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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卷五 第 x 页
■遗山撰录《中州集》云:〔国初文士,如宇文太学、蔡丞相、吴深州等,不可不 谓之豪杰之士。然皆宋儒,难以国初文派论之。故断自正甫为正传之宗,党竹溪次 之,礼部閒閒公又次之。〕遗山之论如此,而顾侠君乃以遗山入元诗,何耶?
■朱谏议之才《和东坡跋周昉欠伸美人》,用汉宫李夫人〔转面不顾〕事,颇精。 全篇合看,尚非高作耳。
■朱葭州自牧句云:〔寒天展碧供飞鸟,落日留红与断霞。〕颇工。
■党承旨《粉红双头牡丹》诗,不为高作。
■屏山李先生纯甫《赤壁风月笛图》一诗,即遗山《赤壁图》所本。
■照了居士王彧《和二宋落花诗》,颇伧劣。
■遗山举李长源佳句,如〔洛阳才子怀三策〕之类凡数联。阮亭则于中独举〔烟波 苍苍孟津戍,旌旗历历河阳城〕一联。愚谓长源《怀淮阴侯》诗〔渭水波涛喧陇阪 ,散关形势轧兴元〕,气格亦不减古人也。大约以幽、并慷慨之气出之,非尽追摹 格调而成。
■遗山金亡不仕,著《壬辰》之编,撰《中州》之诗,掩泪空山,殚心野史,此岂 可以元人目之?顾侠君选《元百家诗》,既欲自附于《中州集》,知人论世之大义 ,而开卷先错谬如此,此何说也!
■当日程学盛于南,苏学盛于北,如蔡松年、赵秉文之属,盖皆苏氏之支流馀裔。 遗山崛起党、赵之后,器识超拔,始不尽为苏氏馀波沾沾一得,是以开启百年后文 士之脉。则以有元一代之文,自先生倡导,未为不可,第以入元人,则不可耳。
■遗山以五言为雅正,盖其体气较放翁淳静。然其郁勃之气,终不可掩,所以急发 不及入细,仍是平放处多耳。但较放翁,则已多渟蓄矣。
■遗山五古,每叠一韵,以振其势,微与其七古相类。盖肌理稍疏,而秀色清扬, 却自露出本色耳。
■五言诗,自苏、黄而后,放翁已不能脚踏实地。居此后者,欲复以平正自然,上 追古人,其谁信之?虽以遗山秀笔,而执柯睨视,未之审也。甚矣取径之难也!
■遗山七言歌行,真有牢笼百代之意。而却亦自有间笔、对笔,又搀和以平调之笔 ,又突兀以叠韵之笔,此固有陆务观所不能到者矣。
■遗山七古,词平则求之于气,格平则求之于调。
■合观金源一代之诗,刘无党之秀拔,李长源之俊爽,皆与遗山相近。而由遗山之 心推之,则所奉为一代文宗如欧阳六一者,赵閒閒也;所奉为一代诗宗如杜陵野老 者,辛敬之也。至于遗山所自处,则似乎在东坡,而东坡又若不足尽之。盖所谓乾 坤清气,隐隐自负,居然有集大成之想。
《梁园春五首》,可与《西园诗》相印證。
■遗山乐府,有似太白者,而非太白也;有似昌谷者,而非昌谷也。
■〔切响浮声发巧深〕一篇,盖以缚于声律者,未必皆合天机也。然音节配对,如 双声叠韵之类,皆天地自然之理,亦未可以〔巧〕字概抹之。
《论诗绝句》〔奇外无奇〕、〔金入洪炉〕二篇,即先生自任之旨也。此三十首 ,已开阮亭〔神韵〕二字之端矣,但未说出耳。
《梁园春》《续小娘歌》《雪香亭杂咏》,皆关系金源史事与遗山心事。
■顾侠君所选元诗,凡三集,渔洋、竹垞并称述之。然渔洋所称,只初集之百家而 已,或后两集渔洋未及见耶?
■李庄靖诗,肌理亦粗。说者乃合韩、苏、黄、王以许之,殊为过当。
■尔时苏学盛于北,金人之尊苏,不独文也,所以士大夫无不沾丐一得。然大约于 气概用事,未能深入底蕴。
■遗山虽较之东坡,亦自不免肌理稍粗。然其秀骨天成,自是出群之姿。若无其秀 骨,而但于气概求之,则亦末矣。
■顾侠君谓元人用韵,颇有淆讹,而入声尤甚。或以北方土语,混入古音;或以闽 、越方言,谬称通用。如庚、青、蒸与真、文韵同押,再如鱼、虞与支、齐同押, 此岂非变而太过者,然其来已未及检审耳。然窃疑遗山《虞阪行》〔孙阳骐骥不并 世〕句亦是如此,虽上已有韵,而以文势论之,此句似叠一韵者耳。
■静修全学遗山。遗山风力极大,而所受则小。若静修之《桃源行》云:〔小国寡 民君所怜,赋役多惭负天子。〕则伤于小巧矣。
■宋人谚云:〔江南若破,白雁来过。〕静修《白雁行》即赋此事也。
■静修诗,纯是遗山架局,而不及遗山之雅正,似觉加意酣放,而转有伧气处。即 以调论,细按亦微有未合。以遗山之天骨开张,学之者自应别有化裁。如静修之诗 ,第以雄奇磊落之气赏之可耳,若以诗家上下源流之脉言之,殊未入于室也。
■方虚谷《秋晚》诗云:〔堂堂陈去非,中兴以诗鸣。〕又云:〔恭惟陈无己,此 事独兼之。〕看其意甚尊两陈。
■又云:〔沈宋非不工,子昂独高步。画肉不画骨,乃以帝闲故。〕以此论诗,其 旨隘矣。然末二句,可作东坡《韩干马》七古长篇注脚。
■方虚谷论宋诗,如谓宋初诸公,李文正、徐常侍昆仲、王元之、王汉谋为白体, 杨、刘、二宋、张乖崖、钱僖公、丁崖州为昆体,寇莱公、鲁三交、林和靖、魏仲 先父子、潘逍遥、赵清献之徒为晚唐体,皆是。独以苏子美与欧阳公称〔二难〕, 相为颉颃;又谓梅圣为唐体之出类者,此则未喻其旨。大约虚谷之意,以江西体裁 ,量后先诸家。于苏门中,独取张文潜,谓〔自然有唐风,别成一宗。〕
■西昆之靡弱,江西以粗劲反之,四灵以清苦洗之,而又太狭浅。此冯定远之言也 。
■虚谷自言七言决不为许浑体,妄希黄、陈、老杜,力不逮,则退为白乐天及张文 潜体。五言慕后山苦心久矣,亦多退为平易,盖其职志如此。
■戴帅初诗〔寒起松鸣屋,吟圆月上身〕,〔老树背风深拓地,野云依海细分天〕 ,〔乡山云淡龙移久,湖市春寒鹤下迟〕,皆佳句也。又如〔甃堑水温初荇菜,粉 墙风细欲梨花〕,〔六桥水暖初杨柳,三竺山深未杜鹃〕,此二联句法亦新。
■耶律文正诗,阮亭评为〔质率〕。《池北偶谈》摘其《从军西域》数诗,以为颇 有风味。今统观之,大约总不出乎〔质率〕。
■苏子卿上林雁足书事,乃诡言以动单于,非实有其事也。至元郝伯常使宋,被留 于真州,汴中民射雁金明池,得系帛书云:〔『霜落风高恣所如,归期回首是春初 。上林天子援弓缴,穷海孤臣有帛书。』中统十五年九月一日放雁,获者勿杀。国 信大使郝经书于真州忠勇军营新馆。〕是时南北隔绝,不知中统之为至元也。中统 十五年,即至元十一年也。明年乙亥四月,奉使还。
■郝伯常《唐十臣像歌》,每人四句,平板实无义味。
■子昂云:〔作诗用虚字殊不佳,中两联填满方好。〕以此力矫时弊。此言虽近于 有意,然初学正不可不知。
■赵子昂《东阳八咏楼》诗,颇有风致。
■袁伯长才气,在赵子昂之上。
■伯长《上京杂咏》,叙次风土极工,不减唐人。
■马伯庸诗,亦极展才气。然较之袁伯长,觉边幅稍单窘矣。
■渔洋谓〔仲章境地未能深造,歌行间工发端,而窘于边幅。视同时虞伯生、范德 机,亦诸侯之附庸也〕。今观其诗才,又在马伯庸之下。子师泰有《玩斋集》,父 子相继,著述并传,亦盛事也。
■张中丞养浩《赠刘仲宪》一诗,七古至六十八韵,然殊平漫。
■许有孚《冷然台雪用东坡聚星堂韵》之作,并非禁体,诗亦不工。
■有宋南渡以后,程学行于南,苏学行于北,其一时才人俊笔,或未能深入古人腠 理,而一二老师宿儒之传,精义微言,专在讲学,又与文家之妙,非可同条而语。 至如南宋诸公之学,尤在精于考證,如郑渔仲、马贵与以逮王深宁,源远流长,百 年间亦须有所付受。入元之代,虽硕儒辈出,而菁华酝酿,合美为难。虞文靖公承 故相之世家,本草庐之理学,习朝廷之故事,择文章之雅言,盖自北宋欧、苏以后 ,老于文学者,定推此一人,不特与一时文士争长也。
■道园兼有六朝人酝藉,而全于含吵不露中出之,所以其境高不可及。尝有〔少陵 爱何逊,太白似阴铿〕之句,实亦自道。
■虞伯生七律清深,自王荆公以后,无其匹敌。
■虞伯生《竹枝歌》,不减刘梦得。
■伯生七古,高妙深浑,所不待言。至其五古,于含蓄中吐藻韵,乃王龙标、杜牧 之以后所未见也。
■至治、天历之间,馆阁诸公如虞伯生、袁伯长、王继学、马伯庸,每多唱和,如 《代祀西岳》《上京杂咏》之类。
■田汝成《西湖志馀》所载〔顺帝即位时,马尾缝眼,由是两目丧明〕之事。顾氏 但据史〔宁宗殂时,曾召入议政,谢病归〕,以證其诬。然为此说者,第因文靖晚 年目疾而傅会耳。予前年得宋宣和画猫卷,有文靖题云:〔『御笔制猫毛毨奇,画 师虽巧亦难齐。中原麟凤知多少,未得君王一品题。』至正五年夏仙井虞集。〕按 至正五年文靖已七十四矣,笔势尤苍逸,信乎前说之诬也。
■文靖有一笔可当人数十笔处,而又于风流酝藉得之,并不枯直。
■杨仲弘诗,骨力既孱,格调复平,设色赋韵,亦不能免俗,不解何以与虞齐名?
■仲弘格力,尚在袁伯长、马伯庸之下。乃铁崖《西湖竹枝序》云:〔我朝词人能 变宋季之陋者,称仲弘为首,而范、虞次之。〕此真不可解也。
■范文白诗颇有格调,亦不能深入。此事有格调,则可以支架矣,亦较杨仲弘稍雅 。
■仲弘觉有盛气,故有〔百战健儿〕之称。德机纯就格调,故有〔唐临晋帖〕之目 。然而德机之格调,亦自不能坚实,与仲弘之盛气等耳。
■揭曼硕《晓出顺承门有怀太虚》五言四句,全袭古诗,只改〔东门〕为〔南门〕 ,其馀不易一字。此真不可解也。
■虞伯生尝谓揭曼硕诗如〔三日新妇〕,己诗如〔汉庭老吏〕。揭闻之不悦,故《 忆昨》诗有〔学士诗成每自誇〕之句。虞得诗,谓门人曰:〔揭公才力竭矣。〕因 答以诗云:〔故人不肯宿山家,夜半驱车踏月华。寄语傍人休大笑,诗成端的向谁 誇?〕并题其后云:〔今日新妇老矣。〕按揭曼硕诗,格调固自不乏,然亦不能深 入,虽间有秀色,而亦不为新艳,不知所谓〔三日新妇〕与〔美女簪花〕者,何以 肖也?总之,杨、范、揭三家,不应与虞齐名。其所以齐名者,或以袁伯常、马伯 庸辈,才笔太纵,转不若此三人之矜持格调者,谓可以绍古乎?然以格调论之,范 稍雅饬,揭稍有致,杨则平平,皆非可语于道园之〔学古〕也。
■黄文献为有元制作大手,其诗亦具风骨,而入之不深,放之不大。若比杨仲弘, 则固胜之远矣。此究是读书人诗也,只不能超然脱化耳。
■以诗笔论之,黄文献应在袁、马之次。
■柳道传《观赵使君所藏书画古器物》诗,太平直无节族变化。试以梅都官《三馆 书画》诗比之,则优劣见矣。
■柳道传诗有矩矱,亦未能含蓄变化,声调亦不能开拓,大抵黄晋卿伯仲间耳。
■欧阳原功诗,所传虽不甚多,而精神亦少,又在黄、柳之次。盖学有本原,词自 规矩,初非必专精于诗也。
■萨天锡《白翎雀》一首,学虞伯生作,可谓点金成铁。
■萨雁门《京城春暮》七律,太像小杜。雁门诗多如此者,然似此转非善学小杜, 不过大致似之耳。
■天锡《崔镇阻风》云:〔南人北人俱上冢,桃花杏花开满城。〕此是自然风致。
■天锡七律,故不深入,然其才情有馀,则亦有词到而气格俱到者矣。
■雁门自有才情,然句法有太似前人者,则以其中未尝深入故耳。
■雁门风流跌宕,可谓才人之笔。使生许浑、赵嘏间,与之联镳并驰,有过之无不 及也。
■王子宣《宫词》云:〔南风吹断采莲歌,夜雨新添太液波。水殿云廊三十六,不 知何处月明多?〕王龙标、杜樊川之流亚也。然昔人论此篇,却谓不及萨天锡之作 。天锡云:〔清夜宫车出建章,紫衣小队两三行。石栏杆外银灯过,照见芙蓉中上 霜。〕此则才人之极笔矣。愚谓即此二诗,而元、明两代与唐人离合远近之故,已 自判然,不待拈诸大篇而后知也。
■萨天锡诗,宫词绝句第一,五律次之,七古、七律又次之,五古又次之。再加含 蓄深厚,杜牧之不是过也。
■顾秀野《元百家诗》,体裁洁净,胜于吴孟举《宋诗钞》远矣,犹嫌未尽审别雅 俗耳。如关系史事,及可备考證者,自不应概以文词工拙相绳。若其言怀叙景之作 ,自当就各家各体,从其所长,而去其所短。一人有一人之菁华,岂必一例编载, 陈陈相因哉?
■宋子虚七言乐府诸篇,冯海粟所极赏者。藻力虽极横逸,然不无矫强处,非萨雁 门天然清丽可比,似未可概以古锦囊中语目之。
■宋子虚《李翰林墓》诗:〔承恩金马诏,失意玉环词。〕虽太白复生,亦当激赏 。
■子虚《春别》云:〔杨柳昏黄晚西月,梨花明白夜东风。〕可谓清新未经人道。
《西湖酒家壁画枯木》:〔拗怒风雷龙虎气,盘摺造化乾坤力。〕〔造化乾坤〕 ,复见句中,可乎?
■宋子虚诗题中称唐玄宗为李三郎,此小说口角,乌可以入诗哉?元人文字,所以 渐流于曲子也。
■宋子虚《西湖》诗云:〔恋者销金锅子暖,龙沙忘了两宫寒。〕语虽直致,可当 宋诗史。
■宋子虚《啽呓集》咏古诸作,甚尘陋。《题龚翠岩中山出游图》七古亦劣。
■张蜕庵《范宽山水》一首中,忽插九言一句,似未尽协。元人如宋子虚之类,才 气非不豪纵,然其音节,未必皆天然合拍者也。
■张仲举不为孛罗帖木儿草诏,《自誓》一诗,足表千古矣。
■蜕庵《小游仙》词八首,胜于曹尧宾。
■蜕庵才调富有,兼以宕逸之气出之,阮亭先生称其有法度。阮亭所见,乃洪武三 年锡山郎成钞本,凡四卷,称书法妍妙,逼真佛遗教经。此本秀野当未见也。
■杨廉夫序《玩斋集》,论元一代之诗,有〔郝、元初变,未拔于宋;范、杨再变 ,未几于唐〕之语,此似以遗山入元诗。然第一时称述之词,从流溯源之论耳,未 可以为据也。
■当时之论,以虞、杨、范、揭齐名。或者又以子昂入之,称虞、杨、赵、范、揭 。杨廉夫序贡师泰《玩斋集》,又称〔延佑、泰定之际,虞、揭、马、宋,下顾大 历与元佑,上逾六朝而薄《风》《雅》〕。金华戴叔能序陈学士基《夷白斋集》 云:〔我朝自天历以来,以文章擅名海内者,并称虞、揭、柳、黄。〕铁崖又序郯 九成曰:〔虞诗为宗,赵、范、杨、马、陈、揭副之。〕此言是矣,而不及袁伯长 。由此观之,可见诸公齐名,元无一定之称。杨、范、揭与马、宋等耳,皆非虞之 匹。赵子昂亦马伯庸伯仲。黄、柳虽皆著作手,而以诗论之,亦不敌虞。尔时论者 ,必援虞以重其名耳。
■贡玩斋《黄河行》七古,中间及结处,忽然叠下《骚》句,又插以四言,似于音 节太硬。昔阮亭尝以杂言长句,为英雄欺人,然亦看上下音节何如耳。
■玩斋《题韩烟移居图》诗,清匀有节。元人七古,多浓铺金粉,似此者正不可多 得。
■玩斋《学圃吟》七古长篇中〔水菘山芥菠菱〕云云,一连排蔬果名目,至十句之 多,亦前人所未有也。
■玩斋力清劲而韵深秀,又非横逞才气者可比。
■玩斋《题苏子瞻像》诗甚奇。其《题渊明小像》云:〔呼童检点门前柳,莫放飞 花过石头。〕则细意之作也。一作袁敬所诗,恐误。盖敬所尝书此诗耳。
■玩斋《西湖竹枝》亦工。
■张蜕庵:贡玩斋皆元末大家。玩斋元亡隐吴淞江上,其才致清逸,殆不让雁门。
■前辈有一篇名作,后人多效之。如虞道园《白翎雀》,乃易之《京城燕》诗效之 ,萨天锡又效之。
■易之《金台集》,风格翘秀,多有关风化之言,不苟为炳炳烺烺者也。
■蜕庵、玩斋、易之诸什,皆具有风骨,非漫为彩色者。置诸马伯庸、揭曼硕诸公 间,正自未肯多让。
■鹿皮子陈樵《寒食词》:〔绵上火攻山鬼哭,霜华夜入桃花粥。重湖烟柳高插天 ,犹是咸淳赐火烟。〕语浓意警。阮亭谓其有〔《麦秀》《黍离》之痛。〕
■陈居采计,学温、李而有清奇之气。
■谢宗可咏物诗凡百篇,题既皆出雕镌,诗亦刻意纤琐,大率有形无神,所谓丽而 无骨者也。然亦不能十分绮丽,以其都是平铺耳。
■吴渊颖《泰山高》,仿欧公《庐山高》也,奇气似欲驾出其上。韩文公云:〔横 空盘硬语,妥帖力排奡。〕此评孟东野,却不甚肖;若以评吴渊颖,却肖也。渊颍 诗奇情异彩,都从生硬斫出,又以自己胸中熔经铸史之气,而驱使一时才俊之字句 ,卓然豪宕,淩厉无前。视黄、柳诸公,不啻倍蓰过之。但细按之,未免出于有意 耳。
■吴正传才藻凡弱,不能与黄、柳相抗,又勿论立夫也。
■欧阳原功叙周衡之《此山集》云:〔宋、金之季诗人,宋之习近骫骳,金之习尚 号呼。南北混一之初,犹或守其故习,今则皆自刮劘而不为矣。世道其日趋于盛矣 乎!〕此论特借《此山集》发之耳。
■李长吉词调藻韵,故自艳发。然至元人,不拘何题,不拘何人,千篇一律,千手 一律,真是可厌。其一二体气稍弱者,亦复效之,实无谓也。
■朱德润《德政碑》《无禄员》诸诗,亦香山《秦中吟》之遗意,而语益切,至 使闻者足以戒。此皆有用之文也。
■长沙陈志同歌行,如《赵子昂画马歌》《朔方歌》《万里行》诸篇,嵚崎磊 落,在元人诸名家中,卓然有风骨,不徒以金粉竞丽者。昔渔洋先生从人借宋、元 人诗集数十种,独手钞《所安遗槁》一卷,良是具眼。又先生《居易录》云:〔陈 泰志同歌行,驰骋笔力,有太白之风。在元人诸名家中,当居道园之下,诸公之上 。而名不甚著,岂名位卑耶?〕今观其诗,如《万里行》之类,实有似太白处。然 合一卷通看之,似尚未可遽跻诸道园之次。合看其一二近体,即知之矣。若较杨仲 弘辈,则固胜之耳。于顾秀野乃以〔清婉〕评之,则殊属违戾,此直似不知诗者之 言。
■杜清碧,即撰宋末遗民诗《谷音》者。渔洋先生评其自作殊庸肤,无足采者清碧 尝自谓得杨仲弘诗法。
■余忠宣五言,卓有风骨,非同时诸家所可及。此与陈龙泉泰七言,并当拔萃者也 。
■欧公《庐山高》用江韵尚可,若胡傲轩《海棠给四江韵》一篇,则几于有韵无诗 矣。
■周伯温《天马行》,咏至正二年壬午七月西域拂郎国献马,诗语颇得应制之体。 陆河南仁亦有歌,极为杨铁崖所称。然平板无生气,较伯温作,逊之远矣。
■张思廉《咏史》诸乐府,皆不如《代魏徵田舍翁词》一篇。
■张思廉惊才绝艳,然纯是雄冠剑佩气象。殆天所以位置斯人,故不为舂容和鸣耳 。
■铁崖《湖龙姑曲》全与张思廉作相同,中只换数位。岂改而存之,未暇芟去耶?
《禽言》,亦乐府、《竹枝》之一类也。然廉夫《禽言》,亦自不能出奇。盖《 禽言》达意,元不能出奇,即都官《泥滑滑》一首,亦只神韵佳耳。
■廉夫自负五言小乐府在七言绝句之上。然七言《竹枝》诸篇,当与小乐府俱为绝 唱,刘梦得以后,罕有伦比,而《竹枝》尤妙。至于七言长篇,则张思廉亦有之, 仍是从李长吉打出耳。
■杨廉夫诗:〔夜半酒酣呼阿吉。〕〔吉〕字注〔平声〕。此与《日下旧闻》所载 《卖驴券》中语同。小朱何以独讥之?
《漫兴七首》序云:〔学杜者必先得其情性语言而后可,即其情性语言,必自《 漫兴》始。〕朱竹垞尝讥其不知〔兴〕字本为〔与〕字之讹。然姑无论此,即以学 杜而论,亦岂可先自此等绝句入手?此廉夫自文其吊诡之习,而援儒之墨之论也。 ○若以此为学杜入径,则必专以《江畔寻花》《风雨看舟前落花》等诗为职志。 此种在杜公原自有大处,而专目此为杜公之情性语言所在,则谬矣。所谓情性,犹 言脾气,非性情之谓也。杜诗原有此二字。
《竹枝》本近鄙俚。杜公虽无《竹枝》,而《夔州歌》之类,即开其端。然其吞 吐之大,则非但语《竹枝》者所敢望也。刘梦得风力远不能跻杜、韩,而惟《竹枝 》最工,可见其另属一调矣。虞伯生竟以清遒得之,杨廉夫乃以浮艳得之,非可以 一概与杜论也。
■编录《竹枝》,竟须以刘、虞、杨三家为主。
■杨之妙处,自不可掩。而其他诗之靡,亦不可掩。
《小游仙》,以廉夫之艳彩为之,自有奇情,迥非唐人之滥可比。
■铁崖《毗陵行》,结处以两句叠作收场,此从来所未有也。
■玉山主人云:〔所谓嬉春体,即老杜以『江上谁家桃李枝,春寒细雨出疏篱』为 新体也。先生谓诗人多为宋体所梏,故作此体变之云。廉夫嬉春体七律,一云《赋 俏唐体遗钱塘诗人学杜》者,此犹之《漫兴七首》意也。杜公七律中似此者自言『 效吴体』、『戏为俳偕体』,在杜律中拗平仄者已是变体,此则杜公之变而又变者 。廉夫乃持此以告当世之学杜者,岂非『不揣其本,而齐其末』者哉?此种在杜公 已属俳偕,而在廉夫集内,则尚算拘谨者矣,固无怪其自负为去杜不远耳。〕玉山 与铁崖情迹最密,此言必亲受之。但不知所谓以此体变〔宋体〕之〔所梏〕者,是 何机括?母音靡弱,正是太趋长吉一派,而中少骨力耳。南宋之弱,又与元之靡弱 不同,乌可以宋体为词哉?
■杨廉夫自命学杜,正如老旦扮外,上场道白,时露情态。廉夫于元末时事,洞在 胸中,而沉酣声伎,此达人之识,不待吟《老客妇》也。观其在张士诚席上一绝, 足见一斑矣。此诗在廉夫集中,却属去杜不远,正不必其摹杜之词也。
■张光弼《白翎雀歌》,竹垞取入《明诗综》,亦是清直之作,非可与道园诗同论 。但举以證题,作本事诗可耳。
■张光弼酒间为瞿宗吉诵其《歌风台》诗,以界尺击案,渊渊作金石声。然此诗只 起二句豪迈称题,以下亦不能酣恣也。
■张光弼之诗,竹垞谓其派出西昆,未免过于浓缛。然其笔势,却自平直。
■诗固不妨浅澹,然云林则不能免俗。
■元人之绮丽,恨其但以浅直出之耳,此所以气格不逮前人也。
■周石初霆震序张梅间集曰:〔近时谈者,糠秕前闻,或冠以虞邵庵之序,而名《 唐音》,有所谓『始音』、『正音』、『遗响』者,孟郊、贾岛、姚合、李贺悉在 所黜。或托范德机之名,选《少陵集》止取三百十一篇,以求合于夫子删诗之数。 承讹踵谬,转相迷惑,而不自知。〕盖石初持论耿介,不苟随时者也。
■石初多乱离纪事之作,有关史事。
■王梧溪《夜何长》三叠,盖寓乱极思治之意,不减宁戚《扣角歌》
■王梧溪《白翎雀引》亦主石德闾,而其词该括有元一代兴亡之事,其旨则《书无 题后》诗云:〔莫识《白翎》终曲语,蛟龙云雨发无时。〕可以相證也。
■王原吉才力富健,而抑扬顿挫,不尽如元人概涂金粉,至此而元人之境与宋人之 境归于一矣。
■华彦清幼武诗,竹垞评其浅易。其《义兵行》一篇,虽从《兵车行》脱出,而质 直洁净,尚不同吞袭调子。
■丁鹤年《题凤浦方氏梧竹轩》七律,时作者俱为敛衽。然末句〔共负奇才〕,似 乎再一含蓄更妙。
■鹤年啮血葬母,忠孝性成。其《感梦》《迁葬》诸什,悲痛沈郁;《异乡清明 》一律,直到杜公。
■顾仲瑛《次铁崖天宝宫词韵》云:〔韩虢并骑官厩马,醉搀丞相踏堤沙。〕可谓 翻新。
■仲瑛小诗,极擅风致,《竹枝》固颉颃铁崖,题画亦足配云林。
■昆山亭馆三十六处,铁崖《吴咏》所谓〔三十六桥明月夜,姑苏城里有琼花〕也 。按仲瑛有二妓,曰小璚花、南枝秀。其《花游曲》所谓〔璚花起作回风杯〕,盖 亦指此。
■顾仲瑛《玉山璞槁》,虽皆一时飞觞按拍,豪兴吐属,然自具清奇之气。其一段 遐情逸韵,飘飘欲仙,乃有杨铁崖所不能到者。
■张伯雨《竹枝词》〔黄土筑墙茅盖屋,门前一树紫荆花〕,渔洋所极推赏也。其 《西湖竹枝》云:〔光尧内禅罢言兵,几番御舟湖上行。东家邻舍宋大嫂,就船犹 得进鱼羹。〕可备故实。 ○渔洋极赏贞居绝句,谓有坡、谷遗风。
■叶静斋《草木子》云:〔赵仲穆,子昂之子,宋秀王后裔,能作兰木竹石。道士 张伯雨题其墨兰云:『近日国香零落尽,王孙芳草遍天涯。』仲穆见而愧之,遂不 复作。〕然〔王孙〕之怨,以讽子昂可耳;又以讽仲穆,则太纷纷矣。
■张伯雨方外畸人,其《游仙词》特为奇丽。金相蔡松年跋东坡墨迹所云:〔醉笑 调歌,灵音相答,皆九霞空洞中语。后复有神游八表者,传诵而来,洗空万古俗气 〕数语,彷佛遇之。
■仇山村《读陈去非集》云:〔莫道《墨梅》曾遇主,黄花一绝更堪悲。〕其首句 云:〔简斋吟册是吾师,句法能参杜拾遗。〕山村之言曰:〔近世集唐诗者,以不 用事为第一格。少陵无一字无来处,众人固不识也。若不用事云者,正以文不读书 之过耳。〕盖其志杜如此。其诗则《兴观诗集》,止七言近体三十八首,因卷首有 王修撰希范大书〔兴观〕二字,遂以名之。后有石岩民瞻跋,称其〔手书笔笔无倦 意,他日贵游子弟捐一石刻之,使吾辈皆得墨本,以刮目散怀,亦一奇事。〕此本 即渔洋所谓〔格调靡靡,远在赵子昂下〕者也。《阎氏园池》《春日田园杂兴》《游石室洞》三首,渔洋称其〔差可观,亦皆浅浅耳。〕又渔洋所称《挽陆右丞 》〔甘抱白日没,不知沧海深〕二句,实警策语也。
■仇、白宋末齐名,皆有小致耳,论者乃等诸元初之欧、虞,过矣。
■龚子敬●《咏史》有〔文若纵存犹九锡,孔明虽死亦三分〕之句,为时传诵。 其咏《岳王孙县尉复栖霞墓田》七律,甚有风格。
■杨文宪奂《录汴梁宫人语十九首》,即宫词之遗意,而裁作五言,为小变矣。文 宪又尝作《汴故宫记》
■七言歌行,以极长之句,杂以《骚》体,中插三言、四言,皆所不难,独中间插 入七言整句一联,则颇离合拍,虽以欧公庐山高,尚未免以气胜压人也。求于此等 处拍出正调之七言,而从容中节,毫无强拗,盖洵所罕见。所以渔洋极不劝人为此 。
■陈刚中孚《安南即事》五律长篇,可当《安南志略》
■邓善之际元之盛,一时如范德机、高彦敬、赵子昂、鲜于伯机辈,皆相与往来, 其诗亦名重一时。而今观之,殊多肤率。
■善之集中题画诗极多,想一时所接,皆胜流鉴藏家也,而其诗皆不足观。
■高房山小诗,有胜于云林处。
■卢彦威亘《读王维夷门歌》,虽意在怀古,而语颇直率。序云:〔用其意其歌续 其后。〕不知所谓用其意者,用其何意也?
■任松乡士林《题翰墨十八辈封爵图》,用事颇巧。
■于紫岩以李长吉《金铜仙人辞汉歌》未能达意,因作《后歌》以广之,此所谓画 蛇添足。
■〔山围花柳春风地,水浸楼台夜月天〕,此紫岩所足《西湖》句也,虽平正而尚 雅。然西湖诗以〔楼台〕对〔花柳〕,不嫌稍熟乎?
■傅汝砺诗有格调,其用小谢体诗,神貌俱似。《剑门图》一首,直用杜韵,却无 出路。
■虞公极赏傅若金《古松图歌》,由是名动京师。然末句仍回到首句之意,未免味 薄。虽多一韵,以唱叹出之,然此句似不必叠韵也。
《浑沌石行》,赋武侯八阵碛中小石也。其诗仿少陵《古柏行》,此固不为化境 ,然与李景文一辈不同。至于《题刘伯希古木》《双剑图歌》之类,则真得杜意 ,宜乎渔洋谓其〔歌行得子美一鳞片甲〕也。
《送邓朝阳归赴分宁州杉市巡检》诗末句云:〔我有家君欲寄将。〕此上三、下 四句法,自韩公以后,人罕为之。然与砺笔虽清劲,而与韩派法自殊,似未协合。
■傅与砺歌行之学杜,自后山、简斋不及也。然尚恨未能出脱变化,此亦连幅之隘 ,难以相强者也。
■宋诚夫本大都人,至治元年廷试第一人。其殿试诗云:〔扶摇九万风斯下,礼乐 三千日未斜。〕此真状元语也。
■诚夫《大都杂诗》,亦学樊川,可与萨雁门雁行。
■欧阳元功谓〔宋显夫诗,务去陈言,虽《大堤》之谣,《出塞》之曲,时或驰骋 乎江文通、刘越石之间,而燕人淩云不羁之气,慷慨赴节之音,一转而为清新秀伟 之作,齐、鲁老生不能及也。〕此可参證吾北平人诗脉。
■宋显夫才力在诚夫之下。
■王继学《题兰亭定武本》五古,以周成顾命垂戈为比,其意竟以《定武》为昭陵 玉匣之本上石者矣。诗不佳。
■继学《行路难》二首,调谐词达。
■继学《竹枝》本滦阳所作,山川风景,虽与南国异,而《竹枝》之声,则无不同 。铁崖《西湖竹枝词序》云尔。
■元时如傅与砺之似杜,李溉之之似李,皆有格调而无变化,未免出于有意耳。
■铁崖谓〔善作《琴操》,然后能作古乐府。和余操者李季和为最,其次夏大志也 〕。今观李季和《和铁崖箕山操》,诚为近古。金仁山作有〔广〕字,自不同。
■五峰五古,喜言仙家事。
■五峰《铁笛歌》:〔具区下浸三万六千顷之白银浪,洞庭上立七十二朵之青瑶岑 。〕下一句调不合,须添一字。
■李季和诗非一调,大约本之《诗》《骚》,亦有似佛偈者、道箓者,时出协韵 ,以为近古,颇似英雄欺人。
■元人专于风调擅场,而句每相犯,如〔银河倒挂青芙蓉〕等类之句,殆几于人人 集中有之。其所谓枕藉膏腴者,不出太白,则出长吉,此唱彼和,摇鞞拊铎,至于 千篇一律,曾神气之不辨,径路之不分,其亦可厌也已。
■黄子久尝终日在荒山乱石丛木深筱中坐,意态忽忽;每往泖中通海处,看激流轰 浪,虽风雨骤至,水怪悲吒,不顾也。作诗亦须如此用功,乃有得耳。
■黄清老《送海东之》杂言古诗,竟是邪魔外道。
■刘诜《桂隐集》,用韵亦多随手牵就,盖元人不甚精研韵学也。
■丁仲容复《题画马》一篇,周旋〔韩干画肉〕,从〔服辕病瘦〕说来,虽是寄托 ,而无意味。
■侍郎伯颜子中《七哀诗》七首,临终之先一夕作。仿小陵《七歌》调,而沉痛郁 结,令人不忍卒读。
■元时诸画家诗,如云林、大痴、仲圭集中,多属题画之作。云林最有清韵,而尚 不能剔去金粉。至王元章,则纯是十指清气霏拂而成,如冷泉漱石,自成湍激,亦 复不能中律。
■竹垞先生本自元人打入,其《梦游天台歌》起句:〔吾闻天台山高一万千八丈, 石梁远挂藤萝上。〕元郭羲仲《天台行》云:〔吾闻天台山一万八千丈。〕固在前 矣。太白先有〔天台四万八千丈〕之句,但非起句耳。李壁《王荆公诗注》谓太白 〔四万〕字误。又贡南湖《送人归天台》云:〔天台山高四万八千丈〕。大约自元 遗山而降,才气化为风调,逮乎杨廉夫、顾仲瑛之属,一唱百和,残膏剩馥,一撇 一拂,几于人人集中有之。即后来西冷、云间诸派风调所沿,其源何尝不出自唐贤 ,讵可以相承相似而废之耶!但撑架视乎笔力,而变化能事,存乎其人,则不能以 相强也。
■郭羲仲《欸乃歌》词,颇有风调。其序亦援杜之《夔州歌》、刘梦得之《竹枝》 ,盖《竹枝》《欸乃》,音节相同也。
■铁崖曰:〔人呼老郭为『五十六』,以其长于七言八句也。〕然其拟杜《秋兴八 首》,肌理颇粗。盖感事述怀,作此八诗,自无不可,而不当以拟杜《秋兴》为名 耳。 ○看其第一首起句,犹似沿老铁所论杜诗情性之说,未为知杜者也。
■元末诗人于七古声调杂遝中,忽用〔不有祝鮀之佞,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世矣 。〕又云:〔甚矣吾衰也久矣〕云云。太近随手漫与,且经语尤不宜妄尔阑入。
■徐舫《白雁》诗,亦在袁海叟、时大本之间。末句有寄托,而五六为佳。
■戴叔有《题何监丞画山水歌》一篇,凡九句,似杜,亦太无变化矣。
《秋兴五首》,亦郭羲仲《秋兴八首》之类,而才力更不逮矣。其第四首中联腰 字,四句一样,亦是一病。
■昔竹垞尝讥杨廉夫误以〔漫与〕为〔漫兴〕,若杜之《咏怀古迹五首》,则是合 五首皆是咏古迹、怀古迹,而撮四字为题也。戴叔伦《越游●》中,乃有〔咏怀古 迹〕之题,则未然。
■舒道原《●耕堂诗》,评者谓极似昌黎,殆是以目皮相。
■刘仲修与刘子高、宋景濂为友,其诗如《余仲杨山水古木幽篁图》之类,妙逼古 人,非元人侈为富丽者可到也。竹垞编之明初,与青田、青丘诸公相映发,庶其合 诸?
■七古仄韵,一韵到底,苦难撑架得住。每于出句煞尾一字,以上去入三声配转, 与平声相间用之,到撑不住时,必以仄字硬撑也。
■白云子房希白《读杜诗》,颇涉直致一流,宜其诗似邵尧夫也。
■曹兑斋《读唐诗鼓吹》云:〔不经诗老遗山手,谁解披沙拣得金。〕兑斋从遗山 游,而其言如此,则《鼓吹》之选,信是遗山用意处耶?
■元初中州文献,推诗专家,必以刘静修与卢疏斋挚为首。虞文靖为李仲渊源道作 诗序,亦言:〔五言之道,近世几绝,数十年来,人称涿郡卢公。〕故仲渊自序, 亦属意卢公也。然疏斋五古,虽近质雅,而不能深造古人。
■李雪庵溥尝题息斋李衎墨竹云:〔息斋画竹,虽云规模与可,盖其胸中自有悟处 ,故能振迅天真,落笔臻妙。简斋赋《墨梅》有云:『意足不求颜色似,前身相马 九方皋』。余于此公墨竹亦云。〕右一段不独论画,可以参作诗之法也。
■南山先生汪珍《湖阴曲》,是效颍滨作法而袭其面貌也。〔一虎六龙〕语殊拙。
■元人多尚风调,宫词一体,推雁门为最。若柯敬仲之作,亦尔时雅正者矣。
《宫词》多纪元时故事,盖皆其亲承典礼恩泽,不比王仲初闲说内边事,所以当 时推为得体也。
《宫词》内,如世祖建大内,命移沙漠莎草于丹墀,示子孙毋忘草地,及陈祖宗 大劄撒以为训,诸条皆关史事,可诵可传。至其后十首内,亦有说宫女事,盖亦沿 宫词之体,偶及之耳。至其和人宫词,又当别论。
■柯敬仲《干马图》一首,写肥入妙,较东坡更深进一层。故非工画者,不能得意 至此也。
■柯敬仲诗本不深,而绵邈处,时有酝酿,殆从画家清境托来,非可以书生章句求 也。较之王元章,则有极浅处;较之倪元镇,则有极深处。想尔时入侍奎章,与虞 伯生接近,笔劄自当别有所得耳。元时书画家之诗,以此人为第一。
■顾侠君所举陈雷佳句,如〔烟村白屋留孤树,野水危桥蹋卧槎〕,上句乃一半用 杜,与下句相对,是何句法?徒形其支吾耳?顾岂未之知耶?
■潘子素诗以才调胜,喜为今乐府,而绝句多佳,如《题宋高宗二刘妃图》,尤妙 。
■郑杲斋东《题徽庙马麟梅》一首,《题江贯道平远图》诸绝句,皆佳。元人自柯 敬仲、王元章、倪元镇、黄子久、吴仲圭每用小诗自题其画,极多佳制。此外诸家 题画绝句之佳者,指不胜屈。盖元人题画,长篇虽多,未免限于李长吉之词句,罕 能变转。而绝句境地差小,则清思妙语,层见叠出,易于发露本领。如就元人题画 小诗,选其尤者,汇钞一编,以继唐人之后,发扬风人六义之旨,庶有冀乎?
郑曲全,杲斋弟也,其子思先合写为《联璧集》。曲全《题复古秋山对月图》七 绝一首,二十八字内,乃用〔●〕字二,〔●〕字二,〔●〕字二,〔● 〕字二,〔森〕字二,〔●〕字二,〔●〕字二,〔●〕字二,亦太好奇。
■周履道与高季迪、徐幼文结社,其诗清迥有逸气,非一时徒事长吉调者可比。
■许北郭恕,俊拔激昂处,较之王原吉才力差逊。
■云丘道人张简,玉山以〔陶、韦〕称之,铁崖以〔韦、柳〕称之。铁崖最赏其《 鬻石篇》,以为〔飘飘有淩云之气〕。然云丘之诗在七客寮、白云海间,不过才气 稍缩减耳,非遂能为陶、韦、柳也。
■元季淮南行省参知政事临川饶介之,分守吴中,自号醉樵。求诸作已,设宴酬款 ,以诗工拙是坐。仲简之歌最协意,居首席,酬黄金十两;次高青丘,白金三斤; 次张羽为仪,止一镒,盖诗有讽,略不满快也。张羽《静居集》述其事云尔。然云 丘此歌,不过就醉樵词头打合主人耳,是应酬习气,无甚可取。
■陆河南仁《骚》体诗,句调不尽协于音节。
■陆河南《夫子去鲁图》一篇,可谓用意烹炼,末句〔周旋天下〕,尤其用意炼笔 处也。然〔津则有舟〕四句,尚是帮衬。帮衬固不碍,而人之材力厚薄见焉矣。如 昌黎《龟山》《猗兰》诸操,是何等魄力!
■玉山诸客,一时多为铁崖和《花游之曲》,然独玉山一篇为佳。盖诸公和作与铁 崖原唱,纵极妍丽,皆不免伧俗气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