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太本名「泰」,避范晔父名讳改。
郭太本名「泰」,避范晔父名讳改。字林宗,〈范晔父名泰,故改为此「太」。郑公业之名亦同焉。〉太原界休人也。〈介休,今汾州县。〉家世贫贱。早孤,母欲使给事县廷。〈《苍颉篇》曰:「廷,直也。」《说文》:「廷,朝中也。」《风俗通》:「廷,正也。言县廷、郡廷、朝廷,皆取平均正直也。」〉林宗曰:「大丈夫焉能处斗筲之役乎?」遂辞。就成皋屈伯彦学,三年业毕,博通坟籍。善谈论,美音制。乃游于洛阳。始见河南尹李膺,膺大奇之,遂相友善,于是名震京师。后归乡里,衣冠诸儒送至河上,车数千两。林宗唯与李膺同舟而济,众宾望之,以为神仙焉。
司徒黄琼辟,太常赵典举有道。或劝林宗仕进者,对曰:「吾夜观乾象,昼察人事,天之所废,不可支也。」〈《左传》晋汝叔宽之词。支犹持也。〉遂并不应。性明知人,好奖训士类。身长八尺,容貌魁伟,褒衣博带,周游郡国。尝于陈梁閒行遇雨,巾一角垫,〈音丁念反。周迁《舆服杂事》曰:「巾以葛为之,形如幍,音口洽反。本居士野人所服。魏武造幍,其巾乃废。今国子学生服焉。以白纱为之。」〉时人乃故折巾一角,以为「林宗巾」。其见慕皆如此。〈《泰别传》曰:「泰名显,士争归之,载刺常盈车。」〉或问汝南范滂曰:「郭林宗何如人?」滂曰:「隐不违亲,〈介推之类。〉贞不绝俗,〈柳下惠之类。〉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吾不知其它。」〈《礼记》曰:「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后遭母忧,有至孝称。〈谢承《书》曰:「遭母忧,欧血发病,历年乃瘳。」〉林宗虽善人伦,而不为危言覈论,〈《礼记》曰:「拟人必于其伦。」郑玄注曰:「伦犹类也。」《论语》孔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覈犹实也。〉故宦官擅政而不能伤也。及党事起,知名之士多被其害,唯林宗及汝南袁闳得免焉。遂闭门教授,弟子以千数。
建宁元年,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为阉人所害,林宗哭之于野,恸。既而叹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诗大雅之词。〉『瞻乌爰止,不知于谁之屋』耳。」〈诗小雅也。言不知王业当何所归。〉
明年春,卒于家,时年四十二。四方之士千馀人,皆来会葬。〈谢承《书》曰:「泰以建宁二年正月卒,自弘农函谷关以西,河内汤阴以北,二千里负笈荷担弥路,柴车苇装塞涂,盖有万数来赴。」〉同志者乃共刻石立碑,蔡邕为其文,既而谓涿郡卢植曰:「吾为碑铭多矣,皆有惭德,唯郭有道无愧色耳。」
其奖拔士人,皆如所鉴。〈谢承《书》曰:「泰之所名,人品乃定,先言后验,众皆服之。故适陈留则友符伟明,游太学则师仇季智,之陈国则亲魏德公,入汝南则交黄叔度。初,太始至南州,过袁奉高,不宿而去;从叔度,累日不去。或以问太。太曰:『奉高之器,譬之氿滥,虽清而易挹。叔度之器,汪汪若千顷之陂,澄之不清,扰之不浊,不可量也。』已而果然,太以是名闻天下。」〉后之好事,或附益增张,故多华辞不经,又类卜相之书。今录其章章效于事者,著之篇末。〈章章犹昭昭也。〉
左原
左原者,陈留人也。为郡学生,犯法见斥。林宗尝遇诸路,为设酒肴以慰之。谓曰:「昔颜涿聚梁甫之巨盗,段干木晋国之大驵,卒为齐之忠臣,魏之名贤。〈《吕氏春秋》曰:「颜涿聚,梁父大盗也,学于孔子。」《左传》曰:「晋伐齐,战于黎丘,齐师败绩,亲禽颜庚。」杜预注曰:「黎丘,隰也。颜庚,齐大夫颜涿聚也。」又曰:「晋荀瑶伐郑,郑驷弘请救于齐。齐师将兴,陈成子属孤子,三日朝,设乘车两马,系五邑焉。召颜涿聚之子晋,曰:『隰之役,而父死焉,以国之多难,未汝恤也。今君命汝以是邑也,服车而朝,无废前劳。』」《吕氏春秋》曰:「段干木,晋国之驵。」《说文》曰:「驵,会也。谓合两家之卖买,如今之度韨也。」《新序》曰「魏文侯过段干木之闾而轼之,遂致禄百万,而时往问之。国人皆喜,相与诵之曰:『吾君好正,段干木之敬;吾君好忠,段干木之隆。』秦欲攻魏,司马唐谏曰:『段干木贤者也,而魏礼之,天下莫不闻,无乃不可加兵乎?』秦君以为然」也。驵音子朗反。〉蘧瑗、颜回尚不能无过,况其馀乎?〈《论语》曰:「蘧伯玉使人于孔子,问之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又曰:「颜回好学,不贰过。」〉慎勿恚恨,责躬而已。」原纳其言而去。或有讥林宗不绝恶人者。对曰:「人而不仁,疾之以甚,乱也。」〈《论语》孔子之言也。郑玄注云:「不仁之人,当以风化之。若疾之以甚,是益使为乱也。」〉原后忽更怀忿,结客欲报诸生。其日林宗在学,原愧负前言,因遂罢去。后事露,众人咸谢服焉。
茅容
茅容字季伟,陈留人也。年四十馀,耕于野,时与等辈避雨树下,众皆夷踞相对,〈夷,平也。《说文》曰:「踞,蹲也。」〉容独危坐愈恭。林宗行见之而奇其异,遂与共言,因请寓宿。旦日,容杀鸡为馔,林宗谓为己设,既而以供其母,自以草蔬与客同饭。〈草,粗也。〉林宗起拜之曰:「卿贤乎哉!」因劝令学,卒以成德。
孟敏
孟敏字叔达,钜鹿杨氏人也。〈《十三州志》曰:杨氏县在今魏郡北也。〉客居太原。荷甑墯地,不顾而去。林宗见而问其意。对曰:「甑以破矣,视之何益?」林宗以此异之,因劝令游学。十年知名,三公俱辟,并不屈云。
庾乘
庾乘字世游,颍川鄢陵人也。少给事县廷为门士。〈士即门卒。〉林宗见而拔之,劝游学官,遂为诸生佣。后能讲论,自以卑第,每处下坐,诸生博士皆就雠问,由是学中以下坐为贵。后徵辟并不起,号曰「徵君」。
宋果
宋果字仲乙,〈谢承《书》「乙」作「文」。〉扶风人也。性轻悍,憙与人报雠,为郡县所疾。林宗乃训之义方,惧以祸败。果感悔,叩头谢负,遂改节自敕。后以烈气闻,辟公府,侍御史、并州刺史,所在能化。
贾淑
贾淑字子厚,林宗乡人也。虽世有冠冕,而性险害,邑里患之。〈谢承《书》曰:「淑为舅宋瑗报雠于县中,为吏所捕,系狱当死。泰与语,淑恳恻流涕。泰诣县令应操,陈其报怨蹈义之士。被赦,县不宥之,郡上言,乃得原。」〉林宗遭母忧,淑来修吊,既而钜鹿孙威直亦至。威直以林宗贤而受恶人吊,心怪之,不进而去。林宗追而谢之曰:「贾子厚诚实凶德,然洗心向善。仲尼不逆互乡,故吾许其进也。」〈互乡,乡名。「互乡难与言,童子见,门人惑。孔子曰:『人洁己以进,与其进,不保其往。』」〉淑闻之,改过自厉,终成善士。乡里有忧患者,淑辄倾身营救,为州闾所称。
史叔宾
史叔宾者,陈留人也。少有盛名。林宗见而告人曰:「墙高基下,虽得必失。」后果以论议阿枉败名云。
黄允
黄允字子艾,济阴人也。以俊才知名。林宗见而谓曰:「卿有绝人之才,足成伟器。然恐守道不笃,将失之矣。」后司徒袁隗欲为从女求姻,见允而叹曰:「得婿如是足矣。」允闻而黜遣其妻夏侯氏。妇谓姑曰:「今当见弃,方与黄氏长辞,乞一会亲属,以展离诀之情。」于是大集宾客三百馀人,妇中坐,攘袂数允隐匿秽恶十五事,言毕,登车而去。允以此废于时。
谢甄
谢甄字子微,汝南召陵人也。与陈留边让并善谈论,俱有盛名。每共候林宗,未尝不连日达夜。林宗谓门人曰:「二子英才有馀,而并不入道,惜乎!」甄后不拘细行,为时所毁。让以轻侮曹操,操杀之。
王柔
王柔字叔优,弟泽,字季道,林宗同郡晋阳县人也。兄弟总角共候林宗,以访才行所宜。林宗曰:「叔优当以仕进显,季道当以经术通,然违方改务,亦不能至也。」后果如所言,柔为护匈奴中郎将,泽为代郡太守。
又识张孝仲刍牧之中,知范特祖邮置之役,〈《说文》曰:「邮,境上传书舍也。」广雅曰:「邮,驿也。」置亦驿也。《风俗通》曰:「汉改邮为置。置者,度其远近之閒置之也。」〉召公子、许伟康并出屠酤,司马子威拔自卒伍,及同郡郭长信、王长文、韩文布、李子政、曹子元、定襄周康子、西河王季然、云中丘季智、郝礼真等六十人,并以成名。〈谢承《书》曰:「太原郭长信、王长文、长文弟子师、韩文布、李子政、曹子元、定襄周康子、西河王季然、云中丘季智名灵举。子师位至司徒,季然北地太守,其馀多典州郡者。」〉
论曰:庄周有言,人情险于山川,以其动静可识,而沈阻难徵。〈徵,明也。沈,深也。〉故深厚之性,诡于情貌;〈诡,违也。〉则哲之鉴,惟帝所难。〈帝谓尧也。书曰:「知人则哲,惟帝为难。」〉而林宗雅俗无所失,将其明性特有主乎?然而逊言危行,终亨时晦,〈亨,通也。〉恂恂善导,使士慕成名,虽墨、孟之徒,不能绝也。〈墨翟、孟轲也。绝,过也。〉
符融
符融字伟明,陈留浚仪人也。少为都官吏,耻之,委去。〈《续汉志》曰:「都官从事,主察举百官犯法者。」融耻为其吏而去。〉后游太学,师事少府李膺。膺风性高简,每见融,辄绝它宾客,听其言论。融幅巾奋袖,谈辞如云,〈幅巾者,以一幅为之也。袖,古袖字。如云者,奔踊而出也。〉膺每捧手叹息。郭林宗始入京师,时人莫识,融一见嗟服,因以介于李膺,由是知名。〈古人相见,必因绍介。介,因也,言因此人以相接见也。谢承书曰:「融见林宗,便与之交。又绍介于膺,以为海之明珠,未耀其光,鸟之凤皇,羽仪未翔。膺与林宗相见,待以师友之礼,遂振名天下,融之致也。」〉
时汉中晋文经、梁国黄子艾,并恃其才智,炫曜上京,卧托养疾,无所通接。洛中士大夫好事者,承其声名,坐门问疾,犹不得见。〈谢承书曰:「文经、子艾,曜名远近,声价已定,徵辟不就,疗病京师,不通宾客。公卿将相大夫遣门生旦暮问疾,郎吏公府掾属杂坐其门,不得见也。」〉三公所辟召者,辄以询访之,随所臧否,以为与夺。融察其非真,乃到太学,并见李膺曰:「二子行业无闻,以豪桀自置,遂使公卿问疾,王臣坐门。融恐其小道破义,空誉违实,特宜察焉。」膺然之。二人自是名论渐衰,宾徒稍省,旬日之閒,惭叹逃去。后果为轻薄子,并以罪废弃。
融益以知名。州郡礼请,举孝廉,公府连辟,皆不应。太守冯岱有名称,到官,请融相见。融一往,荐达郡士范冉、韩卓、孔胄等三人,〈胄音冑。谢承书曰:「冯岱字德山。性忼慨,有文武异才。既到官,融往相见,荐范冉为功曹,韩卓为主簿,孔胄为上计吏。」袁山松书曰:「卓字子助。腊日,奴窃食祭其先,卓义其心,即日免之。」〉因辞病自绝。会有党事,亦遭禁锢。
妻亡,贫无殡敛,乡人欲为具棺服,融不肯受。曰:「古之亡者,弃之中野。〈易系词曰:「古之葬者,厚衣以薪,葬之中野。」〉唯妻子可以行志,但即土埋藏而已。」〈谢承书:「颍川张元祖,志行士也,来存融,吊其妻亡,知其如此,谓言『足下欲尚古道,非不清妙;且礼设棺椁,制杖章,孔子曰「吾从周」』。便推所乘羸牛车,命融以给殡,融受而不辞也。」〉
融同郡田盛,字仲向,与郭林宗同好,亦名知人,优游不仕,并以寿终。
许劭
许劭字子将,汝南平舆人也。〈舆音预。〉少峻名节,好人伦,多所赏识。若樊子昭、和阳士者,并显名于世。〈《魏志》曰:「和洽字阳士,汝南西平人也。初举孝廉,大将军辟,不就。魏国建,为侍中。」〉故天下言拔士者,咸称许、郭。
初为郡功曹,太守徐璆甚敬之。〈璆音求,又巨秋反。〉府中闻子将为吏,莫不改操饰行。同郡袁绍,公族豪侠,去濮阳令归,车徒甚盛,将入郡界,乃谢遣宾客,曰:「吾舆服岂可使许子将见。」遂以单车归家。
劭尝到颍川,多长者之游,唯不候陈寔。又陈蕃丧妻还葬,乡人毕至,而劭独不往。或问其故,劭曰:「太丘道广,广则难周;仲举性峻,峻则少通。故不造也。」其多所裁量若此。
曹操微时,常卑辞厚礼,求为己目。〈令品藻为题目。〉劭鄙其人而不肯对,操乃伺隙胁劭,劭不得已,曰:「君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操大悦而去。
劭从祖敬,敬子训,训子相,并为三公,相以能谄事宦官,故自致台司封侯,数遣请劭。劭恶其薄行,终不候之。
劭邑人李逵,壮直有高气,劭初善之,而后为隙,又与从兄靖不睦,〈《蜀志》曰:「许靖字文休,少与从弟劭俱知名,并有人伦臧否之称,而私情不协。劭为郡功曹,排摈靖不得齿叙,以马磨自给。」〉时议以此少之。初,劭与靖俱有高名,好共覈论乡党人物,每月辄更其品题,故汝南俗有「月旦评」焉。
司空杨彪辟,举方正、敦朴,徵,皆不就。或劝劭仕,对曰:「方今小人道长,王室将乱,吾欲避地淮海,以全老幼。」乃南到广陵。徐州刺史陶谦礼之甚厚。劭不自安,告其徒曰:「陶恭祖外慕声名,内非真正。待吾虽厚,其埶必薄。不如去之。」遂复投扬州刺史刘繇于曲阿。〈繇字正礼。〉其后陶谦果捕诸寓士。〈寓,寄也。〉及孙策平吴,劭与繇南奔豫章而卒,时年四十六。
兄虔亦知名,汝南人称平舆渊有二龙焉。〈平舆故城,今豫州汝阳县东北,有二龙乡、月旦里。〉
赞曰:林宗怀宝,识深甄藻。〈甄,明也。藻犹饰也。〉明发周流,永言时道。〈明发,发夕至明也。《吕氏春秋》曰:「孔子周流天下。」〉符融鉴真,子将人伦。守节好耻,并亦逡巡。〈逡巡,自退不仕也。〉
校勘记
二二二六页六行形如*(幍)**[□]*。按:注云「音口洽反」,则字当作「□」,今改,下同。
二二二七页一0~一二行初太始至南州至太以是名闻天下。按:此注文七十四字,汲本、殿本皆儳入正文。明嘉靖汪文盛刻本不误,闽本亦不误,闽本盖据汪文盛本翻刻也。
二二二七页一一行譬之*(泛)**[氿]*滥集解引惠栋说,谓蒋杲云「泛」当作「氿」,俗本误「氿」为「泛」,因转误为「泛」也。王先谦谓黄宪传「泛滥」作「氿滥」,谓氿泉、滥泉也。今据改。
二二二七页一一行扰之不浊。按:殿本「扰」作「挠」,御览七十二引续汉书同。
二二二七页一五行段干木。按:「段」原斗「□」,径改正。注同。
二二二八页四行晋荀瑶伐郑*[郑驷弘]*请救于齐。按:注脱「郑驷弘」三字,则上下文语意不属,今据今本左传补。
二二二八页八行司马唐谏曰。按:校补引柳从辰说,谓「司马唐」今新序作「司马唐且」。
二二二八页一三行茅容字季伟。按:校补谓「伟」一作「玮」。柳从辰云风俗通有黄琼门生茅季玮,即其人。
二二二九页三行钜鹿杨氏人也。按:「杨」原斗「扬」,径改正。注同。
二二二九页七行劝游学*(宫)**[官]*刊误谓:案文「宫」当作「官」。今据改。
二二二九页一五行贾淑字子厚。按:集解引惠栋说,谓袁纪「子厚」作「子序」。
二二三0页一行既而钜鹿孙威直亦至。按:集解引惠栋说,谓郭泰别传「威」作「咸」。
二二三0页九行黄允字子艾。按:集解引惠栋说,谓袁纪「子艾」作「元艾」。
二二三0页一二行于是大集宾客三百馀人。按:校补引柳从辰说,谓袁纪作「请亲属及宾客二十馀人」。
二二三四页九行乡人*(必)**[毕]*至据汲本、殿本改。
二二三四页一三行君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按:三国魏志裴注引世说,作「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二二三五页七行司空杨彪。按:「杨」原斗「扬」,径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