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弁言、原著序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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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弁 言(一)

  徐道邻先生在「徐树铮先生文集年谱合刊」出版时,写了一篇序文,内中说过:『就中国过去读书人的心理谈,作儿子的,刊印他父亲的著作,差不多是一种近乎神圣的义务,同时也是一生中最大的满足。我现在也还是有如此的感觉』。徐先生这几句话,可以说是道破了我数十年来所一直怀抱于衷的心情。因为辜鸿铭先生曾经对我称赞过先父的文学造诣,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同时,惋惜先父的作品,恐将成为广陵散,从此绝响((注))。所以民国十八年先父去世后,我对于先父遗集的出版,念兹在兹,费尽苦心,多方筹划,一直到了前年才得到成文出版社黄成助先生肯于牺牲血本,予以影印,使我完成这份「神圣的义务」,感到「一生中最大的满足」。
  我为要出版先父的遗集,曾经找过胡适之先生帮忙。有一天,接到胡先生一封信,说他要到上海去,叫我把书稿送给他,他要带去碰碰看,我就把书稿送给他。可是他从上海回来后,告诉了我,他跟商务印书馆的高梦旦先生商量过,高先生说,这种旧文学已经缺乏商品价值,出版后没有地方销售,而且一经开例,就不好再拒绝同样的稿子,所以他们不便接受。这使我非常失望,因为由文化界最有权威的胡适之先生去向出版界最有力量的高梦旦先生推荐,已经达不到目的,那还有什么别的门径好走呢?我想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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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求人不如求己,就下了决心,要自己创办一家出版社,先出有商品价值的书籍,建立好贩卖网,赚出相当的资金,然后再来出版这部没有商品价值的遗集,半送半卖,就可以完成我这份「神圣的义务」了。
  那是民国二十二年距离九一八事变不久,国人正热心于研究日本事情,所以我就在北平开设了一家「人人书店」,贩卖日本书籍,以维持店费;同时出版新书,以奠定基础。我为了布置新书的贩卖网起见,亲自到上海向开明、民智、北新各书店,抄录他们全国各地来往的分销机构,计得三百数十处;回平后,就把出版的东西,每种各寄十册,请他们代售,约定每三个月结算一次,付款补货。那个时候出版事业是有相当厚利的,譬如定价一元的书籍,成本不过二角,著者版税一角五分,再扣去寄费以及烂账等等至多一角五分,批发七折,可以净赚二角,也就是可以获得加倍的利润。只要所出的书能卖出去,赚钱是绝对有把握的。我经过一年多,把三百多家里面不守约束的剔去将近一半,留下有信用的二百来家,继续来往。因此,每种新书三千册,很容易推销出去。我开店时罄其所有,计投资八千大洋,经过三年多的辛苦,已经滚成将近五万元的好账,分散在全国各分销处;还有一万多元的货底,存在店中。像这样滚下去,再过三、两年,出版先父著作的初愿,就可以达到了。不意到了民国二十六年,日本军阀大举侵略、佔据华北,我政府也决定全面抗战,各地交通遂陷于中断;而我的账款,因而都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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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书店存货,也无法推销,而近十名的店员的生活,不能维持,只好在不久之后,把存货做为还魂纸的原料出卖,充作遣散费,让大家各奔前程,关门大吉;而我所怀抱的自力出版先父遗集的壮志,不但未能实现,并且偷鸡不著,倒蚀了一把米了。
  台湾光复,我于三十五年回乡。不久,台湾省政府成立台湾省通志馆,聘请林献堂先生为馆长,林先生要我担任他的副馆长;我当时想要利用这个机构来出版先父遗集,就欣然前往请示。在谈话中间,正好筹备人员把所拟就的该馆组织大纲、工作计划、预算等草案,送请林先生核阅。我心里暗想,他既然有意邀我当他的副手,这些重要的东西,按理应该先叫我审核一下,然后签注意见,再送请他做最后的决定。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却叫筹备人员把它交给同在座上的他的从孙林培英先生,让他带回去审核。我对于他的这个措施,就直觉地感到纵使到了通志馆去,也无法发生作用,不能达到我想「假公行私」的「阴谋」;所以再跟他闲聊几句,就告诉他,现在台湾省国语推行委员会正在改组,政府任命我的窗友何容先生为主任委员,何先生也要推荐我去做他的副主任委员,这两个职务之中,让我考虑之后,再作决定吧。结果我放弃前者,而就任后者;这个私愿,又再落空了一次了。
  过了几年之后,周宪文先生主持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他对于台湾的文献很感兴趣,认为这些先民心血所结晶的吉光片羽,任它散佚,实为民族精神的一大损失;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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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出版经济研究的刊物的馀力,搜集有关台湾历史、地理的古籍,加以整理重印,汇为「台湾文献丛刊」,分赠国内外的研究机构,很博好评。有一次,他想要把先父的「瀛海偕亡记」加以翻印,收为该丛书的第五十六种,托北大的老学长夏德仪教授来徵求我同意;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自然是无条件接受了。因为这件事引起我的动机,我就把先父的全部遗集,请夏教授拿去问他可不可作为该丛刊的一种,予以刊行。经过该丛刊的编辑人员审查后,认为先父遗集一来分量太多,二来许多作品不合风土文献的标准,三来待刊的资料压积太多;有这三个原因,只好暂予割爱,结果又把稿子退还给我了。
  这些稿子由我收藏,搁了四十多年,总找不到出版的机会。到了前年,才由国防研究院胥端甫先生热心斡旋,获得成文出版社黄成助先生见义勇为,斥资影印,精装九厚册,计共五千数十页;因成本颇高,而又乏人欣赏,以致买者寥寥。虽经党国中的元老、文化界的巨擘梁寒操先生在中央副刊为文揄扬,加以介绍说:『遗书内的「寄鹤斋诗话」,从三百篇、楚辞、汉、魏、六朝,以至唐、宋、元、明、清各名家之诗文,皆有所列,先为总述,后作分述,可作文学史读。遗书内的「骈文稿」,有赋、有铭、有序、有书,要皆声韵铿锵,不同凡响。遗书内的「古文集」,有史论、有对策、有书后、有时事,又皆眼高于顶,见解卓荦。至于「八州游记」、「瀛海偕亡记」、「中西战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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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东战纪」诸专著,或则描写山川形势,瞭如指掌;或则叙述清廷对外作战之痛史,允为第一手资料。足徵先生对于古史时事、山川形势,都有深刻的研究、切身的经历,所以能够发为遗民的哀鸣,非无病呻吟可比也。……综观先生的一生,做人处世、著书立说,都不失「不得志独行其道」、「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气节,无愧为「君子人」与一个真读书人也。所以先生的著作,对日据后的台湾,实能发生保存国粹、鼓舞民气的作用;使祖国文化能以延续,民族精神迄未泯灭,来等候五十年后的光复,重新投入祖国的怀抱。读书人对民族国家的贡献,真是不可限量的』。梁先生在这篇文章的最末段强调说:『遗书之刊行,不独爱好文学及研究历史者允宜人手一篇,就是各图书馆、各学校、各文化机构也应各购一册,使青年一代听听本省读书人的呼声,能以瞭解于台省籍先贤的亮节高风、真知灼见。不独是作者之望,也是国家民族之幸』。梁先生这篇文章发表了后,第一位反应的是台湾省政府陈大庆主席,他曾经派过一个职员前来打听,说要由中华文化推行会台湾省分会购买一些,分赠省立文化机构;虽因经费关系,没有实行,其厚意却很叫我感激。此外,梁先生希望各购一部以供青年阅览的各图书馆、各学校、各文化机构,除了台大图书馆、中国石油公司图书室和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曾经购买过以外,好像没有什么别的买主;至于个人,更是冷落。这个情形,使我非常难过,觉得我这个不肖子罪孽深重,不自殒灭,祸延黄成助先生,使他大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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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本,弄到将来这些影印出来的「遗书」,恐怕只好拿去盖瓮、覆瓿,或送给小贩去包花生米,岂不悲哉惨乎?
  在我悲观失望之中,忽然接到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来了一封信说:『本室编印「台湾文献丛刊」,历有年所,近已出至二百九十馀种,共达五百七十馀册。弃生先生遗著「瀛海偕亡记」,前已收入印行;兹以寄鹤斋诗文各集篇幅至钜,无法全刊,经选编「寄鹤斋选集」一种,列作该丛刊第三0四种,将于近期出版。敬请惠撰「选集」弁言一篇,以资纪念』。我接到信后,十分兴奋,有如拨云雾而见青天。因为该丛刊不是商品,是用来赠送国内外的研究机构的;先父遗著的「选集」得以列为该丛刊的一种,普遍流传世上,爱好传统文学的人士看到这部「选集」,也许会由于见到一斑,而兴起想看全豹的欲望,进而去搜集「洪弃生先生遗书」的全部作品,则「遗书」流传的机会,可以因而增大。这样一来,也就符合了梁寒操先生所希冀的「不独是作者之望,也是国家民族之幸」了。
   六十一年春节,洪炎秋。
 (注)民国十三年作者因寒假归省后,要回北平(当时叫做北京)。那时候由台湾到北平,有两条路好走,一条由基隆搭乘直航天津的邮船,由天津换坐火车到北平。另一条是坐邮船或商船到门司,从下关改坐关釜连络船到釜山,换坐朝鲜铁路到新义州,再换坐南满铁路到奉天,由奉天再坐京奉铁路到北平。前一条路的船只,虽然要在福州、上海、烟台或威海卫各耽搁一两天以起卸客货,时间多些,却可以上岸观种光,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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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必换船,船价也便宜;不过有一麻烦,就是必须请领护照,要看日本警察的颜色,忍受他们种种的刁难,所以我们大都采取第二条路线。民国十三年这一年,辜鸿铭先生应日本东京大东文化学院的聘请,前往讲学,他的本家辜显荣先生顺便邀请他来台湾游历,并做几场讲演,因此结识了先父,很欣赏先父的人等和学问。这年寒假我要去北平而他要回东京,偶然同搭一条船到门司。他坐的是头等官舱,我坐的是三格统舱,前者在舱上而后者则在舱底。辜显荣先生派他的内侄(后来成为他的第二女婿)陈栈治兄伏侍他到东京,栈治兄自然也陪他坐头等舱。我跟栈治兄是鹿港乡友,那个时候他也在北平国立北京法政大学念书,素来很熟;我贪图他房间乾净、空气新鲜,所以常常到他那里去闲聊。有一次,他带我去见辜先生,介绍过后,辜先生马上教训我说:『你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你父亲的学问,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北京大学那一个教授赶得上他?你不好好在家传受世业,而到北京去求什么鬼学问?你让你父亲的那些本领,就此失传,实在岂有此理』!我回答他:『辜先生的指教,我完全承认。不过家父的那些本领,我怎么也学不来,所以只好由他去做个旧文学的殿后大将;而我却要另辟蹊径,去充个新文化的前锋小卒了』。他一听到「新文化」三个字,更是火上加油,正要破口开骂栈治兄看见苗头不对,赶紧拉著我告辞逃出;一直到门司,我再也不敢上头等舱去了。辜先生生于咸丰七年(一八五七年),卒于民国十七年(一九二八年);先父生于同治六年(一八六七年),卒于民国十八年(一九二九年);年龄比辜先生小十岁,阳寿也短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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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弁 言(二)

  洪弃生先生(一八六七~一九二九)的遗著,前已刊出「瀛海偕亡记」(一名「台湾战纪」)一种(「文丛」第五九种);其诗作部分,并曾就其自选的「寄鹤斋诗矕」及台湾文献委员会纂修的「台湾通志稿」所载分别撷取二百二十三首作为「偕亡记」「附录」、五十馀首收入「台湾诗钞」(「文丛」第二八0种)第十二卷中。兹以著者撰述宏富,再就其家藏遗稿选辑这本「寄鹤斋选集」(著者所有著作每冠「寄鹤斋」之名,并有「寄鹤斋赋」存「文选」中)。本书编次如下:
  (一)文选:包括古文、骈文、书札、诗话。
  (二)诗选:包括诗(分上、中、下三目)、词,另附「八州诗草」。
  (三)专著二种:「中西战纪」、「中东战纪」。
  按著者哲嗣炎秋先生所作「瀛海偕亡记弁言」有云:『先父遗著,有「寄鹤斋诗集」、「寄鹤斋古文集」、「寄鹤斋骈文集」、「寄鹤斋诗话」、「八州游记」、「八州诗草」、「中东战纪」及「瀛海偕亡记」等书,都百馀卷。……民国十年,先父有游历祖国之计,乃将集中无碍当轴之篇什选出一部分,刊为「寄鹤斋文矕」六卷、「寄鹤斋诗矕」四卷,以备携回故土,分赠同好』。是以著者遗著,文有「文集」、「文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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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有「诗集」、「诗矕」之目。今「文集」未见其全,祇存部分古、骈文稿本及「寄鹤斋文矕」刊本六卷(内分古文、骈文上中下各三卷)。稿本部分,每于文题下注明撰作年日;而「文矕」各编,均无题注。本书所选,稿本与刊本混合编次,凡属可考者,尽以撰作时日为次第;不明者,依类附列。至于书札部分,遗稿无多,全部收入;并将原入古文、骈文中者,予以移并。「诗话」原有多卷,今选其中十馀则。
  关于「诗集」,著者「寄鹤斋诗矕小引」有云:『愚裒诗始弱冠,迄于今阅三十一寒暑,都四集:曰「乙未以前谑蹻集」,凡八卷;曰「乙未以后披晞集」,凡八卷;曰「枯烂集」,凡九卷;曰「蕈菌集」,卷帙未定』。此引作于民国六年(丁已)正月,可知前三集已早编定。但今所见「谑蹻」、「披晞」两集,各仅七卷;第三集虽足九卷,各卷首祇见「寄鹤斋」三字,未题集名、卷次。据上引所云,第三集应为「枯烂集」;至何以未题集名,不得而知。究其三集撰作时间,「谑蹻集」据上所引「裒诗始弱冠」并止于「乙未以前」,约自清光绪十二年(著者弱冠之岁)至二十一年(乙未)间;「枯烂集」中「七言古体」首有「四十初度感赋」、「七言今体」末存「五十感伤四首」,其起讫当在光绪三十二年(四十岁)至民国五年(五十岁)之间(此与著者民国六年所作「诗矕小引」所云「凡九卷」已成定稿之语合);「披晞集」盖起于「乙未以后」并开卷即有「台湾沦陷纪哀」等之作,知属光绪二十一年始、讫三十一年与「枯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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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衔接。前一集与后二集间以乙未台湾沦陷于日本为界限,具有「划时代」意义。如就著者而言,此三集各以十年为一段落,亦即分占著者二十、三十、四十各年代。明乎此,读诸集若干作品,即显示其「诗史」价值。今就各集所选,依三集原序分编上、中、下三目。至所谓「卷帙未定」的「蕈菌集」,显系一种当年预定未来所作之称;今未见稿本。惟所存另有「壮悔馀集」及零星遗稿十题四十二首,今未加选录(「壮悔集」一名「香秽敛诗」,「文选」中有「香秽敛集自叙」可供参考)。至于诗馀,存有词稿数卷;今选其感事、感怀等四阕,以备一格。本书所选诗作与前刊「瀛海偕亡记」「附录」及「台湾诗钞」重复者,一任并见;盖与「偕亡记」所选既不尽同,而「诗钞」正以未得底本校勘为憾(参看「诗钞」「弁言」),并见适足补益。此外,在著者五十年代民国十一年大陆之游所作「寄鹤斋八州诗草」若干卷,存有手稿本(「八州游记」亦同);今选附若干首,一以略示著者当年游踪所至,一以显见其晚年与少壮时所作格律的不同。
  著者所撰专著,除前引所云「八州游记」、「中东战纪」及「瀛海偕亡记」外,尚有「中西战纪」一种。其「八州游记」专记大陆之游,非涉台湾事,无可选辑。前选「诗草」若干首列之于「附」,亦即以此。「中西战纪」及「中东战纪」均与台湾有关,原拟另行合刊一书;由于篇幅不足,因收于本书之末。
  至原著各集序跋,今汇刊于书首,以供参阅。(周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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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著序跋
    寄鹤斋文矕序

  灵均放而「离骚」作,太傅谪而「服鸟」赋;然则憔悴幽忧、佗际不遇,正千古陶冶文心之具。而海田沧桑之变异、山河草木之观感,当其鍊石无补,使之潜心著述,尤天所以昌大乎文章也。老友洪先生月樵以昆明劫灰之痛,居屈沈、贾愤之乡;闭户著书,孤贞自矢,意不与流俗共俛仰。故其为文,类皆沈郁顿挫,卓然有古作者风;而所著骈俪诸文,更气华而[□]厚、词缛而骨遒。迦陵才力富健,石笥奥博奇肆;古今相方,但有过之、无不及也。
  当余识洪先生之始,为民国之戊午。时余适创办中国寰球学友会,以一纸之「友声」日刊,妄思与海内外同志为文艺学术之商榷。过蒙先生不我遐弃,一片朵云,首从瀛海飞来;纳交而后,报社多金,而「诗矕」名集辱拜嘉惠,又至再至三:是先生不徒以文章见,而道义之可,;又确乎叔世所不恒有也。不幸寰球中熸,小友王君澹然复继以薄海同文学会之召集,金兰旧雨,重庆盍簪。两度沧桑,而先生与余二人之交谊,于是益合无间焉。今年秋,先生翩然莅海上。神交五载,始获瞻韩;而乍亲道貌,恨相见晚:益信蓄道德、能文章之士,其过人之处,尚不徒意气勤勤恳恳已也。先生自言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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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将偏历中原名山大川以快胜游,而并以一涤屈、贾之塞;言时复殷然自出「寄鹤斋文矕」稿之待镌者以相示。余喜诵先生文,更喜由是以得窥全豹。零霜坠叶,谏果在林;每读一篇,咀赏移日。层岩洞壑、苍翠叠进;檀树瑶林,芳飔竞拂:八家宗风、六朝流韵,殆兼有焉。今日邪说朋兴,文章一道,微言将绝;得先生之文,以藏之名山、传之其人,吾道庶几其不孤乎!
  集既成,因并叙余二人文字之因缘,书其耑如此。
  民国壬戌秋九月,同社弟镇海轶池倪承灿叙于春申轶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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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鹤斋文矕序

  民国戊午,吾倪师轶池首创友声社于海上,风起云,得社友三百馀;植乃得从事艺文,因缘翰墨以结织当代知名之士。同社台湾洪先生月樵年最长,诗文亦最豪,心仪其人者久。顾海天苍莽,无由一识韩荆州为憾。今年秋,先生忽偕其少君棪、楸将遍为中原名胜游;相见而下,觉意气诚恳,有君子风。偶纵论诗文,月旦百家,均精湛有至理。遇同社友轶师外,与植为最契;记赐和什中有「一面竟成千里友,三生早读五车书」之句。末学后进,乃获交订忘年,何其幸也!
  他日先生复出其所著「寄鹤斋文矕」,都若干卷,属为编纂。受而读之,渊懿朴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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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骨苍劲如其人。四六文更典瞻遒逸,于丰缛中见奇气;而忽庄忽骚、忽奇忽正、忽慷慨淋漓、忽缠绵悱恻、忽叱风云如飞龙破壁、忽啸傲山谷如天马行空,直疑置吾身于惊涛澎湃中而莫知所届。乌乎!是不谓之极文章能事也得乎?植不才,乌足以当斯选。特重违其请,姑谨为编次,付之梓人。
  既竣事,乃作而叹曰:当今士大夫幕燕自嬉、釜鱼相庆,祇知以醉梦溺馀生;其有克敦气节,遗世独立者几人哉!况其闭户著书,不求闻达;本道德、发文章而传之无穷也耶!抑吾闻之:昔司马氏龙门史笔,自得山川奇气,其文乃雄视千古;先生此游,而苏、而浙、而宁、而皖、而赣、而豫、而鄂、而虞山、而华岳、而泰岱、而首都,所过名山、大川纵横几数千里,举中华宛委琅环诸名胜寓于目而罗之于胸,则浩气之所存、豪情之所寄,今后先生之文章,其下笔得江山之助,必更有奇伟雄迈在;可拭目俟也!至若先生高谊云天、深情潭水,则吾轶师之序言尽之,植何赘焉!
  民国壬戌季秋,同社弟丹徒王植澹然父谨序于海上之培花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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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鹤斋诗序

  天下之名山、大川,不可得而尽也。自昆崙、五岳以至江、河、淮、汉而外,后世之名山、大川,日发见而不可止。其在中原,山川搜索未尽;而地脉之蜿蜒又驰而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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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经万千年而始显而峙之于海上,如台湾是已。台湾山川之秀、奥窔之奇,孕毓之富媪、地产之繁姝、人物之炳灵,经创造日辟三百馀年而犹未之尽,任举天下之名州钜郡而莫之与京;故中原来游者与外国窥觑者咸啧啧称羡,而谓之「小中华」、「古蓬莱」──或谓之「东瀛洲」,其名实足以副之。而论者以此为神仙之府,宜有灵异之才出于其中、国士闻人遭逢于其际;又不然,亦必有怀才不遇而著述名山之士间生于其地。然而求之上下二百年间,而渺乎未之有闻;岂閒气之未钟,人才之不出欤!抑海外荒晦,人才或湮没不传欤!吾于是求之交游之中、耳目之外,希冀其有所遇;而乃于吾友洪君月樵见之矣。
  君于处世,落落难合,负气不羁;人咸谓之狂,君亦以狂自负。然而君之才殊异于人,君之狂有不可及者存。吾谓君之蕴蓄日发见而不可止,如名山、大川之日辟于世上;著作渐多、流传日久,如名山、大川之突显于海外:则君自此远矣。君幼而岐嶷,舞勺之年,制艺即惊长老;出而应试,辄冠其曹。书院月旦、郡县輶观,得君作,辄诧叱惊为奇才,器为国士。盖君少时,即于举业外,力为诗、古文辞;故未弱冠,而议论卓荦,诗赋斐然,有足倾靡一时者。然而数奇不偶,既得而辄失;三登草榜,延至逾冠后,始为江西名士罗谷臣太守录第一。著籍诸生,乡闱复不遇。盖君之制艺甚深,卓然有古名家风;以君之一文、一诗示人,人罕能识。其惊人处,皆在策论之滔滔不竭、骈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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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纚纚殊丽。郡、县之得而识之者以此,而非此则不足以得君;故君之才名虽表襮一时,而君之抑郁潦倒亦不少也。君喜谈经济,古今时事、瀛寰形势,了如指掌;而余每以此为君身外事,非君所切:所谓「子张堂堂」,有骛外夸施之病也。君于他人,若无当意;而于余,则折节倾心。故谓君为狂,亦殊有不然者。
  君之古、骈文甚多,词赋亦不;而君拟先以诗问世,叙于余。余知文者,非知诗者;然虽非知诗,而由君之才、观君之学,则虽不足以知他人之诗,而君之诗盖知之久已。君为诗,初骋己意,抒胸臆;丽句佳章,络绎笔下:所以动名公、得时誉,率由此。而君顾欿然自以为格浅而气不古,乃仰而求之于三唐。初喜四杰,继喜李、杜、高、岑、韩、白,兼爱李颀;五言,则兼及韦、柳、王、孟。既而知唐格之不可专守,则由选诗以上窥汉、魏,朝夕浸淫而不能自已,而古音始出于行间。而君又谓此足以得古格,而不足以尽变体;乃降而求之两宋及元、明、国初诸老:而诗之源流既毕达,而君之诗学乃日上矣。他日唾弃众家,自成一体;将犹夫台湾孤悬海上、僻在天下名州钜郡之末,而一旦振奇挺秀,遂突显于天下名山、大川之表。故夫五岳著矣,而彼点苍显于滇,长白显于辽,罗浮、武夷显于粤、于闽,医无闾、天山、雪岭显于荒裔;四渎著矣,而彼鸭绿显于东,黑龙显于北,藏江、澜沧显于西、于南:而中土之名峰、丽流,犹日显而不可偻指数,则夫诗文之日见而不止者,奚不可以台湾之突显于海上为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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樵例。
  光绪十八年(壬辰)夏,愚学兄张光岳叙于猫罗山下书馆。
    呜呼!此吾兄汝南绝笔之作也。吾兄深于经学,敦操行,潜心古文。自「史」、「汉」迄唐、宋八家,晨夕寝馈,沦浃胸膺;而于有明悦归震川、本朝悦方望溪,即制艺亦与相近。独处深山,知之者寡;惟因郡县采风、书院考课,时领首选。旋为当道物色,以第一名游庠食饩;人始有刮目相惊者,曰:『猫罗山中有人』!既而乡荐不售,益覃于学,无怨尤色。平生对人坦然由中,面质人过,规之以善;人多不乐其言,亦不喜与为友。惟得洪君诉合无间,为忘形交。然洪君好百家经世之谈,而吾兄好宋五子「性命」之理;交相须,亦交相劘也。洪君每持诗文集求吾兄序,兄谓「所造者远,未知所止;姑为徐之」。是年壬辰,病中整襟危坐,为洪君草此,其心若自知不起者;而孰意其果绝笔于此也,呜呼痛哉!东居山中,洪君居海畔;遥遥相望,形影相吊。每念吾兄,吾两人未尝不潸然泪下。日月荏苒,忽忽六年;时事顿非,山川改色。吾两人事业无成,而重遭沧桑大变!既痛吾兄之前逝,而转念吾兄之前逝为一幸焉。
    然洪君事业虽不遂,而学业则大进;盖自荐经祸乱,而见识与诗文又一变。其诗哀音感愤,骚情、楚韵一变而遂臻于古;盖将与天宝浣花翁、南渡剑南叟,云龙上下随矣。洪君作为论说,下笔万言;气势磅礡,不能自休。惟诗亦然,朋觞宾座,争奇斗险,洋洋浩浩,或数百言、或千馀言;诗成,列坐传观,如颜高之弓,莫不骇诧!湖海宦游者见之,辄曰:『怕杀人也』!然集中似此逞奇之作,摈而不存。余举以问君;君曰:『诗中见奇,不可言诗矣。君不见古人乎?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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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诗才之奇,莫奇于李、苏(轼);而其诗词,较今人则平淡无奇也。古人诗格之奇,莫奇于杜、韩;而其诗笔,较今人亦黯淡无奇也。唐之奇怪如刘叉、奇险如卢仝,其诗便鲜可读;元之名家杨铁崖稍以奇见,即不可与古名家比,同时且有「妖」目;明之才士徐文长亦以奇见,即不可与古才士并;下此无论矣。近代好手较前人愈奇者,其格即较前人益卑;将来或为诗魔、或为外道,岂第如袁、赵之野狐禅!吾之才,不敢望古人;吾之诗,何敢逞奇于古人之外,而与今人争烈也乎』!呜呼!君之论诗如此,可以知君之深于诗矣。余尝谓宋人诗才之奇,莫惟苏与陆;而陆放翁云「诗到无人爱处工」,又云「俗人犹爱未为诗」,是即敛才就范,与君不逞奇之旨合也。
    吾兄往矣!洪君沧桑以后深造之作,恨吾兄不得而见之耳,可胜痛哉!
    弟张瑞岳汝东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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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鹤斋集序

  天下名山、大川之无尽藏也,显于前者晦于后,閟于古者泄于今;此后世名山、大川之所以日发露而不止。自昆崙五岳以东、湖海四渎以西,中原山川搜剔未既,而地脉蜿蜒复驰而蟠据于海外,越万千年而始豁而峙之于海上;虽以竖亥之步、夸父之杖、巨灵之擘历千百运而不能罄其蕴而发其覆也,如台湾是已。台湾山川之秀、奥窔之奇,山有玉峰珠屿、海有鹿耳鸡笼,孕毓之富媪、地产之繁姝、人物之炳灵,经创造日辟三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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馀年而未之尽,骈举天下名州钜郡而莫之与京;故盱衡而来者,咸啧啧谓之「小中华」、「古蓬莱」──或谓之「东瀛洲」,其名实足以副之。而论者以此为神仙之府,宜有灵异之才蜎蜎于其下、国士闻人蝹蜦于其际;又不然,必有怀才牖下、著述名山之士蠖濩于其中。然而上下二百年间,若存、若没,未有之闻;岂閒气之未钟,人才之不出欤!抑海外茫昧,人才湮沦不章欤!吾于是求之交游之中、耳目之内,冀有所遇;而乃于洪君月樵彷佛见之焉。
  君处世落落难合,负气不羁;人咸谓之狂,君亦以狂自负。然而君之才殊异于人,君之狂有不可及者存。吾谓君之蕴蓄日发见而不止,如名山、大川之日辟于世;著作渐多、流传日久,如名山、大川之暴显于海外:则君自此远矣。君幼而岐嶷,舞勺之年,制艺惊长老;出而应试,辄冠其曹。书院月旦、郡县輶观,得君作,惊诧奇才,器为国士。盖君少时,举业外,攻古文辞;故未冠而议论卓荦,诗赋斐然,倾靡一时。然而数奇不偶,既得而辄失;三登草榜,滞至逾冠,始为江西名士罗谷臣太守连拔第一。著籍诸生,而乡闱复不遇。盖君制艺甚深,卓然有古名家风;以一文、一诗示人,人鲜能识。其怵目,在策论滔滔不竭、骈词纚纚殊丽。郡县之得而识之以此,而非此不足以得君;故君才名虽表襮一时,而抑郁潦倒亦不少也。君喜谈经济,古今时事、瀛寰形势,瞭如指掌;而余每以此为君身外事,非君所切肤:所谓「子张堂堂」,有骛外夸施之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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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别有论学书与君,君于他人汶汶,而于余则折节倾心。故谓君为狂,亦殊有不然者。
  君之古骈文、词赋不,而君拟先以诗问世,叙于余。余知文者,非知诗者;虽然,由君之才、观君之学,则虽不足以知他人之诗,而君之诗盖知之稔已。君为诗,初聘己意,抒胸臆;丽句絺章,络绎笔下:所以动名公、得时誉由此。而君顾欿然自以为格浅而气不古,乃仰而求之三唐。初喜四杰,继喜李、杜、高、岑、韩、白,兼爱李颀;五言,则兼韦、柳、王、孟。既而知唐格不可专守,则由选诗以上窥汉、魏;朝夕浸淫,不能自己,而古音始出于行间。而君又谓此才得古格,而不足尽变体;乃降而求之两宋、元、明、国初诸老:而诗之源流毕达,而君之诗学日上矣。君年方富,他日唾弃众家,自成一体;将犹夫台湾孤悬海上、僻在天下名州钜郡之末──自古无闻,而一旦振奇挺秀,遂暴显于天下名山、大川之表,亦于今为烈。故夫五岳著矣,而彼点苍显于滇,长白显于辽,罗浮、武夷显于粤、于闽,医无闾、天山、雪岭显于荒裔;四渎著矣,鸭绿显于东,黑龙显于北,藏江、澜沧显于西南:而中土之大麓、丽流,犹日遘而不可偻指数,则夫诗文之日见而不止者,奚不可以台湾之暴显海上为我月樵例。
  光绪玄默执徐之岁,愚学兄张汝南(光岳)叙于罗山书馆(原文间,有以功名期许之言;时世既非,为其令弟汝东以他辞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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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君,非文章士也。当举世沈酣八比之时,君方弱冠,即留心经济实用之学;而古今成败、时势纵横、五洲地形、千百年掌故已瞭然于胸中,间为诗歌、古文、骈俪之词,下笔辄工。是时吾兄专攻古文,并专心宋五子「性命」之书;与君好尚不同,而意气诉合无间也。自吾兄不禄之三年,沧桑顿易;余与君阅历兵燹灰烬之中,举凡山川之黑赭、人民之流离,蒿于目、螫于心,口欲言而如钳者,君一一发而寓之于诗、托之于文,虽意有不尽,而已可会于言表。故其诗文之格,一变而沈痛苍凉,一唱三叹,有文外意、弦外音。惜乎!吾兄已不及见。吾兄所见,盖其早岁蓬蓬勃勃、惊才绝艳之作为多,而于是君之气亦萧瑟矣。
    君早岁虽以才著,而气谊亦可风;友朋之丧,赖其力者数家,余于家兄亦躬受之焉。场中润笔,辄散诸亲友;盖君入场馀力,沾溉多人,所谓「河润九里」也。割隶之后,中原亲友招应贤科;君皆谢之。盖早知大乱将起,绝意人间矣。然君亦素恬退,自受知罗谷臣公后,复见知陈太史文騄、孙太守传兖,皆有「二苏四杰」之目,示意延揽;君皆不谒。当通志局之设、筹防局之开,当途举君,君亦不赴。夫高亢如斯,乌有时事已非而轻于一往,居异地而辱身哉!君尝谓余『年来寤觉,辄如巨石填膺;一出门,则又石阙衔口。可若何』?余谓『此君之磊块,当以酒浇之耳』。于是君故有醇酒、妇人之近。君既杜门屏迹,雅以诗文自娱。余尝为质于前辈名孝廉施悦秋先生;先生曰:『月樵著作,置之古名家,不知何等!若谓有清一代作者,则后世不可得而掩也』。呜呼!月樵有出世之才,有用世之学、售世之具;而甫及二毛,早退处于遁世之流。一、二友朋无聊告语,姑以传世之事相为慰藉;夫岂始愿所及哉(君十九岁时,蔡司马之嘉得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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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风全卷,即有「景星庆云」之目,评其诗赋、策论、制艺,奖励至数百馀言)!夫岂吾兄弟所逆料哉!
    沧桑后,汝东张瑞岳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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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鹤斋诗矕小引

  言以道意,言之工者谓之文,言之尤工者谓之诗;则诗贵矣。然而工者少、不工者多,知者寡、不知者众;则方今作诗,有如衣绣夜游,被之者甚都,望之者无色。彼虽自贵,人不之贵也。惟是孤芳独赏,闇然自章;三百篇之作、十九首之传,并姓氏而无闻。贵、不贵,何伤乎!若夫作诗而悬诸国门、流之阛阓,汲汲焉惟恐人不见知;殆有类古董贩夫累重入市,向人求售,实徒供市人之指摘。彼云若者汉玉、若者秦金、若者宋瓷、若者宣德之铜,而见之者必谓某也鼎、某也谲觚、某也告楛、某也含虫;盖求誉而适得毁、求荣而适得辱,其伤实多!然而贸行不已,拍张自如;遭什百手目之指摘,而遘一二知音之赏心,则市古董者将遂得而偿其宿愿。彼刊诗之痴,夫亦犹是耳。自古著名大家以洎近今下中诸杂家,盖无一人不供世人指摘;而无如指摘之者愈多,即其人之传亦愈远。故作诗之人,亦祇求姓氏挂人齿颊;彼众人意见、各人是非,何恤焉!
  昔之人作文而覆酱瓿、作赋而盖酿瓮者,多矣。余之诗亦必无望,有若桓谭之知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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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今人不惜字,行当作昌谷长投圚溷耳。然而人心不同,有如其面;既有抑之而使入地者,安知无扬之而使升天者乎!况「美者自美,而人不知美;恶者自恶,而人不知恶」:庄生之达言,夫亦可作蓍卜矣。愚裒诗始弱冠,迄于今阅三十一寒暑,都为四集:曰乙未以前谑蹻集,凡八卷;曰乙未以后披晞集,凡八卷;曰枯烂集,凡九卷;曰蕈菌集,卷帙未定。惧贻罍之耻,不敢尽詅痴之符;乃于中掇其什一,刷成四卷,弁曰「寄鹤斋诗矕」,聊用自道而靳友朋。盖非以求余之传,将之求人之指摘也。
  丁巳(民国六年)孟春,鹿渠洪弃生(繻)自撰。
    家叔诗文全集六十卷,本有旧时古文家张汝南(光岳)先生一序;因其语多过誉,故此集自撰小引。集端所署名字,盖仿刘向改「更生」之例,非素名也。
    君石书隶,附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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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鹤斋诗矕自跋

  江山非(如)故,赋哀郢以神伤;风景不殊,怆新亭而下!鹃啼鹿走之秋,麟狩凤笯之地:将行吟乎泽畔,则楚江无湘水之兰;欲赠答于河梁,则沧海有周原之黍!昔者承平之际,歌舞河山;今也离乱之馀,牢骚风月。一人之身,如隔世焉。
  余自象岁,溺事浮华;历年少长,谬窥事务。贾山上万字之书,错著五长之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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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骆、王、杨之时体,轻薄自惭;范、韩、文、富之谟猷,生平有志。然而子通无磨盾之时,季子有弊裘之慨!关山失路,秋感张翰之莼;云水无情,春抚桓温之柳。珠玑世界,慷慨已多;锦绣乾坤,恻怆不少!乃无何而鼙鼓破天,敦秽皿槃割地。岐下龙敖秽(厂水),犹垂夏陛;周南雉宝,先去秦关。珠崖弃而贾捐不言,象郡亡而田分秽虫何问!斯时也,风云变色,羽徵无声。平子思京,祇吟四愁;梁鸿望国,空赋五噫!遁驎士于山中,居逢萌于海次:苍茫身世,岂徒伏轣悲歌!陶写性情,非复中年丝竹。苏子瞻之乐琼州、王摩诘之伤凝碧,非可比已!方今中原鼎沸,诸夏云崩;弃章甫而文身,效朱儒以越语。土苴孔、孟,忘彝器于高勾;敝屣商、周,摈古书乎日本。莫延斯文一线,谁扶大雅双轮!我亦忘怀,寝杨轲之榻;人将笑汝,坐穿范粲之车!手一卷书,哦七字句:耗壮志于鉴曲闲居,陆放翁之所深悼;写豪情以莺花溅泪,杜子美之所痛心!年华已暮,时世又非;守此戋戋,能无恻恻!
  嗟乎!世一龙而一猪,人非驴而非马;置我「归奇、顾怪」之间,品余「岛瘦、郊寒」之下。顾中山之柯,都已烂石;铸九州之铁,谁复钓璜!一挲金狄,再叹铜驼!元亮北窗,何咏羲王以上!游岩南亩,莫诵许由之东!模山范水之章,呼谢公作山贼;吹笛吟诗之韵,比老铁于诗妖。昔犹有然,今何能免!西江派之黄甥,久已不传;楚辞笺之兴祖,人将鲜道。呜呼,痛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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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巳孟春,洪繻自跋于鹿渠寄鹤斋读书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