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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书卷五十二列传第四十

赵逸,字思群,天水人也。十世祖融,汉光禄大夫。父昌,石勒黄门郎。逸好学夙成,仕姚兴,历中书侍郎。为兴将齐难军司,征赫连屈丐。难败,为屈丐所虏,拜著作郎。世祖平统万,见逸所著,曰:「此竖无道,安得为此言乎!作者谁也?其速推之。」司徒崔浩进曰:「彼之谬述,亦犹子云之美新,皇王之道,固宜容之。」世祖乃止。拜中书侍郎。神麚三年三月上巳,帝幸白虎殿,命百僚赋诗,逸制诗序,时称为善。久之,拜宁朔将军、赤城镇将,绥和荒服,十有馀年,百姓安之。频表乞免,久乃见许。性好坟素,白首弥勤,年踰七十,手不释卷。凡所著述,诗、赋、铭、颂,五十馀篇。

逸兄温,字思恭。博学有高名,姚泓天水太守。刘裕灭泓,遂没于氐。氐王杨盛,盛子难当,既有汉中,以温为辅国将军、秦梁二州刺史。及难当称蕃,世祖以温为难当府司马。卒于仇池。

长子广夏,中书博士。第三子琰。语在孝感传。

初,姚苌以逸伯父迁为尚书左仆射,卒于长安。刘裕灭姚泓,徙迁子孙于建业。迁玄孙翼、翼从子超宗、令胜、遐、叔隆、穆等,太和、景明中,相寻归降。

翼,粗涉书传,通率有器艺。初为平昌太守,甚有治称。入历军校,加镇远将军长史,深为领军元叉所知待。迁光禄大夫。卒,赠左将军、齐州刺史。

超宗,身长八尺,颇有将略。太和末,为豫州平南府长史,带汝南太守,加建威将军,赐爵寻阳伯。入为骁骑将军。超宗在汝南,多所受纳,货赂太傅北海王详,详言之于世宗,除持节、征虏将军、岐州刺史。徙河东太守,卒官。超宗在河东,更自修厉,清靖爱民,百姓追思之。赠本将军、华州刺史,谥曰成伯。

子懿,袭爵。历员外常侍、尚书郎。

超宗弟令胜,亦长八尺,疏狂有膂力。历河北、恒农二郡太守,并坐贪暴,为御史所弹,遇赦免。神龟末,自后将军、太中大夫出为恒农太守,卒官。令胜宠惑妾潘,离弃其妻羊氏,夫妻相讼,迭发阴私,丑秽之事,彰于朝野。

遐,初为军主,从高祖征南阳。景明初,为梁城戍主,被萧衍将攻围。以固守及战功,封牟平县开国子,食邑二百户。

后以左军将军、假征虏将军、督巴东诸军事,镇南郑。时萧衍冠军将军、军主姜脩众二万屯羊口,辅国将军姜白龙据南城,龙骧将军泉建率土民北入桑坯,姜脩又分军据兴势,龙骧将军谭思文据夹石,司州刺史王僧炳顿南安,并扇动夷獠,规翻南郑。遐率甲士九千,所在冲击,数百里中,莫不摧靡,前后斩首五千馀级。

还,以辅国将军出为荥阳太守。时萧衍将马仙琕率众攻围朐城,戍主傅文骥婴城固守。以遐持节、假平东将军为别将,与刘思祖等救之。次于鲍口,去朐城五十里,夏雨频降,厉涉长驱,将至朐城。仙琕见遐营垒未就,径来逆战。思祖率彭沛之众,望陈奔退。遐孤军奋击,独破仙琕,斩其直閤将军、军主李鲁生,直后军主葛景羽等。仙琕先分军于朐城之西,阻水列栅,以围固城。遐身自潜行,观水深浅,结草为筏,衔枚夜进,破其六栅,遂解固城之围。进救朐城,都督卢昶率大军继之。未几而文骥力竭,以城降贼,众军大崩。昶弃其节传,轻骑而走,惟遐独握节而还。时仲冬寒盛,兵士冻死者,朐山至于郯城二百里间僵尸相属。昶仪卫失尽,于郯城借假节以为军威。[1]遐坐失利,免官。延昌中,起为光禄大夫、使持节、假前将军为别将,防捍西荆,又为别将隶萧宝夤,东征淮堰。熙平初,出为平西将军、汾州刺史,在州贪浊,闻于远近。卒,赠安南将军、豫州刺史,谥曰襄。

子子献,袭爵。子献第四弟子素,司空长流参军。

叔隆,步兵校尉。永平初,同悬瓠城民白早生之逆。镇南邢峦平豫州,获而宥之。后以货自通,得为秦州西府长史,加镇远将军。秦州殷富,去京悬远,叔隆与敕使元脩义同心聚敛,纳货巨万。拜冠军将军、中散大夫。寻迁左军将军、太中大夫。赂司空刘腾,出为中山内史,在郡无德政,专以货贿为事。叔隆奸诈无行,忘背恩义。悬瓠之免,是其族人前军将军赵文相之力,后无报德之意,更与文相断绝,文相长者,不以为恨。及文相为汝南内史,犹经纪其家。后文相卒,叔隆了不恤其子弟,时论贱薄之。

穆,善书记,有刀笔之用。为汾州平西府司马。翼临亡,以穆托领军元叉,以穆为汝南内史。

胡方回,安定临泾人。父义周,姚泓黄门侍郎。方回,赫连屈丐中书侍郎。涉猎史籍,辞彩可观,为屈丐统万城铭、蛇祠碑诸文,颇行于世。世祖破赫连昌,方回入国。雅有才尚,未为时所知也。后为北镇司马,为镇修表,有所称庆。世祖览之,嗟美,问谁所作。既知方回,召为中书博士,赐爵临泾子。迁侍郎,与太子少傅游雅等改定律制。司徒崔浩及当时朝贤,并爱重之。清贫守道,以寿终。

子始昌,亦长者,有父风。历位至南部主书。

子丑孙,中书学生、秘书郎、中散。世不治产业,家甚贫约。兄弟并早亡。

胡叟,字伦许,安定临泾人也。世有冠冕,为西夏著姓。叟少聪敏,年十三,辨疑释理,知名乡国,其意之所悟,与成人交论,鲜有屈焉。学不师受,友人劝之,叟曰:「先圣之言,精义入神者,其唯易乎?犹谓可思而过半。末世腐儒,粗别刚柔之位,宁有探赜未兆者哉。就道之义,非在今矣。」及披读群籍,再阅于目,皆诵于口。好属文,既善为典雅之词,又工为鄙俗之句。以姚政将衰,遂入长安观风化,隐匿名行,惧人见知。时京兆韦祖思,少阅典坟,多蔑时辈,知叟至,召而见之。祖思习常,待叟不足,叟聊与叙温凉,拂衣而出。祖思固留之,曰:「当与君论天人之际,何遽而反乎?」叟对曰:「论天人者其亡久矣,与君相知,何夸言若是也。」遂不坐而去。至主人家,赋韦杜二族,一宿而成,时年十有八矣。其述前载,无违旧美,叙中世有协时事,而末及鄙黩。人皆奇其才,畏其笔。世犹传诵之,以为笑狎。

叟孤飘坎𡒄,未有仕路,遂入汉中。刘义隆梁秦二州刺史冯翊吉翰,以叟才士,颇相礼接。授叟末佐,不称其怀。未几,翰迁益州,叟随入蜀,多为豪俊所尚。时蜀沙门法成,鸠率僧旅,几于千人,铸丈六金像。刘义隆恶其聚众,将加大辟。叟闻之,即赴丹阳,启申其美,遂得免焉。复还于蜀。法成感之,遗其珍物,价直千馀匹。叟谓法成曰:「纬萧何人,能弃明珠?吾为德请,财何为也?」一无所受。

在益土五六载,北至杨难当,乃西入沮渠牧犍,遇之不重。叟亦本无附之之诚,乃为诗示所知广平程伯达。其略曰:「群犬吠新客,佞闇排疏宾。直途既以塞,曲路非所遵。望卫惋祝鮀,眄楚悼灵均。何用宣忧怀,托翰寄辅仁。」伯达见诗,谓叟曰:「凉州虽地居戎域,然自张氏以来,号有华风。今则宪章无亏,曷祝鮀之有也?」叟曰:「古人有言:君子闻鞞鼓之声,则思战争之士。贵主奉正朔而弗淳,慕仁义而未允,地陋僻而僭徽号。居小事大,宁若兹乎?徐偃之辙,故不旋踵矣。吾之择木,夙在大魏,与子暂违,非久阔也。」岁馀,牧犍破降。

叟既先归国,朝廷以其识机,拜虎威将军,赐爵始复男。家于密云,蓬室草筵,惟以酒自适。谓友人金城宗舒曰:「我此生活,似胜焦先,志意所栖,谢其高矣。」后叟被徵至,谢恩,并献诗一篇。高宗时召叟及舒,并使作檄刘骏、蠕蠕文。舒文劣于叟,舒寻归家。

叟不治产业,常苦饥贫,然不以为耻。养子字螟蛉,以自给养。每至贵胜之门,恒乘一牸牛,弊韦裤褶而已。作布囊,容三四斗,饮啖醉饱,便盛馀肉饼以付螟蛉。见车马荣华者,视之蔑如也。尚书李敷,尝遗之以财,都无所取。初叟一见高允,曰:「吴郑之交,以纻缟为美谈,吾之于子,以弦韦为幽贽,以此言之,彼可无愧也。」于允馆见中书侍郎赵郡李璨,璨被服华靡,叟贫老衣褐,璨颇忽之。叟谓之曰:「老子今若相许,脱体上裤褶衣帽,君欲作何计也?」讥其惟假盛服。璨惕然失色。

叟少孤,每言及父母,则泪下,若孺子之号。春秋当祭之前,则先求旨酒美膳,将其所知广宁常顺阳、冯翊田文宗、上谷侯法俊,携壶执榼,至郭外空静处,设坐奠拜,尽孝思之敬。时敦煌泛潜,家善酿酒,每节,送一壶与叟。著作佐郎博陵许赤虎、河东裴定宗等谓潜曰:[2]「再三之惠,以为过厚,子惠于叟,何其恒也?」潜曰:「我恒给祭者,以其恒于孝思也。」论者以潜为君子矣。顺阳等数子,禀叟奖示,颇涉文流。

高闾曾造其家,值叟短褐曳柴,从田归舍,为闾设浊酒蔬食,皆手自办集。其馆宇卑陋,园畴褊局,而饭菜精洁,醯酱调美。见其二妾,并年衰跛眇,衣布穿弊。闾见其贫约,以物直十馀匹赠之,亦无辞愧。闾作宣命赋,叟为之序。密云左右,皆祗仰其德,岁时奉以麻布谷麦,叟随分散之,家无馀财。年八十而卒。

叟元妻敦煌宋氏,先亡,无子,后庶养者,亦皆早夭,竟以绝后。叟死,无有家人营主凶事,胡始昌迎而殡之于家,葬于墓次,即令一弟继之,袭其爵始复男、虎威将军。叟与始昌虽为宗室,而性气殊诡,不相好附,于其存也,往来乃简,及亡而收恤至厚,议者以为非必敦哀疏宗,或缘求利品秩也。

宋繇,字体业,敦煌人也。曾祖配,祖悌,世仕张轨子孙。父尞,张玄靓龙骧将军、武兴太守。繇生而尞为张邕所诛。五岁丧母,事伯母张氏以孝闻。八岁而张氏卒,居丧过礼。繇少而有志尚,喟然谓妹夫张彦曰:「门户倾覆,负荷在繇,不衔胆自厉,何以继承先业!」遂随彦至酒泉,追师就学,闭室诵书,昼夜不倦,博通经史,诸子群言,靡不览综。

吕光时,举秀才,除郎中。后奔段业,业拜繇中散、常侍。繇以业无经济远略,西奔李皓,历位通显。家无馀财,雅好儒学,虽在兵难之间,讲诵不废,每闻儒士在门,常倒屣出迎,停寝政事,引谈经籍。尤明断决,时事亦无滞也。

沮渠蒙逊平酒泉,于繇室得书数千卷,盐米数十斛而已。蒙逊叹曰:「孤不喜克李歆,欣得宋繇耳。」拜尚书吏部郎中,委以铨衡之任。蒙逊之将死也,以子牧犍委托之。牧犍以繇为左丞,送其妹兴平公主于京师。世祖拜繇为河西王右丞相,赐爵清水公,加安远将军。世祖并凉州,从牧犍至京师。卒,谥曰恭。

长子岩,袭爵,改为西平侯。

岩子荫,中书议郎、乐安王范从事中郎。卒,赠辅国将军、咸阳太守。

子超,尚书度支郎。

超弟稚,字季预。师事安邑李绍伯,受诸经传。性清严,治家如官府。太和中,拜司徒属。又以例降,除西中府户曹参军,转并州城阳王鸾城局参军。景明二年,拜白水县令。在县十一年,颇得民和。迁青州勃海太守。正光三年,卒。

子游道,武定末,太尉长史。

张湛,字子然,一字仲玄,敦煌人,魏执金吾恭九世孙也。湛弱冠知名凉土,好学能属文,冲素有大志。仕沮渠蒙逊,黄门侍郎、兵部尚书。凉州平,入国,年五十馀矣,赐爵南浦男,加宁远将军。司徒崔浩识而礼之。浩注易,叙曰:「国家西平河右,敦煌张湛、金城宗钦、武威段承根三人,皆儒者,并有俊才,见称于西州。每与余论易,余以左氏传卦解之,遂相劝为注。故因退朝之馀暇,而为之解焉。」其见称如此。湛至京师,家贫不粒,操尚无亏,浩常给其衣食。每岁赠浩诗颂,浩常报答。及浩被诛,湛惧,悉烧之。

兄怀义,闲粹有才干。遭母忧,哀毁过人,服制虽除,而蔬粝弗改。卒于征西参军。

长子广平,高平令。

宗钦,字景若,金城人也。父燮,字文友,吕光太常卿。钦少而好学,有儒者之风,博综群言,声著河右。仕沮渠蒙逊,为中书郎、世子洗马。钦上东宫侍臣箴曰:「恢恢玄古,悠悠生民。五才迭用,经叙彝伦。匡父维子,弼君伊臣。颠而能扶,屈而能申。昔在上圣,妙鉴厥趣。不曰我明,而乖其度。不曰我新,而忽其故。如彼在泉,临深是惧。[3]如彼覆车,望途改步。是以令问宣流,英风远布。及于三季,道丧纯迁。桀起琼台,纣醊糟山。周灭妖姒,羿丧以田。险诐蔽其耳目,郑卫陈于其前。怙才肆虐,异端是缠。岂伊害身,厥胤歼焉。茫茫禹迹,画为九区。昆虫鸟兽,各有巢居。云歌唐后,垂横美虞。疏网改祝,殷道攸敷。龙盘应德,随蛇衔珠。勿谓无心,识命不殊。勿谓理绝,千载同符。爰在子桓,灵数攸臻。仪形徐阮,左右刘陈。披文采友,叩典问津。用能重离袭曜,魏鼎维新。于昭储后,运应玄箓。夕惕乾乾,虚衿远属。外抚幽荒,内怀焭独。犹惧思不逮远,明不遐烛。君有诤臣,庭立谤木。本枝克昌,永符天禄。微臣作箴,敢告在仆。」

世祖平凉州,入国,赐爵卧树男,加鹰扬将军,拜著作郎。钦与高允书曰:「昔皇纲未振,华裔殊风,九服分隔,金兰莫遂,希怀寄契,延想积久。天遂其愿,爰遘京师。才非季札,而眷深孙乔;德乖程子,而义均倾盖。旷龄罕遇,会之一朝。比公私理异,詶咨路塞,端拱蓬宇,叹慨如何?不量鄙拙,贡诗数韵。若夫泉江相忘之谈,遗言存意之美,虽庄生之所尚,非浅识所宜循。爱敬既深,情期往返,思迟德意,以袪鄙吝。若能纡凤彩以耀榛荟,回连城以映瓦砾者,是所望也。」诗曰:「嵬峨恒岭,滉瀁沧溟。山挺其和,水耀其精。启兹令族,应期诞生。华冠众彦,伟迈群英。其一 于穆吾子,含贞藉茂。如彼松竹。陵霜擢秀。味老思冲,玩易体复。戢翼九皋,声溢宇宙。其二 我皇龙兴,重离叠映。刚德外彰,柔明内镜。乾象奄气,坤厚山竞。风无殊音,俗无异径。其三 经纬曰文,著述曰史。斟酌九流,错综幽旨。帝用詶咨,明发虚拟。广辟四门,披延髦士。其四 尔应其求,翰飞东观。口吐琼音,手挥霄翰。弹毫珠零,落纸锦粲。坟无疑割,典无滞泮。其五 山降则谦,含柔为信。林崇日渐,明升斯进。有邈夫子,兼兹四慎。弱而难胜,通而不峻。其六 南、董邈矣,史功不申。固倾佞窦,雄秽美新。迁以陵腐,邕由卓泯。时无逸勒,路盈摧轮。其七 尹佚谟周,孔、明述鲁。抑扬群致,宪章三五。昂昂高生,纂我遐武。勿谓古今,建规易矩。其八 自昔索居,沉沦西藩。风马既殊,标榜莫缘。开通有运,闇遇当年。披衿暂面,定交一言。其九 咨疑秘省,访滞京都。水镜叔度,洗吝田苏。望仪神婉,即象心虚。悟言礼乐,采研诗书。其十 履霜悼迁,抚节感变。嗟我年迈,迅踰激电。进乏田赐,退非回宪。素发掩玄,枯颜落茜。其十一 文以会友,友由知己。诗以明言,言以通理。盻坎迷流,觌艮闇止。伊尔虬光,四鳞曲水。」其十二

允答书曰:「顷因行李,承足下高问,延伫之劳,为日久矣。王途一启,得叙其怀,欣于相遇,情无有已。足下兼爱为心,每能存顾,养之以风味,惠之以德音。执玩反覆,铭于心抱。吾少乏寻常之操,长无老成之致,凭赖贤胜,以自克勉,而来喻褒饰,有过其分。既承雅赠,即应有答,但唱高则难和,理深则难詶,所以留连日月,以至于今。今往诗一篇,诚不足标明来旨,且表以心。幸恕其鄙滞,领其至意。」诗曰:「汤汤流汉,蔼蔼南都。载称多士,载擢灵珠,邈矣高族,世记丹图。启基郢城,振彩凉区。其一 吾生朗到,诞发英风。绍熙前绪,奕世克隆。方圆备体,淑德斯融。望倾群俊,响骇华戎。其二 响骇伊何?金声允著。匡赞西藩,拯厥时务。肃志琴书,恬心初素。潜思渊渟,秀藻云布。其三 上天降命,祚钟有代。协耀紫宸,与乾作配。仁迈春阳,功隆覆载。招延隐叟,永贻大赉。其四 伊余栎散,才至庸微。遭缘幸会,忝与枢机。窃名华省,厕足丹墀。愧无萤烛,少益天晖。其五 明升非谕,信渐难兼。体卑处下,岂曰能谦。进不弘道,退失渊潜。既惭朱阙,亦愧闾阎。其六 史、班称达,杨、蔡致深。负荷典策,载蹈于心。四辙同轨,覆车相寻。敬承嘉诲,永佩明箴。其七 远思古贤,内寻诸己。仰谢丘明,长揖南史。遐武虽存,高踪难拟。夙兴夕惕,岂获恬止。其八 世之圮矣,灵运未通。风马殊隔,区域异封。有怀西望,路险莫从。王泽远洒,九服来同。其九 在昔平吴,二陆称宝。今也克凉,吾生独矫。道映儒林,义为群表。我思与之,均于纻缟。其十 仁乏田苏,量非叔度。韩生属降,林宗仍顾。千载旷游,遘兹一遇。藻咏风流,鄙心已悟。其十一  年时迅迈,物我俱逝。任之斯通,拥之则滞。结驷贻尘,屡空亦弊。两间可守,安有回、赐。其十二 诗以言志,志以表丹。慨哉刎颈,义已中残。虽曰不敏,请事金兰。尔其励之,无忘岁寒。」[4]

崔浩之诛也,钦亦赐死。钦在河西,撰蒙逊记十卷,无足可称。

弟舒,字景太。蒙逊库部郎中。与兄同归国,赐爵句町男,加威远将军。名亚于兄。子孙皆衰替。

段承根,武威姑臧人,自云汉太尉颎九世孙也。父晖,字长祚,身长八尺馀,师事欧阳汤,汤甚器爱之。有一童子,与晖同志。后二年,童子辞归,从晖请马。晖戏作木马与之。童子甚悦,谢晖曰:「吾太山府君子,奉敕游学,今将欲归。烦子厚赠,无以报德。子后位至常伯,封侯。非报也,且以为好。」言终,乘木马腾空而去。晖乃自知必将贵也。乞伏炽磐以晖为辅国大将军、凉州刺史、御史大夫、西海侯。磐子暮末袭位,国政衰乱,晖父子奔吐谷浑暮瑰,暮瑰内附,晖与承根归国。世祖素闻其名,颇重之,以为上客。后晖从世祖至长安,有人告晖欲南奔,世祖问曰:「何以知之?」告者曰:「晖置金于马鞯中,不欲逃走,何由尔也?」世祖密遣视之,果如告者之言,斩之于市,曝尸数日。时有儒生京兆林白奴钦晖德音,夜窃其尸,置之枯井。女为敦煌张氏妇,久而闻之,乃向长安收葬。

承根好学、机辩,有文思,而性行疏薄,有始无终。司徒崔浩见而奇之,以为才堪注述,言之世祖,请为著作郎,引与同事。世咸重其文而薄其行。甚为敦煌公李宝所敬待,承根赠宝诗曰:「世道衰陵,淳风殆缅。衢交问鼎,路盈访瓕。徇竞争驰,天机莫践。不有真宰,榛棘谁揃。其一 于皇我后,重明袭焕。文以息烦,武以静乱。剖蚌求珍,搜岩采干。野无投纶,朝盈逸翰。其二 自昔凉季,林焚渊涸。矫矫公子,鳞羽靡托。灵慧虽奋,祅氛未廓。凤戢昆丘,龙潜玄漠。其三 数不常扰,艰极则夷。奋翼幽裔,翰飞京师。珥蝉紫闼,杖节方畿。弼我王度,庶绩缉熙。其四 自余幽沦,眷参旧契。庶庇馀光,优游卒岁。忻路未淹,离辔已际。顾难分歧,载张载继。其五 闻诸交旧,累圣叠曜。淳源虽漓,民怀馀劭。思乐哲人,静以镇躁。蔼彼繁音,和此清调。其六 询下曰文,辨讦曰明。化由礼洽,政以宽成。勉崇仁教,播德简刑。倾首景风,迟闻休声。」其七

浩诛,承根与宗钦等俱死。承根外孙长水校尉南阳张令言,美须髯,言谈举止,有异武人。李琰之、李神俊,一时名士,并称美之。

阚骃,字玄阴,敦煌人也。祖倞,有名于西土。父玟,为一时秀士,官至会稽令。骃博通经传,聪敏过人,三史群言,经目则诵,时人谓之宿读。注王朗易传,学者藉以通经。撰十三州志,行于世。蒙逊甚重之,常侍左右,访以政治损益。拜秘书考课郎中,给文吏三十人,典校经籍,刊定诸子三千馀卷。加奉车都尉。牧犍待之弥重,拜大行,迁尚书。姑臧平,乐平王丕镇凉州,引为从事中郎。王薨之后,还京师。家甚贫弊,不免饥寒。性能多食,一饭至三升乃饱。卒,无后。

刘炳,字延明,敦煌人也。父宝,字子玉,以儒学称。炳年十四,就博士郭瑀学。时瑀弟子五百馀人,通经业者八十馀人。瑀有女始笄,妙选良偶,有心于炳。遂别设一席于坐前,谓诸弟子曰:「吾有一女,年向成长,欲觅一快女婿,谁坐此席者,吾当婚焉。」炳遂奋衣来坐,神志肃然,曰:「向闻先生欲求快女婿,炳其人也。」瑀遂以女妻之。

炳后隐居酒泉,不应州郡之命,弟子受业者五百馀人。李皓私署,徵为儒林祭酒、从事中郎。皓好尚文典,书史穿落者亲自补治,炳时侍侧,前请代皓。皓曰:「躬自执者,欲人重此典籍。吾与卿相值,何异孔明之会玄德。」迁抚夷护军,虽有政务,手不释卷。皓曰:「卿注记篇籍,以烛继昼。白日且然,夜可休息。」炳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不知老之将至,孔圣称焉。炳何人斯,敢不如此。」炳以三史文繁,著略记百三十篇、八十四卷,凉书十卷,敦煌实录二十卷,方言三卷,靖恭堂铭一卷,注周易、韩子、人物志、黄石公三略,并行于世。

蒙逊平酒泉,拜秘书郎,专管注记。筑陆沉观于西苑,躬往礼焉,号「玄处先生」,学徒数百,月致羊酒。牧犍尊为国师,亲自致拜,命官属以下皆北面受业焉。时同郡索敞、阴兴为助教,并以文学见举,每巾衣而入。

世祖平凉州,士民东迁,夙闻其名,拜乐平王从事中郎。世祖诏诸年七十以上听留本乡,一子扶养。炳时老矣,在姑臧,岁馀,思乡而返,至凉州西四百里韭谷窟,[5]遇疾而卒。炳六子。

长子僧衍,早亡。

次仲礼,留乡里。

次字仲,次贰归,少归仁,并迁代京。后分属诸州,为城民。归仁有二子,长买奴,次显宗。

太和十四年,尚书李冲奏,炳河右硕儒,今子孙沉屈,未有禄润,贤者子孙宜蒙显异。于是除其一子为郢州云阳令。正光三年,太保崔光奏曰:「臣闻太上立德,其次立功、立言。死而不朽,前哲所尚;思人爱树,自古称美。故乐平王从事中郎敦煌刘炳,著业凉城,遗文兹在,篇籍之美,颇足可观。如或愆衅,当蒙数世之宥,况乃维祖逮孙,相去未远,而令久沦皂隶,不获收异,儒学之士,所为窃叹。臣忝职史教,[6]冒以闻奏,乞敕尚书,推检所属,甄免碎役,用广圣朝旌善继绝。敦化厉俗,于是乎在。」四年六月诏曰:「炳德冠前世,蔚为儒宗,太保启陈,深合劝善。其孙等三家,特可听免。」河西人以为荣。

赵柔,字元顺,金城人也。少以德行才学知名河右。沮渠牧犍时,为金部郎。世祖平凉州,内徙京师。高宗践阼,拜为著作郎。后以历效有绩,出为河内太守,甚著仁惠。柔尝在路得人所遗金珠一贯,价直数百缣,柔呼主还之。后有人与柔铧数百枚者,柔与子善明鬻之于市。有从柔买,索绢二十匹。有商人知其贱,与柔三十匹,善明欲取之。柔曰:「与人交易,一言便定,岂可以利动心也。」遂与之。搢绅之流,闻而敬服焉。其推诚秉信,皆此类也。陇西王源贺采佛经幽旨,作祗洹精舍图偈六卷,柔为之注解,咸得理衷,为当时俊僧所钦味焉。又凭立铭赞,颇行于世。

子默,字冲明。武威太守。

索敞,字巨振,敦煌人。为刘炳助教,专心经籍,尽能传炳之业。凉州平,入国,以儒学见拔,为中书博士。笃勤训授,肃而有礼。京师大族贵游之子,皆敬惮威严,多所成益,前后显达,位至尚书牧守者数十人,皆受业于敞。敞遂讲授十馀年。敞以丧服散在众篇,遂撰比为丧服要记。其名字论文多不载。后出补扶风太守,在位清贫,未几卒官。时旧同学生等为请,[7]诏赠平南将军、凉州刺史,谥曰献。

敞子僧养,中书议郎、京兆太守。

僧养子演贵,征东府参军。

演贵子怀真,字公道。武定末,侍御史。

初,敞在州之日,与乡人阴世隆文才相友。世隆至京师,被罪徙和龙,届上谷,困不前达,土人徐能抑掠为奴。五年,敞因行至上谷,遇见世隆,语其由状,对泣而别。敞为诉理,得免。世隆子孟贵,性至孝,每向田耘耨,早朝拜父,来亦如之。乡人钦其笃于事亲。

阴仲达,武威姑臧人。祖训,字处道,仕李皓为武威太守。父华,字季文,姑臧令。仲达少以文学知名。世祖平凉州,内徙代都。司徒崔浩启仲达与段承根云,二人俱凉土才华,同修国史。除秘书著作郎。卒。

华次子周达,徐州平南司马、太山太守。

周达子遵和,小名虎头。好音律,尚武事。初为高祖挽郎,拜奉朝请,后广平王怀取为国常侍。遵和便辟善事人,深为怀所亲爱。转司空法曹、太尉中兵参军。又为汝南王悦郎中令,复被爱信。稍迁龙骧将军、骁骑将军、豫州都督,镇悬瓠。孝庄末,除左将军、行豫州刺史。时前行州事元崇礼被徵将还,既闻尔朱兆入洛,遂矫杀遵和,擅摄州任。后追赠平南将军、凉州刺史。

遵和兄子道方,性和雅,颇涉书传,深为李神俊所知赏。神俊为前将军、荆州刺史,请道方为其府长流参军。神俊曾使道方诣萧衍雍州刺史萧纲论边事,道方风神沉正,为纲所称。正光末,萧纲遣其军主曹义宗等扰动边蛮,神俊令道方驰传向新野,处分军事。于路为土因村蛮所掠,送于义宗,义宗又传致襄阳,仍送于萧衍,囚之尚方。孝昌中,始得还国。既至,拜奉朝请,转员外散骑侍郎。孝庄初,迁尚书左民郎中,修起居注。永安二年,诏道方与仪曹郎中王元旭使于萧衍。至南兖州,有诏追还。转安东将军、光禄大夫,领右民郎中。太昌初卒,年四十二。人士咸嗟惜之。赠抚军将军、荆州刺史。

史臣曰:赵逸等皆通涉经史,才志不群,价重西州,有闻东国,故于流播之中,拔泥滓之上。人之不可以无能,信也。胡叟显晦之间,优游无闷,亦一世之异人乎?

校勘记

  1. 于郯城借假节以为军威 张森楷云:「『假』当作『遐』。上云『以遐持节、假平东将军』,则假者将军,非假节也。」按张说是,通鉴卷一四七四五九九页作「借赵遐节以为军威」,即用此传语,仅加一「赵」字,则司马光所见魏书正作「遐」。
  2. 河东裴定宗等谓潜曰 诸本「河」作「江」,北史卷三四胡叟传作「河」。按裴氏是河东大姓,「江」字讹,今据改。
  3. 如彼在泉临深是惧 按「泉」本当作「渊」,用诗「如临深渊」语,当是唐人避讳追改。下宗钦传,钦与高允书「若夫泉江相忘之谈」,「泉」亦当是「渊」字讳改。
  4. 无忘岁寒 殿本考證云:「诗凡十三章,此句下应如前注『其十三』三字。」
  5. 至凉州西四百里韭谷窟 百衲本「韭」作「[上非下灬]」,诸本作「韭」,北史卷三四刘延明传作「韭」。诸本此字下并有注云:「本或作『悲』,亦作『匪』。」按晋书卷九四郭瑀传云:「隐于临松薤谷,凿石窟而居。」「薤」即「韭」「韭」,临松在凉州西,敦煌东,刘炳死地当即郭瑀隐居之处。「[上非下灬]」字不见字书,他本作「悲」或「匪」均「韭」字讹,今从诸本。
  6. 臣忝职史教 诸本「教」作「敢」,独百衲本作「教」。李慈铭云:「当从宋本,以『教』字读句,时光以司徒领著作,故曰『史教』。」按李说是,若作「敢」,属下读,上云「臣忝职史」,语气不完。今从百衲本。
  7. 时旧同学生等为请 北史卷三四索敞传「请」下有「谥」字,疑此传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