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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自动笺注)
公元1644年
甲申紀變錄
                    京口草莽錢邦芑輯錄
  崇禎甲申三月十七日賊兵圍城內外聲不絕;外多內少;外震而烈。
  十八日大雨,守城軍民皆無固志
  十九日辰時皇上手自撞鐘百官,無一至者。
少頃賊兵入彰義門
皇上煤山,見賊勢昌熾知事不可為,遂入寧壽宮。
皇后自縊袁宮人亦自縊,繩斷墮地皇上自以劍斷其頭。
長公主年十五矣,號泣在側,皇上欲殺之,手不能舉;久之,砍二刀悶絕於地。
皇上自縊
  二十日,李賊入宮不見皇上,遂出示有得皇上者,賞銀萬兩封伯爵
出示云:凡文武官員俱於二十一日行朝見禮,願回籍聽其自便,願順服量才擢用;如抗違不出,罪加大辟藏匿之家一併連坐
遂得皇子民間,命之跪;皇子怒,曰:我豈為若屈耶!
賊問:汝父何在
曰:死於寧壽宮矣。
賊又問:汝家何以天下
曰:以用賊臣周延儒故爾
賊笑曰:汝也明白
皇子又問曰:何不速速殺我!
賊曰:汝無罪,我豈妄殺
皇子曰:如聽我一言第一不可驚我祖宗陵寢第二以禮殯葬父皇、母后第三不可殺我百姓
皇子又曰:文武百官無情義,明日來朝賀矣。
唯唯俱應。
明日
朝賀主者一千三百餘人;賊向之嘆曰:此輩無義如此天下安得不亂
於是,始動殺僇之念。
  二十二日忽見板門二屍,送至魏國坊下;皇上蓬頭跣足上下白棉綢衣,胸前書數行云:朕不德以致失國,羞著袞冕祖宗地下
傳聞宮中御案遺詔云:朕即位十七年五經□□,日切憂懼;不意任用匪人,致有今日
大兵者,在外當協民心,以固國本;慎之!
慎之!
是日,在京大小官員東華門入朝拜賀御座不見有人,但見青衣小帽一人傳呼賀畢,眾官請殯先帝,見青衣人傳一硃批云:帝禮葬、王禮祭,二皇子待以杞、宋之
眾官又求併以帝祭;少頃青衣人傳語云:准了。
殿上呼名,首呼魏藻德三呼不應即命速拏。
俄頃,以繩繫至,命送刑官拷打
眾官人物偉豐及知名者,俱留用
其素有貪名富實者,俱發刑官夾打索銀。
賊眾中有理刑官二人劉國公曾都尉──又有內官降賊者自宮中出,皆云:李賊雖為首,然總有二十餘人抗衡不相下凡事皆眾主謀也。
入宮之後,集諸宮女美者,每賊首分得三十人
賊初入城,不甚殺僇;數日後,肆屠戮奸淫擄掠無所不至矣;諸降賊者妻妾不能免,始怨悔欲逃。
賊兵入城者四十萬,擄掠淫婦女甚虐,安福胡同一夜婦女死者三百七十餘人
死難諸臣家眷賊兵絕不敢犯。
至於降賊受官者,諸賊將審問長班,如招稱本官藏匿金銀,便即鎖去,拷打不休
每賊將一人,領長班五十名,緝治官名藏匿者。
長班
一名每日訪事二件。
名曰公刺。
北路凡受偽官縣官,遇賊兵過,每先搜民間婦女供應;稍或不足,即以刀背亂打本官不可言
美者攜去;惡者棄下,仍命本官留以待後來者。
秀才祈見宋企郊,叱曰:朝賀大典,安用若輩
速歸讀書,候新天考試後揀用。
數日後,果然考試,首題「天與之」,次題若大旱之望雲霓也」。
李賊拘銀匠數千人,凡擄掠金銀及贓輸者俱鎔成大磚,以騾馬駝回陝西
大約賊之意中欲住關西刻刻思歸故土;故京城外土橫行,李賊絕不去禁。
李賊宋軍師身長不滿三尺,其形如鬼,占驗甚精。
相傳未破時,占十八日大雨十九日辰時破城;若辰時不破,即日全軍俱返,且待六年後再來破之。
十九日辰時,賊以二人乘雲上城,滿城紛紛逃竄
寧遠總兵定西伯吳三桂擁兵不至,賊挾其父手書招之;三桂得書不發,八拜謝父,咬斷中指扯裂家書,隨約王永吉清兵十萬以圖恢復
是時梓宮東長安門外,凡從逆官往拜者,賊亦不禁;然至者甚少。
有僧二人在旁誦經
眾賊各肆擄掠,全無紀律;李賊或禁之,輒譁曰:皇帝讓汝做去,金銀婦女不與我耶?
  二十八日,諸候選官見偽尚書宋企郊,求選授衙門任事
企郊曰:諸公職銜前朝所授,新主另有一番規模,恐不能依舊例。
諸人力懇一體選授企郊曰:諸公不解事
新天御極自當另用一番人;前已考試不過眾人心耳
以予為汝諸人謀,不如歸去為上。
諸人絕望於是以漸逃歸
李賊以四千人山海關,為王永吉、吳三
斬殺殆盡;餘者逃回
朝官多懼,下令四月十二日親征
又傳李賊為風雷震傷,降賊朝官多被震死。
孫傳庭以兵搗陝西賊巢殺戮幾盡。
清兵大入,李賊屢戰屢敗,後不知所終
甲申忠佞紀事
                           錢邦芑
  一曰殉節之臣,旌忠也。
守城御賊砍死者,則有王章
投井死者,則有范景文
御河死者,則有金鉉
衣冠坐堂仰藥死者,則有李邦華
自縊死者,則有倪元璐施邦曜、許直、吳甘來吳麟徵周鳳翔
同妻縊死者,則有汪偉
同妾縊死者,則有馬世奇
妻妾縊死者,則有劉理順
同父子、夫妻姑媳縊死者,則有孟兆祥明。
全家死者,則有成□□:此皆京職也。
在外任而死者三人焉,曰朱之馮衛景瑗周遇吉;而戚勛之中全家自焚者得四家焉,曰劉皇親、鞏駙馬、王皇親惠安伯真可與國同休戚者矣。
  二曰遯跡之臣,美明哲也。
君子不輕責人以死,死亦誠難;第能不投款、不報名比跡緇黃埋名樵牧庶幾有不忘故主之思焉,共得十一人焉:曰汪惟效周亮工、鄭三陽曾櫻曹鼎臣宮偉鏐、施火豦、史隆、王都蔣臣楊爾銘等。
  三曰受刑之臣,誌辱也。
禮云:士可殺,不可辱
衣冠搒掠君子恥之。
不可解者,首得四相焉。
生為上柱國,就不能拚一死,意欲何為
其夾而不死者方岳貢也;夾而死者邱瑜魏藻德陳演也。
其他李遇知沈惟炳陳必謙、衛允文楊昌祚
林增志李士淳吳邦臣金之俊吳泰來張忻張端陳純德、馮恆登、張鳴駿、彭登歷方以智宋之繩、劉廷琮、王某、劉若宜鄒逢吉朱芾煌秦汧潘同春李逢申吳履中朱徽謝于宣彭琯龔懋熙張元輔劉中藻、聶一心衛貞固趙士錦沈自章吳孳昌申濟芳、鄭楚勛,或夾而死,或夾不死
總之備極荼毒囚虜為伍,辱至此極矣;尚可赧顏人世耶!
可惜者,楊元錫一人,十三歲登科,十四歲登甲,人以為仙佛再世;乃亦包羞忍恥至此
至於張家玉業已罵賊不絕口矣,綁出要剮,遽爾回心;為烈不終君子惜之!
  四曰受職之臣,誌污也。
讀吾朝之詩書、服吾朝之冠帶受吾朝之封廕一旦反顏竄名賊籍,靦面何施!
何瑞徵教習庶吉士劉昌薛所蘊,皆祭酒
其有願用金二萬求為國子監者,韓四維
侍郎三人葉初春刑部楊觀光禮部;梁兆揚,兵部
都御史一人高翔漢。
編修三人楊廷鑑、高邇儼、陳名夏
簡討二人周鍾朱積執筆草詔者也。
原官庶吉士四人劉餘謨、何允文史可程王自超
原係庶吉士改選外任十一人趙玉森姚文然劉肇國、白允謙傅學禹、趙穎、張元錫梁清標成克鞏李化麟李長祥;惟魏學濂雖改外任,仍留京用為戶部司務
大理卿一人吳家周
太常丞一人項煜
諫議二人光時亨裴希度
吏部郎中四人楊枝起,文選;郭萬象考功;侯佐,驗封;熊文舉,稽勳。
驗馬寺一人宋學顯。
直指一人龔鼎孳
運使一人王孫蕙
助教二人:繆沅、錢位坤
柳寅東、高來鳳耿章光孫襄、方允昌朱國壽許作梅程光貞周蘭郭充、姬琨、陳聯璧李春先吳道新徐有聲、李逢申,俱為部屬
蘇京戴明說孫承澤林銘球李際期、周壽期(壽期一作壽明)、歸起光,俱為防御使
姜金允、張之奇劉世芳、施鳳議、劉廷議、顧芬,俱選知府
有慶翁元時敏徐敬時黃國琦呂兆龍王顯董復黃昌允、熊世懿劉有瀾、傅振鐸胡顯秦汧、黃繼祖、吳達張琦,俱選為知縣用。
其他已挂選而不知衙門者,則有王永鰲、王正志郝晉趙京仕黨崇雅侯恂張應麟李元鼎、賀武盛
其官之大小不同,而總之皆事偽朝偽官
查得大明會典:凡從逆諸臣,父母流三千里,妻子沒入功臣家為奴,田產宅屋沒入官。
立振乾綱,大加天討是在新天子矣。
滄洲紀事
                       程正揆
  甲申歲予以璽丞奉詔南京湔除
  三月初六日陛辭,抵通。
  二十四日,至滄洲
內監高某重兵駐防城守戒嚴
次日五鼓,傳大府宵遁,兵皆鳥獸散
便服入城探之,無市亦無人;鄉紳家皆摘去門額商賈爭以泥塞其閭。
至州署,知州羅爌長跪而號曰:大事去矣
十九日外城潰,內城不保內監夜半潛去。
今早本州秀才某等七、八人來強索州印去,云往迎順朝矣。
爌惟待死。
因與予撫膺大哭,各珍重以別。
滄州同年賈永迪,訪之已沒;子四人丈夫感慨時事
予以奉詔逗留為非禮,持不可是夜遂行
見南小船,云德州以上皆順兵,差船官劫、官擄;舟子懼不前。
家人相視而啼,至有投水者。
子女凡七人,皆十歲以下男婦二十餘人痛哭不欲生。
予曰:哭無益,聞賊殺官不擄商。
若我在,若輩必死。
可擇四僕以家眷子女分託之,詐為客裝,各覓小船前後載之,可免於難。
從此一身亡,汝輩不必所向也。
簪珥器具,悉毀之;衣服艷色,裂而毀之;公服帶笏之類,悉付舟工。
再命檢小敝衣數件;於易舟時,各掛篷桅間為信,以便認識
是日舉火,日
晡方進粥數匙。
假寐四更月起,予潛出,呼馬夫程貴登岸;詭云探賊,遂偕亡,惟攜碎銀二兩錢五百文。
是日,匿古廟中。
  嗣後日行或三十里、四五十里。
數日,至德州
詢知已有新令,查究逃官借端搜索;若近關廂、或投旅店,便執報官矣。
自此野宿連日步行足跛村落中又不得飲食
  一日,至茶棚困憊不能興,僧以粥二具餐。
夜宿柵下。
次日,行里許,有鄉人負米歸者,老病勝任;予命貴代肩。
行二十里,鄉人授予二麵餅,食之有起色
晚至四女寺坐樹陰下,忽聞舟中楚音者;訊之,乃年家王士譽新陞潮州
相見驚異,問計將安出
予告捕捉官事,君宜從陸兼程
首肯,贈路費十金;予止索錢一串,遂別,仍臥樹下
  一日,至鄭家口
聚族數千戶,環以土垣,止一穴,高三尺許;予入焉。
老者方巾布袍倚杖見予窶態,問乞乎?
予曰:謂之乞亦可。
老人曰:當是讀書人不遇時者。
引人館坐,乃是學究先生,授童子數輩。
案頭孤臣孽子刻文一首,乃予舊稿,為之感慨
老人曰:知文耶?
予指案牘曰:此少時所作。
老人驚起,曰:即程君矣!
予曰:非也。
程與予同里人,蓋攘以成名耳。
老人曰:敝地有蘇兄弟文學好客,當報之。
童子疾馳去。
少頃,蘇至,遂邀去莊所。
莊形若設險備寇者,就其外館,執禮甚恭
予亦不諱姓名具饌,予與僕此日方飽肉食
偉丈夫彷彿豪俠氣,云俗多盜,有奸十數輩,夜無寧宇乘亂搶劫,勢愈橫;鄉村深溝高壘,為若輩設也。
惟敝莊能與之敵,不敢犯。
屈指某日被圍、某日打仗若干次矣,並出備火器鎗棒。
莊丁之猛勇長者十餘人,立階下
云此善射、此善拳、此能飛戟刺人於陣、此能躍數丈墻獲賊於野,口若不盡其技。
階下眉目手足躍躍欲動,以示可用。
大為壯之,謂蘇曰:君殆范、韓之流亞也。
謝不敏
予宿其家,夜分不輟敘述患難眷屬流離
矍然曰:某雖不才願為知己者用。
既以王命不可留,當速去;作手字數行付某,俟寶眷至,當留與老母同住
去後但有北行人,問鄭莊在,君室自無恙。
蘇氏宅化為平地,某闔家百餘口並君室總付一燼,勿貽君羞。
予感其言,拜而謝曰:古義不足道也;敬受教
兄弟二人,長之祥、次之中,武城縣庠生
  一日
故城,傳言偽官布滿州邑,盤劫行人
多遭毒手不敢前。
夜靜月明,始發。
三更許,黑林中見一人牽驢出,因隨之。
問何往?
答曰:閘上有糧船數十號,以築壩不可前,南客車騎起旱;予往售此驢耳
先是撫寧侯國弼忻城伯趙之龍先帝特旨召對,命朱總督漕務、趙守御南京,各賜御監馬百匹
朱已星趨往淮,趙從潞河發,意必忻城也。
因假其驢乘之,疾馳十里許,抵舟所,天明矣。
舟大小約百餘,亙一、二里人馬雜沓男女束裝,趨者、臥者、病而噓、仰而號者,多無生氣。
無從
忻城,賣驢人亦不知所向
又有車七八十輛,空載相半
推車飲食若流,予就買米糕啖之,因問車夫裝載何處
曰:至宿遷
途中無虞耶?
曰:但得錢耳,豈管地遠
久之,見一舟,前架大一門旁有壯丁數人,軍裝指揮數四,乃趙忻城所居也。
詣後艙,與其婿及撫寧子、客二人偕見予,但哽咽株守無了日,臨關築壩不能渡,唯有車行一策
予曰:殆非萬全
能依愚見不獨免難,且有奇功。
趙喜,趣言之。
予曰:賜馬尚全否?
曰:然。
兵丁幾何
曰:百五十人
船水幾何
曰:近千人
予曰:賊大頭目皆往北京,惟濟南鎮守,皆山東降將
臨清偽官防御使一人知州一人守備一人,子可與我三十騎,今晚馳臨,待五更奪門入,擒獲偽官
若響,事濟矣。
子即帶七十騎至,招撫百姓,為恢復計。
然後僱船抵臨,以千人掘數丈之壩,頃刻可通;兼程晝夜濟寧下水,再索小船輕便者載家屬先行
我與君號召山東義勇,可成一旅城守,以待淮泗史道陵、馬瑤草聲息相應,事有可圖。
況君奉敕誰敢不從
世臣休戚在此一舉豈不鼠竄萬倍耶?
吐舌曰:此等事,子饒為之,弟無此膽。
蓋趙本紈,不知兵
作色詈曰:真懦夫也!
告別
後車行數日即遇賊,婦女玉帛盡驅入濟南兵馬俱降,趙僅以身逃。
傷哉!
河上安身處,臨清又不可住,反故城已暮,詣野舟宿。
晨興,有北來船,予問水路安靜否?
客言前數日頗寧,後有賊兵搜檢,親見陳侍郎益吾家眷夾拷垂死,後跳入水;又遍索程翰林(即予舊銜)家眷,想亦遇害矣。
膽裂沿河探信
行二十里許,忽聞吼聲若雷,林木為動。
望之,見西北白雲崒起,寬廣百丈,若天際五老奇峰層巒岳峙歷歷可數,從東南來如步。
漸近,悉成紅紫,光若五彩琉璃屏障中有形似神鳥戈戟狀。
又近,變黑氣橫蔽,天日俱隱;砂隨之,不能開目
予伏土坡下,白晝頓晦;耳邊但聞鈴鐸聲,雨電雷雹悉下。
少頃過盡,河舟篷桅及居房瓦木皆為一空,云有飛墮數十里外
又聞一婦吹過河,小童吹至二里定者
風異也,或者殺氣自北而南耳。
  行二日,見船,有敝衣,乃向所識記者,泊對岸;命貴招之,果然
因入舟,止見家屬之半。
具述分別時,止覓二小舟載之;行至老君堂,忽遇三、四賊舟中人悉赴水逃,惟妾三人匿板下、二子二女坐艙中。
登舟,便執舟婦,問程翰林何在
婦對非是不知
以刀加頸欲砍之;婦曰:豈有攬官載無人行李者乎?
周視無所有,覓火吃煙方去。
蓋賊拷問親戚之僕得實而來向使舉手啟板或兒啼叫,即無類。
幸而獲免,天乎人與!
當夜得脫,即星馳至此;彼一舟不知去向
且喜得全半屬。
是夜,宿篷上。
舟人私語其婦,意欲首官,希給賞
婦遽止之曰:何為送人一家性命
不可壞心
語塞
予聞,即舍舟潛行
德州境,訪向施僧舍
具言德偽知州暴殘非人類:鄉紳富戶追贓助餉,視其家貲,十欲得七;不應者輒截人手殆盡,又割其筋。
閉門逃匿者,以火燎之,大家立燼;四散兵丁,於要路恣行擄掠
君行恐不能免,我當
一弟同伴,謬稱為貧僧親故
賴得全。
德州義兵起,執偽州審之,竟不識一字口供紅旗手押解山西生員本州任;生員盤費百兩相贈,遂代往焉。
德人臠而食之,亦駭異也。
至泊頭,又遇家眷後船;乃復至,投賈氏。
賈作居停,權息旦夕;雖有偽官,頗與地方相安。
  後有威武將軍白駒,以督漕突至,馬步百餘,傳令娼婦百口防御大索不滿百,以良家女及新寡充數
又令:夜不收
向舊巡撫王梅公弼家索歌妓,王無以應;將軍大怒凌辱不堪
出示軍民有被鄉宦害,許告發;意蓋在王也。
於是群小報復詐嚇為事,滄城鼎沸
大郎曾以馬易同學生一間同學素無賴,來語大郎云:汝使鄉宦勢,以羸馬奪我華居,宜補善價
否則,訴之將軍
兄弟弗應,無賴子忿然曰:汝藏匿官程某,罪當族;我往首。
攘袂去。
兄弟大恐,請予匿地窖中。
不可;欲行,乃索方巾色衣以往
賈曰:亡命奚用此?
予曰仇人知變服已久,必不向衣冠物色所謂反客為主者也。
遂出城,四望無路,因思古語云「避暑須向湯鑊裏、避難亦須向兵火中」,於是將軍營所。
會審王巡撫,見將軍長髯赤腳,踞胡床上;王青袍坐其左。
予不得出,賂其旗鼓,方得釋。
將軍五更拔營起;予復歸賈,相見再生
復與賈計曰:出首人雖不及行,然隙已成矣,偽官尚在,終非了局
不若挺身出,往拜偽官豈有出見而尚稱逃官者乎?
賈稱善。
防御鹽運知州山西人,因持刺往。
防御
迎於館,訝曰:初聞有求多先生者,誤程為陳。
今見尊刺,乃私淑已久;房稿熟讀,尚記憶可誦。
得罪
意若恨相見晚
又敘官實本意語多感愴
答拜
州與鹽運如之。
人競傳予與防御素交
身雖苟安,念世受國恩,身蒙主眷,不能殉難,又每見廟額碑石皆削去崇禎字,恨痛骨髓。
山東參將王楨游擊劉孔和者,將馬步兵五、六百赴京投順,過滄──,淄陽人,曾以報仇殺人於市,自詣官請死,成獄同年王為予告以故,釋之。
孔和長山相公次子,有通家誼。
因見予,予欲借彼以備不時,因謂二將曰:聞賊破京後,文武幽囚追餉,多畢命者。
此行不異蛾之投火,曷若留此,進退裕如
劉然之,遂住滄十里外。
紹興陳捷,原領兵二百人守備滄城,降賊;負義氣,饒勇略。
每與余談時事,輒作不平語
一日往說陳曰:聞平西入關闖王各路兵俱調赴永平乘隙南走,可還故土,君意如何
陳曰:某志此已久,不敢告君。
遣人覓得海船旬日可到淮;備車二輛,為君家眷計。
君可詭言,走天津間道旦夕揚帆也。
予曰雖然與其託命風波,徒飽魚腹何若一番轟烈事業傳名萬古
陳曰:予武夫不知大計惟命
予曰:我從臨清來,沿河一帶設官書生強逼來者無能為守;兵亦烏合眾。
滄州偽官不過五、六人,兵皆君標下;我兩家親信勇力之士可得二十人,又有王、劉二將聲應
一舉擒賊,出其不意可以成功勤王而北,豈非第一義舉乎!
忻然受教
遂與訂盟
生員王立賢者,固所為秀才
一也(?)。
與予交,每誇齎印迎降事為首功
予造其庭,王曰:北行何時
予曰:且欲南,何暇北哉!
王驚問再三,予故囁嚅不語
曰:與君且閒步從容言之。
執手出城;與陳寓相近,坐諸野,為班荊語。
問王曰:知平西乎?
曰:知之。
安能敵順朝哉!
予曰否否
闖已大敗平西擁護太子南征不日到滄駐兵,已有票下陳守備查各官職名。
愕然不能語。
予曰何不守備處看票耶!
遂拉至陳寓,予謬語曰:昨所問王立賢即是此兄。
挾印投賊,不止一人;若查報平西,望為保全
會意,佯怒;王遂跪,乞饒命,云俟吳平西至,情願偽官以獻。
予曰:君起,當告之。
已有太子密旨各處偽官大兵即日臨城矣。
挐賊時,汝大呼「奉有詔旨,殺賊不殺民,百姓各自生理不得驚恐」;即是汝功。
否則,先斬汝首。
王連聲諾不敢違。
因以二丁守之。
予與私約明日初一日屬官入道參見,帶心腹家丁十人當堂擒之,即請龍亭察院詔可也。
議定,返賈宅,遣家人輩出助陳。
又預書告示二張一曉諭剿賊安民不許驚動一傳文武軍民人等俱易孝服,詣龍亭先皇帝、皇后頒詔
是夜,賈氏伯仲賓客談笑達旦
忽報道前鼓噪矣;又報城閉不啟矣;座客悉奔。
少頃王立賢大呼排闥入,曰:賊已盡擒矣!
請予行。
城內喧聲四起,隨予者若蜂蟻街市填塞,或從屋上行。
油油至道門,諸偽官已鎖械揭之竿矣。
予出袖中二示懸之,人心始定。
入道署,即檄王楨劉孔和各帶馬步兵五十人入城,餘俱扎營關外聽令
鄉紳、舉貢十餘人
,揖於後堂
予曰今日之事,實屬義舉諸君異議乎?
眾齊聲稱快曰:誓無二心
予曰:此祖宗之靈、社稷之福,諸君大忠大孝也。
且退,俟龍亭至,當縞衣旅進朝禮
行禮畢,方再議守御
眾諾而出。
是日,設御座堂上諸生贊禮,喝文武官、進士、舉、貢、監、生員等、里老庶民進,分東西班立兩墀下,行五拜三叩頭禮。
予服衰絰,立御座東首,展先所領湔除詔書,以璽向外,意擬詔辭開讀曰:具官臣某,奉皇帝遺詔太子敕諭,闖賊李自成天行逆,凌逼君后、毒虐臣民宗社震驚神人忿怒
平西伯吳三桂奮勇大戰,賊覆全軍乘勝追奔,行殲餘孽。
茲敕爾尚寶司卿程正揆以某銜統領王禎各路兵馬前來會勦,仍招練鄉勇恢復幾輔,擒斬偽官戮力勤王,以奏膚凱。
鄉宦士庶,咸赦除既往之罪;赴義者錄,從逆者誅。
務在靖亂安民,勿縱、勿擾,欽哉
特諭。
宣畢下階,亦行禮如前,呼萬歲者三;群臣亦三呼
舉哀大哭,群臣亦大哭
自署以內街市盡滄之人,皆伏地,哭聲徹雲表真可寒天地、泣鬼神矣。
嗚呼痛哉!
五月初一日事。
隨命王楨客兵守關、各衙役守城。
舊州羅爌仍理州事,封長蘆司庫,並追繳偽印訖。
予歸賈宅,以王立賢四士人各付硃檄,分往興濟東光清縣獻縣四處諭彼處士書吏,即擒偽官解軍前者,以功論。
隱匿縱逃,發兵屠勦
是夜,官皆就縛
初三日夜,俱逮至,斬之。
  初六日,聞賊大敗,焚宮室西遁,傳太子平西營。
又數日,忽聞攝政王剃頭告示
人心驚懼
久之,旋得免剃令。
  予以既經鼎革戰守靡施;且詔命在身,當圖竣事
欲行,人不強留
蓋予在滄城守匝月未嘗一餉、戮一人、動一官庫,兵民頗德之。
予於二十八日啟行,抵臨清,與眷屬會。
先是老君堂之厄,踉蹌南竄,賊遍河上舟子尚未忘情,時側目焉。
至臨清壩,塞不能行。
二更時,家人偶往岸,忽舟子大呼曰:將軍令,凡婦女入官汝輩逃命
悉驅入水,幾溺;遂搖舟去。
子女不能攜,啼不休;恐為賊覺,皆棄置亂石中,婦輩往土墻內匿。
僕反失舟,大驚無所措。
徐聞啼哭聲,始得所在,借寓舊交人范監生家。
至臨,亦假館於此
癸未進士凌駉,以起義駐臨;聞予至,如獲右臂,謂曰:西北已矣東南尚可為!
清源漕運咽喉,有標兵勇悍可用;予當此一面,君當往濟南招集諸郡義丁,可成一旅
兩人如左右手不能脫然理亂於不聞也。
予曰:度力識時,河以北非我有也。
一木之支,徒費心力;不若渡河大事,尚有萬全
旬日後,募馬兵百二十人步兵八十人南發。
  七月過淮上。
八月,至南京,仍宣詔湔除訖,具疏滄州事,繳偽印、偽符共十七件。
王楨下部優敘;惟劉孔和劉澤清通譜交善澤清招飲夜醉,論詩不合,遂被殺,惜哉!
    ★野史氏鄒漪曰:端伯先生奉詔閒曹而倡復仇義舉,斬十八員從逆賊首、奠四十日抱皇靈忠孝慷慨,固不待言矣。
而予讀其滄州紀事纚纚千言層折流連情事如畫
於其餐風宿露,見先生履險全身;於其易服分舟,見先生知幾通變;於其用賊攻賊,見先生智深勇沈;於其宿北渡南,見先生識時觀變。
然則先生文武全才上馬殺賊、下馬賦詩,而非可僅以繡虎雕龍目之也。
至若舟人之婦,一言而弭殺機蘇氏之子傾蓋而多俠氣;與夫茶亭之僧、居停之賈氏伯仲,尤為可嘉遠過忻城輩萬萬矣。
北使紀略
                      陳洪範
  闖寇肆虐,逼犯北京先帝賓天宗社淪喪
洪範世受國恩邇年廢居海濱,驚聞異變,泣憤同仇徒跣鎮江史閣部招同過江,議安將士
忽接禮部劄付奉旨召對;始知為吳三桂借兵破賊顧大宗伯薦往北使
皇上面命謹對國事多艱,惟命所之,義不敢辭
但使事甚重,非武臣可以專任必得文臣同往。
部議兵部侍郎左懋第太僕寺馬紹愉偕行,以銀十萬兩、金一千兩、緞絹一萬疋為酬□之儀。
因以祭告祖陵奠安先帝后,封吳三桂薊國公
本鎮恐□情甚□,事難遙度就中機宜,必奉廟算可以奉行
具疏上請,復蒙皇上召對親切,群臣廷議僉同
  七月十八日銀幣甫齊,始得開舟。
行至瓜儀,原請借用各鎮馬騾,鮮有應者;箱鞘繁重,苦不能前。
清江浦,僱騾市馬不足馱運,分留緞絹從河汛舟,劉東平、田淮撫各發兵二百餘名護送
  十五日,渡黃河
  二十一日,至宿遷,忽接□使唐起龍六人攝政王書與本鎮,事涉嫌疑,不敢遽進;當即具疏奏聞
念已奉使在道難以中阻,與左、馬二使酌議前行
  二十五日,至馬蘭屯,為沂、滕之衝。
時值土寇劫屯,聞本鎮至,半夜遁去。
次日,委標下游擊孫國執本鎮與尤部院諭牌招撫,仍留國柱在本屯,團練鄉勇,即有土千人就撫為兵;八寨俱散,一方獲全
  九月初一至望塚貢家樓,遇土寇千人,劫馱打仗護行將士追殺數十人,寇退,箱鞘無恙
  初五日,至濟寧州
□官不許近城棲宿,放吶喊,有欲出打仗狀。
夜宿五里舖,次晨移駐二十里舖,以待水運緞幣;四日不至,差參將王茂才沿河催運。
渡河來,村落凋殘,巷無居人
將士裹糧露宿濟寧;以士民為□用,概不兵。
  初九日,將借護兵將發之南回沿途另僱土著鄉兵護行
汶上縣
□官總河楊方興統兵相遇,本鎮告以通好之意。
彼言謀國要看大勢我國兵強,如要和好,須多運漕糧來,我們好說話只是南官要我攝政王早收一統之業耳。
本鎮對以逆闖未滅,正當南北同心;降官說話如何輕聽得。
  十五日晚,臨清有舊錦衣駱養性──□用為天津督撫遣兵來迎。
  十八日,至德州
有□官巡撫山東方大猷告示云:奉攝政王令旨陳洪範經過地方有司不必敬他,著自備盤費
陳洪範左懋第馬紹愉止許百人進京朝見,其餘俱留置靜海
祖澤溥所帶多人,俱許入京等語。
味其語意,目中已無使命
次早傳告示之
傍,有匿名一示云:「我乃俯僂而循,汝猶正立而面;原非不令而行,何怪見賢而嫚」四語。
可駭異!
為地無賴借端中傷使臣也。
及有報稱目擊誰寫貼者,惟揭示存照而已
復聞□官知州將匿名示句抄報至北,攝政王馮銓解說「此語乃是罵王」;王益不悅矣。
滄州,本鎮與左部商確相見之禮如何;若執不見當日面承召對天語丁寧,恐無以通好濟國事。
因集馬太僕梅主事參謀共議,僉云:時勢異殊,但濟國事,不妨稍從委曲
再四躊躇未協。
次日左部出首輔主廷臣覆疏二通示本鎮,始知閣議中以屈膝辱命,尊天朝體;議論乃定。
因悉議中以關外甌脫與之,許歲幣不得過十萬;覆疏中「有酬而非款」等語。
此由閣議時第知吳三桂借名逐寇不知踞都改號。
□□如此,諒難受我□索;使臣惟有不屈共矢矣。
  二十六日駱養性親到靜海縣,將三使臣所帶官丁止許百人進京,餘盡安置靜海古寺中,以□官守之。
養性奉旨語言之際,似尚不忘故國
諜者偵知以報;攝政王怒,疑養性削職逮問
京城內外訪察甚嚴,有南人潛通消息者,輒執以聞。
陷北諸臣,咸杜門噤舌不敢接見南人;而甘心降□者,惟言絕通好、殺使臣、下江南,以取容悅。
山東僭踞,皆王永鰲、方大猷為政,聞其屢疏極言不可和狀。
王永鰲,其裨將縳之轅門;群唾其面,爭臠割之:足以昭降□之報。
  二十九日,至河西務
聞主已入都,擇十月初一日登位不便遽前;差官王廷翰
生員王言假以副將聯名帖送內院
馮銓帖寫侍生厲聲曰:入國問禁,何無攝政王啟,輒敢持帖來見我
王言曰:夫使奉本皇帝之命,致謝清朝
大使行過濟寧,已草一啟,欲先達攝政王;及抵德州,見有「不必敬他」之說,因此中輟
差官此來,正是問禁
馮銓語塞,而厲稍平。
徐曰:不收汝帖,可即進京來見。
  初五日,至張家灣
因貽攝政王啟,大意為國以禮三使奉御書、禮幣而至,禮宜遣官郊迎豈有呼之即入之禮!
復草一書內院諸臣。
王言內院兩見洪承疇似有不安之色,含涕欲墮;謝陞時而□帽、時而南冠默然忸怩馮銓惟其岸然自志。
內院首剛陵榜什問:何以不逕進來
王言告以御書不可輕褻若不差官去迎,使臣寧死不敢前進
  初十日,差禮部官又奇庫迎至張家灣
祖澤溥原同參將辛自修二人至灣說,攝政王見啟,意頗善。
其父祖大壽傳言少有機會無不效力
遣人相聞三桂
三桂傳言清朝法令甚嚴,恐致嫌疑不敢出見
所親來致意,終身不忍一矢相加遺。
三桂西出勦賊。
  十二日鼓吹前導,捧御書正陽門入城,使臣隨之;左部素服素帷,□將使臣官兵人等送至鴻臚寺居住
欲以御書至禮部,捧書者卻足不敢前;時已天晚,因亦迎入寺中。
關防甚嚴,內外不許舉火,俱□傳送,官丁飢寒殊苦。
  十三日有禮部官數人至寺,問南來諸公有何事至我國
三使應之曰:我朝新天子問貴國借兵破賊,復為先帝發喪成服;令我等御書銀幣前來致謝
官云:有書可吾們
應之曰:御書禮宜送入貴朝不宜輕投部。
官云:凡進貢文書俱到禮部轉啟。
應之曰:天朝御書何得以他國文書比。
官云:說是御書吾們也不收罷。
作色而去。
□以謝禮為貢、以天朝御書同於他國貢文以故御書不敢輕與。
  十四日,剛陵榜什率十餘人夷服佩刀直登寺堂。
剛陵踞椅上坐諸人坐他右氈上。
通事指他左氈曰:你們坐此
左部正顏曰:我們中國人不比們坐地慣;快取椅來。
遂取椅三,與剛陵相對而坐。
通事車令,即剛陵之弟;其人狡黠舌辨,通夷、語。
曰:我國發兵你們破賊報仇江南不發一兵突立皇帝,這是何說
三人曰:今上神宗皇帝嫡孫,夙有聖德先帝既喪,倫序相應立之,誰曰不宜
曰:崇禎帝可有遺詔否?
三人曰:先帝變出不測安有遺詔
南都先帝之變,會今上至淮,天與人歸臣民擁戴,告立於高皇帝之廟,安事遺詔
曰:崇禎帝死時,你南京臣子不來救援今日忽立新皇帝
應之曰:北京失守事出不測
北地隔三千餘里,諸臣聞變,整練兵馬,正欲北來剿賊;傳聞貴國發兵逐賊,以故不便前來,恐疑與貴國為敵。
特令我等來謝,相約殺賊耳。
曰:你們向在何處
今日卻來多話
左曰:先帝遭變時,我正在上江催兵;陳總兵馬太僕尚在林下
曰:汝催兵曾殺得流賊否?
左曰:我是催兵勦張
獻忠,闖賊也未曾犯上江。
曰:汝服孝服,便是忠臣麼?
本鎮應之曰:左部院是母喪不是國服
曰:毋多言,我們已發大兵江南
左曰:江南尚大,兵馬甚多;莫便小覷了!
□聞「江南尚大」之言,覺有不悅
本鎮應之曰:我等原為攝政王發兵破賊、又為先帝發喪成服皇帝命我等御書銀幣千里遠來,原是通好致謝何得兵勢恐嚇
果要用兵豈能阻你。
以禮來,反以兵往;不是攝政王起初發兵破賊之意。
江南水鄉,□騎能保其必勝乎?
剛陵不答,徑起而出。
  十五日內院官率戶部官來收銀幣
對之曰:銀幣是送你們的,正該收去
銀鞘十萬、金一千兩先付,蟒緞二千六百疋、餘緞絹尚在後運也。
私計吳三桂不出拜詔,則萬金可以無與;□見十萬外尚有餘鞘,輒起攘奪
告之曰:銀一萬兩、緞二千疋,是賞吳三桂的;既到此地,你們收去轉付。
諸人撫掌踊躍負馱而去。
目擊□情,事勢難為密修寸楮,令都司鎮遠踰垣而出,馳報史、馬二輔,早飭備御。
嗣聞西寇勢急,連日八王領兵出彰義門往西勦賊。
過此數日,封鎖寺門杳無消息
令人密探,聞攝政王內院諸人南來使臣如何處他?
十王子曰:殺了他罷。
攝政搖手
馮銓曰:剃了他髮,拘留在此。
攝政不答。
洪承疇曰:兩國相爭,不斬來使難為他們下次無人敢來了!
攝政曰:老洪言是。
遂有放回之意矣。
  二十日車令送祖溥澤同來參將辛自修、姜琦等八人至寺稱:祖錦衣,他父親留他
不去了;同來官丁送在這邊,同回南去
辛自修言祖錦衣十六日逼令剃頭痛哭一日夜。
自言奉命同來,圖成好回南;今為所苦,至死不忘國家等語。
  二十六日,剛陵至寺,說你們明早即行,我已遣兵押送濟寧;就去報江南,我要發兵南來
三使云:奉命而來,一為致謝貴國,一為祭告陵寢,一為議葬先帝;尚要往昌平祭告□。
曰:我朝已替你們過了、祭過了、葬過了你們甚麼
甚麼
甚麼
先帝活時,賊來不發兵先帝死後,擁兵討賊先帝不受你們江南不忠之臣的祭。
本鎮應之曰:果不容我們改葬,願留銀二千兩,煩貴國委官督工如何
曰:吾國儘有錢糧不須你們;已葬了,不必改葬
出檄一通當堂朗讀三使坐而聽之,隨粘寺壁
大約以不救援先帝罪一,擅立皇帝為罪二,各鎮擁兵虐民為罪三;旦夕發兵討罪等語。
左曰:今上賢序俱應,何為擅立?
曰:前已說過了,不必再言。
本鎮曰:原為講好而來,今竟講不得好耶?
曰:來講,河上可講、江上可講,隨地可講。
本鎮曰:流賊在西猖獗未滅;貴國發兵而南,恐非貴國之利!
曰:你們去,不要管吾!
  二十七日早,□官二帶兵三百,立促出京;督押隨營安歇不許一人前後一人近語。
  二十九日,至河西務
仰望諸陵,近在咫尺不得一謁祭告哀痛不禁;即在河西務整備祭品設位遙祭文武將士痛哭失聲
  初一日,至天津
遇後運緞絹,有□差戶部主事員押之而北。
  初四日,行過滄州十里忽見□官車令帶兵四五十騎追左、馬二使復回北京
本鎮曰:三人來同歸,奈何復二人
官曰:留二位暫當住住,你可速回南去傳報,報我大兵就來。
□兵逼二使而北,擁本鎮南不許敘別
左部院惟於馬首曰:我以身許國不得顧家致意我朝當事諸公,速防河、防江!
本鎮此時同出獨歸肝腸欲裂矣。
或傳□使王之佐、魏之屏等三人使南,王之佐留之不回初一日,魏之屏北歸,有他言,故來追去。
總之,□□□□變幻莫測也。
  十五日行至濟寧
途遇王之佐,因託其善為我辭,早還二使
  十六日北兵押過濟寧二十里而回。
途中宿遷之失,急從徐州渡。
開□發兵三股北來各處調合諸營約有數萬,暫在濟寧養馬,便欲南侵
又聞調取麗舟數千,從海而南;防河、防江戰守之具,所當急為有備者也。
  洪範勞苦備嘗奉使無效
自維衰朽,稍免斧鉞決計乞閒。
惟是往返情事逐日筆記一字不敢虛偽
其諸人至寺嫚語,尚多難詳述
姑記大略如此,聽高明垂鑑焉。
謹記
袁督師毛文龍始末
                              李清
公元1629年
  崇禎二年己巳五月二十二日遼東督師袁崇煥牌仰旗鼓司查東江官兵清江給賞
登岸輕騎
標下官當有龍武右營都司鼎卿帶船二十八隻接應,俱列坐觴酒
  二十四日,賞東江官兵每員行糧二斗登岸試放佛郎機大,遠者相去五、六里,近者相去三、四里
登嶺之顛,極目指畫形勢,云可議屯也。
  二十五日午時分,東北風起。
自北汛江開洋,歷大王山,風轉
霧,諸船在大洋行一夜。
次早,收泊中島。
  二十六日,齊泊雙島
  二十七日南風極大未開船,見本島白骨暴露
戶口齎發,立散諸將領
登州海防左營遊擊尹繼阿叩見,蒙調兵船四十八隻到來。
  二十八日午時風順開船
松木島、小黑山大黑山豬島蛇島蝦蟆諸處,遂泊島山;此處離旅順陸路十八里、水路四十里。
旅順遊擊毛永義叩見,登島嶺,謁龍王廟督師向眾云:國初中山王開平王諸君始戰於鄱陽湖采石磯,再戰於沙漠北平水戰勝,馬步戰亦勝,故得驅逐胡元,以成一統
水營止以紅船自守,豈驅騎入水
戰乎?
本部院若復河東不以水汛草草了事且並用之於陸地;各將毋虛冒
賜各將酒飯
快船稟報毛帥已到,未見
  六月初一日,毛帥見;上下交拜
毛帥親進禮三封小飯三桌。
傳入船去,毛帥側坐敘;既敘,小飯;面與毛帥敘云:遼東海外,只本部院與貴鎮二人務必同心共濟,方可結局
本部歷險至此,欲相商進取計。
軍國大事在此一舉本部有個良方不知患者肯服此藥否?
毛帥曰:文龍在海八年,也有許多功績;只因小人之言,致錢糧缺少、又無器械馬匹不曾得心願。
若一二應付,要幫助成功,也不為難
辭回,傳免謝;分付船上不便,借島崖毛帥帳房待酒。
督師屈體推誠密語,毛帥略無難色
二更後,方散。
  初二日,毛帥請袁督師登島,相見禮畢,東江將官請毛帥又各夷丁叩見,討馬夷丁每名給銀一兩、米一石、布一疋。
上席,毛帥親丁帶刀環遶。
袁督師比退,與毛帥密語三更方散。
  初三日督師差官謝酒
毛帥又設席相請,督師便服登島。
又密敘至晚,方有傲狀;毛帥有不悅意態
酒散,袁傳副將汪翥入話,敘至五更方出。
  初四日,賜東江兵三千五百七十五名,賞官銀每員三五兩不等、賞兵銀每名數錢
將帶來銀十萬交卸東江官,明日傳齊。
旗鼓王副將行文毛帥;自後旅順東行毛帥印信
西行督師印信
行文傳諭恢復鎮江旅順,俱著遵依
  初五日,傳各兵登崖楞圍,較射領賞
毛帥見,稟問老爺於何起身
督師云:寧遠重地本部來日便行。
今邀貴鎮盤桓觀兵較射
毛帥欣從。
督師云:明日不能踵辭;國家海外重寄合受本部一拜
拜畢,隨登島山。
謝參將傳號令,各營兵四面楞圍;毛帥隨行,官百餘員俱繞在圍內,其兵丁在外
督師東江各官姓名,俱應姓毛。
毛帥云:這多是敝戶的小孫。
督師云:你們那里多姓毛,是出不得幾個這樣好漢,俱人人可用。
寧遠官有許多俸、兵有許多糧,尚然不足飽煖。
你們海外勞苦每人只得一斛甚至家有幾口,俱分食此米。
言念及此情實痛酸
你們受我本部一拜當為國家出力自後不愁無餉。
各官感泣叩首再四隨行
問毛帥云:本部節制四鎮嚴清海禁,實恐天津、登萊受心腹之患
今請設東江餉部,錢糧寧遠送至,東江亦便。
昨與貴鎮相商,必欲解銀自往登萊糶買,又必移鎮;定營制旅順東西節制,並設道核稽國家所費
兵馬錢糧,俱不見允;終不然只管混帳國家許多錢糧,要這東江何用
本部披肝瀝膽,與你說了三日只道回頭是岸,也還不遲
曉得狼子野心總是一片欺誑到底
你目中無本部院猶可方今天子英武天縱國法豈容得你!
語畢,西向叩請王命著人毛文龍拿下,剝去衣冠
文龍尚有抗拒意,督師又責曰:你道本部院是個書生本部卻是一個將首。
你這毛文龍欺君罔上,冒兵剋餉
屠戮遼民,殘破高麗騷擾登萊,騙害各商,擄掠民船變人姓名淫人子女:這是你該死罪案
今日殺了你,本部若不恢復遼東,願試尚方以償你命。
宣言東江各官曰:毛文龍這樣罪惡你們說他該殺不該殺?
本部屈殺了他,你們就上來殺我。
將官相對失色叩頭哀告
文龍語塞但云文龍有罪自知該死,求督師老爺開恩
督師云:你不知法久了,若不殺你,這一塊土皇上所有
西向叩請尚方寶劍,令水營都司一枝何麟監斬
旗牌官國柄執著尚方劍毛文龍首級帳前,即分付將頭付他親人,備棺木安葬圍外。
是時兵丁洶洶見我兵嚴整,勢不能犯。
督師又喚東江各官來見,諭曰:本部今日只斬毛文龍一人以安海外兵民還是殺人安人
你各將照舊供職,各復本姓,為國報效;罪不及你,不必憂疑
分付東江兵二萬八千分為四協,殺其父、用其子,以毛承祿管一兵,以旗鼓敷奏管一兵;還有二協東江眾官游擊興祚副將陳繼二員管之。
分付江官兵被毛帥剝削將帶來銀十萬賞各島兵,一員賞銀三兩,名為張賞功
東江旗鼓有時見在官兵一千八百員共賞銀五千四百兩,以張信賞必伐之意。
其餘四協照例給賞
又諭馮旗鼓差人旅順宣諭,又諭將毛帥印繳來;東江事務權著陳繼盛代管,俟一協能建大功即將此印題授
諭畢離島登舟發牌一面曉諭安撫各島軍民票行登州游擊阿速艦船二十隻候用
又用文龍子毛承先安撫後,所欠商銀,著辦償還
發小帖云:戶部委官陳越
禮授守備督運各島糧餉;又發犒賞四協扎付
差官島中冤獄,並擄來客船隻,俱即查報商人洪秀十名訖。
至夜,請徽州朱相公纓上敘坐一更方散。
  初六日,命備酒席督師親詣文龍前拜祭云:昨日我奉皇上命斬你,法;今日祭你,是本部院情。
遂下淚,各官將俱下淚感歎
  初七日登山試試演
  初八日,差中軍官皮島取劍並符驗
  初九日,往旅順
官軍迎接佈置畢。
  初十日晚開船
  十一日,抵寧遠
大。
  十二日早,過江進城畢。
背景地图 当代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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