皇帝设禁令历代守之而所化尚希程子一言
乃震动乎宇宙而有关于百世以下之人纪若此此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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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程朱立言之功所以与天地参而直承乎尧舜汤文
之统与黔越有猺民焉女子许嫁则去其家而适野有
身然后归匪是则父母不收夫家不迎也岂其性殊与
亦习所蔽耳使严申国禁而开以圣贤之教安知其不
可终革乎吾因晋袁所述有感于古今礼俗之变其发
有端其成有渐而备论之如此又以见晋袁之为此亦
将有辅于世教而非徒为曹氏之光荣也
  李穆堂文集序
余与穆堂始相见即相与议所处康熙庚寅杪冬穆堂
以庶吉士觐省归里道长干停船过余余时以老母衰
病不敢远行而守士吏及族姻皆谓误殿试期至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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惧物议穆堂独正议以排之余因谓穆堂子必大为世
用不及今肆力于学则无其时矣逾年而余以南山集
牵连兼罹宗祸荷
先帝赦除召入
内廷编校而穆堂宦益达各以职事拘缀惟一见于故
相国安溪李公所及
先帝登遐穆堂自北河入临朝夕聚丧次始知其学益
老识益坚气益厉而可任公卿之位无何果起家为吏
部侍郎巡漕运开府粤西总督直隶不通问者复四三
年其后穆堂亦挂吏议荷
圣上赦除典司别馆编校暇日过从出其已刻散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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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余则已数十万言矣又踰年总其前后所作别为三
集各五十卷而属序其正集其考辨之文贯穿经史而
能决前人之所疑章奏之文则凿然有当于实用记序
书传状志表诔因事设辞必有槩于义理使览者有所
感兴而考镜焉其平生所志及已见于设施者即是编
以求之抑可以得其崖略矣穆堂自始进即得显仕出
入中外近二十年任重而事殷其于诵数讲习宜未暇
遑而竟能以文章振发于世岂非其材有兼人者与余
终世未尝一日离文墨而智浅力分其于诸经虽粗见
其樊未有若古人之言而无弃者而文章之境亦心知
而力弗能践焉观穆堂所编未尝不踌躇满志而又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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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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