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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琉球录(夏子阳)
使琉球录(夏子阳) 第 171 页

   使琉球录    
夏子阳
   自序

  皇上御历之二十八年,琉球中山王世子尚宁奏请袭封;时盖嗣位一纪矣。初以关白侵扰,海上戒严,故乞封稍缓;而会前闽抚臣代称「世子奉正朔、守封疆,关酋不能胁」,天子嘉其恭顺,数下礼臣议所使。题覆至再,最后从世子请,仍遣文臣二人往如令甲。于是,子阳以兵科右给事中充正使,而行人则王君士祯副之。癸卯三月,陛辞;入闽,治舟以行。凡三年,工始告竣;遂以丙午仲夏泛海。抵中山,诹吉册封。毕事而旋,报命且有日;乃采使所纪,综以时变、质以周咨,稍修饰之以为录。录成,余宜有序。盖余于是役而益仰我皇上之明圣也。
  先是,余等在闽,苦使舟不获就。适有讹言倭将为使事梗者,闽中二台臣虑损国威,欲请更成命。余谓奉命而出,海外具瞻;奈何「不信」示之,而使妄窥吾怯,其损国威更甚!疏上,天子主余议,趣守臣速为具舟毋淹!朝命已复饬毖内地不得阴通岛夷,生戎心;比使事往返,卒恃无虞。嗟乎!向非庙谟雄断、明见万里,则海上之舟几为道旁舍;余等踯躅进退,且贻秦、越者嗤矣!余又追忆畴昔关酋犯顺,蹂躏我朝鲜,一时掖垣典戎之臣率驰驱视师,倥偬无宁晷。琉球距日本咫尺尔,朝鲜失,则琉球亦难独存;我东南之地,且与夷逼,前所讹言将亦可为隐虑!赖国家赫声濯灵,倭奴遁迹,平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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敉宁。以故中山一弹丸区,戴天所覆,世世奉冠带,称为东海波臣;即余承乏兵垣,亦凭藉宠灵,万里作使,不以武饬而以文绥,大异畴昔驰驱倥偬状。遭际明盛,何幸如之!顷余驻中山时,倭舶卒至;余为约束从役,谨持天朝大体。倭卒敛戢不敢肆,至有避道窃观,啧啧汉官威仪;已复从使馆愿谒稽首而去,余甚异焉!夫琉球,不大于朝鲜也;中山世子,未变于曩日也。嗣位之初,倭为扰;受封之会,倭为艳。此其故,不在倭、不在琉球,而在我国家耳。夫惟天子恩威并畅、制驭得宜,即犬羊犹然帖服。安知海外殊域渐被声教而向慕文明,不以中山为前茅!而余列交戟下,且终藉国家无事之福,以伫观重译来王之盛;则斯役也,以昭明主、以表清时、以徵谷宏化,亦载笔之一快也。故诸具录中者不叙,而叙余所快睹者历历如此。语有之:「天子有道,守在四夷」;是惟今日哉!
  万历三十四年十二月,钦差兵科右给事中、今升工科都给事中玉山夏子阳谨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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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诏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恭承天命,诞受多方,爰暨海隅,罔不率俾;声教所讫,庆赉惟同。尔琉球国僻处东南,世修职贡。自我皇祖称为礼义之邦,国王尚永祗袭王封,恪遵侯度;倏焉薨逝,良恻朕心!其世子宁,贤足长人,才能驭众;间关请命,恭顺有加。念其国统攸归、人心胥属,宜膺宠渥,固我藩篱。特遣正使兵科右给事中夏子阳、副使行人司行人王士祯赍诏往封为琉球国中山王,仍赐以皮弁冠服等物。凡国中官僚、耆旧尚其殚忠辅导、协力匡襄,坚事上之小心,巩承先之大业;永绥海国、共享升平,惟尔君臣亦世世永孚于休。故兹诏示,咸使闻知。
  万历三十一年(钤「皇帝之宝」印)三月初三日。
  皇帝敕谕琉球国故中山王尚永世子尚宁:惟尔上世以来,建邦海外,代膺封爵,长固藩维。尔父永恪守王章,小心祗畏,忠诚茂著,称我优嘉;遽至长终,良深悼恻!尔为冢嗣,无忝象贤;既允群臣,宜崇位号。特遣正使兵科右给事中夏子阳、副使行人司行人王士祯赍敕谕封尔为琉球国中山王,并赐尔及妃冠服、䌽币等物。尔宜益虔侯度,克绍先猷;保乂人民,奠安境土:庶几恢朕有截之化,抑亦贻尔无疆之休。钦哉!故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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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颁赐国王冠服等物,纱帽一顶(展角全)、金厢犀束带一条、常服罗一套、大红织金胸背麒麟圆领一件、青褡一件、绿贴里一件、皮弁冠一副、七旒皂绉纱皮弁冠一顶(旒珠金事件全),玉圭一枝(袋全)、五章绢地纱皮弁服一套、大红素皮弁服一件、素白中单一件、纁色素前后裳一件、纁色素蔽膝一件(玉钩全)、纁色妆花锦绶一件、(金钩玉玎珰全)、红白素大带一条、大红素纻丝舄一双(袜全)、丹矾红平罗销金夹包袱四条,纻丝二疋(黑绿花一疋、深青素一疋)、罗二疋(黑绿一疋、青素一疋)、白氁丝布十疋;妃,纻丝二疋(黑绿花一疋、深青素一疋)、罗二疋(黑绿一疋、青素一疋)、白氁丝布十疋。万历三十一年(钤「广运之宝」印)三月初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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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谕祭文

  维万历三十四年(岁次丙午)□月□□朔□□日,皇帝遣正使兵科右给事中夏子阳、副使行人司行人王士祯谕祭于琉球国王尚永曰:惟尔奠服东陬,作藩海国;归诚无贰,修贡以时。爵土世膺,忠勤夙著;久闻逝世,尝轸朕怀!嘉尔嗣之象贤,宜恤恩之远霈。特颁谕祭,尚克歆承!
    祭品:牛一只、猪一口、羊一、馒头五分,粉汤五分、蜂糖糕一盘、象眼糕一盘、高顶茶食一盘、响糖五个、酥饼酥定各四个、缠碗五个、降真香一炷、烛一对(重一斤)、焚祝纸一百张、酒二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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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谕祭祈海神文

  皇帝遣正使兵科右给事中夏子阳、副使行人司行人王士祯谕祭石庙海神曰:兹者,遣使琉球,道经海上;风涛呵护,允赖神庥!爰当启行,虔申祀祷;惟神鉴佑,用俾无虞!谨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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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谕祭报海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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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遣正使兵科右给事中夏子阳、副使行人司行人王士祯谕祭石庙海神曰:曩者,遣使琉球,往来海上;式凭灵贶,波涛不惊。今兹言旋,用告成事;虔申祭谢,神其鉴歆!谨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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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朝使琉球姓氏考

  宣德三年,钦差内监柴山、副使阮(旧录失查其名)敕封国王尚巴志(请封自巴志始;父思绍,系追封)
  正统八年,钦差正使给事中俞忭、副使行人刘逊敕封国王尚忠。
  正统十三年,钦差正使给事中陈傅、副使行人万祥敕封国王尚思达。
  景泰三年,钦差正使给事中陈谟、副使行人董守宏敕封国王尚金福。
  景泰七年,钦差正使给事中李秉彝、副使行人刘俭敕封国王尚泰久。
  天顺七年,钦差正使给事中潘荣(漳州府龙溪县人)、副使行人蔡哲敕封国王尚德。
  成化八年,钦差正使给事中官荣、副使行人韩文敕封国王尚(长子尚宣威传位一年逝,未及请封)
  成化十五年,钦差正使给事中董旻、副使行人司副张祥敕封国王尚真。
  嘉靖十三年(甲午),钦差正使给事中陈侃(浙江鄞县人)、副使行人高澄(顺天府固安县人)敕封国王尚(前此「使录」俱无所考,刻之自陈、高二君始。事具载于后)
  嘉靖四十年(辛酉),钦差正使吏科左给事中郭汝霖(江西永丰人--吉安之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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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使行人李际春(河南杞县人)敕封国王尚元。
  万历七年(己卯),钦差正使户科左给事中萧崇业(云南临安卫籍,应天府上元县敕人)、副使行人谢杰(福建长乐县人)敕封国王尚永。
  万历三十四年(丙午),钦差正使兵科右给事中夏子阳(江西广信府玉山县人)、副使行人王士祯(山东兖州府泗水县人)敕封国王尚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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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球过海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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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子阳曰:海何以图?志道所由也。彼且为无涯,吾亦与之为无涯;而欲以尺幅尽之,不几蠡测乎?姑以写其似而已。夫之琉球者,独异诸岛,昼夜淼茫,无可依泊,廑廑恃一指南耳。其取向于寸针与取證于尺幅,二而一者也。远而望之,而稍有然、苍然者,曰:是某屿、某山也;或日一见、或间日再见,见则欣然喜、不则戚,恐迷于所往也。按图而索、计更而程,乘长风破万里浪,忽忽焉舍筏而登岸矣。夫不出户知万里,则恃有斯图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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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琉球录卷上
        
兵科右给事中玉山夏子阳编
        
行人司行人泗水王士祯同编
   题奏

  礼部为循职效忠,条陈奉使事宜,以隆大典事。
  仪制清吏司案呈,奉本部送礼科抄出兵科等衙门署科事给事中等官洪瞻祖等题前事等因;奉圣旨:『该部知道。钦此』。钦遵抄出到部,送司案呈到部。看得兵科等衙门给事中等官洪瞻祖等为领差琉球开款具疏,大都谨慎将事之意。内除探倭一节事关兵科,已经议覆外,其例应本部题覆者四:一、请留诏敕。属国之所以请封者,惟藉此以为世宝;使臣恭赍以往,俟该国请留诚恳,应照累朝故事,听许其留:示以天朝褒锡殊恩,坚其向化之志。一、祈报海神。按昔年航海,有报无祈;今科臣议增祭一坛。盖身涉险途,礼可义起。合无于临行之日,听其请敕二通:一祈于起行之初,一报于回还之后。凭藉天子宠灵,百神效职;量增一祭,于礼非过也。一、责成造船人员。夫万里水道,非一苇可航;则督造者,诚不可不慎。科臣既经条议,容臣等移咨福建抚、按择贤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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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监造;其官属、工匠,一并随行。同舟则同命,而复有以疏略塞责者必不然矣。一、议处从行人员。都司所拨指挥及医卜人等,选带自有成规。其官兵四百名,往例虽尝减半;今科臣思患豫防,并应足额,选用壮丁习谙海道者防护。若支销钱粮,布政司严行稽覈;回日,使臣会同抚、按题知,则冒破自杜矣。盖论朝廷大一统,固不忍拒小国之情;而为使臣虑万全,亦当思正大国之体。所请诸事,皆合允行。伏乞圣明裁定等因。
  万历三十年三月十六日,本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冯琦等具题。十八日,奉圣旨:『依议行。钦此』。
  钦差兵科等衙门右给事中等官臣夏子阳等谨题:为循旧典、效愚忠,敬陈奉使事宜,以隆君命、以重国体事。
  窃照琉球国王,介在东海之表,世为荒服之臣;嗣位已十五年,请封方在前岁。荷蒙皇上俯念属国之敬共,率循累朝之彝典,乃从礼官之请,命臣充补正使,同臣士祯赍诏敕以往。臣拜命知荣,抚躬增愧。窃念臣子阳猥以愚庸,谬叨侍从。虚糜廪禄,曾无补衮之功;滥役远夷,益切负山之惧。盖历观使职,主于宣上德而壮国威。故或以言论风采,而耸外国之听闻;或以节义忠诚,而起殊域之敬畏。此其人,皆夙抱真才,确持劲节;是以使轺所至,足以增国家于九鼎之重,而益坚外夷慕义之诚。臣等何人,获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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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斯!故自闻命以来,夙夜凛凛,何敢一日而忘祗慎!惟是事不避难,人臣之义;行己有耻,使职之先。臣等其敢不益矢精白之心,愈笃砥砺之节;期于不辱君命,庶几无旷厥官!至于过海事宜,著之旧典者,已经前使臣洪瞻祖照例条陈,奉有成命;地方诸臣必能同心体悉,共以国体、王命为重,协谋宣力,期于允济;臣无庸再赘。但臣既膺新命,例得条陈。请除「议留诏敕」,俟其恳请虔切,应听请留;「祈报海神」,应撰敕二道,同福建布政司官于石海神庙举祭二坛,一祈一报:已经该部覆奉钦依,无容别议外。有事体未尽,应参酌时宜、稍稍损益者,谨开列上请;伏乞敕下该部再加详议,令臣等得遵照施行,庶事有持循,而于使职亦可以少尽矣。
  一、责成有司。夫航海之役,乘长风行万里浪,则一舟之所关系,诚非细矣。故采木必须良材,造作必须良工,督造必须良有司;诚慎之也。往时委官督造,不肖者往往视为奇货而肆为侵渔。其稍知饬励者,又或希节省之虚名,而不究利济之实用;冀速成以图完事,而不务坚固以慎万全:此皆由于利害不相关,以致督造不如法耳。前后使臣目击心怵,惩鉴往事,皆议欲精选贤能府佐一员、有才略志节者或同知通判等,委以监督造船之任;而又副以廉干指挥二员,使之朝夕协赞。俟船成日,官属、工匠一并同行;则同舟同命,自当谋出万全:已经前使臣条列,礼部覆奉钦依,无容复议。但臣等万里衔命,固臣子奉职之常;而效劳员役与之同涉大海、履此至险,若不稍加优异以示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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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似非所以激劝人心而使之乐趋也。合无请乞于府佐则优以竣事升迁,指挥则优以咨部叙用;与夫船中一切总理、分管之流系往例所有者,果能效有劳绩,听臣一体并叙,酌量示酬:则奉公趋事者,均乐有异数之恩,庶人心竞劝而事可必其有济矣。然臣犹有说焉:国家凡有差遣,如监兑、恤刑、典试之类,未尝不与之操柄,所以重王命而肃人心也。以故法可施行,而事无龃龉。今臣奉使海外异国,所以效劳王事,非自为汗漫游也。节约谦慎,臣等固自有行己法度。然在闽首尾竣事,动经三、四年之久,始之以采木、继之以造船、终之以择人,与夫一切物用,皆取办于有司。而有司以事不相关,漫不加意;地方当事者,或又以膜外悠悠视之:则如一体奉公之义何!闻己卯之使,甚为当事者所龃龉。虽中间赖有善调停者,庶几幸而获济;然其费唇吻而分秦、越,则亦甚矣。合无请乞申饬地方抚、按官以王事、国体为念,同心共济,毋分彼此。其郡邑有司事相干涉采木造船、取用工匠及夥长舵工人役之类经其奉行者,事竣之日,听臣分别贤否,揭荐吏部;其或阘茸怠玩、苟且塞责、营私侵渔或至旷时误事者,听臣径行参论,重加降出,以为有司不职之戒。至于海中或有寇钞警急,沿海将吏有隐匿不报者,并行究处:庶几法行而有联属之势、事立而无怠误之虞矣。伏乞圣裁!
  一、议处人从。夫远涉异国,阅历半载;其间气候异宜、风土异尚,故凡饮食、物用、弓矢、器械之类,与夫驾船、执舵、观星、占风、听水、察土,以及医卜、技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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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皆例得备带。盖王命所关,不得不慎重其事如此也。查得往时前项人从,皆有日用供给;而供给所出,皆取之编派钱粮。其应备人数,固不得减少以致缺乏;其或冗杂可已者,亦不得多带以滋烦费。此在闽中藩司皆有旧籍可按,臣等宜查照省约。至于所用指挥官二员及护送军四百名,皆熟于海道者;先因海防宁靖,减半用之。方今浙、直、闽、广处处寇钞,则似不得不仍其旧数;且得选锋壮丁,可资捍御:已经前使臣条议,礼部覆奉钦依,无容议矣。但查船中最要,莫如夥长、舵工、阿班等役。往例取之海澄县,而应募者率非惯熟精练之人,则以募资微而人不乐应;或豪猾通海者,私而庇之。所在有司亦视为故事,而不加精求耳。今后宜慎加咨访,籍名豫报,毋令通海豪猾得以藏匿。至于给资召募,亦宜优给从厚,使其乐趋;还日,并给冠带荣之:庶几惯海者可得为用,而不至于临时求索之艰矣。他如熟之温、台海道,则宜选之梅花所、定海所军;熟于漳、泉海道,则宜选之镇东万安所军。医卜各带二名,则取之所便。天文生一名,往时取之南京;近闻彼实不谙海上风候,不若总就闽中择之可也。此外,或有题请所不及,但系前途合用,如名色把总、省祭官之流为旧时所有者,容臣等从福建布政司酌量取行。大抵什物取其精坚,人役取其熟练;皆贵精、不贵多,期于应用足备任使而已。毋徒徇人皮面,滥带贪残冗杂、不堪使令之辈,以糜官帑、以扰外藩。总待还日行令布政司将带过人员、用过钱粮、造过器物等项逐一覈实造册,臣等会同抚、按题知,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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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用有所稽考、钱粮不至于冒滥矣。伏乞圣裁!
  奉圣旨:『礼部知道』。
  礼部一本:为循旧典、效愚忠,敬陈奉使事宜,以隆君命、以重国体事。
  该本部题:仪制清吏司案呈,奉本部送礼科抄出兵科等衙门右给事中等官夏子阳等题前事等因;奉圣旨:『该部知道。钦此』。钦遵抄出到部,送司案呈到部。看得敕使渡海事宜,先经科臣洪瞻祖等具题,本部覆奉钦依,通行去后。今该科臣夏子阳等复行条奏,尤加详慎;俱于使事有裨。相应如议参酌开列上请,伏候圣明裁定,臣等通行各该衙门一体遵奉施行。
   计开:
  一、责成有司。前件,臣等看得督造船只既选委府佐一员,复副以指挥二员,官属、工匠一并同行;逮及竣事,府佐优以升迁、指挥优以叙用,与夫船中总理、分管之流果能效有劳绩,一并酌叙示酬,则人心乐趋,诚得激劝之道。若郡邑有司奉行采木造船、取用工匠舟师之类,或有怠玩侵渔以致旷时误事者,听使臣参奏处治;沿海将吏如遇海洋警息重大,一体报知,不得隐匿;至使臣衔命将事,抚、按、司、道正赖协心共济,岂宜秦、越以误使事:俱当依拟申饬。再照万历四年止以造船指挥二员并充护送,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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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佐覆免从行;盖府佐系临民之官,不惟职役难以擅离,而杂之各役则不堪、夷于使臣则非体。第得廉能之吏用心督造舟楫坚牢,其同行与否,仍听使臣与抚、按官临时斟酌。伏乞圣裁!
  一、议处人役。前件,臣等看得船中合用夥长、舵工、阿班等役,须令该县选取惯熟谙练之人;其募资宜从优厚,回时择其班头有劳者量给冠带。如有豪猾私庇及有司漫不加意者,听使臣会同抚、按官查究。又如熟于海道者,或取之梅花、定海军,或取之镇东、万安军,又或取之琉球夷梢;医卜各二名,取之所便;天文生一名不用南京,取之于闽;名色把总、省祭官之流,以备委用;强壮武艺之夫,以资御侮:俱听于该布政司精选应用。启行之日,布政司将带过人员、用过钱粮、造过器械,一面覈实造报抚、按,一面造册报部,俟事竣会本题知。再照护送人役,例四百名;而万历四年题覆,止用其半。今海氛未靖,已经题准全用。是在查照旧规,临时伸缩。不得拘限名额,以图节省;亦不得徇情滥收,以滋扰费。使臣再议及此,深得奉使绝域之体:俱当依拟申饬。伏乞圣裁;
  奉圣旨:『依拟行。诏敕在船,著差去官用心安奉。合行事宜,该抚、按悉心料理;有违玩的,科臣参奏来。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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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差兵科等衙门右给事中等官臣夏子阳等谨题:为属国信不可爽,使臣义当有终;谨沥悃诚,恳乞圣明允坚成命,以慰远夷、以光封典事。
  窃惟帝王之驭夷也,有不可携之大信;人臣之奉职也,有不可辞之大义。盖事不避难,固臣子职分当为;信以怀远,尤中国绥柔宏略。执此而论,则知今日琉球之封、使臣之遣,有不可轻议改者;伏祈皇上试垂听焉。先是,琉球国中山王世子尚宁请封袭位,蒙皇上不遣武臣,照旧仍差文官。盖念琉球之臣节不替,先朝之故典当循;一以慰远人祈望之心,一以崇四夷观瞻之体:德意盖甚盛也。时科臣当应命而往者,为兵科给事中洪瞻祖。比偶值浙江抚臣刘元霖海上捕获夷船,审有琉夷、倭夷并在获中,疑其阳顺阴逆;礼部题奉圣旨:『琉球册封,著洪瞻祖、王士祯去。既盘获夷船声息未定,有关国体;还著遵前旨,待该国质审回奏、海寇宁息无警,方渡海行礼。钦此』。维时之所忧者在海警,故使臣洪瞻祖条议疏中,亦颇及之。迨洪瞻祖以丁父忧去,臣乃叨转兵垣;礼部题奉钦依,以臣补充正使。臣感激天恩,惟恐不克称任使是惧。时从仓场尚书谢杰讲求使事要领,盖杰乃己卯使琉球者;因知此差之难,非特海上风涛之患,而且有地方玩视之苦。维时臣之所忧,惟在地方之不以王事为重。故臣具疏条议,独以责成地方及抚、按同心为惓惓;而海警稀闻,臣时固已略之。蒙下部议覆,钦奉圣旨:『依拟行。诏敕在船,著差去官用心安奉。合行事宜,该抚、按悉心料理;有违玩的,科臣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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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钦此』。臣于是仰见皇上绥怀属国盛心,又体念臣等远使殊域至意。臣欣戴天恩,益增感激;誓图报称,顶踵俱忘。故自万历三十一年三月陛辞,八月抵家,即于十月驱车入闽。臣谓封事皆有相沿成规具在,地方自宜率循而行;且蒙天语严重如此,所司必且奉行惟谨。何意地方人情乖谬,纪法陵夷;用人者惟私贿是徇,谋用者惟溪壑是餍,恣睢者祇凭血气用事,比周者鲜知痛痒相关:事事掣肘,件件龃龉。时值抚、按缺人,臣欲言无所、欲行不得;困顿抑郁,苦不可言。臣又念寄命于人,宁为含垢抑情忍受;惟时时仰屋窃叹而已。及后半年,按臣方元彦至。臣往会之于邵武,为言其概,并移文知会之,始为臣催理;而狂逞者,犹且变乱黑白、颠倒是非,以簧鼓其间。迨后抚臣徐学聚升许为臣担认催督,始稍稍事有次第。然事既耽误于前,一时亦未能趣督于后;多臣等躬自料理,日夜拮据经营,任劳任怨,殚心力为之。入今岁来,木料渐集,船始就绪,工完七、八。但诸务犹未尽备,大桅尚未采得;臣忧惶无计,昨月移书抚臣,恳其悬赏购募。正在愁切,忽接按臣方元彦书,并以移会抚臣疏稿见示;谓滨海多事、警报频仍,欲申先年抚臣许孚远之议,仍请改遣武臣。臣一面移会抚臣,求其亟止前议;一面遣人驰书按臣,求其亟止前疏。不意按臣疏已从建宁先发,追之不及矣。此其心,虽虑海外夷情叵测,念明旨国体攸关,为是长虑却顾,并为臣等及五百人私忧过计,心非有他。但念臣等身为使臣,义不避难;既已奉命而出,岂可畏难而止!且琉夷请封日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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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跂望甚殷。前年,遣正议大夫金仕历及夷梢二十人具咨来迎;去年六月,彼国进贡长史蔡朝信等回,臣已回咨的许以今年五月渡海行礼。及至九月,彼国又复遣都通事阮国等来迎。是臣等衔命至此,琉球固久已知之;即海上各国,亦莫不宣传闻之。若一旦改议武臣,不但失信于属国,无以慰其仰望之心;且恐示怯于外夷,亦非堂堂中国所为尊崇之体也。即或云琉球与倭密迩,风传稍有讹言;然倭自关酋毙后,未见狡焉启疆。风传浪语,或虚张者以惑听视,未可知也;亦安足信而安足畏哉!臣等愿奉命而往、完事而归,庶上以报陛下任使之恩,下以慰属国云霓之望;远以隆中国常尊之体,近以全使臣不辱之义。此则臣等当为职分,亦是臣等自尽职业;不然,始受命之谓何!终委弃而去之,旷官之罪,安所逃耶!然事不避难,臣之义也;同心相济,地方之责也。今人心不古,世态愈漓:不但以卑凌尊,且欲以客事主;不但视同秦、越,甚至酿成冰炭。憸人簸弄,为毒已非小矣;而且爱憎徇情,荡无法纪。如曾问大辟、贪残极恶指挥叶重光,于万历三十一年八月内钻谋领银三百五十两采木,又于延平府领银七十两运木,又先于本年四月内谋领银一百八十两为厂坞募夫诸费。是先后共领封王钱粮银六百馀两,不为不多矣;采木经年,不为不久矣。乃竟侵入私囊,尽为乾没;地方官竟不查问。及至去年七月,臣涓吉兴工,竟无木来应用;惟臣设法催运,一松舟到耳。又且隔年侵费厂坞诸银,临期则又坞厂未备、采木无木、募夫无夫。至苦臣等束手无策,只得再易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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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令各官代为出银整理、设法选募海军代夫应用;又不得已,行令权借河下商木应急,而商人又多藏匿,甚费区处。彼且借采木为奇货,所过索过山、买休等银。至裍诈寡妇、白骗民木,虎噬鸱张,无异寇攘;曾经童华、魏阿南等告證。此非侵官剥民、大误封事,亟宜正法之尤者乎!乃至今犹然宽纵,上下推诿。此非有人焉为之弥缝,捍蔽其间;问官怀投鼠之忌、畏含沙之毒,何为若此!夫误封事者无罪,人人争效尤矣;凌使臣者见录,人人望风旨矣。今日封事迟误,船工迄今未成、物料迄今未备、大桅迄今未得,总皆由此。臣等孤臣耳,苦心已极!船不得成,岂能飞渡!况大桅乃一船司命,实臣等与四、五百人性命所关。「旧录」所载:围长尺寸,一以官尺为准;盖恐人或以意短长之,不知海上安危所系耳。今空朽者,既无当于用;如式者,地方又多纵奸民凿坏之。然则大桅安得,从天降、从地出?封船安得成,而使事又安得完局也!嗟嗟!使事至此,良亦苦矣。然苦在人情,而风涛未必若是之苦;苦在中华,而外国未必若是之苦:臣等又何惧而不往!伏乞敕下礼部覆议上请,仍旧遣臣等将命渡海行礼,不必更议武臣,以滋作舍。仍乞天语申饬地方抚、按、司、道同心共济,速采桅木,造船坚固;俾臣等速往速归,涉险无虞,毋致久延传闻外国,更生他衅:庶几国典、使事两有攸赖,而臣等亦可以无负厥职矣。至背违君命、齮龁使臣,致误封事、贪险文武各官应当参论者,与夫忠勤任事、不避艰难、有功封事、应当叙录者,总俟竣事,当为陛下陈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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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圣慈照鉴,刚断主持,封事幸甚!臣等幸甚!干冒天威,臣曷胜激切屏营候命之至。
  钦差兵科等衙门右给事中等官臣夏子阳等谨题:为封船已备、使事可完,谨报渡海日期,以隆大典事。
  臣等猥以一介草茅,荷蒙皇上任使,遣臣等奉诏敕往封琉球国中山王世子尚宁。臣等离远阙廷,踯躅海滨;拮据封事,将及四载。臣子阳荷蒙皇上擢臣转左,又蒙擢臣升工科都给事中;臣感激天恩,俱已焚香望阙叩谢讫。惟是臣身为羁旅,职在任使,无能讽议庙堂之上,少效献替之忠;惟有驰驱王事,不避艰难,少毕使臣分义而已。
  先是,因地方怠玩,人情龃龉;桅木未得,致误去年行期。议者又因风传讹言,欲议改遣武职;臣等以属国信不可爽、使臣义当有终,上疏请行,并乞敕地方速采桅木以完盛典。台省诸臣咸是臣言,相继疏请;荷蒙皇上明见万里,主持刚断,奉圣旨:『册命已颁,使臣久出,无中止之理。礼部便行该省抚、按作速完造海艘,令差去二员渡海竣事,以彰大信;仍转谕彼国,以后令其领封海上,著为定规。钦此』。臣等仰见皇上崇重国体,昭示大信,至明至断;足以惕励臣工、风示四夷矣。奉旨之日,臣等固额手称庆,深窃自幸;而地方从此始敬共王事,留意采桅。
  第前此官民两乐其败而恶其成,堪用巨木砍坏略尽;于是不得已议令取中空未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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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另取一木帮成之,以为大桅:此亦甚委曲迁就其间矣。而奈之何复有大田县故纵而凿毁者,则无法甚矣。臣据该县及督造官覆验申文,查果被其连次凿毁;臣乃行手本移会抚、按二臣,中称『看得封船大桅,乃航海要椇,数百人司命也,贵在全材;关系非细。前经购募访报,幸有数处堪用;及移文知会,差役勘验如式,已经封号。乃有司官故纵刁民阻抗,一凿毁于政和县张孙鉴等,而已倡其端;再砍锯于安溪县吴钦江等,而益肆其毒:遂致大桅无得,耽误今年渡海,地方岂得辞责!近藩司行令建、延、泉、邵四府访报,限以过季参罚;法非不善。奈何人情藐玩如故,仅取旧报空朽之木塞责而已;竟无有用心采报者。顷督造把总苏道亨议取大田县岭柄中空且凿之木,与彼所自访后甲萧子衙坚实之木,帮合作桅;姑取备用。此亦见事势穷蹙,不得已为此迁就权宜之计,已非旧制与完策矣。何期地方势豪复重加深凿过半,且用火烧燬焦脆,以致不堪取用。看守谓何!该县责将谁诿!且据该县所申砍伐日期文内,亦为隐护不报。此明系县官纵容误害,阴设阳施;不然,岂有不畏院司而畏势豪者!似此违玩,害将何极!有限之木,岂能供其无穷之毁乎!即今闽省府、县咸欲龃龉封事,容保刁奸以希合取怜,诚为借资得策。但本科、司钦奉使命,非自为汗漫游也;义难中止,非船何济!况今日困顿已极,迟误已甚!若更纵容阻误欲为禁锢之计,即使臣寡不敌众,势莫如何!而明年又不得渡海,此事如何结局?近奉新旨:「礼部便行该省抚、按作速完造海艘,令差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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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渡海竣事,以彰大信」。赫赫纶音,中外传播;彼该县宁独不闻乎!合行移会。为此备用手本前去贵院,烦为查照提究,上紧采取施行』。于是抚、按始行提究,藩司并行提安溪县豪民吴钦江等追究正法。盖吴钦江等乃前年砍坏封号合式巨木,最为害事而可恨者;于是人心稍稍知有王事。而今所取用大桅,则偶闻得之汀州府宁化县山中;议者据该县申文,咸以为深阻艰难,而必不可出矣。时逼岁暮,抚臣又在杜门;臣等忧惶无计,亟恳求之。幸而抚臣行道勘验,而延平府推官徐久德还报,得其不难之状;入今岁正月,尽得其实,决计取用。虽尾围稍小,未尽如式;幸有前萧子衙一木可以帮之。次桅,则得之侯官县天仙庙木,中空丈馀;姑取裁用之。然此虽云得之甚艰,运之则又甚易;据运官称:上下山、涉历险滩,运行如飞,若有神助。此皆仰藉皇上威福,山川百神奉职,故地效其灵、天助其顺若此耳。从二月间桅木已即运至,三月已即安竖;今船已完备,汛期在迩。臣等即择于五月初四日启行,由闽省至长乐县;祭海祀神事毕,即登舟候汛,从梅花所开洋行矣。
  臣等仰承钦命,宣布皇上恩威;诏敕经行,神灵默相;天威震耀,岛夷詟服:臣等固可恃以无恐。所虑者,内地或有奸人官属暗生戎狄,包藏祸心,潜行勾引窥伺;则不可知耳。如军门听用探倭把总许豫,名为探倭,实为通倭。先年勾引倭僧载回,经问大辟。去年六月,因桅木未得,夷官请给咨文回国驰报,并求夥舵护送,以便熟识山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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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等以事理可从,许之。乃许豫潜将常贩日本弟侄许美等及违禁货物,贿夷官王立威搭船载去,见在日本可据;乃怪都通事阮国与之龃龉,遂投匿名词于抚臣,诬害国等并中伤臣。已而又贿通海上把总谢以忠等扶同申报院道,以实其言。臣察知其奸,亟行福州府海防馆委官盘验,尽将夥舵各役发回;并留阮国及船只,不许出海:始免中其毒计。夫以此等一介小人,近在军门听用,犹敢簸弄为奸、螫毒使臣,全无忌惮如此。若孤处外国,彼弟侄俱密迩其间,潜行通谋,又安可测!臣当移书抚臣发其奸状,求其惩处;抚臣答书亦谓「许豫其人,险不可测!第其在闽久、在倭亦久,彼此情实,皆其掌中。要机防闲,当在封船渡海之日」。故臣昨已具揭恳抚臣求其收禁、勒取甘状保结外,而意外隐忧,总不可测。伏乞皇上敕谕抚、按、司、道严禁奸人,不许蛊谋阴害;严申海禁,不许乞船出海,交通倭国。如有疏虞,罪坐地方:庶几臣可生还,还可无忧耳。伏祈皇上留神一览,即赐批发;非独臣等之幸,亦国体之大幸也。
  所有造过船只器械与带过人员、用过钱粮,查之旧例,皆有定数。臣今次所带人员,通共三百九十一名。所支廪给、口粮、行粮,通共银二千三百五十八两六钱;与所造器械,通共银一千三百六十四两六钱八分。虽中间稍有更置损益,然总之就中通融,一如己卯旧数而已。盖备物、备官,各事其事,自是天朝相沿之体;而夥舵、缭碇、水梢各役,又船中之必不可减者:臣等固不得浮慕节省而轻汰之也。至于造船,查布政司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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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及旧题稿,上次共用银三千五十三两有奇;今次造船,皆臣等躬自稽查撙节,仅仅二千零三十二两而已。虽布政司给发尚不止此,然稽其实用与追还实数,总不出此。如指挥叶重光前后领木价银及厂坞银共六百两,为其乾没侵用;自是应追之数。即使地方官欲姑息宽纵,曲准开销;第恐公道难掩、宪法难私,亦当追三、四百两还官耳。总俟提问完日,尚当核实具闻。惟是护送海军,查历来取之三卫,几及百人;己卯之役,以海防宁静,减用其半。今次前差科臣洪瞻祖以海警时间,仍题全用,已奉钦依。但查海军止堪贴驾,不堪御侮;且军行又欲议给行粮,殊难措处。故臣等移会抚臣,即议选营兵,量带三十二名随行;则器与人习,既可缓急备御,而兵有兵粮即以发给,又可不劳繁费。此则一举两利之术,而诸臣共以为然者也。此外,臣等驻劄支费,往例待臣还日,总行查覈会题,则又不必先为烦渎耳。伏乞圣慈查照施行,使事幸甚!臣等幸甚!
  奉圣旨:『据奏使船渡海,知道了。海上情形难测,便行抚、按官申严禁例,不许地方人交通岛夷,擅启衅孽。该部知道』。
  钦差册封琉球兵科等衙门右给事中等官夏子阳等谨题:为渡海册封竣役复命事。
  照得万历二十九年十一月内,该礼部题:据琉球国世子尚宁上表,请乞袭封王爵;钦奉皇上遣臣子阳、臣士祯为正副使,各赐臣一品服一袭,赍奉诏敕二道及颁赐冠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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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前往琉球封世子尚宁为中山王,仍谕祭前中山王尚永。臣随于万历三十一年三月内,陛辞;入福建省城,督造封舟。乃缘地方人情乖谬,百端龃龉;幸再藉天语叮咛申饬,于万历三十四年三月始克成舟。遂以本年五月初四日由福建南台解缆,至长乐县;十九日,至玞石,谕祭海神。次日,登舟;二十四日黎明,从梅花所开洋。时值顺风,凡七昼夜兼行,即抵其境。次日,彼国闻知,遣官来迎及率夷舟导引入港;遂以六月初二日登岸,世子尚宁遣文武陪臣具仪从拜迎诏敕至天使馆安奉。择本月三十日,行祭王礼。七月二十一日,行封王礼。是日,尚宁俱躬率臣民跪拜道周,步行前导。至开读,一如仪注;嵩呼舞蹈,执礼弥恭。已而请留诏敕,极其诚恳;臣等令恭捧其先世珍藏者来看,则先后宸章煇煌具在;因如制许之。大礼既毕,似可遄归。但琉球居闽之东北,必待立冬后东北风发,始可戒途。因守候至十月十五日,登舟。计住彼国凡一百三十馀日,其间宴会、馈遗之礼与人役供应之资,在彼国固皆有相沿旧规,在臣等亦多为之节约浮费。至于每次宴金,臣等皆却还之。其后临行,复致为赆;往返再三,臣等卒坚辞不受。然亦见尚宁感戴皇恩,加礼使臣如此。又臣等先未渡海时,传闻倭警,且恐内地奸谋叵测,临行疏请申严海禁;盖诚虑国体所系,宜切豫防。比臣等在琉球,果闻倭狂谋汹汹,幸而畏疑中寝。及九月间,有数舶至,称为贸易;臣等行令琉球豫为陈兵备御,且严禁从役勿与交通。倭知有备,亦敛戢不敢肆。闻之琉人,谓倭酋帖息之状,大异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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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此皆赖皇上挞伐馀威,震乎殊域;故臣等不烦指麾而自定耳。臣等登舟之后,至二十日始得出港。次日,开洋返棹,方尔安行。忽二十三日午后,风大作;连日涛涌如山。系舵大索为一船纲维者,连断其四。运舟巨舵为一船主宰者,连折其二,舟中所存仅一舵矣;亟整理易之,又复为巨浪击去舵叶。即合木巨桅,亦缘振撼损裂,摇拽欲仆。如此者又经三昼夜,以一无舵之舟簸荡于烈风狂涛中,颠危倾仄,几覆溺矣。幸赖我皇上威福,以致神明默佑;二十九日,三易舵后,风伯助顺,始得安澜以归。三十日,抵福建定海所。十一月初一日,入五虎门港口。臣等与阖舟四百馀人方私相庆幸,喜遂生还;乃沿海地方官秦、越相视,竟违臣等所行之牌,无一舟来引港,遂至封舟迷礁阁破,一番惊恐,又几没溺。所幸此属内地,臣等亟觅小舟避去;从行各员役皆扶救登岸,仅以身免。夫濒危数四,殆而复安;此非仰藉皇上宠灵,其焉能有今日哉!
  窃惟环海之外,鳞介之属以国称者,何虑数百!琉球,亦东海一夷国耳;自昔不通中华。爰自我明,始慕义来王,世修职贡;遂获被累朝锡封之典,荷皇上植立之恩。纶章宠贲于遐荒,典礼耸闻于殊域。皇仁有脚,立登俭岁为丰年;帝德如春,倏令穷陬为乐国:遂使臣等忻逢盛际,叨被馀荣。封豕长蛇,睹汉官而畏威惕息;冯夷海若,钦帝命而呵护生还。是臣等自今之年,总皆皇上再造之赐;忻感无量,图报难名。琉球国王遣官护送臣等回还者,已随臣等同舟至闽。其所遣另舟赍谢表谢恩王舅毛凤仪等,闻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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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去冬岁暮已抵闽城;除听其自行具谢外,臣等仰荷天恩,叩首阙廷,曷胜忻跃感戴之至!
  缘系渡海册封竣役复命事理,备将使事本末,谨具题知。
  奉圣旨:『知道了。该部知道』。
  琉球国中山王臣尚宁谨奏:恳存旧礼,以谢劳臣事。
  臣宁僻居海国,荷蒙圣育封臣为中山王,不胜感戴。除具奏谢恩外,今有使臣二员--正使兵科右给事中夏子阳、副使行人司行人王士祯奉命远使,亲督造舟,三年劳瘁于闽中,万里间关于海外;勤劳辛苦,倍踰昔日。自从入境,体恤节省,禁令森严;民间胥戴,举国衔恩。且当倭舶之来,风传汹汹;二使臣教臣以治兵修器、守险戒严;倭至贸易,亦惧天使先声,遵守约束,不敢如往年狂跳。凡此使臣之德,悉皆圣恩之广大也。臣日夜兴思,益怀感激!臣小国荒野,无物将敬。宴款之际,代物以金;虽自知乎菲薄,实世缘以为例。兹蒙二使臣屡宴屡辞,往返书谕,坚持大义不受。至临行,臣复将各宴席金并代土仪诸金,每员共计黄金九十六两,遣法司、长史等官马良弼等官臣手书坚恳鉴纳,二使臣仍答书返金,固辞不受。窃惟二使臣清白自励,为圣朝臣节之光、外国使臣之表;高风大节,信超出寻常万万矣。但劳苦数年,风涛万里;小国情礼,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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缕未尽:臣与通国诚不自安。谨将原金二封用印钤记,共计黄金一百九十二两;今差来王舅毛凤仪同正议大夫阮国等顺赍献奉,伏乞天语叮咛,敕令二使臣收受:庶臣旧礼无缺、微敬获伸,臣无任激切踊跃之至!
  奉圣旨:『览奏,具见该国诚款。但夏子阳等却馈能廉,正得使臣等之体。其礼金,还著来使赍回。礼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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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事纪

  万历二十有八年正月,琉球国中山王世子尚宁遣长史等官表请袭封,距其故中山王尚永之薨已十二年矣。所以迟迟者,盖惕于日本关白之乱也。先是,福建抚臣许公孚远议:以海警,欲令领封;业有成命矣。嗣以世子表请,议改遣武臣往;而世子又援礼制及己卯例为请,甚恳。礼部上其议,遂得旨仍用文臣二人往。故事,册封琉球正使属科臣,而以行人副之。大行王君士祯序当行,已报部矣;而省中坐兵垣,一时皆迁转去,虚无人。至十月,洪君瞻祖以馆选补兵垣;命下,遂举以属焉。会浙江盘获夷船,称琉球人,而译辞颇异;部议令琉球使者质认。且虞海警未定,欲俟查报,以便遣使;故诸君尚有待,未行。至次年八月,洪君丁外艰去,正使且缺;阳方承乏户垣,嗣后叨转兵垣右,遂有补充正使之命,而与王君同事焉。时事体递更、人情观望,诸司办造仪物既悉未备,而序属寒冱,遽未可行。因得从总督仓储大司徒谢绎翁访求使事要领--绎翁,盖己卯使琉球者;余等乃悉此役所急在造船惟坚、用人惟练、督造有司惟良,而其最吃紧者则尤在地方抚、按同心协力以约束郡邑有司将事,庶乃有济耳。洪君未丁忧前,已曾循例条列具题请留诏敕、祈报海神、责成有司、选带人从,而益以探报海警;礼部覆疏,俱一一如议奉钦依。惟谢绎翁所谭事体,洪君疏中或有未及、未尽者。故余等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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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二款再请,幸圣明在上,渡海事宜,责令地方抚、按悉心料理;而违玩者,许令参奏:则实为明见万里焉。
  癸卯二月,余等始领诏敕及颁赐仪物以行,蒙各赐大红一品服一袭,阳以麒麟、祯以白泽;带以玉,则自备云。三月,陛辞,由潞河南下。阳抵家后,即以十月驱车入闽;祯亦以十二月至。时闽中抚、按相继物故,藩、臬二司及郡邑长又皆入觐行,署司事者为右伯徐公学聚、署福州府事则推官阮自华也。先是,抚、按及藩司承礼部咨文后,凡编派钱粮、措置船厂木料诸务,区画已周。惟采木之役,往例布政司发钱粮贮建、延二府,就委该府推官一员督之;故功有责成,而费可稽核。左伯王公恩民已发银千两贮福州海防馆,移檄建南道刘公毅令其差官领发,循往例也。有指挥叶重光者,新脱大辟,婪而且黠;意欲窟穴其中。初,谋为造船总督,即豫领厂坞银一百七十八两以去,未餍也;乘王方伯入棘闱,夤缘阮推官复掣去采木银三百五十两。比刘公委官来,则固已入重光橐,盖为结纳费矣。重光藉此得计,欲取偿民间;故所在猎诈,甚至裍捉人妇女、迫卖人房屋,而所采木则尽强夺,无分文给也。民间骚然,无异寇攘;而市井无赖之徒,效尤者复趾相错。民苦封事为厉,盖怨声载道矣。余入境闻之,大骇。会重光来谒,诘之;率皆诞谩支吾语。而木主童华等受害最剧,具词泣诉;余乃批行署延平府徐通判,令其处分查给,以弥民怨。而阮推官者,实翼重光,且又恃有为己翼者;旋以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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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抗。而主者复嗔余不从,遂多方掣肘,百端龃龉。余念王事靡盬,姑谨持大体优容之;而修隙者谋益工,窘困且四面至。盖半载间地方之精神智计,不用之奉公而用之私斗;威令权力,不用之集事而用之偾事。故人心观玩,事体益弛;所报政和县合式桅木,遂为奸民张孙鉴凿毁而坏之矣。时悻悻者,阳辞封事不与以抗余,而阴实操阻坏之柄。初牒赴海防郭同知矣,旋即申使署福清篆去;初以钱粮支应属闽、侯二县矣,旋复纷纷议革厨皂柴米、革余等铺陈、革答应驿马--即修理天妃宫庙及柔远驿皆先经藩司批允动用别项钱粮者,至是亦故尔增入封银数内;且借交际为名,欲议额外加派。盖将为余辈窘,且使速谤也。余以旧额具在,裒益通融,自不诎乏,固不必减、亦不必增;下檄止之。二司诸君咸是余言,而悻悻者犹不顾,琐琐见侵,殊骇观听。于是莅事各官人人自危,咸欲弃去;而事乃益寝阁。时维六月,余所选七月十五兴工之期逼矣;而百无一备,皇皇蒿目。会直指方公元彦将至,余喜甚;而方公入境后,即驰按邵武。余不得已,亦就邵武会焉而告之故;且移文趣之。方公亦讶其所为,许以身任;余还省,姑以十五日兴工。……三司诸君亦循旧例,举酒陪于南台;然仅仅一舟木在焉,聊举以应吉期而已。余日望方公之檄,庶可集事。嗣檄下藩司,主者乃故属之阮推官,则遂游辞舞文,以簧鼓为戈矛;而主者又附和之。予始不能堪,欲上疏以闻;适徐公新得抚闽之命,虑余疏不利于彼,乃尽委罪于阮推官而力许以身任。余念论奏祇为造舟计,业已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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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又何求;疏遂止不上。然事既久误于前,亦难趣督于后;一时所须船坞未备、厂未成、木未至、夫未募,定舟吉期已再易而又迫矣。诸项钱粮既尽为叶重光乾没、无从追取,造船各官束手无策;幸而余等前移书与方公谋,得市商木五十根应急。坞厂,则令督造各官代为捐赀,日夜经营;夫役,则令选募海军,代为应用。于是稍稍就绪,始得定舟;盖八月二十二日也。然物不素具,或作、或辍,工匠又皆欲解去。余乃恳之于抚院,求委一官再从商人市木。时值起建军门新第,土木方兴;人惧有他祸,又避不应。其一时备急,得杉木八十馀根应用;实余所遣官自选择之力也。徂冬涉春,木料渐集。如樟木材大数多,次第至;则福宁守洪君翼圣、福安尹金君汝砺、宁德尹区君日振,实与有力焉。余等夙夜拮据,殚厥心力;船工粗就,冀得遄往。乃桅木不得,往往恳之当事,而竟无为之督采者。时闻安溪县多材,而吴钦江之木最钜;委官验之合式。已移文抚院求取矣,而竟为砍锯作板,且捍罔不出,遂致担误。会京师讹言岛夷叵测,将不利于使事;直指方公会疏,议欲止余等行而改遣武臣。时方公驻建宁,余等亟驰书止之,则前疏已发;余乃抗疏,明不可止状(语具在疏中)。台省诸公咸是余言,相继疏入;得旨仍旧,且申饬地方,令速具舟。赫赫宸断,度越千古矣;而玩视者复悠悠如故。会方伯范公涞至,悯余辈株守,属意采桅;檄行泉、建、延、邵四郡立限立罚,以必得木为事。而人心阴怀畏忌,卒无应者;仅取具文塞责而已。时督造官计无复之,议欲姑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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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所报大田县木围长如式而中空未甚者,更择一木帮之。余念此非旧制,亦非完策;但事势至此,无可奈何,姑听之。而方得一帮木,其大田之木又寻为豪家凿毁;予乃移会两院,语稍讽之;于是始行追究。而范公逮限比诸役至,追原误事之害,实由吴钦江;遂严下檄拘治。盖抚台经年所不能治之奸,今始就吏正法。闽中远近翕然,服范公之断;云向使早遇范公其人者,将乙巳可以完事,又何至多留一年、靡费供应,而复为此纷纷哉!其后大桅得之汀州宁化县,复有以道路岌嶪为词者;赖延平推官徐君久德勘报,言木可致状甚悉。迨取道以出木,翻然若驰,似有神助焉。其二桅,则侯官县天仙庙木,虽中空丈馀,姑取裁用之;亦神之贶也。由是,丙午三月船工告竣。盖距癸卯入闽,已历四载;自昔奉使造舟,未有若余等之艰苦者也。
  将行,余等乃遣家人赍疏以渡海上闻,并请申严海禁;盖前有疑而后有伏,余不得不戒心也。遂卜以五月初四日启行,抚院饯于南门城楼、三司及乡缙绅饯于南台,酒各数行,别去;封舟亦于是日从旺畸发。余等暮抵长乐,宿于舟中。次日入城,循故事,举醮于神宫。十四日,藩司吴君至;十七日,同抵玞石。封舟重大,内河水浅,兼值北风,难行;引港者戒于己卯之失,故出港迟。十八日,夷大夫金仕历请先往报,以慰其国;余等许之。十九日,行谕祭海神礼,吴君同与焉。抵暮,封舟始至。先是,有传各员役带货多而船重者;余等亟出示谕禁,复行海防馆盘验。至是,余等亲往验之,乃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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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辈称船轻,尚欲载石;余两人坐小船亲验水痕,果离水蛇一尺五寸。盖海船欲稳,故以水平水蛇为准;即出汛兵船亦必压石,令水蛇平,乃能破浪耳。次日,别吴君登舟。舟人各率厥职,料理舟中器具。已而抵梅花所,取水、复取石五,船压重;仍行香天妃宫。并散给照身印票,逐名清理,而一切影射带货者尽驱一空矣。
  二十四日黎明,开洋。南风迅发,一望汪洋,渺渺连天;海波起伏,前激后拥,澎湃有声。封舟初在内港,安然若山;至此随波荡漾,飘如一叶,舟中人晕者、呕者、昏迷欲倒者纷如矣。午过东沙山,有渔船遣小舟华献鱼,余令给米赏之。次日,过鸡笼屿。午后,过小琉球;相去甚远,望之如空青一点耳。时风顺帆轻,水天一色。余辈登船楼最高处观之,四顾辽廓,茫无涯际。波翻白浪,风送涛声;镗鞳噌吰,乍远乍近。或时浪拍船欹,人皆欲仆;或时涛涌船立,人似登高。波纹旋转如织,突兀如沸、迭宕如奔、惊怪如怒。大鱼扬鬐鼓鬣,隐隐隆隆;白鱼横飞水面数丈,云为大鱼所逐。或见波底鱼目如镜,晶光奕奕,映日射人,则殊可骇。二十六日,过平佳山、花瓶屿。二十七日,风忽微细,舟不行,而浪反颠急;舟人以为怪事,请作彩舟禳之,而仍请余辈拜祷于神。甫拜毕,南风骤起,人咸异焉。午后,过钓鱼屿。次日,过黄尾屿。是夜,风急浪狂,舵牙连折。连日所过水皆深黑色,宛如浊沟积水,或又如靛色;忆前「使录补遗」称:「去由沧水入黑水」,信哉言矣!二十九日,望见米山,夷人喜甚,以为渐达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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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午后,有小舟华乘风忽忽而来;问之,为米山头目,望余舟而迎者;献海螺数枚,余等令少赏之。夷通事从余舟行者,因令先驰入报。是日,舟人喜溢眉端;其晕船呕哕、连日不能兴者,亦皆有起色矣。三十日,过土那奇山,复有一小夷舟来迓;即令导引前行。午后,望见琉球山,殊为欢慰;然彼国尚未及知。比遣官并引港船至,时已夜矣。舟人疑有礁,不敢进,即从其地泊焉;盖去那霸港四十里也。次日为六月朔,世子遣法司、王舅等官具猪、羊、酒、果来劳从者;并率夷舟十馀只布左右,以缆挽舟。次日,始达那霸港。登岸询之,夷官金仕历等船尚未至;盖漂在北山,越二十日始得还国,计隔封舟匝二旬矣。
  越三十日,行祭王礼。七月二十二日,行封王礼。先是,夷中连年荒旱,至掘草根、树皮而食;疫疠并作,人多夭札。南北山头贡献布、米者,又屡屡飘溺。至是年春,米价稍平,始不艰食。及封舟入境,雨旸时若,百谷顺成,南北米船至鳞集,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民间丰裕,欢若更生;益信天朝之威德广大,而颂声洋洋矣。居使馆数月,王候问、宴会,一如旧礼;而余辈唯其诚、不惟其物,每次所馈宴金,余辈皆往复固却(语详在「礼仪」中)。即从行各役供应,亦每稽覈而节省之,且严戒无得横扰:国中夷众皆悦服。
  九月间,忽夷属有报倭将来寇者,地方甚自危;余辈召法司等官问计,惟云「恃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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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神」而已。予等乃谕之曰:『若国虽小弱,岂可无备御计!幸吾等在此,当为尔画策共守』。因命其选兵砺器,据守要害;更饬吾众兼为增械设防。夷国君臣乃令王舅毛继祖率夷众千馀守于国北之地--曰米牙矶仁;盖倭船所经过处也。无何,倭数舶至,则贺国王及来贸易者也。余恐我众潜通市易或致生端召衅,乃下令严禁,绝勿与通;吾众凛凛奉法。倭闻先声,且知吾有备,亦惴惴敛戢,不敢动。及闻余辈将返,请愿一见为荣。时左右皆曰:『倭佩刀,性如犬羊;请勿与见』!余曰:『倭素猖獗,不知礼。今以吾天朝之威求见,若拒之,是示怯也;如堂堂之体何』!令陈兵卫,开门坐见之。彼一见气夺,伏地稽颡,再拜而出;语琉球人曰:『吾见吾国王,未尝惧;今见天使,吾胆落矣』!后二日,余辈出;望见前驱,即远避伏睹,不复如曩日之逼视恣睢矣。
  是岁十月初八日,初冬风未定,余辈已择十一日还。国王闻,先遣官奉留;复躬自出饯,令法官致恳词款款。盖虑风欲作,海中犹可虞也。余等感其意,改期慰之。遂以十五日祭海登舟,王遣法司等官率来跪送。是夜,初宿舟中;见船景象,忽忆来时,诚感萍迹蓬飘,韶光隙过也。次早,风未定,舟未即发;法司、王舅复来见。十七日,风转暴,云霾四塞,与归心相违。十九日,稍息。二十日,舟遂出港,下泊焉。二十一日向晓,开洋;三法司各驾舟追送至数十里,辞之归。回望琉球,若云若雾;而孤舟泛泛恍惚,槎在星河也。余辈且喜使事毕,可计日直抵三山矣。二十二日早,过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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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二巨鱼逐舟;漳人戏垂钓,获一重可二百馀斤。余闻,亟令释之;时为众蹂躏,业已先仆,遂入舟人釜中,殊为怏恨!午后风颇逆,舟行倒退;米山已过一日矣,暮复遥见之。二十三日,四面无山,忽见一麻雀飞入船,翎羽稍异;众方疑之,复有断虹见于西北。旋即北风大发,舟荡甚;水激入后舱。将晡,系舵大索忽断去,一舟皆惊。人来报余,余未之动,而舵工辈咸乌乌泣;询之,乃曰:『船主于舵,而制舵惟索。索断,则舵无制;舵无制,则击撞冲突,稍撼金口而船尾分裂,不可救矣』!予闻之竦然。时夥长李美辈以铁钩垂捞,应手而得,因即续焉;众喜,若获百朋。是夜,风狂转厉,船欹欲倾,坐卧东西颠越,如蹶如枪;余辈彻晓不能贴席。至次日巳刻,忽霹然一声,舵折去矣;举舟惊怖。长年辈急使下篷,告曰:『舵虽折,副者尚有二。风定,即可易,无忧!但冀神明之祐耳』。各呼天妃求救。少顷,风稍定,众遂扶舵易之。然易未移时,风复厉,舵牙连折者二;两木所合成大桅,亦为震撼损裂。至入夜初更,霹然一声,新易之舵又折去矣。时当昏黑,策无所施。巨浪翻天,风涛交激,声若奔雷;船东侧西欹,剌剌然如栋宇将倾之状。人心眩瞀,号哭震天;余辈乃为致祷于神。丙夜,稍定。次早,长年辈复告曰:『今止一舵矣!欲易之,则虞风暴;不易,则虞船裂。船摆裂,则舵亦无济矣;乞请筊于天妃』。余等从之;而神许以午时,顾缉整为艰。至酉时,始得易;风亦微转东北,舟稍稍顺行而荡犹未定也。二十六日,复有麻雀一群飞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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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顷即飞去;众异之,疑为徵。次日,风果暴剧,倏而舵叶又为巨涛击去。众思船中止此一舵,若此干复折,则必无归;亟下偏舵,将舵干拔起。船从兹无主,簸扬倾荡倍甚于前。怒涛山立,涌过船顶,势如万骑齐奔;水建瓴而下,作滩濑声,辘轳运之不能止。此时颠危将覆之状,真若一发之引千钧也。长年亦惧甚,令将锅什物之类尽弃海中。举舟哭声腾沸,有剪发代禳者、有束发待毙者、有徬徨求死者、有气息奄奄者;僵仆狼籍,不可为状。所恃者,苏道亨及漳人数辈担当维持耳。余等思朝廷之宠命在,端必无忧。乃勉慰众人,无为汹汹;趣令治舵,以安人心。遂于舟中冶铁为钉、削木为板,但风涛翻侧,人难立足;一日之功,仅成其半。二十八日,尚未就绪。忽有报船裂入水者,众决必死,放哭益哀。余亦自思必无生理,顾谓王君曰:『仆与君共使,虽地方抑郁数年,而于君命已幸不辱,则使事毕矣。今日之遇者,天也;当与君慷慨受之』!言未讫,李美至前曰:『舱虽入水,船尚未裂;小人已令人塞其处,幸毋惊!但船所以障水者,恃两耳;今上灰钉颇脱,势必分裂;宜速绞之』!乃集取各役所带棉布数百疋,于两节节绞之;而浪大风横,人益恐惧。余等乃为檄告龙王,词用严切。顷乃波涛稍定,舟亦御风荡行。二十九日早,隐隐望见一船;众喜,谓「有船,则去中国不远;且水离黑入沧,必是中国之界」。未刻,舵成,风亦稍定,亟令安之;而风复厉。然此数日舟人望山之切,诚不啻饥者之于饮食、婴儿之慕慈母也;佥曰:『从粘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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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七日矣,奈何一山莫睹!此一飘也,不知将何所底止乎』!乃令人觇日入处天际,犹未见黑影;盖谓日下有黑影,则明日可见山也。余等益廑忧,乃复向神虔祷,许之立庙并为奏闻加封。顷之,风忽转东,浪亦随平;船行如飞,人心始定。二更馀,忽见对面火光如炬,光处彷佛见山。舟师虞风迅夜昏,迷疑莫辨,恐遂冲礁,复请筊于神;神示以宜南向。乃折而南,一转舵而火光遂灭矣;人人惊异,始知为神护也。不则,连日无山,惟风是御;黑夜触礁,必破没矣。次日黎明,果见福宁州山。由是,入鳖屿,官塘,泊大屿。举舟欢呼雷动,咸谓「今日乃得生矣」!余辈于此始信神明之呵护非虚,而要皆仰藉朝廷之宠灵耳。虽然,危哉一至是乎!向余以七昼夜抵中山,意谓行路无难者,直以坦途视之;竟不知人间世之有此危险事也!更一事者,长一识;吾得之海上矣。
  十一月朔日,舟入五虎门,应定海所及该汛地拨船引港护送;时皆玩视不前。而吾舟中任事数人连日困顿,又莫能兴;舟忽负于礁石,难以人力胜。已而潮退船欹,复罹一番警险;余等各觅兵船避去。封舟阁损,水满其中。各员役扶救登岸,仅以身免;所带回行李,尽损失无存矣。余等以初三日进城,当道诸公及诸缙绅皆来慰劳良苦。余见之,恍若梦中;而诸君之闻余海上事者,又莫不惊诧吐舌,直以余等为更生云。
  嗟夫!人皆谓渡海难;余则谓渡海非难,难在于所以渡海耳。夫往返可以夏冬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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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采取不可以岁月程;波涛可以忠信涉,而藩篱不可以精诚破;杳冥可以君命孚,而冠裳不可以大义格;鳞介可以天威慑,而鬼蜮不可以人理测:此余等所以叹息于时事、兴慨于世道人心,以为倍难于昔人者也。孰谓兹使也,而非有天幸哉!夏子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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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仪

    (夫礼,国之干也。使事既将,国体斯植,礼莫大焉。天威不违颜咫尺,岂其陨越于外以为君辱!海邦虽夷渐于礼教矣,古之人有行之者,自始会以至终别,秩秩乎其有章也,郁郁乎其有文也。吾谨持而加毖焉,宣上德、操纪纲、严取予而节省其繁缛,此礼之所由行乎。纪之,以著使事之成云。)
  封舟以六月初二日至那霸港,世子遣众官大小数十员迎候。余二人捧诏敕登岸,行至迎恩亭,置诏敕于龙亭中;夷官北向行五拜、三叩头礼,前导入天使馆。龙亭设堂之正中,众官于甬道上行礼毕,问其法司官曰:『世子不出迎诏敕,此系旧规乎』?对曰:『旧规也。从受封以来,凡有诏敕至,世子祗候国门外;系天子守土之臣,不敢越跬步耳』。时亦听其从旧也。世子遣各官祗候惟谨,每五日问安,遣法司一员、大夫长吏各一员持米饼二盒、酒二瓶及牛、羊、海味数物,跽请曰:『天使辱临,世子以未拜君命,不敢先驰走谒,惟是候。馆庳隘,惧无以安从者,谨敬遣下臣躬问无恙!具有不腆,敢为大庖献』。又以牛二只,遍犒从人。余等受之;亦循旧例留夷官一饭。久之,觉其频也,改令十日一献,而牛、羊间多却之;夷人欣然便焉。凡从行指挥等官廪给并各役、船梢人等口粮月粮,俱比旧例从减。夷官欲增之如例,余等再三谕之,以为省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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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免一分之扰;吾众苟可以充用足矣。各官铺陈,并为裁节,总计省什之二、三;夷人又欣然便之矣。越六月三十日,行祭王礼。豫令戒事于其寝庙,祭品皆钦定之数,其纸马等项悉准旧例。先一日宿,设焉。是早,世子率百官于庙门候迎,遣众官请龙亭谕祭文出馆,余等随行。将至庙,世子具素服、众官亦具素服,跪于道左;世子率众官行五拜、三叩头礼。进入庙中,置龙亭于正中,南向;余二人立于亭之左右。其神主居东,西向;世子于庙门外露台上北向及众官序定,俱四拜。宣谕祭文毕,世子及众官五拜、三叩头谢恩。世子由庙门右入与余等相见,行两拜礼;余二人亦答两拜。揖至中堂,分宾主坐;世子令法司跪言曰:『海岛蜗区,辱天使来临,尚未敢瞻谒以走下情。今又辱礼于先人,存没不胜感矣!谨奉杯酒衔欢,暂依光于左右。余二人以世子入庙,有榱桷几筵之感乎,且辞;世子再恳,乃坐。酒数行,欲起;世子仍语法司官恳留。余等稍为款洽,始别。次日,世子遣法司官同众官至馆谢,法司官持折席金二封为献,代致世子悃。余等讶而却之,贻之书曰:『昨奉谕祭,得觌光仪;兼承华宴,情礼周至:既已觇世子肃慎之恭与款洽之敬矣。兼金之馈,似于货交;其何敢承之!谨遣官璧上,并谢;幸为照察!使臣之节,断不以利污义;其毋再勤,使人则厚幸矣!谅谅』!世子得书,啧啧叹服。又二日,复遣法司持书,仍以前金跽恳;余二人复为书却之,遂不敢献。卜吉于七月二十一日,行封王礼。是日黎明,世子令众官皆吉服,候于馆外。余捧诏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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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龙亭中,取颁赐国王及妃服物置于彩亭中,如仪前导之国;路旁皆陈兵为卫,肃队而立。国里许,有坊匾,曰「中山」;进之,则「首里」坊矣--今匾曰「守礼之邦」,志我中国之声教施及也。自馆而东至此,地势渐平。世子候于守礼坊下,望龙亭至,行五拜、三叩头礼。导之国门,门曰「欢会」。其故宫居南,北向;而其常御之宫则居东,西向。别宫皆连楹左右而钩抱焉,结彩为幄于宫之前。引龙亭入正中,世子率百官于阶下,行四拜礼。余等捧诏敕授官宣读讫,仍置龙亭中;复取赐物,一一传授世子。世子更衣,服赐服,拜舞山呼;由东阶升,问圣躬万福!又复位,四拜,礼毕。王升降周折,肃然如式;盖习之豫也。复更衣,揖余等至北宫,行交拜礼。旧时以受命之初与国更新,即出临,群臣受贺,然后宴宾;王曰:『岂有宾至不陪,且修君臣仪节乎!其以异日』!即手捧酒为寿,洗爵交错,乃即席焉。其肴蔌丰洁,皆借我从行厨人为之者。王复令法司劝曰:『海陬不给于鲜,不堪为从者献。第以寸心为将,愿鉴瓠叶兔首之意,幸依光须臾也』!余二人称谢。小间,即辞;令指挥官整仪从,迎诏敕返。王再拜曰:『幸藉天子宠灵,以有今日;得续世祚表东隅,凭恃尺一之恩诏在耳。我君臣翘企悬望,十有馀年于兹;今果不弃于覆帱照临之外,敢不留镇国中,告庙而珍藏之』!又再拜请;因出其历代受封诏敕,称『累朝及今皇帝之恩章俱在,愿勿疑也』!余二人知其诚恳,又先奉有俞旨,遂许之留。别后,王遣法司、长史送宴,余等取其肩猪、肩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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牲果及刀布少许受之;复函书曰:『窃闻交际有礼,而仪之近利者,终蹈越礼之诮!取予有义,而取之伤廉者,难免非义之!此固士君子居身之珍,即平时且不敢少懈检点。况今日远将使命,中外观瞻;其敢苟且冒昧以坏生平乎!昨册典告成,宾筵既洽,已足为成礼矣。席金及代扇布、象牙、木香诸金,果何为者!谨并璧上,惟贤王心谅而鉴止焉!使不佞辈不愆于礼义之闲,以克完其清修之节;其为惠大矣。幸甚』!王见书,复令法司还报曰:『宁以僻壤穷陬,仅循故典,薄致席金,亦曰少将宾筵一缕之忱耳。伏蒙鼎翰谕辞,益增宁荒菲之愧矣!夫台下入境以来,即供给之费,多荷节省;其所以体恤卑国者,甚周。精忠廉察,若揭日月;宁即下愚,亦安敢以货交哉!遣官再献,伏乞鉴纳,以慰鄙情,幸甚』!余等示以断然不受之意,原金付回,因为书以严却之;乃止。越八月初五日,王亲至馆谢。是日早,即著钦赐弁服,乘舆而出,以彰君赐,夷人观者塞道。先拜其寝庙,更衣入馆,乃称觞稽首以谢,见尊主及使意也;余等亦具酌留焉。即以问安供给之物,遍犒其从官。日暮,别去。又数日,王具启请赏中秋。时因风雨,辞之。越二日,复遣法司代请曰:『国王念天使爱之以德,欲时时受教而未敢频亲也。兹逢佳节,正欲借以禀教言而为风雨所阻;愿再恳一临,以少遂亲依焉』。余等以为过期矣,又一番扰费也,复辞之。王不敢复请,乃具启请于九月重阳日。先是,国王欲邀饮水亭,为划龙舟之戏;余等豫止之矣。时于九日,王仍候于水亭,揖余等观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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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亭翼然西向,水渟泓夹绕上下,可泛小舟;傍岸松、蕉杂植,绿荫引凉、青蘋映水,此中之一乐地也。法司官跪言:『遵命不敢划舟』!其棹歌亦不堪听,但歌音亦已演矣,令人以旗招之,迤逦而来;俱官家子弟,各簪花被彩、摇旗跳跃,一唱众和。初歌有「一朝表奏九重天」之句,大抵皆颂德天朝及祝愿使臣语;听之,亦若有抑扬节奏者。由水亭迤逦北上,则圆觉寺也。寺右有亭,其旁为土戴石,王令人泻水为瀑布之景。时正午,亭中具一饭;令夷人为夷舞、复为夷戏,云日本曲调也。迨日少迁,复邀入王宫坐。间出其玉炉一枚,云「正德皇帝赐也」,以见重我中国赐意。是日,尽欢而别。越二十一日,余等应吉出行矣;国王知之,遣法司官具启,于二十五日请饯。是日,适值雷雨,辞之。二十九日,王以累次馈金一无所受,不能恝然;于临行之际,复致所却前金。余复为书固却焉;书曰:『不佞钦奉使命至此,承贤王宴款绸缪,情文兼至;敬而有礼,已醉心矣。屡次宴金返璧,非敢坚拂雅情;诚谓义利之界限甚严、辞受之关系匪细,欲窃附于礼义之交,且以全使臣不辱之节:故宁蹈不恭焉耳!兹承遣官复以前后宴金送至,且遗之书,申意惓惓;虽用情无已,然断不敢堕素节以背初心也!谨以原金共二封,差官璧上,并以申谢;所祈相成以德、相亮以心,勿复更勤后命可胜。幸甚!幸甚』!王得书,乃止。越十月初四日,余二人已戒行矣,乃造王城一别;王具小酌。坐移时,复命法司官劝曰:『辱枉驾,感不可胜量!极知盘飧为亵。但念指日长别,愿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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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少伸缱绻之私也』!少顷,告别;王持泥金倭扇二柄以赠,余等各以手扇答焉。王脉脉有不忍分袂之意,其法司官并紫巾官各垂泪不能仰视,旁观者亦为之叹息。旧规,别王之日,王送之守礼坊,遂别;是日,王命法司官言其恋恋之意,欲亲之那霸港送焉。续于十一日,王亲诣馆再拜,仍祖饯于馆之门外;又再三恳留,同法司等官酌酒致缱绻之意。余等不得已,许以少留;王同百官若欢、若悲,至日暮而别。至十五日,遂登舟,官民送者猬集于道。欲以十七日开洋,以连日风未定,又迟至二十日乃出港行;国王遣大夫一员及夷梢数十人护送,又遣法司等官驰馈廪饩;而风涛不便,令却之回。次日,法司等官复追送于马齿山而别。其国王所遣王舅等官进表谢恩,则另驾一舟,未同发也。
    (夏子阳曰:琉球,我太祖所称守礼之邦也。以彼累代弗宾,似为尉陀「不知汉大」;乃一旦归命真主,毕献方物,有来雍雍礼可知矣。奕叶相承,其仪不忒,且能爱人以礼也;毋亦先世之教,载在守府乎;奉以周旋,无敢失坠;宜其长为东藩,以光昭嗣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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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舟

    (水行资舟,古志之矣。第中国之水,即险犹可依山泊岸;不则易而陆焉,舟犹长物也。浩浩沧溟,万里一碧,舍舟奚从焉!夫奉天子之明命以抚柔远人,将国之威德,于是乎布脱有不戒,而委君贶于草莽,毋亦惟是综理之疏略以自贻伊戚,其何以称任使德意!故材有宜、制有式、工有所、费有经,凡举必书;非琐也,是有最重者也。)
  按海船形制,与江湖座船不同。座船前后调停出入甚便,中间户玲珑,开明爽朗,不异安宅也。此则舱口低凹,上覆平板为战棚;下为官舱,仅高五、六尺。俛偻深入,下上以梯;面虽启牖门,然篷桅当前,外无所见:盖恐太高则冲风,故稍卑之耳。桅有三:大者居中,馀以次而胪列于前。舵在船后之枢,舟居其底,为船之主。凡两舟参交榛,龙艕、龙骨、通梁参错钤束,皆附舟以起。架龙棚之外有兜舟鞠、锁梁钉之外有米锤鞠,或铁、或木,参用之。官舱之后,为司针密室,夥长居之;又后为梢,舵工在焉。梢尾最高处,为黄屋二层,中安诏敕;上设香火,奉海神也。两边设,自头至尾如墙壁然,所以障波涛也。登舟之门,左右各一,高可容人。舵备三:用其一,副其二;甲午以四,尤为有备焉。橹置三十六枝。大铁锚四,约重五千斤;大棕索八,每条围尺许、长百丈。小舟华二,以藉往来登岸,或输行李。水具,大匮二,载五、六百石;如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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瓮者十数。以海水咸,不可食;故舟中仅二使盥漱,馀止限给与饮食,惧水尽也。凡造船,必先定舟。旧例:定舟日,三司诸君率府、县官俱往南台陪祭;外若竖桅、治缆、浮水出坞,亦皆有祭:凡以王事所在,诚重之也。先是,甲午陈、高二公使船制不得式,赖舵工谢敦齐临时区处,始幸免患。辛酉、己卯二使鉴于前事,造船皆躬亲督之;其制益周。旧为一层板,厚七寸,故钉不入;后易作二层,每层厚三寸五分,钉为密。意下层或致损漏,犹可恃内一层也。原为二十四舱,后改为二十八舱。各舱通用樟木贴梁,舱狭梁多,尤为硬固。原以藤匝船,盖亦一时权宜之计;后易以铁条二十。座自舟底搭之两舷,则外势束缚益严;而又加以柱、钉板等料及增重舟咸头极、交拴等十二件,以故涉险无虞。大抵海船身太长则软而不就舵,头太大则尾偏而损舵,尾太大则坠尾而不前;故今次船式多依漳匠斟酌损益而尽制曲防,颇极周密。船身长六丈一尺,头舟参长二丈七尺八寸,尾舟参二丈;连头尾虚梢,共计十五丈。船阔三丈一尺六寸,深一丈三尺三寸。舱数仍用二十八,而附舟加增勾拴,每层倍用龙骨及极木、串板,转舟咸、正舟之类皆多为之具而详为之制。至于曲之内尽为眠篱,以栖执事;各官舱为三层以安顿[船]众。小舟华安顿棚上,不悬外,以免涛浪撼击。上下金及桅座不用钉,以防引水渗入;更为得法。以故归舟舵数折,风涛颠顿五、六昼夜而船不致决裂,则勾连坚固之力也。此皆出于把总苏道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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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舟所用木,桅以杉,取其理直而轻也。舵以铁力,取其坚劲也。舟以松,取其沈实能久渍也。其他头尾舟参,桅座、鹿耳、马口、通梁之类,皆须樟木为之;取其翕钉而坚实也。诸木皆取之闽,惟铁力木取之广东。先是,藩司差官戴朝用往采,经年未报;余等虑其迟误,因令把总陈申再往采焉。后督造官合选之,共备三舵,然率非真铁力木。而陈申者,犹彼善于此,故舵工首取用焉;而返日乃坏。戴朝用者,则一用辄败折,而其一犹令人惴惴惧不免,则几致误事。后委买者宜慎,而选用者尤宜慎,不可以司委而曲徇之;或如甲午多备一门,亦不为过也。舟木采自叶重光,乾没多金,仅仅得此,然又不以时至;余委指挥张维藩守趣之,令其五日一报,始得赴用。惟大桅更多龃龉:初报政和县者为奸民张孙鉴凿毁,且殴报木公差,地方竟宽之;故人人闻风效尤。继而安溪、又继而大田,皆攘臂勃兴;而安溪者尤为可恨!盖此最称良材,地方官不中阻,即可早竣事矣。其次桅,则侯官县天仙庙木,省祭谢景怀所报也;地方官亦多阴阻,且为危言耸余。余令祭告于神伐之,寂无他异;惟中空丈馀,不中大桅之程,故取裁用焉。三桅,则从商人选买之河下,实医官何应晓力也。最后,宁德之木,有司妄申以为必不可出;上下信其言,亦以为必不可出矣。幸而勘验为延平推官徐君久德,还报具言近水不难致状,始获取用;仍以萧子衙一木帮合成之。不则,又几废阁而丙午行期且当再误矣。大抵闽山多材,桅木处处不乏。惟不亏民价,多与之值;而当事者更以共济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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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之,民间方乐自献,而有司亦何敢推诿也。兹行议用合桅,盖地方大材砍锯略尽;而督造官恐中阴祸,不得已议用之,亦出侥倖计耳。其后遭风,摇拽仅如竹杖而损裂有声;人皆危之,至不敢挂篷。吁!亦幸矣。后之用者,切宜鉴之!其次,如棕、如铁,闽省皆有,精粗美恶不等。解役多黠,应封事用者率以滥恶相欺。厂官稍选汰之,辄抗不应;甚且弃掷而去,反诬厂官索勒:盖皆有所恃而然。此任事各官,所以人人自危也。棕产南平诸邑,督催两年不至;亦赖徐节推之力,始获解用。而民间每里仅出数斤,不愿领价;复还之藩司,尤称节省。铁则王君承差许楠所选买,亦多精良云。
  造船厂坞地在南台江边,中有天妃舍人庙在焉。旧为林尚书业,额十亩;官府以雪峰寺田十亩五分易之为造舟之所,其来已阅数封矣。中深而下,为坞以顿舟。庙之左爽垲,为厂以为科司院道驻临地;而坞之两旁,则以堆置木料诸物与工匠人等居之。左有小沟为界,旧时铁锚尚没其处;右则抵路为界。前则临江,而后有墙脚,界限甚明:居民故老皆能言之。乃己卯封事后,值丈量初起,有通事林钟和者以旧管厂之故,潜以地盗售之林仲愚开池;而左旁地则陈卿请佃于官,亦辟为池:遂致材料无所安顿。司厂者屡屡为言,竟不问。及余移文按院督催,中稍及之,而狂妄者反变乱黑白,谬指为借民间地。后经闽县尹尹君遂祈审勘明实,始获返所侵地而详司立石焉。吁!以官地而指为民地、以民佔而反称为官夺,则指鹿为马何异乎!余故详著以告后人,且以见龃龉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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悖谬,类如此云。
  过海防船器械如大铳、镖鎗、盔甲、弓箭、火药等项,旧规设有定额。余初欲借用之军库,以省此一费。后海防许君申议,谓库中军器、火药率皆久顿不堪,而防备海外不测,尤宜精制;余等乃听其另造。后至夷国闻有他警,亦藉此为有备云。
  造船额派银三千两,而今次所费仅二千三十二两,则实余辈躬自稽覈而节省者也。去时,经海防馆许君册报止此数;回时又据藩司吴公移会手本,亦止如许君之数而已。厂中剩料樟、杉诸木并桐油、荒铁,皆檄令海防馆变价还官;即木屑、棕边,督造官俱不敢入私橐,故所省宽然有馀。而指挥叶重光所侵没银数百两,至今尚未追还;此则又在所剩之外者也。
  往例,使臣地方交际酒席,皆取诸纲银;盖院司道所通用也。余辈此行,时异势殊,簸弄者方以术绐人,藉口加派。故一切应酬酒席,竟如余初议,即以其人之仪还答其人之礼;如抚院、税监、总戎、司道诸公宴会,每以原席、原仪答之是也。即郡邑诸君经会城谒诸当道有少致程者,亦莫不如是答之。其或遇旧公祖、旧上司而势不免于那用者,即令扣日用廪银补还。顷藩司吴公以廪银出诸上赐,且封银馀剩颇多,差官将余二人所补廪银一百九十馀两送还,并以渡海所用金银酒器共二百三十馀两追送诸境上;余等皆固却之。盖宁省费以俭于身,毋宁廉用之累地方而速之谤也!
使琉球录(夏子阳) 第 240 页
  封事文移,凡属封事者科、司二使皆得下檄于有司,而有司隔属难行,势不得不檄于藩司、经历司;令之呈堂转行者,则惟科使得以行之:此皆相沿旧规。余阅福州府己卯旧案,有藩司印信劄付一纸,乃转奉科使之檄令其委官采木而劄行于福州府者;是固一明徵也。至于有司奉檄从事,或有害事作奸应究拟而具详者,余以封使无罚赎之例,檄令止免;其或法难末减,则令其径申当道详行。此亦造船中文移一事,故附记之。
  八月间,风大作,飘瓦折木;夷人皆以大绳维屋,恐为风所拔。且阴霾四塞,暴雨倾盆;那霸港水涨浪横,封舟几为荡损。余等亟令指挥把总率船众守护,而国王亦遣数百人至,协力助守;即淋漓风雨中,不避也。其后连次皆然,相救如左右手,乃获无虞;余等每令给牛、酒劳之。盖舟虽在港安泊,而所患之大又如此,可不慎乎!故列记于「造舟」。
  按「旧录」载船之尺寸,一以官尺为定。盖民尺一尺,仅官尺八寸故也。今次仍依辛酉、己卯议,俱用官尺为准。舟身长六丈一尺,舵长三丈一尺,大桅长七丈二尺、围七尺五寸,二桅长六丈五尺、围六尺二寸。然大桅旧式须足官尺八丈,乃为中程;今次如式者既屡为凿毁,而长不及数与尾围尖小不满四尺者又不堪用,故临期仓皇,不得已取两木帮为合桅,外以铁束之。然回日遭风,摇拽竟不免损裂之患;乃知前人之必用全桅者,良有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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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子阳曰:夫封舟,费之大者也。然以终王事,义实在焉。市井之徒何知好义,以向其利者为有德;故费在官则竞为饕,费在民则朋为匿。使臣者,载义而行者也。义不能徇人以欲,则任怨;徇之不可而拮据卒瘏、躬为经画也,则任劳;经之而不得柄之必须以日矣,积日不能无积费,谁实为之,而且以为口实也,则任谤。此三任者,义之所不能辞也,使臣所遇之不获已也。而要之以共王之大义,则必有任其责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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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人

    (任事在人,授事在择人。海艘之役,其需人也多矣。始而营之,惟工师;终而操之,惟长年。其间总理而分效之,则惟有司与诸执事:是皆有事者也。虽然,是非直事也,吾身以之者也。听群不习之人而以使事戏,一旦有急,虽欲悔,吾其如人何!夫虑其卒,安得不慎其初,是吾所以择也;实见得是,何恤于人言!吾求济吾事而已。济吾事,所以济吾身也,济吾身,所以济君命也。志用人。)
  按造船,以用人为要;故必择有司之贤者,而以指挥副之:此己卯题准新例也。有司属之海防馆,初为同知郭君立言,亦能效力;往复计议,而为上下所制,不敢尽露其长。后又去而署篆,其事益弛。郭寻殁,而臬幕李官来署事,处于两难;然犹知大义,以王事为念。后得同知许君在廷,则毅然任事,从中调停。故事无掣肘,功有成绪;此其品最高,而其劳最著。时以人情乖异、纲纪凌夷,渠独率幕属、丞簿,令其朔望参谒,守礼不失;谓外夷所观,安可不示天朝体统:则所见尤得其大者。至于选报舟师、召幕众役,同心相济期于得人,则漳州海防馆陶君拱圣、海澄尹姚君之兰;督采樟木、搜罗巨材,孜孜奉公、舳橹相望,则福宁州守洪君翼圣、福安尹金君汝砺、宁德尹区君日振;查勘桅木、驱驰山谷,先之以大田、继之以宁化不辞劳瘁、克秉公忠,则延平节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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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君久德焉。此数君者,著绩使事,于法皆得不泯;而大桅斯得、封事斯完,徐节推之功尤为独著云。
  封舟督理分任,皆有员役。余辈未至之前,司、府皆已派委。但此事历数十年间一举行,当道所不经见;而议事者与出海者利害不相关,又往往贿嘱是徇。故所用尽无赖子,即显犯大辟、遣戍城旦舂之徒概议用议允;此辈尽为身谋、溪壑是餍,一切海上事,固懵如也。余曾见「旧录」,言甲午用人多由府、县,县取具吏书,欲行者行、欲免者免;所以不能得人。读高公「操舟记」,可为寒心!辛酉鉴于前弊,遂躬选义民马魁道、陈孔成、陈宗达等数人,授以名色把总,令之各举所知,而参以访论,皆事属使臣;而于其主事者,每厚之以恩。初时人犹疑之,而卒赖其力。己卯,亦用此法;时陈孔成、马魁道尚在,遂仍用之。所拣舟工,皆出其手,故称得人。然是岁已增添指挥二员,专理其事,而谢绎翁为闽人,人与事又其习知,故所选指挥覃显宗、邢端两人皆可托;而都中为余等言,犹念之不置。及抵闽,询其人,则俱已物故,无复有识途之马矣。故今次所苦,其难先在用人。访之二司诸君,又莫肯举。后访一张维藩,复以齮龁,委而去之。时两指挥俱虚,余移会按院另行取用,而司、府竟不报。及后抚院莅任,始以维藩补焉;而综理稽覈船务,终始兢兢畏慎,则亦不负所委者也。把总苏道亨精于造船、熟于航海,则曩在都中从太常博士陈君处偶闻之者。及半载后,工匠、舟师迄无端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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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檄漳州海防馆陶君取之;道亨惧而他匿。余为陶君言其由,始强致之;见其貌朴而言皆凿凿中窾,遂令充把总,以造舟、择人委焉。凡指画工匠、选办长年、勘验桅木与一切船务,钜细率皆赖之。临行,抚院徐公檄海防馆令其以指挥体统行事,止余等勿复选补指挥,或亦念其劳耳。后海洋连值风涛,舟竟无恙;虽神灵默相,而舟坚人练,不可谓非其功也。第贾人习气不免,于费防范则驾驭尤贵于得法云。
  篙工、舵师,「旧录」皆用漳人。盖其涉险多而风涛惯,其主事者能严、能慎,其趋事者能劳、能苦,若臂指相使然者。但精能者,往往为海商私匿。余因檄漳州海防馆,令其俟洋船回日,从海商查报;籍名送至,复使苏道亨等辨认其真伪、能否,稍汰其老者及冒名者,依原额取用。夥长六名,内惟李美、柯镇为最真勤、有胆智;艰险时多赖焉,亦危中之最得力者也。舵工十六名,皆称所职;而潘沂、陈诚、黄安、赖友尤为最。此二役,船中关系甚重,诚不可不慎择者。唯是此辈多乐于商船,而不乐于随封;盖商船募资厚而获利倍,官府则仅仅工食银六两馀耳。况一经籍名,数年不得出海,既苦守候之艰;而官船带货有限,且又禁其贸易,不免折资之怨。此精良者,所以匿不肯应;即官府严拘之,亦徒得其赝者耳。其孰从而辨之!故选择之任,不可无漳海之人;而此辈既藉其力,亦不可不恤其私而体念之也。然兹行失利,大拂其情;后虽欲招徕之,恐精良者亦未易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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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船舰匠有二:在河口者,能知尺寸、守成规而不能斟酌时宜;在漳州者,善用料、务坚致而不能委曲细腻:各有短长。余仍旧两用之,而使其互相参酌,以集其长。至于扶艕拽木以帮助舰匠,又厂中之最要者。时此项工费,已为乾没者侵糜,无从指处;余乃用中军百户林凤鸣之议,选镇东卫及万安梅花所、定海所军共六十二名代之。以军有原粮,工食可免;而他日出海贴驾,即以所选者充之,庶称两便。而扶拽劳苦,则日给盐菜银一分以少资之;军既乐趋,而较之募夫尤省:此最称良便云。至于催运舟木,则指挥张维藩、主簿刘文楷;催采樟料,则经历李应霈;趣运,则主簿熊立、李文熹、典史孙朝遇、张秉彝、杜惟忠。而把总钟元和奔走厂务,朝夕勤劳;至洋中危险、水涌入舱,乃巡视调度、督军戽水,与把总王万化俱连夜目不交睫,则尤为得力云。
  过海人数,指挥、把总、夥长、舵工之外,省祭三名:林有源、林一淇、金廷楷。在厂,则收放木料;至琉球,则充为读赞官。引礼通事一名,郑玺;译语通事三名,郑仲和、陈仕顺、冯应隆。民梢总甲哨官四名、班手十四名、水梢总甲八名、护针总甲并管水火旗幔总甲共九名、碇手共八名、绞手共十四名、橹头共十六名、车手共三十二名、管小舟华四名、听用水梢共四十七名。其贴驾军梢并总小甲四十七名,即镇东、万安、梅花、定海扶艕军也。此外,医画、书办、门皂、行匠,亦俱照旧。其行粮,惟夥长、舵工则给以六两馀,班手亦稍优,馀则概给以五两三钱。大抵此行人数,悉如己卯之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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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所给行粮,较之己卯犹少省焉。虽带防御牙兵三十四名,亦惟自支营中本粮耳,行粮不与给也。至于万安所军仍量带七名者,则以谢译翁言「此不宜革」故也(语具在「使录补遗」中,兹不复赘);然亦即在卫所军四十七名内伸缩通融,非额外增设也。
    (夏子阳曰:封舟之用人,其良有司操其纪纲者也。吾取其德,且取其才;其他皆以长试而已。有长,则不能无短;舍其短,所以集其长也。善哉乎!子思之比于用木也:「杞梓连抱,不弃于尺朽」。吾得之以用桅焉:中稍空者,裁而用之;末稍纤者,帮而用之。吾非不欲用其全,无可奈何而姑取焉。能使长为吾用,而舟卒赖以济;其用人也,亦若是则已矣。故吾之所弃,必臃肿不任绳墨与最为蠹者也。呜呼!其长足以济矣,吾取其能渡海而已;而又安能必以君子概责之小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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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神

    (神无不在,而于海最灵;非神独灵于海也,人之神至海而灵也。吾所大患,谓吾有身。有身而生死、顺逆、夷险交乎前;其外斗,故其中驰,神弗附也。渡海,则身直寄耳。遗汝形、敛汝精,收视却听而一禀于固然;吾之神凝而触则通之,神告我矣。在海言海,其为灵之昭昭也亦宜。录曰「敬神」,志神所由通也。采集往事,并得以览焉。)
  嘉靖十三年,使臣陈侃、高澄行至粘米山,舟刺刺发漏;群噪呼天妃,风定塞袽,得免于溺。归国时,值桅、舵俱折,舟人哭声震天,无不剪发设誓,求救于神;已而红光烛舟,舟果少宁。翼日,风剧不能易舵;乃请珓得吉,众遂跃然起舵。舵柄甚重,约二千馀斤;平时百人举之而不足,是时数十人举之而有馀。舵既易,众始有喜色。忽一蝴蝶绕于舟,疑者曰:『蝶质甚微,在樊圃中,飞不越百步;安能远涉沧溟!此殆非蝶也,神也』。复一黄雀立于桅上,令以米饲之,驯驯啄尽而去。是夕疾风迅发,白浪拍天,巨舰漂荡如苇;风声雷吼,而水声助之,真不忍闻。船欹侧,流汗至踵矣。二人乃遂冠服默祷,矢以立碑奏闻于上;言讫,风若少缓。彻晓,已见闽之三山矣。神明之助,讵偶然哉!
  嘉靖四十年,使臣郭汝霖、李际春行至赤屿无风,舟不能行。当昼,有大鱼出跃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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钜舟,旁有数小鱼夹之;至暮,舟荡甚。皆谓无风而船如此,事诚可怪!乃施金光明佛经一部并作彩舟舁之舱口,而风忽南来,得保无虞。居无何,开洋回国,中见麻雀一双宛宛来泊舱篷,须臾巨大发,舵忽折去;郭乃为文告曰:『霖等钦奉上命册封琉球,仰荷神祐。公事既完,兹当归国;洋中折舵,无任惊惶!惟尔天妃、海若,皆国家庙祀正神;今朝使危急,华夷五百生灵所系,岂可不施拯救!若霖有贬身之行,请即殛之于床,无为五百人之累!若尚可改过而自新也,神其大显威灵,俾风恬浪静,更置前舵,庶几可以图全。神其念之』!告后,风稍息,遂易新舵。嗟乎!鬼神冥邈,谭者未有不疑;然四无边岸之中,宛弱双雀,何从而来?易舵之后,又一鸟常据于桅尾。孰谓世间事,可尽以恒理臆决哉!
  万历七年,使臣萧崇业、谢杰出洋,东风相左,针路舛误,舟伥伥莫知所之。连行七馀日,而窾阔窅无山屿;但惟孤燕飞绕于前后,一细蜻蜓入神舍不去,众咸异焉。陈孔成等懑然悒热,乃令舰匠作彩舟禳之;又听习于巫者諠金鼓降箕,又俯伏神前求珓:穷祈祝事,一无所吝。后二日,得至叶壁山。比归,舟将至台洋之前一夕,舵叶失去,舟漂荡震撼,卧者几不能贴席;时扶二使君登棚理之。二把总问珓,卜舵何时可易?神许以巳时。及期,风猛如故;诸役恐起舵牙致危,不敢任。谢乃从神之许,主令起之;风随息。至易新舵抵水,风乃厉如故;然舵方易新,虽风不妨矣。次日,即望见台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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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盖神标其奇如此。
    (夏子阳曰:余睹海神事,有感焉。夫天妃诞自莆阳,五代至今,历著灵异;载在「祀典」,旧矣。凡国崇祀以庇民也,国以庇民报祀、神以庇民食报;神无日不为民庇也,特人心自为有无耳。顷者,余从海上行,初时人犹凛凛;及过花瓶屿,无风而浪,一祷辄安。风起天末,七昼夜即至其国,人视涉沧溟犹涉江耳;盖不知其为神之庇也。归舟,且稍懈矣。乃中洋断舵索者四、失舵者三,合木大桅亦震撼损裂;人始日夜呼救于天妃,备极诚恳。然而捞舵索,则水面现灯;示徵,则异雀再集,东风助顺,而一瞬千里;昏夜迷山,而火光烛之:其应也如响,神果在人心外哉!呜呼!曷其奈何弗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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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琉球录卷下
       
兵科右给事中玉山夏子阳编
       
行人司行人泗水王士祯同编
   群书质异
    「大明一统志」

  琉球国,在福建泉州之东海岛中。其朝贡,由福建以达于京师。
  国之沿革未详,汉、魏以来不通中华。隋大业中,令羽骑尉朱宽访求异俗,始至其国;语言不通,掠一人以返。后遣武贲郎将陈棱率兵至其国,虏男女五百人还。唐、宋时,未尝朝贡。元遣使招谕之,不从。本朝洪武中,其国分为三:曰中山王、山南王、山北王;皆遣使朝贡。嗣是惟中山王来朝,其二山盖为所并矣。
  风俗:男子去髭须,妇人以墨黥手为龙虎文,皆纻绳缠发,从顶后盘至额。男以鸟羽为冠,装以珠玉、赤毛;妇以罗纹白布为帽。织斗镂皮并杂毛为衣,以螺为饰;而下垂小贝,其声如佩。无君臣上下之节、拜伏之礼,父子同床而寝。妇人生乳,必食子衣。食用手,无匙;得异物,先进尊者。死者浴其尸,以布帛缠之,裹以苇草,上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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坟。无他奇货,尤好摽掠,故商贾不通。不驾舟揖,惟缚竹为筏;急则群舁之,泅水而逃。俗事山海之神,祭以殽酒;战斗杀人,即以所杀人祭其神。王所居,壁下多聚髑髅以为佳。所居曰波罗檀洞,堑栅三重,环以流水,树棘为藩;殿宇多刻禽兽。无赋敛,有事则均税。无文字,不知节朔;视月盈亏以知时,视草荣枯以计岁。
  山川:鼋屿,在国西,水行一日;高华屿,在国西,水行三日;彭湖岛,在国西,水行五日。落漈,水至彭湖渐低,近琉球;谓水落漈--漈者,水趋下不回也。凡两岸渔舟至彭湖,遇风作,漂流落漈,回者百无一、二。
  土产:斗镂树、硫黄、胡椒、熊、罴、豺、狼。
    按琉球,以「一统舆图」视之,则在东南;以闽省视之,则实在闽之东北。故去必仲夏,乘西南风也;回必孟冬,乘东北风也。
    古无文字,其详不可考;但隋兵劫之而不服,元使招之而不应。及我皇祖统一寰区,慕义向风,首先效款;可谓超出诸夷,而恭顺足嘉也。国昔三分,今中山并而为一。
    其人状貌,与华人不甚相远;但深目多须,上髭剪与唇齐稍为异,未尝尽去也。额任质,而髻居右;其束网而髻居中者,则洪、永间所赐闽人三十六姓之裔也。贵贱所别,闲居以簪、公谒以手巾。手巾者--缠首色布圈也,紫、黄为贵,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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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次之,青为下;簪则金为贵,镀金与银次之,铜为下。俗尚白,男女衣俱纯素;间有有男子服青者,则以治事于公者也。内衣短狭,袖仅容肘;外衣宽博,制类道士服。卑下者,则以两袖翻结背中。贵人腰束文锦大带,价可三、四金;贱者,惟束布而已。凡屋地多板,簟上复荐以厚席;故无贵贱,皆著草屦。入室,则脱去;一则不欲尘污其席,而一则以跣足为敬。故王见神、臣见王及宾主相见,皆若是也。惟谒余辈悉遵中国礼制,服冠裳,次第谒见跪拜,唯诺惟谨;然往往苦之,若桎梏不堪状。一出使馆外,辄亟去冠裳,赤脚乘马去;亦以素所不习故也。妇人至今,犹以墨黥手为花草文。髻肖总角儿,绝无簪珥、粉黛饰。足著草屦,与男子无异。衣亦似道服;出见华人,挈领覆顶至眉,复引襟为便面,止露两目。下裳褶细而制长,使可覆足。名族之妻,出皆侧坐马上,以数尺白布巾蒙其首,随以女仆三、四人;无罗纹、织皮、毛衣、螺贝之饰。询其俗,产乳亦未尝食子衣;但为牝鸡之晨者十室而九,盖以男子多仰给于妇人也。国王之下,法司最尊;制立三人,国事操纵皆出其手。从来率以王亲任之,不用三十六姓;今用之,则自郑迥始,亦彼国制之更新云。察度,非官名,唯俗呼公子为察度奴示:「旧录」谓司刑名,误矣。司刑名者,毗那官也。那霸官,唯司贡献之船及管理使臣并从官各员役供给。遏闼里官,则王近侍之臣。耳目官,虽云备访问,亦托之空名耳。此皆随事任官,非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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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之别。唯大夫、长史、都通事等官则为文职,以其由秀才历仕而专司贡献及文移、表章也。秀才,择三十六姓中识汉字、汉音者为之;土人不与焉。王视朝,群臣具夷服,搓手膜拜,跪移时不起。过圣节、长至、元旦,王统众官肃冠裳,嵩呼祝寿;亦彬彬然有礼。闻元旦行礼后,官各易常服,而王亦衣宽博锦衣、戴五色锦圈,坐阁二层,众官跪下唱太平曲;卑者按拍和歌、尊者奉觞为寿,王亦等级赐之酒殽:则夷俗之礼也。父子同寝,亦以幼时;长则异处。食用匙,削素木为之。「旧录」「得异物必先进尊者,居亲丧者数月不食肉」,亦未必尽然。人化者,浴尸去腐,然后收骨,布裹置土穴中。若王及陪臣之家,亦以骸匣藏之林谷,裁木板为牖户,祭扫则启钥观之;至今不改。俗有待月之愿,凡月二十三日夜,修香果,立以待月。月出则拜,拜竟乃敢坐;谓可益寿延禧。朔、望皆向拜,中元亦请僧诵经荐其先祖。过前王庙,辄下马搓手而行。道遇尊者,随伏地下不敢视。对上官言事,必具酒二壶至其家,跪而酌之。地无货殖,一切所需贸于倭国。迩来那霸、首里二处亦聚女僧交易,然不过蔬、谷、鱼、盐之类。女子适市,以货顶戴于头而行;不用手扶,亦不坠也。国法:窃盗者死。今法渐弛,间有犯者,惟加拷罚;然剽掠之事绝无。舟舶,制与中国颇同。如小艇,则刳木为之。陪臣入贡航海,必创以巨舟。缚竹为筏,未之见也。国中敬神,神有女王者,乃王宗姊妹之属;世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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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以相代。选时,神附之言,送入女王宫,遂倏然灵异;虽适配者,亦不再合焉。惟国当播种,先一日,王诣其宫拜,女王以酒觞之;馀亦不相见也。五谷成时,女王必渡海至孔达佳山采成熟者数穗嚼之,各山乃敢穫;若女王未尝而先穫者食之,立毙。故盗采之奸,不禁自息。闻昔有倭来寇,神辄化其米为沙、其水为盐,或时人忽为盲哑而舟倏为崩裂;倭反见困,解去。每宴请余辈之时,女王夜命女君一、二百人各顶草圈、携杨柳枝入宫遍视,意恐物有误毒。所谓女君者,皆良家女;女王欲命之,即降异其身,遂能去来不测。当入宫时,闽役为王所倩作宴者,亲目击之;谓过声隐隐若蚊鸣。凡夷官、夷人遇之,悉叩首拜。如国有不良,辄指名告,王擒罪之。如此类皆于其国颇有功,即不穷其妄诞;而杀人以祭,问之无是也。国无城池,王宫建于山巅,国门榜曰「欢会」、府门榜曰「漏刻」、殿门榜曰「奉神」,并无波罗檀洞之名;围堞亦无聚髅者。殿墙二重矗矗石壁,望之颇似一城云。人国门,有石梯数层。左下甃一小池,水自龙口中喷出,上榜曰「瑞泉」;水极清冷,专给王宫之用。后王闻余辈需清水烹茶,亦令夷人日给焉。国门外路皆芟夷,可容轨。设堑树棘,在民居近山者或然。王所居殿宇,朴素浑坚;而楼阁与门,则间饰以金碧雕绘。
    山颇多,名亦未详。据其相近而称名者:东则有孔达佳山。南则有太平山,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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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苗菰;复有粘米山,即往来经过处。西则有马齿山,俗呼溪赖末。北则有叶壁山,状如丫髻;复有土里臣马山,即产硫黄处也;过则七岛,半属日本矣。凡山皆星散海中,杂出鱼螺、海菜之物。其人俱种禾、苧;独太平一带,贡献布、米为多。彭湖,非其所属,且相距甚远。鼋鼊、落漈,询之人人不知;岂别国岛耶?
    土产斗镂树,问之亦不知。或言其国有橘,小橘可作醯者;方言音颇相类,意即此物,然亦无足据也。有凤尾蕉,以叶蹁跹似凤尾,故名;今闽中亦多有之。野鲜惟鹿,其馀则马、牛、羊、豕、鸡,族类多而价亦廉甚,但食之有腥。鹅、鸭蓄之不蕃,故无蓄者。绝无犬,惟好养异色猫。有奇蛇,色黑,可愈疯。所见鸟,惟乌鸦、麻雀;至九月,鹰至独多,云风飘从日本来,人争缴而弋之。谷则稻、秫、黍、稷、麦、菽。蔬则瓜、茄、姜、蒜、葱、韭、菔、芋;更有波菱、山药、冬瓜、薯、瓠之属,皆闽中种而味实不逮。果则芭蕉、甘蔗、石榴、葡萄、橘柚而已。木有罗汉杉,质坚而美,宫室、器用皆资之;松、柏、棕、樟、竹箭、杨柳列植岩圃萧寺间,稍郁葱可玩。花亦少见,惟茉莉、佛桑最盛,香艳亦远过于闽中。地不宜茶,凡茶皆从日本至也。虫类不繁,独有壁间蝎虎而声似麻雀,则大异焉。海错,龙虾、蟳、螺颇大,余亦未见异种;惟鱼有绿鳞而红章者,实中国所未睹也。至于赋敛,稍寓古人遗法,上下各食其土,无他诛求;惟遇世及请封,则从其始日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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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取谷、米、苧布于各山头,豫为积贮数年,以供宴犒。事毕,乃止。视月知时、视草计岁,必非奉吾正朔之后。
    要之,纪者采听闻多失实;或琉球渐濡文教,今昔异习,亦自不可执一论耳。但闻迩来又渐有机械,闽人亦往往堕其术中;风气虽开,浑朴已雕斲矣。
    (夏子阳曰:琉球,一单弱国也;去闽万里,悬立海东。地无城池,人不习战。即所属诸岛,浮影波末,如晨星错落河汉;其不能为常山蛇势,明矣。日本素称强狡,与之为邻,数数要胁,眼中若无之。顾山海自若,传世永永;岂非圣神御极,威德广被,为属国者世守带砺,安若覆盂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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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蠃虫录」

  琉球,当建安之东,水行五百里。土多山峒,峒有小王,各为部队而不相救援。国朝进贡不时,王子及陪臣之子皆入太学读书,礼待甚厚。
    按琉球必自福州梅花所开洋,风顺六、七昼夜至;否则,淹荡且踰旬矣。以水程计之,相去殆将万里;乃谓「当建安之东,水行五百里」,抑何谬戾耶!况建安为建宁属邑,在福州西北,与海原不相通;不知何据而云然耳?山多峒,不可知;第无「小王各为部队」之说。闻昔山南、山北均有王号,与中山鼎峙;所谓「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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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意或指此。今久并于中山,各以王亲辖之。他所属海外诸山,亦分统以黄手巾官;盖均是夷属,必非不相援也。国初,入贡无定期;今定以二年一举,则率以为常。其王子入太学,仅创见于洪武二十二年。嗣是惟遣陪臣之子进监授业大司成,处以观光之馆、教以学礼诵诗;而冬裘夏葛、朝饔夕飧,则加内地儒生一等,礼待亦殊厚矣。余每观诸夷官进谒,中有拜起雍容、礼度不忒者,皆尝北学南雍者也;乃知礼教之关系甚大,即夷士不可无也。
    (夏子阳曰:余闻诸琉球昔遣陪臣之子进监者,率皆三十六姓;今诸姓凋谢,仅存蔡、郑、林、程、梁、金六家而族不甚蕃,故进监之举,近亦寥寥。大夫、长史,昔以诵诗学礼者充之,故多彬彬礼让;今仅取奔走滥觞匪人,则末流渐失矣。三十六姓者,昔所居地曰「营中」;今强半邱墟,过之殊可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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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槎胜览」

  琉球国,山形抱合而生;一曰翠丽、一曰大崎、一曰斧头、一曰重曼,高耸丛林。田沃谷盛,气候常热。酋长遵理,不科民下。酿甘蔗为酒,煮海为盐。能习读中国书,好古画、铜器;作诗,效唐体。地产沙金、黄蜡。
    按琉球诸山,虽迤逦联绵,而形势不甚抱合;所谓翠丽等四山之名俱无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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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国人咸不识也。丽林峻谷,间亦有之。然田多瘠硗,谷亦丰歉不齐。俗传受封之后,必有大有年;顷余驻节日谂之,果岁丰时和,家给人足:雨露之泽,良不偶耳。气候常热,以海地卑湿而近于东;然闻隆冬时,亦间有霜雪焉。又云「酋长不科民」,稍为笃论。以国中令甲本简,而操枋者复不责小文耳。百姓酿酒,非甘蔗。惟以米舂为末,置水中,仍用;越宿,状如米汁,食之颇甜,名曰「米奇」。新谷登时,家家酿此相馈。然初酿时,必妇人将米先嚼数口而后继之以舂米之末;传谓始自女神所制,故取类如此。烧酒酿与中国同,第气烈则倍耳。僧识番字,亦识孔氏书;以其少时尝往倭国习于倭僧,陪臣子弟十三、四岁皆从之习字读书。如三十六姓者,复从旧时通事习华语,以储他日长史、通事之用。作诗,惟僧能之,然亦晓音韵、弄文墨已尔;许以「效唐」,则过也。古画、铜器,贵家大族颇相尚;然所同好者,惟铁器、棉布。盖地不产铁,炊爨多用螺壳;土不植棉,织纴惟事麻缕。此二者,必资中国;今进贡之使稍贸以往,其用亦称不乏焉。国未谂产金与否;往见王府,亦有金瓶、台盏之类,即匙亦然。黄蜡,闻粘米山略产,而未知果否。国中所用黑铜钱极轻,小如宋季之鹅眼、綖环,千不盈掬;每五贯,折银一钱。女僧于市交易者,日获二贯则称利;有藏有二、三百贯,则为中产之家。琉球称贫,信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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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子阳曰:余闻琉球国王宫之右有寺曰「圆觉」,制颇宏敞。其中所藏,有国初所赐「四书」、「五经」、「韵府」、「通鉴」、「唐贤三体诗」诸书;佛经如「华严」、「法华」、「楞严」之类,亦间有之。但其僧所识,诵则止一「心经」;而所以教陪臣子弟,则一「论语」也,要亦文字之辟未广耳。圆觉寺僧,视法司尤贵;大夫而下见之,长跪稽颡,则亦尊师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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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事渊海」

  琉球,与泉州之岛曰彭湖者,烟火相望。其人骁健,以刀、、矢、剑、鼓为兵器。旁有毗舍那国,语言不通;袒裸盱睢,殆非人类。
    按琉球去彭湖不知几千里,无论海蜃作雾,光景晦冥;即云净天空、一碧万顷,而淼茫浩荡,亦莫可穷极。讵有「烟火相望」,而近易若斯者!闽中士大夫常曰:『霁日登鼓山,可望琉球』。盖所望者,小琉球也;其去梅花所水程仅七更耳。若夫琉球,则去闽将万里;虽离朱之明,亦安能独见于无涯之外耶!云「其人骁健」,亦未然;但能耐饥寒、任劳苦。且尚血气不平,则露龈裂眦相忿争,或持刀剚人腹者亦间有之;然自度不免,辄引刀反自毙。否则,即下于理决抵偿,而无系狱。如法司、紫手巾等官,极称贵倨;闻昔有犯者亦抵法,止令坐地而不绑缚,轻则流徙太平山,锢之终身。今国王仁厚,自为世子至今,未尝杀戮一人;故刑罚亦甚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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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民间所用兵器,惟盔甲与刀颇称坚利;馀诸矛戟皆脆弱,徒具文耳。弓长如屋檐,射则树之于地,以两手弯之;发矢不甚远。是年九月间,夷属传报有倭船若干艘将至;问之法司等官,曰:『此事传有数年,而未必确然。国有灵神,可恃以无虞』!余以倭怀封豕长蛇之心,不可无备;因稍画策,令之选兵砺器以待之,仍命随行铁匠多备坚利器械以资防御。后倭来,知吾有备,亦竟销萌;故夷人深德余辈为徙薪也。其国西南虽云暹罗,然相去极远;东北则日本,颇相近。闻东隅有人,鸟语鬼形,不相往来;岂即所谓「毗舍那国」耶!
    (夏子阳曰:余观载记及「旧录」,言人人殊,皆称琉球强。意其孤立海岛,必有所为强者。比至观之,殊未然。询其所以守,曰:「恃险与神」。夫险安足恃,神亦岂必能据我!然则所恃为安,毋亦效顺天朝;而山川神灵,实助其顺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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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氏「通典」

  琉球国王,姓欢斯氏,名渴剌兜,土人呼之为「可老羊」;妻曰「多拔荼」。居舍大,十有六间。王乘木兽,令左右舆之。凡宴会,执酒者必得呼名而后饮;上王酒者亦呼王名,然后衔杯共酌。歌呼蹋蹄,音颇哀怨;扶女子上膊,摇手而舞。又曰民间门户,必安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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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琉球国王姓尚氏,其源委不可得而考;惟册封自尚巴志始,故著焉。其命名,则取汉字之美者为之,如尚忠、尚思达之类是也。妃选自贵族,土人称王曰「敖那」、称妃曰「札喇」;乃云「可老羊」、「多拔荼」,岂方言或以世异乎!王之居舍,入门向北者七间,乃其前王之殿;以堪舆家不利,乃稍折而东,深数十丈许。又向西者七间,则王所居。正殿阁二层,上为安奉诏敕并藏贮仪从之所;中为朝堂,臣下传言侍立阁下檐前。凡阁门,以五色烧土珠为帘栊;桌围如之。中三间,略加金碧承尘,下覆以䌽缯;地铺重席寸馀,行之绵软无履声。左楼二,皆贮钱谷之属。右有平屋七间,名曰北宫;拜祝圣寿、筵宴使臣俱于此,义取南向也。大都广阔宏爽,可拟寺观之制;而比中国王府,则远不逮矣。王出入乘肩舆,状类中国大神轿,扛俱十六人;非有木兽。伞用五色,亦有青碧土珠伞;从者千人,皆执戈矛先后之。舆前伶人鼓吹,从官乘马执小团扇并鸟羽扇者各四人、提贴金胡芦二人,复有武士面蒙铜鬼貌、身服漆甲而腰佩刀者数十辈,盖以备不虞耳。部臣遇吉,每称觞寿王,王亦与之坐而酬之;虽近似亲狎,亦必搓手叩头,然后饮。岂有上王酒者辄敢呼名耶!乐器有金鼓、三弦等乐,但多不善作;尝借吾随从者教之。亦有土戏,闻皆王宫小从者及贵家子弟习之;登台戴大笠,加以皂帕蒙面,著彩色夷服。群以二十馀辈伛偻宛转同声而讴,皆如出一人。至所谓「蹋蹄歌呼,扶女子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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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所未睹也。人居不甚联比,往往星散于岩谷中,迹若寥落而生聚。亦盛闻曩时贵族大姓始得创瓦屋;迩来营窟渐易,栋宇斯兴,周遭叠石为墙以为防卫,望之宛然一睥睨堡也。至云「门户必安兽头」,则无是事矣。
    (夏子阳曰:尝稽诸夷之俗虽不同轨,而其鄙陋朴野则无甚相远;如雕题凿齿、反踵贯胸、裸袒沮颜者,可数也。琉球亦一夷耳,讵能与之甚异哉!顾其超然面内,历世弗渝,渐渍文教,顿洗夷风;而蹋蹄媟主之陋,或亦浸浸乎为化所移矣,宁可尽诋杜氏之谬耶!)


使琉球录(夏子阳) 第 265 页

    「使职要务」

  洪武、永乐时,出使琉球等国者,给事中、行人各一员;假以玉带、蟒衣,极品服色。预于临海之处,经年造二钜舟:中有舱数区,贮以器用若干。又藏棺二副,棺前刻「天朝使臣之柩」,上钉银牌若干两。倘有风波之恶,知其不免,则请使臣仰卧其中,以铁钉锢之,舟覆而任其漂泊也;庶人见之,取其银物而弃其柩于山崖,俟后使者因便载归。迩者鉴汨没之祸,奏准待藩王继立,遣陪臣入贡丐封,乃命使臣斋诏敕驻海滨以赐之。此得华夷安危之道,虽万世守之可也。
    按琉球遣文臣往封,由来旧矣。即议者谓鉴汨没之祸,欲令领封海上;而毕竟往封加故,则以祖制在焉故也。余辈此行已抵闽二年,台使者乃因讹言议欲改遣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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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余辈念使臣衔命久出,无畏难中止之理;况天朝不可爽信于属国、中国不可示怯于外夷,上疏请行,而礼部则主领封之议;圣明在上,遂两用之。余辈得以仍往颁封,而以后则领封为定制云。
    (夏子阳曰:琉球之役,以海为程、以针为路;出梅花所东涌山,则窅渺汪洋,茫无涯际。一日、二日,或见绝岛孤山,亦惟一点空青,半落天外。夫幸而济,则济矣;苟不幸而遇不测风涛,则我躬不恤,遑恤我后!而乃欲以藏棺悬牌冀万之一乎归骨也,亦迂矣!是以前使者久矣去之。要之,此役只在造舟、用人处最为吃紧;其所足恃,则惟式凭国家宠灵与仗平生忠信两者而已。如曰设桴翼、造水带,则又浅之乎其为见也。)


使琉球录(夏子阳) 第 266 页

    「大明会典」

  琉球自洪武年间,其中山王、山南王、山北王皆遣使奉表笺贡马及方物。洪武十六年,赐国王镀金银印并文绮等物;山南、山北王亦如之。永乐以来,国王嗣立,皆请命册封。自是惟中山王来,每二年朝贡一次;每船一百人,多不过百五十人。其贡,马、硫黄、苏木、胡椒、螺壳、海巴、生红铜、牛皮、棹子扇、刀、锡、玛瑙、磨刀石、乌木、降香、木香。
    按琉球贡物,惟马及硫黄、螺壳、海巴、牛皮、磨刀石乃其土产;至于苏木、
使琉球录(夏子阳) 第 267 页
胡椒等物,皆经岁易自日本,转贩于暹罗者。所谓「棹子扇」,即倭扇也。盖任土作贡,宜其惟正之供;远取诸物,亦其献琛之意,不必求备焉可也。二年一贡,今以为常;第人役过多,亦不胜糜费。倘每船能省其什之三,则庶几无滥矣。
    (夏子阳曰:海岛之国,惟琉球最称贫瘠;盖地无物产、人鲜精能,商贾又复裹足不入其境,故一切海上奇诡靡丽之珍诎乏焉。其贡献方物寥寥,固宜尔也。然明王慎德,不贵异物;彼抵珠投璧、却骏焚裘者,至今千载而下,犹艳称之。诚以王者富有四海,所重在此、不在彼耳。故我明于琉球入贡,惟录其效顺之悃诚,不责其方物之良窳;毋亦惟是坚其向风慕义之心焉耳。「书」曰『不宝远物,则远人格』。信哉言乎!)
使琉球录(夏子阳) 第 269 页

 附旧使录

  嘉靖甲午使事纪(此系「陈录」「使事纪略」节载之文,已见「萧录」「使事纪」中,从略)


使琉球录(夏子阳) 第 269 页

   嘉靖辛酉使事纪(已见「萧录」「使事纪」中,从略)


使琉球录(夏子阳) 第 269 页

   万历己卯使事纪(此即「萧录」「使事纪」,已见前编,从略)


使琉球录(夏子阳) 第 269 页

   高澄「操舟记」(已见「萧录」「造舟」篇,从略)


使琉球录(夏子阳) 第 269 页

   「琉球录」撮要补遗(琐言附)    
长乐谢杰著

    (「琉球录」,为使琉球作也;业已备矣。然就中有文而烦者、有阙而略者,余为撮其要而补其遗;盖期于简要,工拙非所论云。)


使琉球录(夏子阳) 第 269 页

    原委

  琉球,于古为流地,介万涛间;远而望之,蟠旋蜿蜒,若浮水中,故因以名;后更名曰琉球。所辖有粘米、太平、马齿、七岛诸山,并隔海外,不相联属;合而计之,亦不当倭什之一。自古不与中国通。隋炀帝时,曾命将一再至其国,仅俘百十人以还
使琉球录(夏子阳) 第 270 页
,不能臣服;以其凭险,虽武,无所用之也。明兴,慕义来贡;高皇帝嘉其款诚,封为中山王。以其国有三王:曰山南王、山北王,后为所并,故独称中山封之者,仍其旧号也;锡以麟袍、犀带二品秩,若嫌其与宗藩并者。永乐间,命使为盖宫殿,制颇闳敞;然以板代瓦,亦若嫌其与宗藩之宫殿并者。洪、永二次各遣十八姓为其纪纲之役,多闽之河口人;合之凡三十六姓,并居彼国之营中。子孙之秀者,得读书南雍;俟文理稍通,即遣归为通事,得累升长史、大夫。今所存者仅七姓,缘所居地狭,族类不能蕃故也。每科、司出使,必以河口土著人充通事,谓之「土通事」;七姓充者,谓之「夷通事」。土通事能夷语,夷通事能华语。七姓言语、衣服与夷无别,仅以椎髻别之:髻居中者七姓、居偏者夷种也。七姓男虽贤,不为国婿;女虽美,不为王妃:盖其祖训然尔。国之政事,分委于职官。其最尊者,曰三法司--即国相,率王之母舅、妻父任之。其次有察度官,以司刑名;有耳目官,以资访问;有哪口霸官,以理钱谷:其法似以「亲亲兼贤贤」云。大夫、长史则专主封贡,不与其政事。等威以手巾别之--手巾者,裹首帛也:紫手巾最贵,即国相、大夫之类,黄手巾次之,红、绿等手巾又次之,青者为下。王手巾,则兼用五色。我使往封,彼皆易华服来见,不复用彼服色。洪、永时,使者多用内监;不时往使,有至二、三次者。宣德间,改用科、司,始定世及一封;至今因之。关白之乱,闽抚台曾请停封,余有疏从臾之;比得允,闽人皆向余贺。余曰:
使琉球录(夏子阳) 第 271 页
『未也。关白存,我不遣封,彼亦不敢请。关白若平政,须别议耳』。今果然。余固知夷之必请,又知高庙神灵之必不欲废此典也。


使琉球录(夏子阳) 第 271 页

    使礼

  二使之往也,衣则科赐麒麟、司赐白泽,玉带则俱自备。己卯之使,科使玉带赠自六科,约六十馀金;时省垣官全且玉,价未甚高也。余玉带,本署力不能备,曾多方转借,绝无应者;不得已,私市保定石带以行。然温润去玉远甚,观者咸以为不雅。后本署先辈有任台省者累累,为余叹息;其同差张中贵--号中山者闻之,慨然曰:『谢使君所封中山王,偶与吾别号同,得非有前缘乎』!遂解所束带借余。同寅德之,群然造谢;渠复盛筵相款,盖劳且费云。余归,仍礼而还之。入闽,科、司之礼稍异;以余父母之国,不得不异也。入夷而后,科、司之礼同。封舟抵浒,国相以下跪迎。王时为世子,不迎;以倭舶在近,不免戒心,故尔。至往祭、往封,世子始出郊迎。然迎封拜,迎祭不拜;诘之,辄以旧典为解。余二人谕之曰:『礼可义起,拜封、不拜祭,是重己、不重亲。此自关世子忠孝彝常,使者何与焉』!世子闻言,瞿然亟拜。因志为例,其贤有足多者。甲午、辛酉二使凡六、七赴王城。王滨行,仅一造谢。科使语余曰:『封、祭,上命也;不敢不往。兹事竣矣,宜谢却诸宴;高卧馆中,以待风汛』。余曰:
使琉球录(夏子阳) 第 272 页
『然』。王知余二人意,遂往拜,亲致请启;而后余二人如例应之,重其款诚也。然王来,百官空国以从,人役约以千计;宴犒之需不赀,非久积亦不能办。实则可一、不可再也者。王受封后,遽束玉带以出;诘之曰:『带赐犀而腰玉,何也』?长史跽禀曰:『王之玉腰,相延已久。不然,国相、大夫束花金,长史束光金,王如腰犀,下人骤见者,似为王之服饰反出国相、大夫之下。愿稍存国体,以释众惑』!余辈姑仍之。宴之日,拜位、坐位俱分宾主;王至使馆亦然。国相等拜二使则并四拜,二使不还拜;其体与待中国属官稍略。王每宴,国相每问安寒暄等语,皆长史辈代致;惟议事紧要语,国相方自言。然数十句,译者仅以数句了之;以华音一字夷音皆三、四字,此不得不简、彼不得不烦也:故始疑而终释然。若王跽问圣躬万福及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则备极清朗;盖习之旬月而能,虽操华音者不能过之矣。馀则片语不通也。


使琉球录(夏子阳) 第 272 页

    封舟

  使夷航海,必资于舟。以余所忆,舟带虚艄长十七文、阔三丈有奇,舱分二十八;与「录」所载异。造时宜酌之。询之,每舱多用龙骨,欲实而密,令坚致可久。底必须厚,分为二层;钉必须坚,务择精铁。其铁须买之尤溪,价必多给,方得上好;慎勿轻买、轻收。己卯之使,曾买下铁到厂,造船官不收;买铁者反讼之军门,谓彼索贿刁蹬
使琉球录(夏子阳) 第 273 页
之。军门恚,几欲以军法裍打。余不得已,亲往白之曰:『每铁百斤,上铁价若干,中铁、下铁价若干;今给上价不翅而反得下铁,宜造船者之不收』!乃具二钉以进。上铁钉凿断如纹银,下铁钉凿断如蜂窝;以蜂窝之钉钉板不大半折矣,船安能坚』!军门悟,乃释造船者不治;而改委官另买。后船被伤而渡海犹得保全者,则以坚厚故也。船之材,取诸近山处所,而建宁为多;船之役,招诸近海处所,而漳清为多。舟木必用松,桅木必用杉,舵木必用铁力;馀若樟木、杂木,亦皆随宜而用。但材既大,非数百年之木不中程;木既巨,非数万人之力不能运。如木过一乡,即以一乡之夫拽之;隔一程,有夫来换,前夫即遣归。二程、三程,以后皆然。众轻易举,原不甚劳。但骤览其名,则一乡用夫三、四百名,十乡即三、四千名;沿途所经府、县,似有十万之数:实则片时数刻而已。军门骤闻,不胜大怒;尽数裁革,拨兵六百人代之。每日厚给以工食,即铺夫亦代以机兵。此辈初往甚喜,一日、二日运甚捷,三日、五日稍迟;十日以后,俱惫告退。其言曰:『从今以往,虽三钱一日,亦不愿领』!盖散十万之众于数百里间,借其朝旦之力,则人乐于易集;虽不给,且不怨也。萃十万众之事于数百人,责以旬月之久,则人苦于难继;虽给以厚直,不堪也。此事之理,无异足者。又不得已,往白之军门;幸悟而得稍仍旧。盖从容和婉以道之,未有不入者也。余后序中所云「功虽迟,不失为君子正」;「使录」中所云「舟之庀,大都多谢君指画」者,并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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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人

  航海以船为命,故舟人急焉。造船所急在船匠,行船所急在船梢。船匠有二:漳匠善制造,凡船之坚致赖之;福匠善守成,凡船之格式赖之。船梢有三:夥长司针者、舵工司舵者、阿班司篷缭鍪橹及执诸事者。司针密室在舵前,其室穴一孔,与舵相对;针左则舵左、针右则舵右,舵工听命于夥长焉。去时向东北,针用单卯、甲卯、乙卯;回时向西南,针用单酉、庚酉、辛酉。吾辈急在择人;夥长得人,针随所用可也。舵工用舵亦然。舵工名数倍于夥长者,以把舵劳而主针逸也。人必足数,乃可行。己卯军门欲裁其半,余恳请得免。及后台洋失舵时,舵工八人俱蹶不起;向非次班者代之,几危矣。密室看针,即白昼亦燃灯。总名之曰「十更船」,昼五更、夜五更也。然福、漳二匠虽兼用,而漳匠可量多数名。夥长诸役虽多用漳人,而福人亦不可尽弃:以其各有所用也。如万安、梅花、定海各所军,当事者初欲概革;余争之力,乃得存梅花、定海而独革万安。后归至台洋,阿班等禀曰:『过洋事毕矣;此后礁之有无、水之浅深,某皆不知』!吾辈愕然。忽梅花、定海诸军跃出曰:『某等幼随父兄钓鱼于此,其夷险备知之。从此抵家,万万可保无虞』!余叹曰:『误矣、误矣!设使当时不挟此二军以行,今将安归乎』!比南行不数程,余忽心悟,因召梅花军一人诘之曰:『假使我舟飘入南,由闽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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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之海路,汝知之乎』?曰:『不知;此万安军知之』。余又怃然叹曰:『误矣、误矣!万安军可尽革乎』!我舟之不飘而南,天幸也!大都海为危道,乡导各有其人:看针、把舵过洋,须用漳人。由闽以北熟其道者,梅花、定海人;由闽以南熟其道者,镇东、南安人。至夷熟其道者,又须用夷人;夷王遣夷梢三十人来接,正为此也。南路虽非正途,天风不测,似不可不豫防者。初使夷时,曾因南风劲而飘入北,则又安知归时不因北风劲而飘入南乎!彼万安军之熟于南路者,安可去也!虽然,兵不贵多,贵精。船中择漳人,须试其谙于过洋者;择梅花、定海人,须试其谙于闽、浙海道者;择万安人,须试其谙于闽、广海道者:又不可徒徇其名而浪收也。


使琉球录(夏子阳) 第 275 页

    启行

  启行,由南台渡马江入长乐,至石下船,至梅花开船。离梅花三十里,用铅坠测水;绳长百二十丈犹不及底,其深可知。马江中流阔四十里,馀亦十里、五里不等,足称巨浸。封舟行其中,日不能数十里;历一百八十里程,五日方至。初甚讶其迟,且疑舟之太巨。及泛大洋,瞬息数百里;时而遇风,簸弄如一叶;方诧其速,而犹恨其小也。故事:引港用闽县县丞或簿、尉一员,引至长乐界上,乐丞来接,闽丞方归;以为常。时疏新添造船指挥二员,当事者即以指挥代之,而县丞不行;余以为言,不见听。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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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入港,偶阁浅渚,伤其四舱。余正愁苦待葺间,一父老皤然进曰:『今次封王,县佐贰何不来』?余告以故;父老答曰:『指挥但能造船,岂知行船!所以用县佐贰者,以其便起乡夫也;所以起乡夫者,以其善知水性也』。且问此船入水几何?余曰:『一丈八尺』。其人遽呼曰:『幸潮未退;此地潮退仅深一丈四、五尺,舟伤如此,何堪再伤乎』!余惧,亟敕舟人移避深处,始得免。葺完将发,议者不一:或谓海洋天险,舟伤宜再造;或谓封船材料倍蓗战船、盐船,以此易彼,实称两利。余颇难初议,颇主末议:欲易盐船以行;以盐船无冒破,坚于战船也。适又一父老进曰:『某习知船事,希借一观』!余许之。比引入舱,其人喜曰:『不须易也。此船坚甚,所伤不多;稍加粘补,虚其四舱,即可径渡。若易船,无论战船--即盐船亦不可。凡船行海中,虽若汪洋无际,实由南而北或北而南,率循汇不远。惟封船自西徂东、自东还西,乃冲横浪万馀里;去由沧水入黑水、归由黑水入沧水,此岂盐船力量所能胜乎』!于是决意不易,竟得无恙。时冗且悴,不及询二父老姓名;归而访之,不知所在。果父老乎?抑神祇之相余也!「旧录」所不纪、旧役所不知,何二父老立谈片言,历历中款也!夫县丞之引港、军牢之兼用,皆系故事;但载其事而不明其故,以致不知者轻有更张。余因详推其始末,以告来者;庶后人知前事之可循,不敢轻于变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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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神

  航海水神,天妃最著。天妃者,莆阳人;生于五代,封于永乐间。以处子得道,以西洋显迹;莆人泛海者辄呼为「姑娘」,盖亲之也。使者往还,每值风发,必有先徵:或为蜻蜓、蛱蝶,或为黄雀、红灯笼,令人得豫为之计。然亦颇标其奇;信之不笃者,往往受其惊恐。己卯之使,众役初往,事神颇虔,因得晏然抵浒。归日,稍有易心,不复如前之敬信;于是将至台洋之前一夕,舵叶失去,舟飘荡震撼,卧者几不能贴席。黎明,陈孔成、马魁道二把总潜白余曰:『舵去矣,馀人见之必忧悸周章。幸其尚卧未起,禁令毋出。惟率漳人扶二使君登棚理之』。余如其言。二把总问珓,卜舵何时可易?神许以巳时。及期,风猛如故;诸役曰:『船虽欹而无虞者,恃有舵牙插水也。今欲易舵,必并起牙;颠危之时,谁敢任此责乎』!久之,余应曰:『吉凶在此一举,宜如神所命。君子素位而行,又将谁怨』!二把总曰:『唯、唯』。亟起舵牙,风亦随息,如坐密室中。从巳至未,舵易方完;一抵水,而风厉如故。然舵方易新,虽风不妨矣。次日,即望见台洋之山。向使神不标其奇,归日必各矜其能,不复归功于神;余是以知神之当敬,又不必待标其奇而后敬也。夷中之神,其灵异亦率类此。方舟之将至夷也,忽海波顿裂,深黑不可测;役之老成者曰:『此龙神迎诏也』。顷之,涎涌如白塔,高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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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丈;涎尽处,突起白虹直至天表,且不翅千馀丈。如是者三,有若鼎足然。虹尽处结成黑云,大可盈亩;须臾,骎广。众请发牌止之,正使以为幻;人心汹汹惧甚,啧有烦言。余以安众心为请,始勉为书「诏敕在船,龙神免朝」八字;牌一发,即云散于天、涎归于海,其去来若可呼而应者:盖皆朝廷之宠灵使然也。「威震殊俗,百神诃护」;古语不信然乎哉!


使琉球录(夏子阳) 第 278 页

    国俗

  琉球虽夷俗,然渐染于中华,亦稍知礼义。有子居丧,数月不食肉者;有寡妇不嫁,守其二子者:每谆谆对华人道之。风尚似胜北虏远甚。其人俭而不勤、贫而不盗,浑朴而有等。职官之家,有弥旬茹蔬素者。女力织作,男子反坐而食之。耕不用粪,衣不用染。曾见众役砌墙十馀丈,历四、五旬不完;其懒缓可笑。民犯剽掠,无轻重,辄加开腹之刑。民房盖用草,官房则用瓦。王宫外,闾阎服色八千为群,皆缟素可厌。土无木棉,隆冬亦衣苧;苧较闽加密者,用以御寒故也。富且贵者,或衣绵丝;贫子衣苧五、六重,即过一冬。我众十月西归,身犹衣葛;由气候之煖也。天无霜雪,或数年而一见。产无鹅、鸭,即鸡、豚亦不堪所产。硫黄最多,值且甚贱;从人多窃贩以归。然性善传火,临行不可不严禁。每宴会,或杂用夷乐,童子按节而歌;抑扬高下,咸中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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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中有「人老不得长少年」之句,可译而知,亦及时为乐之意;馀不审为何语。居常所演戏文,则闽子弟为多。其宫眷喜闻华音,每作,辄从帘中窥之。长史恒跽请典雅题目,如「拜月西厢」、「买胭脂」之类皆不演,即岳武穆破金、班定远破虏亦嫌不使见,惟姜诗、王祥、荆钗之属,则所常演;夷询知,咸啧啧羡华人之节孝云。山多蛇,无虎;前使役人曾击杀蛇,后众多伤于蛇。余初至夜,有蛇蟠鼓上,鼓人以闻,余戒勿击;以后竟无至者,若有知然。山形回曲,亦多似蛇。夷中怪异事甚众,姑纪其可述者。书籍有「四书」、无「五经」,以杜律、虞注为经。其善吟者,绝句仅可通,律与古风以上俱阁笔矣。教书、教武艺,师皆倭人,聪警雄俊则不逮倭。器械亦钝朽,具数而已。苟非恃险与中朝之神灵,为倭所图久矣。彼国未封之前,岁多凶、船多坏;封后,则常丰、常宁。所以外侮既除之后,知其必请封不已也。


使琉球录(夏子阳) 第 279 页

    御倭

  夷与倭为邻;而民贫国小,有所不足,辄假贷于倭。每遇封使远临,在他国或至、或不至,倭无不至者;名称往贺,实则索逋于其国也。所居舍馆,去天使馆不二里而近;夷虑我众之不善于倭、又虑倭众之不利于我,每为危言以相恐,欲迁我众于营中。科使问余;余曰:『此非故事;但须严禁诸役勿擅与通,自可无虞。若无故而亟迁,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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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也,岂有堂堂中国而避外夷乎』!科使如余言,不迁。久之,风大作,我众与倭各卫其舟,致有争竞。倭伤首役一人,血流淋漓;众遂大怖,扶归哀愬,状颇仓皇。余验其伤,乃刀背、非刀口,喜曰:『此急而自救,非乱而相戕也。宜收众役入馆;徐敕彼之馆伴往谕,倭众必不为祸』。科使然之。少顷,王亦遣彼众二千馀人驰来护舟,舟各获完;倭亦随息。盖其时之天幸如此。先是,辛酉之使,前导驱倭不退,以鞭鞭之;倭怒,操利刃削其鞭立断,然亦未尝伤人。己卯继往,戒诸役曰:『我使仪卫入城,倭夹道而来者,乐观其盛耳。势不必驱,亦不待驱』!皂辈咸唯唯。比往还,竟无他衅。盖倭号倭奴,其曰奴者,有主之者也;时无主者,故不为乱。后之遇此,当思所以驭之:严于自治而勿与校可也。馀详「日东交市记」。
  以上八条,多前录所遗;余怀之二十馀年,不以告人。今乃复谆谆者,亦「旧政告新」之意也,览者亮之!


使琉球录(夏子阳) 第 280 页

     (附)日东交市记(录未刻,故补之)
    使节抵夷,适倭舶通市者先期至。倭故尝入寇,为中国患;夷知,辄举以相恐,仍请迁群役入营避之。营去署甚远,且非故事。余辈公出,倭或夹道纵观;又辄斥曰:『疾去!毋令华人惊』。盖其意欲锢我众以便己私,姑假倭为词。然往来饰说,徒示弱耳。余察其有巧,白于谏议;谏议曰:『足下世海上居,宜洞倭情』。余曰:『倭性悍而,遂无他肠。然上下山阪风雨疲劳疾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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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利兵,中国之人弗能与也。囮则盗,敌则杀;非囮与敌,固弗盗、弗杀也。濒海诸恶少者欲愚用其力,亟奇货居倭身为之囮嗾,与华人敌;倭业已鹰犬于人,遂肆剪戮无少忌,是直倭罪哉!世目倭为奴,倭诚奴也,固有主之者也。比倭大创去,又舶通西南夷,利更什倍,倭患遂弭;斯其故可知已。今吾以封临,倭偶以市至,期与事会无所怨德,非敌也;又孰为之囮者?可无恐!第境外无私交,制也;宜葺群下勿与通,足矣』。谏议然余言,召长史迥谕之曰:『甲午之使,倭亦尝至,众弗迁;迁众,非便,其勿听!且胡越一家,倭人吾人耳,各事乃事;其勿拒』!复号于众曰:『倭者,国家所弃外,禁弗与通。诸有辄通倭者,罪有赦。矧夷伺察甚周,若属宜自爱,毋贻僇为使君羞」!令下,众奉法凛凛。迄倭去,无敢与交一谈。倭弗为害,居亦卒得弗迁云。
    谢生曰:嗟,使难哉!方夷之以倭詟我也,词甚张,义亦近正;直其心私耳。于时少为动,即堕夷术中。乃吾严为禁,徐为之图;不急倭衅、不中夷巧、不违众情,静重而周悉,于使事足称不辱,则正大夫之略、众庶之共也。不倭有馀艳焉,敢漫为之记。
     言琐(二则)

    「琐言」本不欲言,势有不容不言者;故仍言之。
      事权

    天下事,假之以权则易集,权不在手则难成;况使夷航海,大事、危事乎!甲午之使,闽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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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抚台,事皆藩司主之,府、县任之;而统之于按台。按台多巡历,且于科使情密分均,权盖不待假而专者。辛酉,则又专于甲午矣。以其时倭方内讧,破城、破所,无日无之。军门自救不暇,且虑为人所齮龁;乃更假以便宜之权,其示于民间曰:『封船、战船,事同一体。诸有违误作弊者,并以军法从事』。故其时事皆不令而行、不期而集者,以下之有所畏而奉命也。己卯则异于是;世值升平,官多节省,一木、一料、一夫、一役皆军门操之,不使科、司独专其柄。其所在告示曰:『采木虽系封事,不无骚扰民间。科、司人役,不许伐人墓树、不许伐人风水树、不许拆人篱舍、不许伤人田禾;有一于此,并以军法从事』。夫此一军法也,昔以治乎不事事者,今以治乎事事者;则其利害难易之相悬,岂但天渊哉!于是民间刁顽之徒,但有木为有司所号者,并累土其旁,争以墓树、风水树为解;而伤田禾、拆篱舍之讼于有司者,无日无之。论曲直,则直常在群奸而航海者为曲;论功罪,则功常在捕缉而效劳者为罪。以故役之在官者,日就惊危;使之在事者,日就局促。厂中人役得不概坐株连,即为天幸。自有使事以来,未有掣肘如当日者,似亦其遭之阳九使然也。此番奉使,计不至己卯,亦不必如辛酉;得如甲午足矣。盖己卯有所为而为,不念远使之苦,失之太过;辛酉有所畏而蹙,亦非宪体之宜,失之不及。惟甲午使事,官箴两得其中而无失,真令人敬且慕焉。今之缙绅、大夫所存所行,岂殊甲午!必能各去成心、各存厚道,期于共济王事,不至矫矫为名高;则前使所苦者,其免矣乎、其免矣乎!
    恤役

    利者,君子所不道;故曰天子不言有无,诸侯不言多寡。然所不言者,己之有无、多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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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其为下、为民,则「周官」「周礼」所载,盖谆谆乎言之矣。航海危役,吾役即吾民也。吾尚迫于大义,分当致身,彼役何知焉!苟非利以驱之,何以结其心而得其力!洪武间,许过海五百人行李各百斤,与夷贸易;实以利啖之,亦以五万斤实所载也:著为絜令。故甲午之使,因之得万金。总计五百人人各二十金上下,多者至三、四十金,少者亦得十金、八金:于时莫不洋洋得意。辛酉诸役冀仍如前,其往者率皆工巧精技;二使之警于倭而获免者,未必非得人之效也。比所获利,仅六千金。以五百人计之,人各十二金耳;多者可二十金,少者或五、六金:不无稍觖所望。是以己卯招募,仅得中才应役,不能如前之精工;然犹冀其如辛酉也。不意值夷贫甚,所获仅三千馀金。虽时所带止四百人,亦人各八金耳;多者可十五、六金,少者或三、四金或一金:亦无不免大失所望。吾辈至捐廪助之,而后得全师以归。盖甲午之使,番舶转贩于夷者无虑十馀国,夷利四倍;故我众之利亦倍。辛酉之使,番舶转贩于夷者仅三、四国,夷利稍减;故我众之利亦减。己卯之使,通番禁弛,漳人自往贩,番一舶不至,夷利顿绝;故我众之利亦绝:势使然也。今次所招众役,精者未必可致;似应稍优其直,量加其赏。且夷王之立已过十年,其所蓄积必已稍充,不至如前之贫甚;宜示以此意招之,庶巧者、能者、前次效劳者咸乐于趋赴,而后可竣厥事也。不然,群诸海滨恶少年而聚之曰:『是可为夥长,是可为舵工,是可为阿班、军牢,而疏于针法、舵法,拙于操舟、懵于海道,则亦将焉用彼哉!此事人所难言,诸录不载;而今敢于直言而弗隐者,时势至此,有不得不言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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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夷语(附)

  天文门:天,甸尼。日,飞陆。月,都急。风,嗑济。云,姑木。雷,刊眉。雨,嗑乜。雪,由旗。星,波世。霜,失母。雹,科立。雾,气力。露,秃有。电,波得那。霞,噶嗑尼。起风,嗑济福禄姑。天阴,甸尼奴姑木的。天晴,甸尼奴法立的。下雨,嗑乜福禄。下雪,由旗福禄。明日,阿者。昨日,乞奴。风雹,嗑济科立。
  地理门:地,只尼。海,吾乜。江,密乃度。河,嗑哇。土,足止。山,牙马奴。水,民足。冰,谷亦里。路,密集。石,依石。井,依嗑喇。墙,拿别。城,绕。泥,乜禄。沙,是那。灰,活各力。桥,扒只。砖,牙及亦石。瓦,嗑哇喇。岸,倭嗑。远,它加撒。近,即加撒。长,拿嗑失。短,密失拿失。前,马乜。后,吾失禄。左,分达里,右,民急里。上,吾乜。下,世莫。东,加失。西,尼失。南,米南米。北,乞大。
  时令门:春,法禄。夏,拿都。秋,阿及。冬,由福。冷,辟牙撒。热,嗑子撒。寒,辟角禄撒。暑,奴禄撒。阴,姑木的。阳,法立的。昼,皮禄。夜,由禄。早,速多。晚,约姑里的。时,吐急。气,亦急。年,多失。节,些谷尼即。正月,烧哇的。二月,宁哇的。三月,撒哇的。四月,升哇的。五月,恶哇的。六月,禄谷哇的。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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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的哇的。八月,法只哇的。九月,谷哇的。十月,柔哇的。十一月,失木都及。十二月,失哇思。
  花木门:茶,札。花,法拿。米,谷米。树,拿急。果,吾乜。松,马足。柏,马足拿急。竹,达急。笋,达急。枣,那都乜。草,谷撒。瓜,吾利。菜,菜。梅,吾乜。叶,尼。香,槁。莲花,花孙法拿。龙眼,龙暗。荔枝,利是。甘蔗,翁急。胡椒,窟受。苏木,司哇。
  鸟兽门:龙,达都。虎,它喇。鹿,加目。马,吾马。狮,失失。牛,吾失。兔,吾撒急。熊,谷马。象,喳。鸡,土地。鹅,喈哪。猪,哇。驴,同。骡,同。狗,亦奴、皮,嗑哇。鼠,聂。莺,打答噶。鱼,游。羊,匹托喳。蛇,密密。猴,撒禄。龟,嗑乜。雀,由门都里。凤凰,呼窝。麒麟,其。孔雀,枯雀枯。獬豸,害宅。仙鹤,司禄。象牙,喳冷其。玳瑁,嗑乜那各。牛角,吾失祖奴。喜雀,孔加查思。鹤顶,它立奴谷只。
  宫室门:门,郁。窗,牙。房,亦弃。楼,塔嗑牙。御路,密集。丹墀,密集。御桥,扒只。皇城,窟宿枯。馆骅,馆牙。瓦,嗑喇亦弃牙。
  器用门:盔,嗑坞吐。甲,幼罗衣。刀,嗑答拿。箭,牙。弓,由乜。弦,子奴。鎗,牙立。桌,代。盘,扒只(一名桶盘)。盆,大。瓶,匹乎平。床,堕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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莆尼。椲,花时。舵,看失。橹,罗。篷,贺。,麦匙。带,文笔。画,叶。书,佐诗。笔,忿啑。字,开第。墨,司默。纸,堪批。砚,孙司利。锁,插息。碗,麻佳里。屏峰,飘布。香炉,稿炉。花瓶,抛拿。香盒,福法各。倭扇,枉其。箱子,凯。酒钟,撒嗑子急。茶钟,茶麻佳里。棋子,戗其。玉带,衣石乞各必。金钟,孔加尼麻佳里。
  人物门:皇帝,倭的每。王妃,倭男札喇。国王,倭王嗑呐尸。王子,倭奴郁勃人誇。朝廷,倭每奴。大夫,大福。长史,丈司。使者,使臣。通事,通资。正使,申司。副使,付司。唐人,大刀那必周。师父,失农褒。和尚,褒子。父亲,一更加乌牙。母亲,倭奴姑吾牙。兄,先札。弟,屋都。妻,同之。子,枯哇。女,乌男姑。琉球人,倭急拿必周。日本人,亚马吐必周。朝贡使者,嗑得那使者。大明帝王,大苗倭都每。琉球国王,倭急拿敖那。
  人事门:跪,匹含蛮资之。说,嗑答里。拜,排失之。兴,屋起里。走,迫姑一其。行,亚立其。去,亦急。来,吃之。你,吾喇。我,九奴。有,阿力。无,妳。好,幼达撒。歹,哇禄撒。买,科的。卖,屋的。睡,眠不里。请来,子盖失之。见朝,大立叶亦急。入朝,大立叶密达。鞠躬,曲尸麻平的。底头,嗑兰自之。立住,答止歪。叩头,嗑蓝自之。谢恩,温卜姑里。朝贡,密加妳吸之。平身,度漫思吾。庆贺,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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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牙。表章,彪乌。赏赐,吾一加每奴。起来,揭知。进贡,嗑得那。进表,漂那阿杰的。报名,包名。辞朝,畏之谩归。回去,闷都里一其。早起,速都密的。下程,司眉曰尸。筵宴,札半失。敕书,倭眉脚都司墨。拿来,嗑子密的枯。好看,邱达撒。不好,哇禄撒。放下,由六尸。作揖,利十之。给赏,乌鸦没谷古里。方物,木那哇。多少,亦加撒。言语,么奴嗑答里。晓得,识达哇。不晓得,失蓝。圣旨,由奴奴失。御前谢恩,恶牙密温卜姑里。且慢走,慢的。上紧走,排姑亦急。上御路,恶牙密即约里。再叩头,麻达嗑蓝子其。
  衣服门:缎,图受里。纱,撒。罗,罗。绸,柔。绢,活见。布,木绵。棉布,奴奴木绵。夏布,拿都木绵。纻布,达急木绵。葛布,嗑布。彩缎,抛拿图受里。改机,盖乞。官绢,活见。倭绢,活见。西洋布,尼失木绵。靴,匹蓝加。袜,乎袜子。鞋,皮夜。帽,冒。纱帽,沙冒。带,文必。网巾,纲巾。员领,员领。衣服,岂奴。衫,冷今。裙,嗑甲莓。裤,嗑甲马。
  饮食门:酒,撒其。茶,札。饭,汪班尼。菜,菜。果,刻纳里。粉,油诺沽。面,皿其诺沽。肉,失失。鱼,游。酒饭,撒其汪班尼。吃茶,札安急弟。吃饭,汪班尼安急弟。吃肉,失失安急弟。
  身体门:头,嗑蓝子。耳,米米。眉,马由。目,乜。口,窟之。牙,诺其。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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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拿。手,剃。脚,匹奢。心,起模。身,度。发,嗑十蓝其。须,品其。胡子,胡品其。齿,扒。
  珍宝门:金,孔加尼。银,南者。铜,押里嗑尼。铁,窟碌嗑尼。锡,石碌嗑尼。钱,惹。钞,支尼。玉,依石。珠,挞马。石,一实。玛瑙,吾马那达马。珊瑚,牙马那达马。珍珠,挞马。水晶,血子挞马。玉石,挞马一实。琥珀,它喇。犀角,吾失祖奴。硫黄,油哇。
  数目门:一,的子。二,答子。三,子。四,由子。五,一子孜。六,亩子。七,拿纳子。八,鸦子。九,酷骨碌子。十,吐。十一,吐的子。十二,吐答子。十三,吐密子。十四,吐由子。十五,吐一子孜。十六,吐亩子。十七,吐拿纳子。十八,吐鸦子。十九,吐酷骨碌子。二十,答子吐。一钱,一止买每。二钱,尼买每。三钱,山买每。四钱,申买每。五钱,吾买每。六钱,六谷买每。七钱,式止买每。八钱,法止买每。九钱,枯买每。一两,就买每。十两,撒姑每。一百两,撒牙姑。一万个,麻就吐失。千岁,森那。万万岁,麻由吐失。
  通用门:看,密只。求讨,答毛里。说话,么奴嗑达里。知道,识之。不知道,失蓝子。不敢,扬密撒。东西,加尼尼失。闲,漫图押里。不闲,漫图奈。说谎,由沽辣舍。实话,麻讼沽夷。不见,迷阑。快活,括其。辛苦,南及之。笑,瓦喇的。啼,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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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叫,院的。痛,一借沙。痣,课沙。明早起身,阿者速图拖枚榻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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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夷字 (附)

   以 路 罢 尼 布 比 度 知 利 奴 而
   倭 哇 加 有 他 九口秽口 苏 子 尼 那 剌
   武 乌 倚 怒 窝 古 牙 末 去 不 孤
   依 的 恶 沙 其 又 未 美 寔 泄 庇
   乙母 世 是 敲

  夷国上下文移、往来书札,止写此数字。凡音韵略相类者,即通用也。
夷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