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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八

霍光

霍光字子孟,票骑将军去病弟也。父中孺,师古曰:「中读曰仲。」河东平阳人也,以县吏给事平阳侯家,师古曰:「县遣吏于侯家供事也。」与侍者卫少儿私通而生去病。中孺吏毕归家,娶妇生光,因绝不相闻。久之,少儿女弟子夫得幸于武帝,立为皇后,去病以皇后姊子贵幸。既壮大,乃自知父为霍中孺,未及求问。会为票骑将军击匈奴,道出河东,河东太守郊迎,负弩矢先驱,师古曰:「郊迎,迎于郊界之上也。先驱者,导其路也。」至平阳传舍,遣吏迎霍中孺。中孺趋入拜谒,将军迎拜,因跪曰:「去病不早自知为大人遗体也。」中孺扶服叩头,师古曰:「服音蒲北反。」曰:「老臣得托命将军,此天力也。」去病大为中孺买田宅奴婢而去。还,复过焉,乃将光西至长安,时年十馀岁,任光为郎,稍迁诸曹侍中。去病死后,光为奉车都尉光禄大夫,出则奉车,入侍左右,出入禁闼二十馀年,师古曰:「宫中小门谓之闼。」小心谨慎,未尝有过,甚见亲信。

征和二年,卫太子为江充所败,而燕王旦、广陵王胥皆多过失。是时上年老,宠姬钩弋赵倢伃有男,师古曰:「倢伃居钩弋宫,故称之。」上心欲以为嗣,命大臣辅之。察群臣唯光任大重,可属社稷。师古曰:「任,堪也。属,委也。任音壬。属音之欲反。」上乃使黄门画者画周公负成王朝诸侯以赐光。师古曰:「黄门之署,职任亲近,以供天子,百物在焉,故亦有画工。」后元二年春,上游五柞宫,病笃,光涕泣问曰:「如有不讳,谁当嗣者?」师古曰:「不讳,言不可讳也。」上曰:「君未谕前画意邪?师古曰:「谕,晓也。」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光顿首让曰:「臣不如金日磾。」日磾亦曰:「臣外国人,不如光。」上以光为大司马大将军,日磾为车骑将军,及太仆上官桀为左将军,搜粟都尉桑弘羊为御史大夫,皆拜卧内床下,师古曰:「于天子所卧床前拜职。」受遗诏辅少主。明日,武帝崩,太子袭尊号,是为孝昭皇帝。帝年八岁,政事壹决于光。

先是,后元元年,侍中仆射莽何罗与弟重合侯通谋为逆,师古曰:「莽音莫户反。」时光与金日磾、上官桀等共诛之,功未录。武帝病,封玺书曰:「帝崩发书以从事。」遗诏封金日磾为秺侯,上官桀为安阳侯,光为博陆侯,文颖曰:「博,大。陆,平。取其嘉名,无此县也,食邑北海河东城。」师古曰:「盖亦取乡聚之名以为国号,非必县也,公孙弘平津乡则是矣。」皆以前捕反者功封。时卫尉王莽子男忽侍中,师古曰:「即右将军王莽也。其子名忽。」扬语曰:师古曰:「扬谓宣唱之。」「帝崩,忽常在左右,安得遗诏封三子事!师古曰:「安犹焉。」群儿自相贵耳。」光闻之,切让王莽,师古曰:「切,深也。让,责也。」莽酖杀忽。

光为人沈静详审,长财七尺三寸,师古曰:「财与才同。」白晢,疏眉目,美须髯。师古曰:「晢,洁白也。髯,颊毛也。晢音先历反。髯音人占反。」每出入下殿门,止进有常处,郎仆射窃识视之,不失尺寸,师古曰:「识,记也,音式志反。」其资性端正如此。初辅幼主,政自己出,师古曰:「自,从也。」天下想闻其风采。师古曰:「采,文采。」殿中尝有怪,一夜群臣相惊,光召尚符玺郎,师古曰:「恐有变难,故欲收取玺。」郎不肯授光。光欲夺之,郎按剑曰:「臣头可得,玺不可得也!」光甚谊之。明日,诏增此郎秩二等。众庶莫不多光。师古曰:「多犹重也。以此事为多足重也。」

光与左将军桀结婚相亲,光长女为桀子安妻。有女年与帝相配,晋灼曰:「汉语光嫡妻东闾氏生安夫人,昭后之母也。」桀因帝姊鄂邑盖主内安女后宫为倢伃,师古曰:「鄂邑,所食邑,为盖侯所尚,故云盖主也。」数月立为皇后。父安为票骑将军,封桑乐侯。光时休沐出,桀辄入代光决事。桀父子既尊盛,而德长公主。师古曰:「怀其恩德也。」公主内行不修,近幸河间丁外人。桀、安欲为外人求封,幸依国家故事以列侯尚公主者,光不许。又为外人求光禄大夫,欲令得召见,又不许。长主大以是怨光。而桀、安数为外人求官爵弗能得,亦惭。自先帝时,桀已为九卿,位在光右。师古曰:「右,上也。」及父子并为将军,有椒房中宫之重,师古曰:「椒房殿,皇后所居。」皇后亲安女,光乃其外祖,而顾专制朝事,师古曰:「顾犹反也。」繇是与光争权。师古曰:「繇读与由同。」

燕王旦自以昭帝兄,常怀怨望。及御史大夫桑弘羊建造酒榷盐铁,为国兴利,伐其功,师古曰:「伐,矜也。」欲为子弟得官,亦怨恨光。于是盖主、上官桀、安及弘羊皆与燕王旦通谋,诈令人为燕王上书,言「光出都肄郎羽林,孟康曰:「都,试也。肄,习也。」师古曰:「谓总阅试习武备也。」道上称䟆,太官先置。师古曰:「供饮食之具。」又引苏武前使匈奴,拘留二十年不降,还乃为典属国,而大将军长史敞亡功为搜粟都尉。师古曰:「杨敞也。」又擅调益莫府校尉。师古曰:「调,选也。莫府,大将军府也。调音徒钓反。」光专权自恣,疑有非常。臣旦愿归符玺,入宿卫,察奸臣变。」候司光出沐日奏之。桀欲从中下其事,师古曰:「下谓下有司也,音胡稼反。」桑弘羊当与诸大臣共执退光。书奏,帝不肯下。

明旦,光闻之,止画室中不入。如淳曰:「近臣所止计画之室也,或曰彫画之室。」师古曰:「彫画是也。」上问「大将军安在?」左将军桀对曰:「以燕王告其罪,故不敢入。」有诏召大将军。光入,免冠顿首谢,上曰:「将军冠。师古曰:「令复著冠也。」朕知是书诈也,将军亡罪。」光曰:「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将军之广明,都郎属耳。师古曰:「之,往也。广明,亭名也。属耳,近耳也。属音之欲反。」调校尉以来未能十日,燕王何以得知之?且将军为非,不须校尉。」文颖曰:「帝云将军欲反,不由一校尉。」是时帝年十四,尚书左右皆惊,而上书者果亡,捕之甚急。桀等惧,白上小事不足遂,师古曰:「遂犹竟也。不须穷竟也。」上不听。

后桀党与有谮光者,上辄怒曰:「大将军忠臣,先帝所属以辅朕身,师古曰:「属,委也,音之欲反。其下亦同。」敢有毁者坐之。」自是桀等不敢复言,乃谋令长公主置酒请光,伏兵格杀之,因废帝,迎立燕王为天子。事发觉,光尽诛桀、安、弘羊、外人宗族。燕王、盖主皆自杀。光威震海内。昭帝既冠,遂委任光,讫十三年,百姓充实,四夷宾服。

元平元年,昭帝崩,亡嗣。武帝六男独有广陵王胥在,群臣议所立,咸持广陵王。王本以行失道,先帝所不用。光内不自安。郎有上书言「周太王废太伯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立武王,唯在所宜,师古曰:「太伯者,王季之兄。伯邑考,文王长子也。」虽废长立少可也。广陵王不可以承宗庙。」言合光意。光以其书视丞相敞等,师古曰:「视读曰示。敞即杨敞也。」擢郎为九江太守,即日承皇太后诏,遣行大鸿胪事少府乐成、宗正德、光禄大夫吉、中郎将利汉迎昌邑王贺。

贺者,武帝孙,昌邑哀王子也。既至,即位,行淫乱。光忧懑,师古曰:「懑音满,又音闷。」独以问所亲故吏大司农田延年。延年曰:「将军为国柱石,师古曰:「柱者,梁下之柱;石者,承柱之础也。言大臣负国重任,如屋之柱及其石也。」审此人不可,何不建白太后,师古曰:「立议而白之。」更选贤而立之?」光曰:「今欲如是,于古尝有此否?」师古曰:「光不涉学,故有此问也。」延年曰:「伊尹相殷,废太甲以安宗庙,后世称其忠。师古曰:「商书太甲篇曰『太甲既立,弗明,伊尹放诸桐』是也。」将军若能行此,亦汉之伊尹也。」光乃引延年给事中,阴与车骑将军张安世图计,师古曰:「图,谋也。」遂召丞相、御史、将军、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会议未央宫。光曰:「昌邑王行昏乱,恐危社稷,如何?」群臣皆惊鄂失色,师古曰:「凡言鄂者,皆谓阻碍不依顺也,后字作愕,其义亦同。」莫敢发言,但唯唯而已。田延年前,离席按剑,曰:「先帝属将军以幼孤,寄将军以天下,以将军忠贤能安刘氏也。今群下鼎沸,社稷将倾,且汉之传谥常为孝者,以长有天下,令宗庙血食也。如令汉家绝祀,师古曰:「如,若也。」将军虽死,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乎?今日之议,不得旋踵。师古曰:「宜速决。」群臣后应者,臣请剑斩之。」光谢曰:「九卿责光是也。天下匈匈不安,光当受难。」师古曰:「受其忧责也。」于是议者皆叩头,曰:「万姓之命在于将军,唯大将军令。」师古曰:「言一听之也。」

光即与群臣俱见白太后,具陈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庙状。皇太后乃车驾幸未央承明殿,诏诸禁门毋内昌邑群臣。王入朝太后还,乘辇欲归温室,中黄门宦者各持门扇,王入,门闭,昌邑群臣不得入。王曰:「何为?」大将军跪曰:「有皇太后诏,毋内昌邑群臣。」王曰:「徐之,何乃惊人如是!」光使尽驱出昌邑群臣,置金马门外。车骑将军安世将羽林骑收缚二百馀人,皆送廷尉诏狱。令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王。光敕左右:「谨宿卫,卒有物故自裁,令我负天下,有杀主名。」师古曰:「卒读曰猝。物故,死也。自裁,自杀也。」王尚未自知当废,谓左右:「我故群臣从官安得罪,师古曰:「安,焉也。」而大将军尽系之乎?」顷之,有太后诏召王。王闻召,意恐,乃曰:「我安得罪而召我哉!」太后被珠襦,如淳曰:「以珠饰襦也。」晋灼曰:「贯珠以为襦,形若今革襦矣。」师古曰:「晋说是也。」盛服坐武帐中,侍御数百人皆持兵,期门武士陛戟,师古曰:「陛戟谓执戟以卫陛下也。」陈列殿下。群臣以次上殿,召昌邑王伏前听诏。光与群臣连名奏王,尚书令读奏曰:

丞相臣敞、师古曰:「杨敞也。」大司马大将军臣光、车骑将军臣安世、师古曰:「张子孺。」度辽将军臣明友、师古曰:「范明友。」前将军臣增、师古曰:「韩增。」后将军臣充国、师古曰:「赵充国。」御史大夫臣谊、师古曰:「蔡谊。」宜春侯臣谭、师古曰:「王䜣子。」当涂侯臣圣、师古曰:「姓魏也。」随桃侯臣昌乐、师古曰:「姓赵,故苍梧王赵光子。」杜侯臣屠耆堂、师古曰:「故胡人。」太仆臣延年、师古曰:「杜延年。」太常臣昌、师古曰:「蒲侯苏昌。」大司农臣延年、师古曰:「田延年。」宗正臣德、师古曰:「刘向父。」少府臣乐成、师古曰:「姓史也。」廷尉臣光、师古曰:「李光。」执金吾臣延寿、师古曰:「李延寿。」大鸿胪臣贤、师古曰:「韦贤。」左冯翊臣广明、师古曰:「田广明。」右扶风臣德、师古曰:「周德。」长信少府臣嘉、师古曰:「不知姓。」典属国臣武、师古曰:「苏武。」京辅都尉臣广汉、师古曰:「赵广汉。」司隶校尉臣辟兵、师古曰:「不知姓。」诸吏文学光禄大夫臣迁、师古曰:「王迁。」臣畸、师古曰:「宋畸。」臣吉、师古曰:「景吉。」臣赐、臣管、臣胜、臣梁、臣长幸、师古曰:「并不知姓也。」臣夏侯胜、李奇曰:「同官同名,故以姓别也。」太中大夫臣德、师古曰:「不知姓。」臣卬师古曰:「赵充国子也。」昧死言皇太后陛下:臣敞等顿首死罪。天子所以永保宗庙总壹海内者,以慈孝礼谊赏罚为本。孝昭皇帝早弃天下,亡嗣,臣敞等议,礼曰「为人后者为之子也」,昌邑王宜嗣后,遣宗正、大鸿胪、光禄大夫奉节使徵昌邑王典丧。服斩缞,师古曰:「典丧服,言为丧主也。斩缞,谓缞裳下不缏,直斩割之而已。缏音步千反。」亡悲哀之心,废礼谊,居道上不素食,师古曰:「素食,菜食无肉也。言王在道常肉食,非居丧之制也。而郑康成解丧服素食云『平常之食』,失之远矣。素食,义亦见〈王莽传〉。」使从官略女子载衣车,内所居传舍。始至谒见,立为皇太子,常私买鸡豚以食。受皇帝信玺、行玺大行前,孟康曰:「汉初有三玺,天子之玺自佩,行玺、信玺在符节台。大行前,昭帝柩前也。」韦昭曰:「大行,不反之辞也。」就次发玺不封。师古曰:「玺既国器,常当缄封,而王于大行前受之,退还所次,遂尔发漏,更不封之,得令凡人皆见,言不重慎也。」从官更持节,师古曰:「更音工衡反。次下亦同。」引内昌邑从官驺宰官奴二百馀人,常与居禁闼内敖戏。自之符玺取节十六,师古曰:「之,往也。自往至署取节也。」朝暮临,师古曰:「临,哭临也,音力禁反。」令从官更持节从。师古曰:「更互执节,从至哭临之所。」为书曰「皇帝问侍中君卿:师古曰:「昌邑之侍中名君卿也。」使中御府令高昌奉黄金千斤,赐君卿取十妻。」大行在前殿,发乐府乐器,引内昌邑乐人,击鼓歌吹作俳倡。师古曰:「俳优,谐戏也。倡,乐人也。俳音排。」会下还,上前殿,如淳曰:「下谓柩之入冢。葬还不居丧位,便处前殿也。」师古曰:「下音胡稼反。」击钟磬,召内泰壹宗庙乐人辇道牟首,郑氏曰:「祭泰壹神乐人也。」孟康曰:「牟首,地名也,上有观。」如淳曰:「辇道,阁道也。牟首,屏面也。以屏面自隔,无哀戚也。」臣瓒曰:「牟首,池名也,在上林苑中。方在衰绖而辇游于池,言无哀戚也。」师古曰:「召泰壹乐人,内之于辇道牟首而鼓吹歌舞也。牟首,瓒说是也。屏面之说,失之远矣。又左思吴都赋云『长涂牟首』,刘逵以为牟首阁道有室屋也,此说更无所出。或者思及逵据此『辇道牟首』便误用之乎?」鼓吹歌舞,悉奏众乐。发长安厨三太牢具祠阁室中,如淳曰:「黄图北出中门有长安厨,故谓之厨城门。阁室,阁道之有室者。不知祷何淫祀也。」祀已,与从官饮啖。师古曰:「啖,食也,音徒敢反。」驾法驾,皮轩鸾旗,驱驰北宫、桂宫,师古曰:「皮轩鸾旗皆法驾所陈也。北宫、桂宫并在未央宫北。」弄彘斗虎。召皇太后御小马车,张晏曰:「皇太后所驾游宫中辇车也。汉厩有果下马,高三尺,以驾辇。」师古曰:「小马可于果树下乘之,故号果下马。」使官奴骑乘,游戏掖庭中。与孝昭皇帝宫人蒙等淫乱,诏掖庭令敢泄言要斩。

太后曰:「止!师古曰:「令且止读奏。」为人臣子当悖乱如是邪!师古曰:「责王也。悖,乖也,音布内反。」王离席伏。尚书令复读曰:

取诸侯王列侯二千石绶及墨绶黄绶以并佩昌邑郎官者免奴。师古曰:「免奴谓免放为良人者。」变易节上黄旄以赤。师古曰:「以刘屈氂与戾太子战,加节上黄旄,遂以为常。贺今辄改之。」发御府金钱刀剑玉器采缯,赏赐所与游戏者。与从官官奴夜饮,湛沔于酒。师古曰:「湛读曰沈,又读曰耽。沈沔,荒迷也。」诏太官上乘舆食如故。食监奏未释服未可御故食,师古曰:「释谓解脱也。」复诏太官趣具,无关食监。师古曰:「趣读曰促。关,由也。」太官不敢具,即使从官出买鸡豚,诏殿门内,以为常。师古曰:「内,入也。令每日常入鸡豚也。」独夜设九宾温室,师古曰:「于温室中设九宾之礼也。九宾,解在〈叔孙通传〉。」延见姊夫昌邑关内侯。祖宗庙祠未举,为玺书使使者持节,以三太牢祠昌邑哀王园庙,师古曰:「时在丧服,故未祠宗庙而私祭昌邑哀王也。」称嗣子皇帝。受玺以来二十七日,使者旁午,如淳曰:「旁午,分布也。」师古曰:「一从一横为旁午,犹言交横也。」持节诏诸官署徵发,凡千一百二十七事。文学光禄大夫夏侯胜等及侍中傅嘉数进谏以过失,使人簿责胜,师古曰:「簿音步户反。簿责,以文簿具责之。」缚嘉系狱。荒淫迷惑,失帝王礼谊,乱汉制度。臣敞等数进谏,不变更,师古曰:「更,改也。」日以益甚,恐危社稷,天下不安。

臣敞等谨与博士臣霸、臣隽舍、晋灼曰:「隽姓,舍名也。下有臣虞舍,故以姓别之。」师古曰:「隽音辞阮反,又音字阮反。」臣德、臣虞舍、臣射、臣仓议,皆曰:「高皇帝建功业为汉太祖,孝文皇帝慈仁节俭为太宗,今陛下嗣孝昭皇帝后,行淫辟不轨。师古曰:「轨,法也。辟读曰僻。」《诗》云:『籍曰未知,亦既抱子。』师古曰:「大雅抑之诗。卫武公刺厉王也。籍,假也。此言假令人云王尚幼少,未有所知,亦已长大而抱子矣,实不幼少也。」五辟之属,莫大不孝。师古曰:「五辟即五刑也。辟音频亦反。」周襄王不能事母,《春秋》曰『天王出居于郑』,繇不孝出之,绝之于天下也。师古曰:「襄王,惠王子也。僖二十四年经书『天王出居于郑』。《公羊传》曰:『王者无外,此其言出何?不能乎母也。』繇读与由同。」宗庙重于君,陛下未见命高庙,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庙,子万姓,当废。」臣请有司御史大夫臣谊、宗正臣德、太常臣昌与太祝以一太牢具,告祠高庙。臣敞等昧死以闻。

皇太后诏曰:「可。

光令王起拜受诏,王曰:「闻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天下。」师古曰:「引孝经之言。」光曰:「皇太后诏废,安得天子!」乃即持其手,师古曰:「即,就也。」解脱其玺组,奉上太后,扶王下殿,出金马门,群臣随送。王西面拜,曰:「愚戆不任汉事。」起就乘舆副车。大将军光送至昌邑邸,光谢曰:「王行自绝于天,臣等驽怯,不能杀身报德。臣宁负王,不敢负社稷。愿王自爱,臣长不复左右。」师古曰:「言不复得侍见于左右。」光涕泣而去。群臣奏言:「古者废放之人屏于远方,不及以政,师古曰:「言不豫政令。」请徙王贺汉中房陵县。」太后诏归贺昌邑,赐汤沐邑二千户。昌邑群臣坐亡辅导之谊,陷王于恶,光悉诛杀二百馀人。出死,号呼韨中曰:师古曰:「呼音火故反。」「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师古曰:「悔不早杀光等也。」

光坐庭中,会丞相以下议定所立。广陵王已前不用,及燕剌王反诛,其子不在议中。近亲唯有卫太子孙号皇曾孙在民间,咸称述焉。光遂复与丞相敞等上奏曰:「《礼》曰『人道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敬宗。』太宗亡嗣,择支子孙贤者为嗣。孝武皇帝曾孙病已,武帝时有诏掖庭养视,至今年十八,师受《诗》、《论语》、《孝经》,躬行节俭,慈仁爱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后,奉承祖宗庙,子万姓。臣昧死以闻。」皇太后诏曰:「可。」光遣宗正刘德至曾孙家尚冠里,洗沐赐御衣,太仆以軨猎车迎曾孙就斋宗正府,入未央宫见皇太后,封为阳武侯。师古曰:「解并在〈宣纪〉。軨音零。」已而光奉上皇帝玺绶,谒于高庙,是为孝宣皇帝。明年,下诏曰:「夫褒有德,赏元功,古今通谊也。大司马大将军光宿卫忠正,宣德明恩,守节秉谊,以安宗庙。其以河北、东武阳益封光万七千户。」与故所食凡二万户。赏赐前后黄金七千斤,钱六千万,杂缯三万疋,奴婢百七十人,马二千疋,甲第一区。

自昭帝时,光子禹及兄孙云皆中郎将,云弟山奉车都尉侍中,领胡越兵。光两女婿为东西宫卫尉,昆弟诸婿外孙皆奉朝请,为诸曹大夫,骑都尉,给事中。党亲连体,根据于朝廷。光自后元秉持万机,及上即位,乃归政。上谦让不受,诸事皆先关白光,然后奏御天子。光每朝见,上虚己敛容,礼下之已甚。师古曰:「下音胡稼反。」

光秉政前后二十年,地节二年春病笃,车驾自临问光病,上为之涕泣。光上书谢恩曰:「愿分国邑三千户,以封兄孙奉车都尉山为列侯,奉兄票骑将军去病祀。」事下丞相御史,即日拜光子禹为右将军。

光薨,上及皇太后亲临光丧。太中大夫任宣与侍御史五人持节护丧事。中二千石治莫府冢上。如淳曰:「典为冢者。」赐金钱、缯絮,绣被百领。衣五十箧,璧珠玑玉衣,师古曰:「汉仪注以玉为襦,如铠状连缀之,以黄金为缕,要已下玉为札,长尺,广二寸半为甲,下至足,亦缀以黄金镂。」梓宫、服虔曰:「棺也。」师古曰:「以梓木为之,亲身之棺也。为天子制,故亦称梓宫。」便房、黄肠题凑各一具,服虔曰:「便房,藏中便坐也。」苏林曰:「以柏木黄心致累棺外,故曰黄肠。木头皆内向,故曰题凑。」如淳曰:「汉仪注天子陵中明中高丈二尺四寸,周二丈,内梓宫,次楩椁,柏黄肠题凑。」师古曰:「便房,小曲室也。如氏以为楩木名,非也。」枞木外臧椁十五具。服虔曰:「在正臧外,婢妾臧也。或曰厨厩之属也。」苏林曰:「枞木,柏叶松身。」师古曰:「《尔雅》及《毛诗传》并云枞木松叶柏身,桧木乃柏叶松身耳。苏说非也。枞音七庸反。桧音工阔反,字亦作栝。」东园温明,服虔曰:「东园处此器,形如方漆桶,开一面,漆画之,以镜置其中,以悬尸上,大敛并盖之。」师古曰:「东园,署名也,属少府。其署主作此器也。」皆如乘舆制度。载光尸柩以辒辌车,文颖曰:「辒辌车,如今丧轜车也。」孟康曰:「如衣车有窗牖,闭之则温,开之则凉,故名之辒辌车也。」臣瓒曰:「秦始皇道崩,秘其事,载以辒辌车,百官奏事如故,此不得是轜车类也。案杜延年奏,载霍光柩以辌车,驾大厩白虎驷,以辒车驾大厩白鹿驷为倅。」师古曰:「辒辌本安车也,可以卧息。后因载丧,饰以柳翣,故遂为丧车耳。辒者密闭,辌者旁开窗牖,各别一乘,随事为名。后人既专以载丧,又去其一,总为藩饰,而合二名呼之耳。倅,副也,音千内反。」黄屋左纛,师古曰:「解在高纪也。」发材官轻车北军五校士军陈至茂陵,以送其葬。谥曰宣成侯。发三河卒穿复土,起冢祠堂,置园邑三百家,长丞奉守如旧法。

既葬,封山为乐平侯,以奉车都尉领尚书事。天子思光功德,下诏曰:「故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宿卫孝武皇帝三十有馀年,辅孝昭皇帝十有馀年,遭大难,躬秉谊,率三公九卿大夫定万世册以安社稷,天下蒸庶咸以康宁。功德茂盛,朕甚嘉之。复其后世,畴其爵邑,应劭曰:「畴,等也。」师古曰:「复音方目反。」世世无有所与,功如萧相国。师古曰:「与读曰豫。」明年夏,封太子外祖父许广汉为平恩侯。复下诏曰:「宣成侯光宿卫忠正,勤劳国家。善善及后世,师古曰:「善善者,谓褒宠善人也。」其封光兄孙中郎将云为冠阳侯。

禹既嗣为博陆侯,大夫人显改光时所自造茔制而侈大之。师古曰:「茔,墓域也,音营。」起三山阙,筑神道,北临昭灵,南出承恩,服虔曰:「昭灵、承恩,皆馆名也。」李奇曰:「昭灵,高祖母冢园也。」文颖曰:「承恩,宣平侯冢园也。」师古曰:「服说是也,文、李并失之。」盛饰祠室,辇阁通属永巷,而幽良人婢妾守之。晋灼曰:「阁道乃通属至永巷中也。」师古曰:「此亦其冢上作辇阁之道及永巷也,非谓掖庭之永巷也。」广治第室,作乘舆辇,加画绣絪冯,黄金涂,如淳曰:「絪亦茵。冯谓所冯者也,以黄金涂饰之。」师古曰:「茵,蓐也,以绣为茵冯而黄金涂舆辇也。」韦絮荐轮,晋灼曰:「御辇以韦缘轮,著之以絮。」师古曰:「取其行安,不摇动也。著音张吕反。」侍婢以五采丝挽显,游戏第中。师古曰:「挽谓牵引车辇也,音晚。」初,光爱幸监奴冯子都,常与计事,及显寡居,与子都乱。晋灼曰:「汉语东闾氏亡,显以婢代立,素与冯殷奸也。」师古曰:「监奴,谓奴之监知家务者也,殷者,子都之名。」而禹、山亦并缮治第宅,走马驰逐平乐馆。云当朝请,数称病私出,师古曰:「请音才姓反。」多从宾客,张围猎黄山苑中,使苍头奴上朝谒,文颖曰:「朝当用谒,不自行而令奴上谒者也。」师古曰:「上谒,若今参见尊贵而通名也。」莫敢谴者。而显及诸女,昼夜出入长信宫殿中,亡期度。师古曰:「长信宫,上官太后所居。」

宣帝自在民间闻知霍氏尊盛日久,内不能善。光薨,上始躬亲朝政,御史大夫魏相给事中。显谓禹、云、山:「女曹不务奉大将军馀业,师古曰:「女音汝。曹,辈也。」今大夫给事中,他人壹间,女能复自救邪?」师古曰:「间音居苋反。」后两家奴争道,师古曰:「谓霍氏及御史家。」霍氏奴入御史府,欲蹋大夫门,御史为叩头谢,乃去。人以谓霍氏,师古曰:「告语也。」显等始知忧。会魏大夫为丞相,数燕见言事。平恩侯与侍中金安上等径出入省中。时霍山自若领尚书,师古曰:「自若犹言如故也。」上令吏民得奏封事,不关尚书,群臣进见独往来,师古曰:「谓各各得尽言于上也。」于是霍氏甚恶之。

宣帝始立,立微时许妃为皇后。显爱小女成君,欲贵之,私使乳医淳于衍行毒药杀许后,师古曰:「乳医,视产乳之疾者。乳音而树反。」因劝光内成君,代立为后。语在〈外戚传〉。始许后暴崩,吏捕诸医,劾衍侍疾亡状不道,下狱。吏簿问急,师古曰:「簿音步户反。」显恐事败,即具以实语光。光大惊,欲自发举,不忍,犹与。师古曰:「犹与,不决也。与读曰豫。」会奏上,因署衍勿论。师古曰:「署者,题其奏后也。」光薨后,语稍泄。于是上始闻之而未察,师古曰:「未知其虚实。」乃徙光女婿度辽将军未央卫尉平陵侯范明友为光禄勋,次婿诸吏中郎将羽林监任胜出为安定太守。数月,复出光姊婿给事中光禄大夫张朔为蜀郡太守,群孙婿中郎将王汉为武威太守。顷之,复徙光长女婿长乐卫尉邓广汉为少府。更以禹为大司马,冠小冠,亡印绶,罢其右将军屯兵官属,特使禹官名与光俱大司马者。苏林曰:「特,但也。」又收范明友度辽将军印绶,但为光禄勋。及光中女婿赵平为散骑骑都尉光禄大夫将屯兵,又收平骑都尉印绶。诸领胡越骑、羽林及两宫卫将屯兵,悉易以所亲信许、史子弟代之。

禹为大司马,称病。禹故长史任宣候问,禹曰:「我何病?县官非我家将军不得至是,如淳曰:「县官谓天子。」今将军坟墓未乾,尽外我家,师古曰:「外谓疏斥之。」反任许、史,夺我印绶,令人不省死。」师古曰:「不自省有过也。」宣见禹恨望深,师古曰:「望,怨也。」乃谓曰:「大将军时何可复行!师古曰:「言今何得复如此也。」持国权柄,杀生在手中。廷尉李种、王平、师古曰:「种音冲。」左冯翊贾胜胡及车丞相女婿少府徐仁皆坐逆将军意下狱死。使乐成小家子得幸将军,至九卿封侯。师古曰:「即上所云少府乐成者也。使者,其姓也,字或作史。」百官以下但事冯子都、王子方等,服虔曰:「皆光奴。」视丞相亡如也。师古曰:「亡如犹言无所象似也。」各自有时,今许、史自天子骨肉,贵正宜耳。大司马欲用是怨恨,愚以为不可。」禹默然。数日,起视事。

显及禹、山、云自见日侵削,数相对啼泣,自怨。山曰:「今丞相用事,县官信之,尽变易大将军时法令,以公田赋与贫民,发扬大将军过失。又诸儒生多窭人子,师古曰:「窭,贫而无礼,音其羽反。」远客饥寒,喜妄说狂言,师古曰:「喜音许吏反。」不避忌讳,大将军常雠之,师古曰:「言嫉之如仇雠也。」今陛下好与诸儒生语,人人自使书对事,多言我家者。尝有上书言大将军时主弱臣强,专制擅权,今其子孙用事,昆弟益骄恣,恐危宗庙,灾异数见,尽为是也。其言绝痛,山屏不奏其书。后上书者益黠,尽奏封事,辄下中书令出取之,不关尚书,益不信人。」显曰:「丞相数言我家,独无罪乎?」山曰:「丞相廉正,安得罪?我家昆弟诸婿多不谨。又闻民间欢言霍氏毒杀许皇后,师古曰:「欢,众声也,音许爰反。」宁有是邪?」显恐急,即具以实告山、云、禹。山、云、禹惊曰:「如是,何不早告禹等!县官离散斥逐诸婿,用是故也。此大事,诛罚不小,柰何?」于是始有邪谋矣。

初,赵平客石夏善为天官,师古曰:「晓星文者。」语平曰:「荧惑守御星,御星,太仆奉车都尉也,不黜则死。」平内忧山等。云舅李竟所善张赦见云家卒卒,师古曰:「卒读曰猝,匆遽之貌也。」谓竟曰:「今丞相与平恩侯用事,可令太夫人言太后,先诛此两人。移徙陛下,在太后耳。」长安男子张章告之,事下廷尉。执金吾捕张赦、石夏等,后有诏止勿捕。山等愈恐,相谓曰:「此县官重太后,故不竟也。师古曰:「重,难也。竟,穷竟其事也。」然恶端已见,又有弑许后事,陛下虽宽仁,恐左右不听,久之犹发,发即族矣,不如先也。」师古曰:「言先反。」遂令诸女各归报其夫,皆曰:「安所相避?」师古曰:「言无处相避,当受祸也。」

会李竟坐与诸侯王交通,辞语及霍氏,有诏云、山不宜宿卫,免就第。光诸女遇太后无礼,服虔曰:「光诸女自以于上官太后为姨母,遇之无礼。」冯子都数犯法,上并以为让,师古曰:「揔以此事责之也。」山、禹等甚恐。显梦第中井水溢流庭下,灶居树上,又梦大将军谓显曰:「知捕儿不?师古曰:「知儿见捕否?」亟下捕之。」苏林曰:「且疾下捕之。」师古曰:「亟音居力反。」第中鼠暴多,与人相触,以尾画地。鸮数鸣殿前树上。师古曰:「鸮,恶声之鸟也。古者室屋高大,则通呼为殿耳,非止天子宫中。其语亦见〈黄霸传〉。鸮音羽骄反。」第门自坏。云尚冠里宅中门亦坏。巷端人共见有人居云屋上,彻瓦投地,就视,亡有,大怪之。禹梦车骑声正欢来捕禹,举家忧愁。山曰:「丞相擅减宗庙羔、菟、蛙,如淳曰:「高后时定令,敢有擅议宗庙者,弃市。」师古曰:「羔、菟、蛙所以供祭也。」可以此罪也。」谋令太后为博平君置酒,文颖曰:「宣帝外祖母也。」召丞相、平恩侯以下,使范明友、邓广汉承太后制引斩之,因废天子而立禹。约定未发,云拜为玄菟太守,太中大夫任宣为代郡太守。山又坐写秘书,显为上书献城西第,入马千匹以赎山罪。书报闻。师古曰:「不许之。」会事发觉,云、山、明友自杀,显、禹、广汉等捕得。禹要斩,显及诸女昆弟皆弃市。唯独霍后废处昭台宫。与霍氏相连坐诛灭者数千家。

上乃下诏曰:「乃者东织室令史张赦使魏郡豪李竟报冠阳侯云谋为大逆,师古曰:「解在〈宣纪〉也。」朕以大将军故,抑而不扬,冀其自新。今大司马博陆侯禹与母宣成侯夫人显及从昆弟子冠阳侯云、乐平侯山诸姊妺婿谋为大逆,欲诖误百姓。赖宗庙神灵,先发得,咸伏其辜,师古曰:「事发而捕得。」朕甚悼之。诸为霍氏所诖误,事在丙申前,未发觉在吏者,皆赦除之。男子张章先发觉,以语期门董忠,忠告左曹杨恽,恽告侍中金安上。恽召见对状,后章上书以闻。侍中史高与金安上建发其事,师古曰:「言共立意发之也。」言无入霍氏禁闼,卒不得遂其谋,师古曰:「遂,成也。」皆雠有功。晋灼曰:「雠,等也。」师古曰:「言其功相等类也。」封章为博成侯,忠高昌侯,恽平通侯,安上都成侯,高乐陵侯。

初,霍氏奢侈,茂陵徐生曰:「霍氏必亡。夫奢则不逊,不逊必侮上。侮上者,逆道也。在人之右,众必害之。师古曰:「右,上也。」霍氏秉权日久,害之者多矣。天下害之,而又行以逆道,不亡何待!」乃上疏言「霍氏泰盛,陛下即爱厚之,宜以时抑制,无使至亡。」书三上,辄报闻。其后霍氏诛灭,而告霍氏者皆封。人为徐生上书曰:「臣闻客有过主人者,见其灶直突,傍有积薪,客谓主人,更为曲突,远徙其薪,不者且有火患。主人默然不应。俄而家果失火,邻里共救之,幸而得息。于是杀牛置酒,谢其邻人,灼烂者在于上行,师古曰:「灼谓被烧炙者也。行音胡郎反。」馀各以功次坐,而不录言曲突者。人谓主人曰:『乡使听客之言,不费牛酒,终亡火患。师古曰:「乡读曰向。次下亦同也。」今论功而请宾,曲突徙薪亡恩泽,燋头烂额为上客耶?』主人乃寤而请之。今茂陵徐福数上书言霍氏且有变,宜防绝之。乡使福说得行,则国亡裂土出爵之费,臣亡逆乱诛灭之败。往事既已,而福独不蒙其功,唯陛下察之,贵徙薪曲突之策,使居焦发灼烂之右。师古曰:「右,上也。」上乃赐福帛十疋,后以为郎。

宣帝始立,谒见高庙,大将军光从骖乘,上内严惮之,若有芒刺在背。后车骑将军张安世代光骖乘,天子从容肆体,甚安近焉。师古曰:「肆,放也,展也。近音钜靳反。」及光身死而宗族竟诛,故俗传之曰:「威震主者不畜,霍氏之祸萌于骖乘。」师古曰:「萌谓始生也。」

至成帝时,为光置守冢百家,吏卒奉祠焉。元始二年,封光从父昆弟曾孙阳为博陆侯,千户。

金日磾

金日磾字翁叔,师古曰:「磾音丁奚反。」本匈奴休屠王太子也。师古曰:「休音许蚪反。屠音储。」武帝元狩中,票骑将军霍去病将兵击匈奴右地,多斩首,虏获休屠王祭天金人。其夏,票骑复西过居延,攻祁连山,大克获。于是单于怨昆邪、休屠居西方多为汉所破,师古曰:「昆音下门反。」召其王欲诛之。昆邪、休屠恐,谋降汉。休屠王后悔,昆邪王杀之,并将其众降汉。封昆邪王为列侯。日磾以父不降见杀,与母阏氏、弟伦俱没入官,输黄门养马,时年十四矣。

久之,武帝游宴见马,师古曰:「方于宴游之时,而召阅诸马。」后宫满侧。日磾等数十人牵马过殿下,莫不窃视,师古曰:「视宫人。」至日磾独不敢。日磾长八尺二寸,容貌甚严,马又肥好,上异而问之,具以本状对。上奇焉,即日赐汤沐衣冠,拜为马监,迁侍中驸马都尉光禄大夫。日磾既亲近,未尝有过失,上甚信爱之,赏赐累千金,出则骖乘,入侍左右。贵戚多窃怨,曰:「陛下妄得一胡儿,反贵重之!」上闻,愈厚焉。

日磾母教诲两子,甚有法度,上闻而嘉之。病死,诏图画于甘泉宫,署曰「休屠王阏氏」。师古曰:「题其画。」日磾每见画常拜,乡之涕泣,然后乃去。师古曰:「乡读曰向。」日磾子二人皆爱,为帝弄儿,常在旁侧。弄儿或自后拥上项,师古曰:「拥,抱也。」日磾在前,见而目之。师古曰:「目,视怒也。」弄儿走且啼曰:「翁怒。」上谓日磾「何怒吾儿为?」其后弄儿壮大,不谨,自殿下与宫人戏,日磾适见之,恶其淫乱,遂杀弄儿。弄儿即日磾长子也。上闻之大怒,日磾顿首谢,具言所以杀弄儿状。上甚哀,为之泣,已而心敬日磾。

初,莽何罗与江充相善,及充败卫太子,何罗弟通用诛太子时力战得封。后上知太子冤,乃夷灭充宗族党与。何罗兄弟惧及,师古曰:「及谓及于祸也。」遂谋为逆。日磾视其志意有非常,心疑之,阴独察其动静,与俱上下。师古曰:「上下于殿也。」何罗亦觉日磾意,以故久不得发。是时上行幸林光宫,服虔曰:「甘泉一名林光。」师古曰:「秦之林光宫,胡亥所造,汉又于其旁起甘泉宫。」日磾小疾卧庐。师古曰:「殿中所止曰庐。」何罗与通及小弟安成矫制夜出,共杀使者,发兵。明旦,上未起,何罗亡何从外入。师古曰:「亡何犹言无故也。」日磾奏厕心动,师古曰:「奏,向也。日磾方向厕而心动。」立入坐内户下。须臾,何罗袖白刃从东箱上,师古曰:「置刃于衣袖中也。袖,古袖字。」见日磾,色变,走趋卧内欲入,师古曰:「趋读曰趣,向也。卧内,天子卧处。」行触宝瑟,僵。日磾得抱何罗,因传曰:「莽何罗反!」师古曰:「传谓传声而唱之。」上惊起,左右拔刃欲格之,上恐并中日磾,师古曰:「中音竹仲反。」止勿格。日磾捽胡投何罗殿下,孟康曰:「胡音互。捽胡,若今相僻卧轮之类也。」晋灼曰:「胡,颈也,捽其颈而投殿下也。」师古曰:「晋说是也。捽音才乞反。」得禽缚之,穷治皆伏辜。繇是著忠孝节。师古曰:「繇读与由同。」

日磾自在左右,目不忤视者数十年。师古曰:「忤,逆也。」赐出宫女,不敢近。上欲内其女后宫,不肯。其笃慎如此,师古曰:「笃,厚也。」上尤奇异之。及上病,属霍光以辅少主,师古曰:「属音之欲反。」光让日磾。日磾曰:「臣外国人,且使匈奴轻汉。」于是遂为光副。光以女妻日磾嗣子赏。初,武帝遗诏以讨莽何罗功封日磾为秺侯,师古曰:「秺音丁故反。」日磾以帝少不受封。辅政岁馀,病困,大将军光白封日磾,卧授印绶。一日,薨,赐葬具冢地,送以轻车介士,军陈至茂陵,谥曰敬侯。

日磾两子,赏、建,俱侍中,与昭帝略同年,共卧起。赏为奉车、建驸马都尉。及赏嗣侯,佩两绶,上谓霍将军曰:「金氏兄弟两人不可使俱两绶邪?」霍光对曰:「赏自嗣父为侯耳。」上笑曰:「侯不在我与将军乎?」光曰:「先帝之约,有功乃得封侯。」时年俱八九岁。宣帝即位,赏为太仆,霍氏有事萌牙,上书去妻。师古曰:「萌牙者,言始有端绪,若草之始生。」上亦自哀之,独得不坐。元帝时为光禄勋,薨,亡子,国除。元始中继绝世,封建孙当为秺侯,奉日磾后。

初,日磾所将俱降弟伦,字少卿,为黄门郎,早卒。日磾两子贵,及孙则衰矣,而伦后嗣遂盛,子安上始贵显封侯。

安上字子侯,少为侍中,惇笃有智,宣帝爱之。颇与发举楚王延寿反谋,师古曰:「与读曰豫。」赐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后霍氏反,安上传禁门闼,无内霍氏亲属,师古曰:「禁,止也。门闼,宫中大小之门也。传声而止诸门闼也。」封为都成侯,至建章卫尉。薨,赐冢茔杜陵,谥曰敬侯。四子,常、敞、岑、明。

岑、明皆为诸曹中郎将,常光禄大夫。元帝为太子时,敞为中庶子,幸有宠,帝即位,为骑都尉光禄大夫,中郎将侍中。元帝崩,故事,近臣皆随陵为园郎,敞以世名忠孝,太后诏留侍成帝,为奉车水衡都尉,至卫尉。敞为人正直,敢犯颜色,左右惮之,唯上亦难焉。师古曰:「臣下皆敬惮,唯有天子一人,亦难之。」病甚,上使使者问所欲,以弟岑为托。上召岑,拜为使主客。服虔曰:「官名,属鸿胪,主胡客也。」敞子涉本为左曹,上拜涉为侍中,使待幸绿车载送卫尉舍。李奇曰:「辇绿车,常设以待幸也。临敞病困,拜子为侍中,以此车送,欲敞见其荣宠也。」如淳曰:「幸绿车常置左右以待召载皇孙,今遣涉归,以皇孙车载之,宠之也。」晋灼曰:「汉注绿车名皇孙车,太子有子乘以从。」师古曰:「如、晋二说是也。」须臾卒。敞三子,涉、参、饶。

涉明经俭节,诸儒称之。成帝时为侍中骑都尉,领三辅胡越骑。师古曰:「胡越骑之在三辅者,若长水、长杨、宣曲之属是也。」哀帝即位,为奉车都尉,至长信少府。而参使匈奴,匈奴中郎将,师古曰:「以其出使匈奴,故拜为匈奴中郎将也。」越骑校尉,关内都尉,安定、东海太守。饶为越骑校尉。

涉两子,汤、融,皆侍中诸曹将大夫。师古曰:「将亦谓中郎将也。」而涉之从父弟钦举明经,为太子门大夫,哀帝即位,为太中大夫给事中,钦从父弟迁为尚书令,兄弟用事。帝祖母傅太后崩,钦使护作,师古曰:「监主葬送之事也。」职办,擢为泰山、弘农太守,著威名。平帝即位,徵为大司马司直、京兆尹。帝年幼,选置师友,大司徒孔光以明经高行为孔氏师,京兆尹金钦以家世忠孝为金氏友。徙光禄大夫侍中,秩中二千石,封都成侯。

时王莽新诛平帝外家卫氏,召明礼少府宗伯凤如淳曰:「宗伯,姓。」入说为人后之谊,白令公卿、将军、侍中、朝臣并听,师古曰:「白令皆听之。」欲以内厉平帝而外塞百姓之议。师古曰;「塞,止也。」钦与族昆弟秺侯当俱封。初,当曾祖父日磾传子节侯赏,而钦祖父安上传子夷侯常,皆亡子,国绝,故莽封钦、当奉其后。当母南即莽母功显君同产弟也。当上南大行为太夫人。文颖曰:「南,名也。大行,官名也。当上名状于大行也。」邓展曰:「当上南为太夫人,恃莽姨母故耳。为父立庙,非也。」钦因缘谓当:「诏书陈日磾功,亡有赏语。当名为以孙继祖也,自当为父、祖父立庙。晋灼曰:「当是赏弟建之孙,此言自当为其父及祖父建立庙也。」赏故国君,使大夫主其祭。」如淳曰;「以赏故国君,使大夫掌其祭事。」臣瓒曰:「当是支庶上继大宗,不得顾其外亲也。而钦见当母南为太夫人,遂尊其父祖以续日磾,不复为后赏,而令大夫主赏祭事。」师古曰:「瓒说是也。」时甄邯在旁,庭叱钦,师古曰:「于朝庭中叱之也。」因劾奏曰:「钦幸得以通经术,超擢侍帷幄,重蒙厚恩,师古曰:「重音直用反。」封袭爵号,知圣朝以世有为人后之谊。前遭故定陶太后背本逆天,孝哀不获厥福,乃者吕宽、卫宝复造奸谋,至于反逆,咸伏厥辜。太皇太后惩艾悼惧,师古曰:「艾读曰乂。乂,创也。」逆天之咎,非圣诬法,大乱之殃,诚欲奉承天心,遵明圣制,专壹为后之谊,以安天下之命,数临正殿,延见群臣,讲习礼经。孙继祖者,谓亡正统持重者也。赏见嗣日磾,后成为君,持大宗重,则礼所谓『尊祖故敬宗』,大宗不可以绝者也。钦自知与当俱拜同谊,即数扬言殿省中,教当云云。师古曰:「云云者,多言也。谓上所陈以孙继祖也。」当即如其言,则钦亦欲为父明立庙而不入夷侯常庙矣。进退异言,颇惑众心,乱国大纲,开祸乱原,诬祖不孝,罪莫大焉。尤非大臣所宜,大不敬。秺侯当上母南为太夫人,失礼不敬。」莽白太后,下四辅、公卿、大夫、博士、议郎,皆曰:「钦宜以时即罪。」师古曰:「即,就也。」谒者召钦诣诏狱,钦自杀。邯以纲纪国体,亡所阿私,忠孝尤著,益封千户。更封长信少府涉子右曹汤为都成侯。汤受封日,不敢还归家,以明为人后之谊。益封之后,莽复用钦弟遵,封侯,历九卿位。

赞曰:霍光以结发内侍,起于阶闼之閒,确然秉志,谊形于主。师古曰:「形,见也。」受襁褓之托,任汉室之寄,当庙堂,拥幼君,摧燕王,仆上官,师古曰:「仆,顿也,音赴。」因权制敌,以成其忠。处废置之际,临大节而不可夺,遂匡国家,安社稷。拥昭立宣,光为师保,虽周公、阿衡,何以加此!师古曰:「阿衡,伊尹官号也。阿,倚也。衡,平也。言天子所倚,群下取平也。」然光不学亡术,闇于大理,阴妻邪谋,晋灼曰:「不扬其过也。」立女为后,湛溺盈溢之欲,师古曰:「湛读曰沈。」以增颠覆之祸,死财三年,师古曰:「财与才同。」宗族诛夷,哀哉!昔霍叔封于晋,师古曰:「霍叔,文王之子,武王之弟也。」晋即河东,光岂其苗裔乎?金日磾夷狄亡国,羁虏汉庭,而以笃敬寤主,忠信自著,勒功上将,传国后嗣,世名忠孝,七世内侍,何其盛也!本以休屠作金人为祭天主,故因赐姓金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