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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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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申传信录卷九
    戾园疑迹

  昔江充作奸治巫蛊,卫太子据矫节杀充。使者以反闻。孝武使丞相屈捕之。太子出亡,至湖,匿鸠泉里。孝武寻悔,无杀太子意,太子卒自缢。孝昭五年,阳夏男子成方遂居湖,故太子舍人谓曰:『子状貌似卫太子』。方遂利其言,冀得富贵遂乘黄犊车诣阙自称卫太子。诏卿集识视,莫敢发言。隽不疑独叱从吏收捕,付廷尉验治,竟得奸状。方遂坐诬罔不道,腰斩。孝宣元年追谥故皇太子:『戾园邑』焉。今大行皇帝太子遭闯乱,不知所之,其后有自称太子来,一时识视者,卒被刑戮。事固与戾太子异,而谳狱者几于方遂同。然而天下后世疑不能明也,纪戾园疑迹。
  文书房传出揭帖,皇子、公主排次。
  大行皇帝遗三子,长太子,甲申年十六岁。次永王,甲申年十二岁。次定王,甲申年始十岁。长太子名慈烺、永王名慈焕,皇贵妃田氏出,定王名慈灿,周皇后出。一长公主,周皇后出。四坤仪公主,袁妃出。五怀隐王,六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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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隐王幼而甚慧,上绝爱之。癸未怀隐王病薨,忽称奶奶为九莲菩萨,并言奶奶即隆庆。其言李后万历亲母也,先李皇亲武清侯以不助饷褫爵,时九莲菩萨具言于皇后口中,因复武清爵。而宫中事佛,自此始。
  闯犯阙时,上遣太子及二王出匿,命太子至成国公府,命定王至嘉定侯府,命永王至田皇亲府。太子最后出,不及至成国府,而匿民间。永王、定王并至嘉定府。十九日闯入,求上及皇太子。三十日起晨,嘉定侯周奎以永、定二王入朝。闯令行君臣礼,不从,遂长揖。闯曰:『若父何在?孤必无杀意,何不出一见孤』?永王曰:『不能面受卿辱,自缢宫中,无他往也』。闯问:『早来曾食乎』?王曰:『尚未用膳』。因进饭,与之共食。是日午刻,得上崩驾信,闯谓二王曰:『若父皇何苦自缢?即存,孤将与分治江南,不忍有弑君之名。今即自缢,非我弑也。今无伤,俟天下大定,孤将裂地而封尔,无忧也』。因发交伪权将军刘宗敏,令善养之。二王既至宗敏所,尚衣赤,谓监视军士曰:『我当衣素奈何衣红?可取素衣来』。军士曰:『何来素衣?将往取宫中,可乎』?王曰:『不可』。遂罢。二十二日二王复入朝,闯语在廷者曰:『我将以杞宋之礼待之』。往来皆乘骡。
  四月九日,复入朝,闯命之跪,永王不屈。『何不杀我』!闯曰:『汝无罪,姑免』。已而西平复仇之兵且至。十三日卯刻,自成东出。二王各令一卒抱持马上,百姓叠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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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之。民间遂言太子亦在营中。至通州驻马,百姓有叩头者。定王失一履,通州民趋与著之。既东,闯与吴兵战,且败。时晋王亦在闯营,跃马驰入吴军曰:『我晋王也』!吴军留之,以故晋王得无恙,而人遂传太子定王为吴军夺去。于是都民引领望太子、定王入矣。二十六日,闯骑乍归,部署尽乱,未有知太子、定王入者。既而吴兵入,亦不见所谓太子,定王也。或言定王已遇害于城南之空苑,而太子、永王终不知所之。
  冬十一月,忽有男子貌似太子,同常侍投嘉定侯周奎府中。曰:『皇太子也』。周奎佯不能识,奎侄铎以侍卫,引与公主见,公主抱头大哭。哭罢,奎饭之,举家行君臣礼。因讯太子:『向匿何所?何由得至』?太子言:『城陷之日,独出匿东厂门,一日夜出,潜至东华门,投腐店中。店小儿心知为避难人也,易予以敝衣,代之司爟。恐有败露,居至五日,潜送至崇文门外尼庵中。以贫儿托投为名,尼僧不疑,遂留居半月。而常侍偶来得见尼僧,始觉。常谋之竟日,恐不能终匿,常遂携归藏予密室,以故得存无恙。今闻公主在,故来』。言讫,傍晚与公主哭别而去。数日复至,公主赠一锦袍,密戒云:『前来,皇亲上下行礼进膳,顿生疑衅,可他去,慎无再至也』。痛哭而别。十九日又至,奎便留宿。二十二日,奎侄铎与奎谋曰:『太子不可久留,留且陷害,不如去之』。奎因语之曰:『太子自言姓刘,说书生理,可免祸,否即向官府究论』。太子曰:『我悔不从公主之言,今已晚矣。如此,何不遣行?乃留我何意』?奎曰:『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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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言是姓刘假太子即已』。太子坚不从,晚,奎令家人椎系之,逐之门外。捕营健卒遂以犯夜擒去,明晨献之刑部。曰:『此假太子也』。即会刑部山东司主事钱凤览勘其事。凤览字子端,号兰台,浙江会稽人,以祖父文贞象坤荫生中书升刑部主事。因家累居京师,仕清授原职。尝怀恨不得志,遂以佯狂嗜酒为事。讯内侍旧臣真伪何如,内侍常共言此真太子也。旧司礼太监王德化亦言其真。百姓观者数千,皆应声称真太子。是日送入殿中,廷勘之。太子言宫中事颇同,历诏之,内监多不言是。有一杨姓内监在旁,太子曰:『此杨太监,尝侍我,讯之可知』。杨仓猝曰:『奴婢姓张,不姓杨。先服侍者,非我也』。因呼旧锦衣尝侍卫者十人,讯之,十人齐跪曰:『此真太子,愿无伤』!讯之晋王;晋王执不言是,独旧常侍内监是之。遂下常侍内监及锦衣十人同太子皆系狱。明日刑部复讯之,终不能决。而执言太子伪者,率以太子所不能之事为难。
   钱凤览上疏力诤

  窃谓前太子危地也或生或死,或侯或王,权在于朝廷,何所觊觎而假之?即贵而侯矣,才能富贵及人,贫贱又何所利而为此?无论其供称保者验者,俱确有所凭,即在部五日,所见刑戮之事,指不胜屈,假者能无慑心?而一悲一欢,一言一动,略无恇惧,常人能片时装饰否?此满汉在部诸臣朝夕起居所共悉者也。周奎恐惧,妄以为假,岂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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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为假冒也。昨刑部官共周奎遁辞曰:『即以真为假,亦为国家除害』。其愚妄之私,尽露于此一语。讯问太子不能尽答,辞或颠倒。盖居养既失,不堪挫辱。使听其从容自道,详有八九,自不可以民犯类断之。周奎以皇亲又得罪先帝者也。清朝优以爵禄,虑有太子,祸且及身,既已有心,自难实告。故周奎不言是,诸臣自然瞻顾;大内员不言是,小内员益皆不敢言是。民实有口,何能混淆?昧死剖陈,仰祈鉴裁。
  疏上,复与晋王廷质太子,晋王执不言是。凤览勃然,不悦,语侵晋王。时旧阁臣谢升入内院。升旧尝侍讲职,太子初讯时,升亦以为非是。太子呼升曰:『谢先生岂亦不能相识乎?前某日讲书某事云云』!升默不复言,乃曲躬一揖,凤览复怒升,因叱升不臣。有内臣识太子者,言太子额微有瘢,今无之。而太子固无瘢,廷臣皆不之信,复狱系之(正阳门商民各具疏请释太子,共詈谢升悖逆无道,禽畜)
   宛平县民人杨时茂上疏

  为逆臣无道蔽主求荣事。缘大内院冯洪之不识太子者,以实未尝在朝也。谢升身为宰辅,入侍讲筵,不能君辱臣死,亦已过矣。既仕清朝遂忌小主,此弑父弑君之徒,不足立于民上者也。曹化淳以亲近内臣,尝妄奏招募夷汉官丁,又请建营房,縻费币饷,卒之开门迎贼,贼入城,挺身侍从入朝。今清入都,又复侍从,此则卖国乱臣,虽万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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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足服兆民之心。太监田贵以不齿之人,亦恃势妄奏。内员之恶,一至于此。至若周奎起家算命,谬皇亲之重,先帝付以皇子,以骨肉至亲可托。城陷之日,即献于贼,此杀主求荣之臣,自宜不顾太子,以绝明天子之嗣。其侄周铎本内称:『太子系说书人,有六十岁老母,有胞兄』。既得此语,今何不得其人,其贪欺之心见矣。如以奎、铎妄语,致疑太子,不如将茂之身肉剁为泥骨、磨粉,以赎太子,茂得从先皇帝于地下,茂死且不朽矣。
   顺天府内城民人杨博等疏

  为叩留故明太子以续旧王嗣事。旧君崇祯三子,贼未加害。其太子之献,臣等咸知其真。有识其面目者、识其口齿者、识其声音者、又识其行走者、更有识其腿上疤记者。种种是真。如指挥张文魁、内侍常进节及孙近侍可问也。若周奎、周铎、曹化淳、谢升,皆卖国求荣之辈,足见忍心害理。太医院官进宫诊视,多无有过于此者。今含糊支吾,不受奎托、必受升嘱矣。嗟乎!太子生深宫之中,长阿保之手,珍衣玉食,悉异民间。自三月迄今,已八月有馀。操心也危虑患也深,自然形貌稍改,不足疑也。
   朱徽等上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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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从容研鞫、真伪自分、奸宄叵恻、当即立除事。窃以太子为假,周铎何留宿二日始奏?初见时,公主抱持痛哭,岂陌路能动至情如此?奎初与之衣食,复加捶楚。情事诪张变幻可知!今必从容研质,真伪自分。草草毕事,诚恐廷臣曰假,而百姓疑;京师曰假,而四方疑;一日曰假,而后世疑。众口难妨,信史可畏也。
  十二月初十日,钱凤览复疏劾谢升,摄政王御殿谕群臣曰:『汝等力争太子何意?我自有著落,何必汝辈苦诤』?而赵开心、钱凤览,复面奏太子甚切。摄政王曰:『尔等言太子真伪,皆无伤,言真,不过优以王爵;言伪,必伪者家识之,乃决。独晋王为明朝王子,谢升为明朝大臣,而凤览不逊晋王,为〔?〕君;百姓骂大臣,为无上,皆乱民也。除太子系狱外,凡争言太子无状及钱凤览、赵开心等尽斩之。时廷臣共乞生凤览、开心。满御史叩救开心,因开心奏时无甚唐突语,以故得免。汉臣之救凤览者亦力,因改绞。即日摄政王旨:除御史赵开心还职罚俸三月,钱凤览、朱六邵、贵尼、僧真庆,著即绞。李时印、张文魁、申良策、郑国勋、杨博、杨时茂、张元龄、常进节、杨玉各斩决。复锢太子于太医院中,给十八人守之。
  正月元旦后,谢升早朝出,见凤览于前,谢升拱手曰:『钱先生在此』!忽不见。归即病,数日病笃,颈忽渐肿曰:『刑部钱先生至,可献茶』!又曰:『钱先生幸少宽我,毋太拘急』!遂死。后摄政王闻之,竟无杀太子意矣(初升艰于举子,先帝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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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有清忠若卿,而终无子者』?帝预赐名曰:『重光』、『重辉』,后妾果生二子,荫中书)。
   祁八聚众

  乙酉四月初八日,东阿县凤阿营富民祁八忽聚众,骡骑遇之,悉劫往救。太香义村生员杨凤鸣为军师,祁八伪称大将军,地民张三为前锋,立义旗二竿。地近上林,上林尉请兵部发骑兵击之。初七日,大兵下东阿,张三至军门詈曰:『若速还我太子,不然,尔等无遗类矣』!骑兵奋刃趋之急呼放,未及发,而张三已被斫矣。遂屠凤阿,擒祁八、杨凤鸣入京,斩决。后上林生员孙大壮以聚保米育城壮丁千百人复雠。
  初八日,获之,系之兵部。讯之,曰:『我非祁党,不必辩。然太子固真,可速还我太子』!言语不〔?〕遂腰斩之。
  初十日,傍示太子,称其伪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