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在长安之西八千里,本汉西羌之地也。其种落莫知所出也,或云南凉秃发利鹿孤之后也。利鹿孤有子曰樊尼,及利鹿孤卒,樊尼尚幼,弟傉檀嗣位,以樊尼为安西将军。后魏神瑞元年,傉檀为西秦乞佛炽盘所灭,樊尼招集余众,以投沮渠蒙逊,蒙逊以为临松太守。及蒙逊灭,樊尼乃率众西奔,济黄河,逾积石,于羌中建国,开地千里。樊尼威惠夙著,为群羌所怀,皆抚以恩信,归之如市。遂改姓为窣勃野,以秃发为国号,语讹谓之吐蕃,其后子孙繁昌,又侵伐不息,土宇渐广。历周及隋,犹隔诸羌,未通于中国。
其国人号其王为赞普,相为大论、小论,以统理国事。无文字,刻木结绳为约。虽有官,不常厥职,临时统领。征兵用金箭,寇至举烽燧,百里一亭。用刑严峻,小罪剜眼鼻,或皮鞭鞭之,但随喜怒而无常科。囚人于地牢,深数丈,二三年方出之。宴异国宾客,必驱牦牛,令客自射牲以供馔。与其臣下一年一小盟,刑羊狗猕猴,先折其足而杀之,继裂其肠而屠之。令巫者告于天地山川日月星辰之神云:「若心迁变,怀奸反覆,神明鉴之,同于羊狗。」三年一大盟,夜于坛墠之上与众陈设肴馔,杀犬马牛驴以为牲,咒曰:「尔等咸须同心戮力,共保我家,惟天神地祇,共知尔志。有负此盟,使尔身体屠裂,同于此牲。」
其地气候大寒,不生粳稻,有青稞麦、袅豆、小麦、乔麦。畜多牦牛猪犬羊马。又有天鼠,状如雀鼠,其大如猫,皮可为裘。又多金银铜锡。其人或随畜牧而不常厥居,然颇有城郭。其国都城号为逻些城。屋皆平头,高者至数十尺。贵人处于大毡帐,名为拂庐。寝处污秽,绝不栉沐。接手饮酒,以毡为盘,撚鋋为碗,实以羹酪,并而食之。多事羱羝之神,人信巫觋。不知节候,麦熟为岁首。围棋陆博,吹蠡鸣鼓为戏,弓剑不离身。重壮贱老,母拜于子,子倨于父,出入皆少者在前,老者居其后。军令严肃,每战,前队皆死,后队方进。重兵死,恶病终。累代战没,以为甲门。临阵败北者,悬狐尾于其首,表其似狐之怯,稠人广众,必以徇焉,其俗耻之,以为次死。拜必两手据地,作狗吠之声,以身再揖而止。居父母丧,截发,青黛涂面,衣服皆黑,既葬即吉。其赞普死,以人殉葬,衣服珍玩及尝所乘马弓剑之类,皆悉埋之。仍于墓上起大室,立土堆,插杂木为祠祭之所。
贞观八年,其赞普弃宗弄赞始遣使朝贡。弄赞弱冠嗣位,性骁武,多英略,其邻国羊同及诸羌并宾伏之。太宗遣行人冯德遐往抚慰之。见德遐,大悦。闻突厥及吐谷浑皆尚公主,乃遣使随德遐入朝,多赍金宝,奉表求婚,太宗未之许。使者既返,言于弄赞曰:「初至大国,待我甚厚,许嫁公主。会吐谷浑王入朝,有相离间,由是礼薄,遂不许嫁。」弄赞遂与羊同连,发兵以击吐谷浑。吐谷浑不能支,遁于青海之上,以避其锋。其国人畜并为吐蕃所掠。于是进兵攻破党项及白兰诸羌,率其众二十余万,顿于松州西境。遣使贡金帛,云来迎公主。又谓其属曰:「若大国不嫁公主与我,即当入寇。」遂进攻松州,都督韩威轻骑觇贼,反为所败,边人大扰。太宗遣吏部尚书侯君集为当弥道行营大总管,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为白兰道行军总管,左武卫将军牛进达为阔水道行军总管,右领军将军刘兰为洮河道行军总管,率步骑五万以击之。进达先锋自松州夜袭其营,斩千余级。弄赞大惧,引兵而退,遣使谢罪。因复请婚,太宗许之。弄赞乃遣其相禄东赞致礼,献金五千两,自余宝玩数百事。
贞观十五年,太宗以文成公主妻之,令礼部尚书、江夏郡王道宗主婚,持节送公主于吐蕃。弄赞率其部兵次柏海,亲迎于河源。见道宗,执子婿之礼甚恭。既而叹大国服饰礼仪之美,俯仰有愧沮之色。及与公主归国,谓所亲曰:「我父祖未有通婚上国者,今我得尚大唐公主,为幸实多。当为公主筑一城,以誇示后代。」遂筑城邑,立栋宇以居处焉。公主恶其人赭面,弄赞令国中权且罢之,自亦释毡裘,袭纨绮,渐慕华风。仍遣酋豪子弟,请入国学以习《诗》、《书》。又请中国识文之人典其表疏。
太宗伐辽东还,遣禄东赞来贺。奉表曰:「圣天子平定四方,日月所照之国,并为臣妾,而高丽恃远,阙于臣礼。天子自领百万,度辽致讨,隳城陷阵,指日凯旋。夷狄才闻陛下发驾,少进之间,已闻归国。雁飞迅越,不及陛下速疾。奴忝预子婿,喜百常夷。夫鹅,犹雁也,故作金鹅奉献。」其鹅黄金铸成,其高七尺,中可实酒三斛。
二十二年,右卫率府长史王玄策使往西域,为中天竺所掠。吐蕃发精兵与玄策击天竺,大破之,遣使来献捷。
高宗嗣位,授弄赞为驸马都尉,封西海郡王,赐物二千段。弄赞因致书于司徒长孙无忌等云:「天子初即位,若臣下有不忠之心者,当勒兵以赴国除讨。」并献金银珠宝十五种,请置太宗灵座之前。高宗嘉之,进封为宾王,赐杂彩三千段。因请蚕种及造酒、碾、硙、纸、墨之匠,并许焉。乃刊石像其形,列昭陵玄阙之下。
永徽元年,弄赞卒。高宗为之举哀,遣右武候将军鲜于臣济持节赍玺书吊祭。弄赞子早死,其孙继立,复号赞普,时年幼,国事皆委禄东赞。禄东姓MS氏,虽不识文记,而性明毅严重,讲兵训师,雅有节制,吐蕃之并诸羌,雄霸本土,多其谋也。
初,太宗既许降文成公主,赞普使禄东赞来迎,召见顾问,进对合旨,太宗礼之,有异诸蕃,乃拜禄东赞为右卫大将军,又以琅邪长公主外孙女段氏妻之。禄东赞辞曰:「臣本国有妇,父母所聘,情不忍乖。且赞普未谒公主,陪臣安敢辄娶。」太宗嘉之,欲抚以厚恩,虽奇其答而不遂其请。禄东赞有子五人:长曰赞悉若,早死;次钦陵,次赞婆,次悉多干,次勃论。及东赞死,钦陵兄弟复专其国。
后与吐谷浑不和,龙朔、麟德中递相表奏,各论曲直,国家依违,未为与夺。吐蕃怨怒,遂率兵以击吐谷浑。吐谷浑大败,河源王慕容诺曷钵及弘化公主脱身走投凉州,遣使告急。
咸亨元年四月,诏以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为逻婆道行军大总管,左卫员外大将军阿史那道真、右卫将军郭待封为副,率众十余万以讨之。军至大非川,为吐蕃大将论钦陵所败,仁贵等并坐除名。吐谷浑全国尽没,唯慕容诺曷钵及其亲信数千帐来内属,仍徙于灵州。自是吐蕃连岁寇边,当、悉等州诸羌尽降之。
上元三年,进寇鄯、廓等州,杀掠人吏,高宗命尚书左仆射刘仁轨往洮河军镇守以御之。仪凤三年,又命中书令李敬玄兼鄯州都督,往代仁轨于洮河镇守。仍召募关内、河东及诸州骁勇,以为猛士,不简色役。亦有尝任文武官者召入殿庭赐宴,遣往击之。又令益州长史李孝逸、巂州都督拓王奉等发剑南、山南兵募以防御之。其年秋,敬玄与工部尚书刘审礼,率兵与吐蕃战于青海。官军败积,审礼没于阵,敬玄按军不敢救。俄而收军却出,顿于承风岭,阻泥沟不能动,贼屯于高冈以压之。偏将左领军员外将军黑齿常之率敢死之士五百人,夜斫贼营,贼遂溃乱,自相蹂践,死者三百余人。敬玄遂拥众鄯州,坐改为衡州刺史。往剑南兵募,于茂州之西南筑安戎城以压其境。俄有生羌为吐蕃乡导,攻陷其城,遂引兵守之。时吐蕃尽收羊同、党项及诸羌之地,东与凉、松、茂、巂等州相接,南至婆罗门,西又攻陷龟兹、疏勒等四镇,北抵突厥,地方万馀里,自汉、魏已来,西戎之盛,未之有也。
高宗闻审礼等败没,召侍臣问绥御之策,中书舍人郭正一曰:「吐蕃作梗,年岁已深,命将兴师,相继不绝。空劳士马,虚费粮储,近讨则徒损兵威,深入则未穷巢穴,望少发兵募,且遣备边,明烽堠,勿令侵抄。使国用丰足,人心叶同,宽之数年,可一举而灭。」给事中刘齐贤、皇甫文亮等皆言严守之便。寻而黑齿常之破吐蕃大将赞婆及素和贵于良非川,杀获二千余级,吐蕃遂引退。诏以常之为河源军使以镇御之。
仪凤四年,赞普卒,其子器弩悉弄嗣位,复号赞普,时年八岁,国政复委于钦陵。遣其大臣论寒调傍来告丧。且请和。高宗遣郎将宋令文入蕃会葬。永隆元年,文成公主薨,高宗又遣使吊祭之。
则天临朝,命文昌右相韦待价为安息道大总管,安西大都护阎温古为副。永昌元年,率兵往征吐蕃,迟留不进,待价坐流浦州,温古处斩。待价素无统御之才,遂狼狈失据,士卒饥馑,皆转死沟壑。明年,又命文昌右相岑长倩为武威道行军大总管以讨吐蕃,中路退还,军竟不行。如意元年,吐蕃大首领曷苏率其所属并贵川部落请降,则天令右玉钤卫大将军张玄遇率精卒二万充安抚使以纳之。师次大渡水,曷苏事泄,为本国所擒,又有大首领昝捶率羌蛮部落八千余人诣玄遇内附。玄遇以其部落置叶川州,以昝捶为刺史。仍于大度西山勒石纪功而还。长寿元年,武威军总管王孝杰大破吐蕃之众,克复龟兹、于阗、疏勒、碎叶等四镇,乃于龟兹置安西都护府,发兵以镇守之。万岁登封元年,孝杰复为肃边道大总管,率副总管娄师德与吐蕃将论钦陵、赞婆战于素罗汗山。官军败绩,李杰坐免官。万岁通天元年,吐蕃四万众奄至凉州城下,都督许钦明初不之觉,轻出按部,遂遇贼,拒战久之,力屈为贼所杀。时吐蕃又遣使请和,则天将许之;论钦陵乃请去安西四镇兵,仍索分十姓之地,则天竟不许之。
吐蕃自论钦陵兄弟专统兵马,钦陵每居中用事,诸弟分据方面,赞婆则专在东境,与中国为邻,三十余年,常为边患。其兄弟皆有才略,诸蕃惮之。
圣历二年,其赞普器弩悉弄年渐长,乃与其大臣论岩等密图之。时钦陵在外,赞普乃佯言将猎,召兵执钦陵亲党二千余人,杀之。发使召钦陵、赞婆等,钦陵举兵不受召,赞普自帅众讨之,钦陵未战而溃,遂自杀,其亲信左右同日自杀者百余人。赞婆率所部千余人及其兄子莽布支等来降,则天遣羽林飞骑郊外迎之,授赞婆辅国大将军、行右卫大将军,封归德郡王,优赐甚厚,仍令领其部兵于洪源谷讨击。寻卒,赠特进、安西大都护。
久视元年,吐蕃又遣其将趋莽布支寇凉州,围逼昌松县。陇右诸军州大使唐休璟与莽布支战于洪源谷,斩其副将二人,获首二千五百级。长安二年,赞普率众万余人寇悉州,都督陈大慈与贼凡四战,皆破之,斩首千余级。于是吐蕃遣使论弥萨等入朝请求和,则天宴之于麟德殿,奏百戏于殿庭。论弥萨曰:「臣生于边荒,由来不识中国音乐,乞放臣亲观。」则天许之。于是论弥萨等相视笑忭拜谢曰:「臣自归投圣朝,前后礼数优渥,又得亲观奇乐,一生所未见。自顾微琐,何以仰答天恩,区区褊心,唯愿大家万岁。」明年,又遣使献马千匹、金二千两以求婚,则天许之。
时吐蕃南境属国泥婆罗门等皆叛,赞普自往讨之,卒于军中。诸子争立,久之,国人立器弩悉弄之子弃隶蹜赞为赞普,时年七岁。中宗神龙元年,吐蕃使来告丧,中宗为之举哀,废朝一日。俄而赞普之祖母遣其大臣悉薰然来献方物,为其孙请婚,中宗以所养雍王守礼女为金城公主许嫁之。自是频岁贡献。景龙三年十一月,又遣其大臣尚赞吐等来迎女,中宗宴之于苑内球场,命驸马都尉杨慎交与吐蕃使打球,中宗率侍臣观之。四年正月,制曰:
圣人布化,用百姓为心;王者垂仁,以八荒无外。故能光宅遐迩,裁成品物。由是隆周理历,恢柔远之图;强汉乘时,建和亲之议。斯盖宇长策,经邦茂范。朕受命上灵,克纂洪业,庶几前烈,永致和平。眷彼吐蕃,僻在西服,皇运之始,早申朝贡。太宗文武圣皇帝德侔覆载,情深亿兆,思偃兵甲,遂通姻好,数十年间,一方清净。自文成公主化往,其国因多变革。我之边隅,亟兴师旅,彼之蕃落,颇闻雕弊。顷者赞普及祖母可敦、酋长等,屡披诚款,积有岁时,思托旧亲,请崇新好。金城公主,朕之少女,岂不钟念,但为人父母,志息黎元,若允乃诚祈,更敦和好,则边土宁晏,兵役服息。遂割深慈,为国大计,筑兹外馆,聿膺嘉礼,降彼吐蕃赞普,即以今月进发,朕想自送于郊外。
中宗召侍中纪处讷谓曰:「昔文成公主出降,则江夏王送之。卿雅识蕃情,有安边之略,可为朕充吐蕃使也。」处讷拜谢,既而以不练边事固辞。上又令中书侍郎赵彦昭充使。彦昭以既充外使,恐失其权宠,殊不悦。司农卿赵履温私谓之曰:「公国之宰辅,而为一介之使,不亦鄙乎?」彦昭曰:「然计将安出?」履温因阴托安乐公主密奏留之。于是以左卫大将军杨矩使焉。其月,帝幸始平县以送公主,设帐殿于百顷泊侧,引王公宰相及吐蕃使入宴,中坐酒阑,命吐蕃使进前,谕以公主孩幼,割慈远嫁之旨,上悲泣歔欷久之。因命从臣赋诗饯别,曲赦始平县大辟罪已下,百姓给复一年,改始平县为金城县,又改其地为凤池乡怆别里。公主既至吐蕃,别筑一城以居之。
睿宗即位,摄监察御史李知古上言:「姚州诸蛮,先属吐蕃,请发兵击之。」遂令知古征剑南兵募往经略之。蛮酋傍名乃引吐蕃攻知古,杀之,仍断其尸以祭天。时张玄表为安西都护,又与吐蕃比境,互相攻掠,吐蕃内虽怨怒,外敦和好。时杨矩为鄯州都督,吐蕃遣使厚遗之,因请河西九曲之地以为金城公主汤沐之所,矩遂奏与之。吐蕃既得九曲,其地肥良,堪顿兵畜牧,又与唐境接近,自是复叛,始率兵入寇。
开元二年秋,吐蕃大将闉达焉、乞力徐等率众十余万寇临洮军,又进寇兰、渭等州,掠监牧羊马而去。杨矩悔惧,饮药而死。玄宗令摄左羽林将军薛讷及太仆少卿王晙率兵邀击之。仍下诏将大举亲征,召募将士,克期进发。俄而晙等与贼相遇于渭源之武阶驿,前军王海宾力战死之,晙等率兵而进,大破吐蕃之众,杀数万人,尽收复所掠羊马。贼余党奔北,相枕藉而死,洮水为之不流。上遂罢亲征,命紫微舍人倪若水往按军实,仍吊祭王海宾而还。吐蕃遣其大臣宗俄因子至洮河祭其死亡之士,仍款塞请和,不上许之。自是连年犯边,郭知运、王君相次为河西节度使以捍之。
吐蕃既自恃兵强,每通表疏,求敌国之礼,言词悖慢,上甚怒之。及封禅礼毕,中书令张说奏言:「吐蕃丑逆,诚负万诛,然又事征讨,实为劳弊。且十数年甘、凉、河、鄯征发不息,纵令属胜,亦不能补。闻其悔过请和,惟陛下遣使。许其稽颡内属,以息边境,则苍生幸甚。」上曰:「待吾与王君筹之。」说出,谓源乾曜曰:「君勇而无谋,常思侥幸,两国和好,何以为劳?若入陈谋,则吾计不遂矣。」寻而君入朝奏事,遂请率兵深入以讨之。
十五年正月,君率兵破吐蕃于青海之西,虏其辎重及羊马而还。先是,吐蕃大将悉诺逻率众入攻大斗谷,又移攻甘州,焚烧市里。君畏其锋,不敢出战。会大雪,贼冻死者甚众,遂取积石军西路而还。君先令人潜入贼境,于其归路烧草。悉诺逻军还至大非山,将士息甲牧马,而野草皆尽,马死过半。君与秦州都督张景顺等率众袭其后,入至青海之西,时海水冰合,将士并乘冰而渡。会悉诺逻已渡大非川,辎重及疲兵尚在青海之侧,君纵兵俘之而还。其年九月,吐蕃大将悉诺逻恭禄及烛龙莽布支攻陷瓜州城,执刺史田元献及王君之父寿,尽取城中军资及仓粮,仍毁其城而去。又进攻玉门军及常乐县,县令贾师顺婴城固守,凡八十日,贼遂引退。俄而王君为回纥余党所杀,乃命兵部尚书萧嵩为河西节度使,以建康军使、左金吾将军张守圭为瓜州刺史,修筑州城,招辑百姓,令其复业。时悉诺逻恭禄威名甚振,萧嵩乃纵反间于吐蕃,云其与中国潜通,赞普遂召而诛之。
明年秋,吐蕃大将悉末朗复率众攻瓜州,守圭出兵击走之。陇右节度使、鄯州都督张忠亮引兵至青海西南渴波谷,与吐蕃接战,大破之。俄而积石、莫门两军兵马总至,与忠亮合势追讨,破其大莫门城,生擒千余人,获马一千匹、牦牛五百头,器仗衣资甚众,又焚其骆驼桥而还。八月,萧嵩又遣副将杜宾客率弩手四千人与吐蕃战于祁连城下,自辰至暮,散而复合,贼徒大溃,临阵斩其副将一人。贼败,散走投山,哭声四合。初,上闻吐蕃重来入寇,谓侍臣曰:「吐蕃骄暴。恃力而来,朕今按地图。审利害,亲指授将帅,破之必矣!」数日而露布至。
十七年,朔方大总管信安王祎又率兵赴陇右,拔其石堡城,斩首四百余级,生擒二百余口,遂于石堡城置振武军,仍献其俘囚于太庙。于是吐蕃频遣使请和,忠王友皇甫惟明因奏事面陈通和之便。上曰:「吐蕃赞普往年尝与朕书,悖慢无礼,朕意欲讨之,何得和也!」惟明曰:「开元之初,赞普幼稚,岂能如此。必是在边军将务邀一时之功,伪作此书,激怒陛下。两国既斗,兴师动众,因利乘便,公行隐盗,伪作功状,以希勋爵,所损钜万,何益国家!今河西、陇右,百姓疲竭,事皆由此。若陛下遣使往视金城公主,因与赞普面约通和,令其稽颡称臣,永息边境,此永代安人之道也。」上然其言,因令惟明及内侍张元方充使往问吐蕃。惟明、元方等至吐蕃,既见赞普及公主,具宣上意。赞普等欣然请和,尽出贞观以来前后敕书以示惟明等,令其重臣名悉猎随惟明等入朝,上表曰:
外甥是先皇帝舅宿亲,又蒙降金城公主,遂和同为一家,天下百姓,普皆安乐。中间为张玄表、李知古等东西两处先动兵马,侵抄吐蕃,边将所以互相征讨,迄至今日,遂成衅隙。外甥以先代文成公主、今金城公主之故,深识尊卑,岂敢失礼!又缘年小,枉被边将谗拘斗乱,令舅致怪。伏乞垂察追留,死将万足。前数度使人入朝,皆被边将不许,所以不敢自奏。去冬公主遣使人娄众失若将状专往,蒙降使看公主来,外甥不胜喜荷。谨遣谕名悉猎及副使押衙将军浪些纥夜悉猎入朝,奏取进止。两国事意,悉猎所知。外甥蕃中已处分边将,不许抄掠,若有汉人来投,便令却送。伏望皇帝舅远察赤心,许依旧好,长令百姓快乐。如蒙圣恩,千年万岁,外甥终不敢先违盟誓。谨奉金胡瓶一、金盘一、金碗一、马脑杯一、零羊衫段一,谨充微国之礼。
金城公主又别进金鸭盘盏杂器物等。十八年十月,名悉猎等至京师,上御宣政殿,列羽林仗以见之。悉猎颇晓书记,先曾迎金城公主至长安,当时朝廷皆称其才辩。及是上引入内宴,与语,甚礼之。赐紫袍金带及鱼袋,并时服、缯彩、银盘、胡瓶,仍于别馆供拟甚厚。悉猎受袍带器物而却进鱼袋,辞曰:「本国无此章服,不敢当殊异之赏。」上嘉而许之。诏御史大夫崔琳充使报聘。仍于赤岭各竖分界之碑,约以更不相侵。
时吐蕃使奏云:「公主请《毛诗》、《礼记》、《左传》《文选》各一部。」制令秘书省写与之。正字于休烈上疏请曰:
臣闻戎狄,国之寇也;经籍,国之典也。戎之生心,不可以无备;典有恒制,不可以假人。《传》曰:「裔不谋夏,夷不乱华。」所以格其非心,在乎有备无患。昔东平王入朝求《史记》、诸子,汉帝不与。盖以《史记》多兵谋,诸子杂诡术。夫以东平,汉之懿戚,尚不欲示征战之书,今西戎,国之寇雠,岂可贻经典之事!
且臣闻吐蕃之性,剽悍果决,敏情持锐,善学不回。若达于书,必能知战。深于《诗》,则知武夫有师干之试;深于《礼》,则知月令有兴废之兵;深于《传》,则知用师多诡诈之计;深于《文》,则知往来有书檄之制。何异借寇兵而资盗粮也!
臣闻鲁秉周礼,齐不加兵;吴获乘车,楚疲奔命。一以守典存国,一以丧法危邦,可取鉴也。且公主下嫁从人,远适异国,合慕夷礼,返求良书,愚臣料之,恐非公主本意也。虑有奔北之类,劝教于中。若陛下虑失蕃情,以备国信,必不得已,请去《春秋》。当周德既衰,诸侯强盛,礼乐自出,战伐交兴,情伪于是乎生,变诈于是乎起,则有以臣召君之事,取威定霸之名。若与此书,国之患也。《传》曰:「于奚请曲县鞶缨,仲尼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惟名与器,不可假人。』」狄固贪婪,贵货易土,正可锡之锦绮,厚以玉帛,何必率从其求,以资其智!臣忝叨列位,职刊秘籍,实痛经典,弃在戎夷。昧死上闻,惟陛下深察。
疏奏不省。二十一年,又制工部尚书李皓往聘吐蕃。每唐使入境,所在盛陈甲兵及骑马,以矜其精锐。二十二年,遣将军李佺于赤岭与吐蕃分界立碑。二十四年正月,吐蕃遣使贡方物金银器玩数百事,皆形制奇异。上令列于提象门外,以示百僚。
其年,吐蕃西击勃律,遣使来告急。上使报吐蕃,令其罢兵。吐蕃不受诏,遂攻破勃律国,上甚怒之。时散骑常侍崔希逸为河西节度使,于凉州镇守。时吐蕃与汉树栅为界,置守捉使。希逸谓吐蕃将乞力徐曰:「两国和好,何须守捉,妨人耕种。请皆罢之,以成一家岂不善也?」乞力徐报曰:「常侍忠厚,必是诚言。但恐朝廷未必皆相信任。万一有人交拘,掩吾不备,后悔无益也。」希逸固请之,遂发使与乞力徐杀白狗为盟,各去守备。于是吐蕃畜牧被野。俄而希逸傔人孙诲入朝奏事,诲欲自邀其功,因奏言「吐蕃无备,若发兵掩之,必克捷。」上使内给事赵惠琮与孙诲驰往观察事宜。惠琮等至凉州,遂矫诏令希逸掩袭之,希逸不得已而从之,大破吐蕃于青海之上,杀获甚众,乞力徐轻身遁逸。惠琮、孙诲皆加厚赏,吐蕃自是复绝朝贡。希逸以失信怏怏,在军不得志。俄迁为河南尹,行至京师,与赵惠琮俱见白狗为祟,相次而死。孙诲亦以罪被戮。诏以岐州刺史萧炅为户部侍郎判凉州事,代希逸为河西节度使;鄯州都督杜希望为陇右节度使;太仆卿王昊为益州长史、剑南节度使,分道经略,以讨吐蕃。仍令毁其分界之碑。
二十六年四月,杜希望率众攻吐蕃新城,拔之。以其城为威武军,发兵一千以镇之。其年七月,希望又从鄯州发兵夺吐蕃河桥,于河左筑盐泉城。吐蕃将兵三万人以拒官军,希望引众击破之,因于盐泉城置镇西军。时王昊又率剑南兵募攻其安戎城。先于安戎城左右筑两城,以为攻拒之所,顿兵于蓬婆岭下,运剑南道资粮以守之。其年九月,吐蕃悉锐以救安戎城,官军大败,两城并为贼所陷,昊脱身走免,将士已下数万人及军粮资仗等并没于贼。昊坐左迁括州刺史。初,昊之在军,谬赏其子钱帛万计,并擅与紫袍等,所费钜万,坐是寻又重贬为端州高要尉而死。
二十七年七月,吐蕃又寇白草、安人等军,敕临洮、朔方等军分兵救援。时吐蕃于中路屯兵,断临洮军之路。白水军守捉使高柬于拒守连旬,俄而贼退,萧炅遣偏将掩其后,击破之。王昊既败之后,诏以华州刺史张宥为益州长史、剑南防御使,主客员外郎章仇兼琼为益州司马、防御副使。宥既文吏,素无攻战之策,兼琼遂专其戎事。俄而兼琼入奏,盛陈攻取安戎之策。上甚悦,徙张宥为光禄卿,拔兼琼令知益州长史事,代张宥节度,仍为之亲画取城之计。
二十八年春,兼琼密与安戎城中吐蕃翟都局及维州别驾董承宴等通谋。都局等遂翻城归款,因引官军入城,尽杀吐蕃将士,使监察御史许远率兵镇守。上闻之,甚悦。中书令李林甫等上表曰:「伏以吐蕃此城,正当冲要,凭险自固,恃以窥边。积年以来,蚁聚为患,纵有百万之众,难以施功。陛下亲纡秘策,不兴师旅,顷令中使李思敬晓喻羌族,莫不怀恩,翻然改图,自相谋陷。神算运于不测,睿略通于未然,累载逋诛,一朝荡灭。又臣等今日奏事,陛下从容问臣等曰:『卿等但看四夷不久当渐摧丧。』德音才降,遽闻戎捷,则知圣与天合,应如响至,前古以来,所未有也。请宣示百僚,编诸史策。」手制答曰:「此城仪凤年中羌引吐蕃,遂被固守,岁月既久,攻伐亦多。其地险阻,非力所制。朝廷群议,不合取之。朕以小蕃无知,事须处置,授以奇计,所以行之,获彼戎心,归我城守,有足为慰也。」其年十月,吐蕃又引众寇安戎城及维州,章仇兼琼遣裨将率众御之,仍发关中彍骑以救援焉。时属凝寒,贼久之自引退。诏改安戎城为平戎城。
二十九年春,金城公主薨,吐蕃遣使来告哀,仍请和,上不许之。使到数月后,始为公主举哀于光顺门外,辍朝三日。六月,吐蕃四十万攻承风堡,至河源军,西入长宁桥,至安仁军,浑崖峰骑将盛希液以众五千攻而破之。十二月,吐蕃又袭石堡城,节度使盖嘉运不能守,玄宗愤之。天宝初,令皇甫惟明、王忠嗣为陇右节度,皆不能克。七载,以哥舒翰为陇右节度使,攻而拔之,改石堡城为神武军。
天宝十四载,赞普乞黎苏笼猎赞死,大臣立其子婆悉笼猎赞为主,复为赞普。玄宗遣京兆少尹崔光远兼御史中丞,持节赍国信册命吊祭之。及还,而安禄山已窃据洛阳,以河、陇兵募令哥舒翰为将,屯潼关。
昔秦以陇山已西为陇西郡。汉怀匈奴于河右,置姑臧、张掖、酒泉、伊吾等郡;又于碛外置西域都护,控引胡国;又分陇西为金城、西平等郡,杂以氐、羌居之。历代丧乱,不为贤豪所据,则为远夷侵废;迨千年矣。武德初。薛仁杲奄有陇上之地,至于河虏。李敷尽有凉州之域,通于碛外。贞观中,李靖破吐谷浑,侯君集平高昌,阿史那社尔开西域,置四镇。前王之所未伏,尽为臣妾,秦、汉之封域,得议其土境耶!于是岁调山东丁男为戍卒,缯帛为军资,有屯田以资糗粮,牧使以娩羊马。大军万人,小军千人,烽戍逻卒,万里相继,以却于强敌。陇右鄯州为节度。河西凉州为节度。安西、北庭亦置节度,关内则于灵州置朔方节度,又有受降城、单于都护庭为之籓卫。及潼关失守,河洛阻兵,于是尽征河陇、朔方之将镇兵入靖国难,谓之行营。曩时军营边州无备预矣。乾元之后,吐蕃乘我间隙,日蹙边城,或为虏掠伤杀,或转死沟壑。数年之后,凤翔之西,邠州之北,尽蕃戎之境,淹没者数十州。
肃宗元年建寅月甲辰,吐蕃遣使来朝请和,敕宰相郭子仪、萧华、裴遵庆等于中书设宴。将诣光宇寺为盟誓,使者云:蕃法盟誓,取三牲血歃之,无向佛寺之事,请明日须于鸿胪寺歃血,以申蕃戎之礼。从之。宝应元年六月,吐蕃使烛番、莽耳等二人贡方物入朝,乃于延英殿引见,劳赐各有差。而剑南西山又与吐蕃、氐、羌邻接,武德以来,开置州县,立军防,即汉之笮路,乾元之后,亦陷于吐蕃。宝庆二年三月,遣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李之芳、左庶子兼御史中丞崔伦使于吐蕃,至其境而留之。
广德元年九月,吐蕃寇陷泾州。十月,寇邠州,又陷奉天县。遣中书令郭子仪西御。吐蕃以吐谷浑、党项羌之众二十余万,自龙光度而东。郭子仪退军,车驾幸陜州,京师失守。降将高晖引吐蕃入上都城,与吐蕃大将马重英等立故邠王男广武王承宏为帝,立年号,大赦,署置官员,寻以司封崔瑰等为相。郭子仪退军南保商州,吐蕃居城十五日退,官军收上都,以郭子仪为留守。
初,车驾东幸,衣冠戚里尽南投荆襄及隐窜山谷,于是六军将士持兵剽劫,所在阻绝。郭子仪领部曲数百人及其妻子仆从南入牛心谷,驼马车牛数百两,子仪迟留,未知所适。行军判官、中书舍人王延昌、监察御史李萼谓子仪曰:「令公身为元帅,主上蒙尘于外,家国之事,一至于此。今吐蕃之势日逼,岂可怀安于谷中,何不南趋商州,渐赴行在。」子仪遽从之。延昌曰:「吐蕃知令公南行,必分兵来逼,若当大路,事即危矣。不如取玉山路而去,出其不意。」子仪又从之。延昌与李萼皆从子仪,子仪之队千余人,山路狭隘,连延百馀里,人不得驰。延昌与萼恐狭径被追,前后不相救,至倒回口,遂与子仪别行,逾绝涧,登七盘,趋于商州。先是,六军将张知节与麾下数百人自京城奔于商州,大掠避难朝官、士庶及居人资财鞍马,已有日矣。延昌与萼既至,说知节曰:「将军身掌禁兵,军败而不赴行在,又恣其下虏掠,何所归乎?今郭令公元帅也,已欲至洛南,将军若整顿士卒,喻以祸福,请令公来抚之,以图收长安,此则将军非常之功也。」知节大悦。其时诸军将臧希让、高升、彭体盈、李惟诜等数人,各有部曲,率其数十骑,相次而至,又从其计,皆相率为军,约不侵暴。延昌留于军中主约,萼以数骑往迎子仪,去洛南十馀里,及之,遂与子仪回至商州。诸将大喜,皆遵其约束。
吐蕃将入京师也,前光禄卿殷仲卿逃难而出,鞍马衣服尽为土贼所掠。仲卿至蓝田,纠合散兵及诸骁勇愿从者百余人,南保蓝田,以拒吐蕃,其众渐振,至于千人。子仪既至商州,未知仲卿之举,募人往探贼势。羽林将军长孙全绪请行,以二百骑隶之。又令太子宾客第五琦摄京兆尹,同收长安。全绪至韩公堆,昼则击鼓,广张旗帜,夜则多燃火,以疑吐蕃。仲卿探知官军,其势益壮。遂相为表里,以状闻于子仪。仲卿帅二百余骑游奕,直渡浐水。吐蕃惧,问百姓,百姓皆绐之曰:「郭令公自商州领众却收长安,大军不知其数。」贼以为然,遂抽军而还,余众尚在城。军将王抚及御史大夫王仲升顿兵自苑中入,椎鼓大呼,仲卿之师又入城,吐蕃皆奔走,乃收上都。郭子仪乘之,鼓行入长安,人心乃安。
吐蕃退至凤翔,节度孙志直闭门拒之,吐蕃围守数日。会镇西节度、兼御史中丞马璘领精骑千余自河西救杨志烈回,引兵入城。迟明,单骑持满,直冲贼众,左右愿从者百余骑。璘奋击大呼,贼徒披靡,无敢当者,贼疲而归。贼众恃其骁勇,翌日又逼城请战。璘披甲开悬门,贼乃抽退。皆曰:「此将不惜死不可当,且避之。」又复居原、会、成、渭之地。
十二月,乘舆还上都。二年五月,放李之芳还。九月,叛将仆射、大宁郡王仆固怀恩自灵武遣其党范志诚、任敷等引吐蕃、吐谷浑之众来犯王畿。十月,怀恩之众至邠州挑战,节度白孝德及副元帅先锋郭锋婴城拒之,以挫其锋。贼众遂逼奉天县西二十里为营,郭子仪屯于奉天,又按军不战。郭锋于邠州西三十里,令精骑二百五十人、步卒五十人斫怀恩营,破五千众,斩首千余级,生擒八十五人,降其大将四人,为五百匹。十一月,仆固怀恩引吐蕃之众退。
广德二年,河西节度杨志烈被围,守数年,以孤城无援,乃跳身西投甘州,凉州又陷于寇。
永泰元年三月,吐蕃请和,遣宰相元载、杜鸿渐等于兴唐寺与之盟而罢。秋九月,仆固怀恩诱吐蕃、回纥之众,南犯王畿。吐蕃大将尚结息赞磨、尚息东赞、尚野息及马重英率二十万众至奉天界,邠州节度使白孝德不能御,京城戒严。先是,朔方先锋兵马使浑日进、孙守亮屯军于奉天以拒之,于是诏追副元帅郭子仪于河中府领众赴援,屯于泾阳,诸将各屯守要害。初,吐蕃列营奉天,浑日进单骑冲之,骁骑二百人继进,冲突其营,左右击刺,贼徒惊骇,无不应弦而毙。日进挟一蕃将,跃马而归,蕃将奋身,失其撒饭一。日进之众,无中锋镝者,军中望而益振。明日,吐蕃悉众围之,日进命抛车夹石投之,杂以弓弩,贼死伤众。数日,敛军回营。寻又日进夜斫贼营于梁母神下,杀千余人,生擒五百人,获驼马器械。
上又下诏亲征,括朝官马,京城置团练。镇西节度马璘遇吐蕃游奕四百余人于武功东原,使五十人击而尽杀之,无噍类。自十七日至二十五日晚际始止,议者以为天助。吐蕃移营于醴泉县九飗山北,因攻掠醴泉。京城大骇,人皆空室,大户凿窦以出。逆党任敷以兵五千余人犯白水县。浑日进露布而至,屯于奉天马嵬店。今月十九日已后至二十五日已前,交战二百余阵,破吐蕃一万余众,斩首五千级,生擒一百六十人,马一千二百四十二匹,驼一百一十五头,器械、幡旗共三万余事。朝官震惧,家口回避者十室八九,禁之不止。自前年吐蕃犯王畿后,于中渭桥鄠丰城以营兵,至是功毕。
吐蕃退至永寿北,遇回纥之众,虽闻怀恩死,皆悖其众,相诱而奔,复来寇。至奉天,两蕃猜贰争长,别为营垒。吐蕃游奕至窑底,吐蕃又至马嵬店,因纵火焚居人庐舍而退。回纥三千骑诣泾阳降款,请击吐蕃为效,子仪许之。于是朔方先锋兵马使开府南阳郡王白元光与回纥合于泾阳灵台县东五十里,攻破吐蕃。斩首及生擒获驼马牛羊甚众。上停亲征,京师解严,宰相上表称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