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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附录 第 31 页

粤游见闻
                         前行人司行人瞿其美记

  唐王次闽。
    高帝之子,封国河南省南阳府。王讳聿键,因累囚凤阳高墙。国变,淮抚路振飞护之出。弘光元年某月,保国公朱国弼劾旧淮抚路振飞贼信日逼,先纵狱囚;天潢荐至,兵拒河上,皇上扁舟,不纳入城。且云凤阳有天子气,盖为王也。郑鸿逵镇守京口,有武弁王姓者以三千金赂职方司王丽青,欲得京口;王利其贿,遂调鸿逵镇山东。郑失职,固怏怏;而清兵又屠扬州、犯瓜州,鸿逵闻风先遁,挟王至闽(一云鸿逵曾与清兵相拒于京口,清将张天禄,史公法爱将也,鸿逵阵伤其一目,故清从天宁州渡江,郑遂奉王入闽)
  总兵方国安围金华府。
    国安,浙人,左良玉标官也。左梦庚投清兵,南奔;与朱大典有隙,国兵至婺,围攻匝月,杀掠甚惨。至闰六月二十五日,方解。
  桂王在梧州。
    王,神宗之子也。万历末年,就国衡州。崇祯十七年,张献忠破衡州,长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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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王子俱为贼害;王仅与第三子安仁王及妃王氏驰永州。第四子永明王,即今上也,为贼所囚;宣国公焦琏时为湖南列较,斩守者,负之西驰。追至永州,与王会。是时,楚地残破,粤中稍安。七月壬辰,惠、桂二王驻广西。十一月戊子,桂王薨,谥曰端。弘光元年四月,有旨召安仁、永明二王赴近畿。六月,巡抚瞿式耜梧州上任,遂同太妃王氏联舟东下。王抚军值靖江之难,家属得王母覆庇之力。永明王正位,葬王于梧州之陵,是为兴陵;庙号端皇帝。
  鲁王监国于会稽。
    王,讳以海。崇祯十一年,清人犯山东;刘泽清镇守兖州,清人赂之黄金十万,泽清遂弃不守。清人入兖,执鲁王。王年幼,诡称鲁王牧儿。见清兵掠王邸,眦忽流泪,清人怪之。旁有人曰:此是鲁藩八千岁也。清人刃之,三击不中;骇曰:汝大有福,我不骇汝。前有一少年女子甚丽,犯之不从,死于墙下,意汝妇耶;汝其埋之。王因得脱。十七年夏六月丙子,王渡江入浙。十二月乙巳,王移居台州。绍兴起义,陈函辉首先推戴、张国维继之,迎王至绍兴即监国位,以明年为监国元年。是年,仍称弘光元年。
  唐王即帝位于闽中。
    以丙戌本年为隆武元年。封郑鸿逵为定虏侯;郑芝龙先封南安伯,至是封平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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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并赐子成功国姓,以驸马体统行事,掌宗人府事。封皇弟某为唐王、叔某为邓王。拜鸿逵为大将军,择吉授钺。至期,大风雨;驾既登坛,当授钺时,风吹所悬匾,堕中钺柄折为二,乘马冒雨还宫。阁臣黄道周与芝龙争班列,都御史何楷佐之。寻道周以督师出关,楷请急归;离城甫四十里,为贼所伤几死。或云:鸿逵使之也。
  诏改福州府为福京。
    以布政司为行宫、按察使为芝龙第。
  太仆寺少卿万元吉、春坊庶子杨廷麟守赣州。
    旷昭巡抚江西,清将刘一鹏统数百骑至南昌,牌先至;昭即命士民出迎,而身自扁舟遁去。独赣州不下,上命万元吉督乡绅杨廷麟等协力固守,措置有方,人情大悦。改分巡道为行宫,累疏请迎车幸驾赣州:赣居山川上游,豫不能仰面攻,且左为楚、右为闽浙、背为粤东,足以控制三面;使四方豪杰,知朝廷有恢复大计也。芝龙力阻之,不报。
  秋八月,靖江王自称监国于桂林。
    王固纂位者,自立后,其嫡嗣同其宗二十馀人上疏告讦,天启、崇祯两朝迄无宁岁。王厚赂朝贵,以故辄直;王每下讦者于狱。弘光元年二月丙寅,表贺登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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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奏金、永、连三州皆为士贼所据,抚按匿不以闻。及南都失守,王遂睥睨神器,以杨国威为大将军、推官顾弈为吏科给事中,臬司曹烨等皆俯首听命,推署僚署有差。檄广左、右江四十五洞土狼标勇,自称监国。
  靖江执广西巡抚都御史瞿式耜囚之。
    逆藩作难,兵将东;抚臣瞿式耜启以大义,谓之曰:两京继陷,大统悬于一发,豪杰睥睨逐鹿。闽诏既颁,何可自兴内难,为渔人利?靖怒,使促耜入桂。耜即阴檄思恩参将陈邦傅防梧,又止狼兵勿应靖。靖再遣桂平道井济促耜入,俱弗应。未几,靖提兵至梧,耜坐梧城中,靖遣谒者促耜朝,耜曰:王也而朝礼也。谒者曰:易朝服。耜曰:王,乌用朝服?以常服朝礼也。靖知耜不可夺。一日,迓耜语;耜未及靖舟,搜上一小艇至,宦官门正刘应科罗之,护卫指挥曹升持刀加耜颈,逼巡抚敕印。耜曰:敕印可刀求耶!桂推官顾弈遮耜颈,拽过数舟,数仆数起。耜坐,神稍定,曰:我朝廷开府,重臣若欲为帝,曾庐陆之渔户之不若矣?靖假抚军令入署,入(?)敕印;抚军家人疑有变,奉敕印惟谨。靖实恐西抚与东督应而西抚情形已达数周兵兵之羽驰飙矣(?)。用小艇挽耜上桂,塞其舱窦,不令见人,但听水石铦铦声。至桂,闭于王邸。耜日凝坐,不与诸靖人语,诸靖人无敢向耜语者。王邸人进食,抚军未尝食也。先是,五月中,抚军知靖藩必有变,先遣标官徐高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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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林察王动静,高幼子得出入宫中。至是,得进饘粥云。高后为坐营,挂制胜将军印;永历四年,殉始安王难。
  广西巡抚遣人福京请乞师。
    耜以王之立也非序,不劝进。靖变,防御有素,故处之泰然;而夫人邵,日夜啼哭。因遣家人周文疏间道至闽,贺上即位,并乞师;曰:岭表居楚、豫上游,岭表失则豫无所惮、楚未得通,天下事益不可为矣。臣式耜朝以死,则粤中夕以亡;岂惟一省之忧!因陈靖江形势有必败状。上大喜。
  秋九月,思恩参将陈邦傅讨靖江,克之。
    靖既遣师挟抚军西矣,骤与陈邦傅遇,兵败返桂。时,耜犹著单纱矣。靖送衣服饮食,俱不受。一日,趋耜抚军,令调狼兵。耜曰:戴罪之臣,曷可莅戎事!瞑目不食,求自毙。诸靖人畏之,送居刘仙岩;距桂城五里许。王符调狼,狼不应。外兵且急,复迓耜入,请还抚军治。耜曰:戴罪之臣,曷可再还抚军治!送敕印至,耜即免冠南面拜敕印而受之。诸靖慑然。复请莅事,不答。日使往返,薄暮还治,城中人士始帖然。时,湖南列校焦琏为粤西总镇杨国威旂鼓,知所事非正,归抚军;抚军授之以计。会邦傅兵应檄至,琏夜缒城下,入邦傅军,复邦傅上城。陴守皆琏兵,随擒国威、顾弈等。五鼓,攻靖邸;诫将士第求靖江,以安人心,他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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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扰。厥明大定,复诫兵将获鼓惑靖江数人,其外并无侵株。
  冬十一月,总河兵部侍郎路振飞入阁办事。
    上以淮抚路振飞有旧恩,下诏购访,募能访致者赏千金、官五品京官。至是,某访得,立授都督府经历。振飞第三子年十七,就见,赐名太平,授锦衣百户、复改兵部职方司主事,寻升广西按察使佥事。后奉敕招抚,丁父艰南归,与其两兄居洞庭两山之间。
  帝幸太学,行郊礼。
  十有二月,诏亲征。
    初六日,登舟,泊芋原驿。二十二日发,二十九日至建宁府驻跸。
  遣锦衣卫康永宁如安南,不克行。
    遣康永宁航海借兵。至明年五月回,云风逆不得泊岸,望涯而返。
     ★附

    隆武元年,安南国王贡使至。使人衣冠颇类中国差承,但椎髻跣足;所贡惟金龟、银鹤、银炉、香绢等,无他异物。■
  丙戌、隆武二年(鲁监国元年、清顺治二年)春正月,以旧辅马士英为办事官。
    郑芝龙、方国安合疏荐旧辅马士英;两人皆士英门下也。时国安营钱塘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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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英在营中,诏充为办事官,军前办事;候恢复杭城,复官。
  二月,广西总制丁魁楚执逆藩靖江归于福京。
    委总兵官马吉翔解至建宁行在,王病死,从叛推官顾奕、总兵杨国威等伏诛。
  封丁魁楚思恩伯、陈邦傅富州伯。
  以广西巡抚瞿式耜为兵部右侍郎。
    平逆藩功也。晋司马兼副都。式耜辞曰:国家祸变,搆难同室,讵臣子称功地。西臣办西,奚以功为!不听。复授是职。
  以晏日曙巡抚广西。
    辅臣曾缨荐也。式耜得代,遂放舟东下,山水、诗自娱。
  遣锦衣卫同知马吉翔招抚闯贼李自成军。
    升吉翔都督同知,管锦衣卫事。寻领敕招抚流贼李锦。锦即自成之侄也;自成破京后,清兵追逼,遁至黄州弃众先奔,为乡兵所杀,锦代领其众。同其妻高氏、弟必正渡洞庭湖,窜踞山寨。至是,赐锦名赤心、封氏忠义夫人,颁敕往招之。
  督师阁部黄道周救徽州,死之。
    道周与徽州清将有旧,清将之黄(?)因督兵三百人长驱至徽州。进险,清兵伏四出,尽歼其众;轿乘道周至郡,送至金陵。时,洪承畴为南都内院,慰劳令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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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骂不屈;不食半月,被杀。
  三月,帝幸延平府。
    建宁行宫,阁臣蒋德璟所营也,即巡方署;以湫隘喧哗,屡形责让。初一日,移驻城外伽蓝。初六日,登舟;十一日,抵延平,以府署为行宫。兵侍东阁陈洪谧在籍,遣内官邓金趋之;不至。
  鲁王遣行人林必达来。
    必达同一武弁通书郑芝龙,意欲私自招徕之而不及表闻。芝龙以上闻,逮下诏狱。会百官廷鞫,上大怒,切责必达。已而释之,改必达福建督学御史。
  清人袭绩溪,督师金声死之。
    绩溪居万山中,四面皆峭壁,前止通一路,远三十里。声营其中,山上立十三营,以十三副将主之。前路以木札营,防守甚固。会有降清乡官黄澍来,始说以天命,声艴然叱之;澍即婉顺,而阴间其上下。于是,各标离心。清从宁国山中间道袭绩溪,遂无与抗。执声至金陵,不屈被杀,合门十馀口皆自缢。时,洪承畴监斩。声既死,尸犹不仆;洪入院,见声俨然衣冠,危坐堂上。洪惊,入内恍惚,不敢出者数日。其灵爽若此。
  四月,锦衣卫百户徐某至自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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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南抚按及沐天泽交章称:黔国公沐天波造反,有土司沙定周出奇兵扑灭之,天波孑身遁去。时,有识者咸疑非实。会一宗室任彼中道府,力證成之;遂诏天泽袭封、定周搜捕。升宗室佥都御史,往督师。已而,锦衣卫百户徐某前以弘光登极颁诏云南,至是归,述所亲见云:一土司反,天波调定周兵往;定周不奉调,叛。司平,天波密有移师意;定周先发,统本司劲兵突闯府第,天波仅以身免,母妻及弟天泽俱被劫,胁令具疏。通判素黑曾为天波所纠,以宿恨,故为沙左袒。嗣又传闻天波遁出,纠合各土司擒缚定周。然地远莫能得要领,朝廷置而不问。
  五月,清师渡钱塘江,方国安降,兵部尚书张国维死之。
    清人渡江,马士英、方国安合兵奔至天台,询之士人,云山西有径可通楚、粤至滇、闽者。因众未聚,稍憩以俟;山上有石桥,恐敌人之来袭也,命毁之。桥中有石版,版有文曰:方、马之兵至此而止。二人大骇,以为天意也,遂留不去。遣人至杭投诚,贝勒大悦,命阮大铖遗之以书以异其礼。两人大喜,即遣将押鲁监国,欲执之以贽。所遣将至鲁营,即发病不省人事;鲁监国欲执之,逸。两人至杭,贝勒复诱两人,使尽携眷属及爱将锐卒入城中驻札。月馀,贝勒治宴,其将领四十八人同时就戮。囚士英、国安,挟之入闽,俱械一室;士英日吟诗消遣。忽一日,引入洪塘,与总兵数人俱被戮。时有黑气从西南来,以为诸臣被惨,犹有天变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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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维闻清兵渡江,谓知府王澧曰:子有父母在,可无死;余,国之大臣也,义不得生,暂欲薙发以抒民难。于是,经理诸事;三日毕,从容自缢,清重之。
     ★附

    兵侍杨文骢,士英戚也。乙酉夏,道苏州,取库金二十馀万。子鼎卿,以总兵带孤衔,有兵一千,掠取民资无算;又诡称兵数万要饷,朝廷不能应。文骢至行在,语颇不逊。至是,降清。又闻清兵渡江,文骢与田仰居山岛中,有兵一、二万。田、杨同遣兵四百载币献贝勒。贝勒尽杀之。次月,田仰私送币帛数车,贝勒受之;使田兵别营,以铁骑千馀围之,尽放田兵出围,令田兵下马弃器械。又次日,火四冲、乱箭齐发,一营化为肉酱。贝勒至闽,阮大铖随行;至岭上,口称雷爷相见,遂堕马死。雷名演祚,太平府人也,以孝廉仕至河间道,因劾周延儒被黜者。圣安朝六等定罪,为阮大铖冤死,故显灵云。
    逸史氏曰:金人破两京,死者寥寥,宋遂以亡。清师渡江,是何死者之多也;岂天之不祚明也耶!死有重于泰山者,张司马辈是也;死有轻于鸿毛者,方国安辈是也。有死非所贵者,仍氏甘为忠臣,其何光少康之烈耶!更有死不尽其辜者,马士英、阮大铖非耶?士英从君子昏(?)刈忠臣于朝,投贤者于避荒而不之恤也,委典刑于撤局而致之颠连也;奔而抗,抗而降:罪浮于秦桧、贾似道矣。寸磔之,何以雪海内之忿耶!■
  清人屠金华府,督师阁部朱大典死之。
    大典守金华,清贝勒围之,出兵与战,杀其众数万。清人怒,攻之益力。逾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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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五日,力竭城破;大典以家眷悉置楼上,实火药筒于下焚之,满门殒焉。
     ★附

    清兵破钱塘,一云水涸、一云二十八日夜月色甚明;似有天意云□是平(?)。贝勒以诸将不竭力,各责有差,张存仁亦责三勒云。■
  监国鲁王还台州。
    鲁王复还台州航海,有疏自谢云:向为诸臣所误;上悯而许之。杭城失后,钱塘拒守,皆浙中诸将士力,闽无与也。鸿逵以拥立,居首功,即授铖出师;逗遛观望,历冬逾春不敢越关,乃诏班师。及钱塘师溃、金华既失,无复抗衡者矣。
     ★附

    清兵追鲁王,海中忽有龙升天,清兵没水者无算;因此得免。一云钱塘师溃,隆武君臣酌酒相庆。呜呼!人之痿痹,一至此哉!■
  诛妖人。
    贵州抚臣俞思恂疏称弘光旧主流寓该属土司,诏议奉迎仪注及遣副都御史周昌晋向内曰往认(?)。寻细阅疏中情形并详询奏人,事多讹舛;御史钱邦芑等上疏止之。已而思恂续疏言其诈伪,诏即时处决。
  召方士蔡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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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闽诸大臣所荐,命召之;以方外服见,封国师。然所言庸鄙,占策无验。
  六月,皇子琳原生。
    进百官有差。诏封郑芝龙泉国公,寻改平国公;郑鸿逵漳国公,寻改定国公。
  盗杀阁部顾锡畴。
    锡畴流寓温州;有镇将与督学相结,取事例银供饷,诸生鼓噪。总兵贺君尧执一、二人杀之,锡畴欲参之;君尧乘夜缚而投之江,子蓥遁免。
     ★附

    顾为佟邦年门生,邦年之子为清嘉湖道,蓥在署中。君尧以赂佟求官,蓥以告,乃置诸法。■
  秋七月,杀总兵陈谦。
    御史钱邦芑劾其外媾有状,逮下诏狱。郑芝龙力救,不听;寻杀之。
  雷州守将黄海如杀清知府赵最、推官李宣国。
  高州府义师逐清所置官,复其城。
  诏释都察院佥都御史田辟于狱。
    辟,河南人,甲戌进士。弘光中,以户部榷税虔州。二月,募兵入卫,改都察院佥都御史、署院事。疏纠阁臣曾缨,语连中宫,上含怒未发也。五月,遣锦衣卫王之臣往阅其师,并发月饷。之臣迎合上意,疏纠诡兵冒饷,遂下诏狱。然兵籍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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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饷又自办,上所给尚未发也;卫臣王承恩婉转辩白,班行亦多申救,上怒不解。至是,以皇子恩,得释。清兵至,卒抗节;拥众山谷,崎岖楚、粤间。至戊子九月,兵死。
  秋八月,黄鸣俊退自衢州。
    督师阁部黄鸣俊久驻衢州,忽退入仙霞关,上怒。其子职方司主事天复从驾,逮下诏狱。又命建宁府羁鸣俊,鸣俊惧,请奋勇自效;寻统兵出关。
  皇子薨,谥庄敬。
  清人入关,御史郑为虹死之。
    先是,郑芝龙力请旋跸福京;且云倾家相助可四百万,入关固守,决难飞渡。上不听。芝龙归,又令归。又赴行在,力向中宫言,又不听。决策赴虔,诏宣芝龙商留守事宜,芝龙亦不至。
  诏改赣州府为忠义府。
    时,万元吉、杨廷麟协力固守。夏,又命吏部尚书郭维经经理。围困经年,士气不挫,故有是褒。
  清人袭汀州,帝崩。
    二十一日,驾发延平。二十八日,抵汀州府。清兵踵至,建宁知府杨三畏、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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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道赵秉枢一路迎降。随征御史王国翰,以警急闻;上怒,欲杀之。次日,清兵至,扈从俱先遁;上及中官俱陷,国翰同子都督同知凉武死之。按科臣吴其藟疏云:旧辅臣何吾驺领兵驻关,闻清人至,辄遁。清人即假何兵旗号以进,汀州城中未之知也。半夜,卒起犯驾。帝自刎。侍郎曾学佺死之。
  安仁王薨。
    王英明特达,才略通人,有知人之鉴。尝曰:居安可寄社稷、临难不夺大节者,惟司马瞿公一人而已。与人言,必谆谆辨论,曲尽人意。一日宴罢,夜半疾作,急召瞿式耜入,付以后事;执手流泣曰:孤负先生!顾王弟永明王曰:国家事,一听瞿先生处分。且自言其前世曰:孤再生伽蓝,而王弟一罗汉也;先生好辅之。言毕而薨。式耜恸哭曰:王乃汉光、唐肃之流也。天不祚明,早夺其年,悲夫!□□□□□□□□□□□□□□□□幸毋伤神!于是,乃奉永明王嗣之,即今上也。
  秋九月,清人破忠义府,督师阁部万元吉、春坊庶子杨廷麟、吏部尚书郭维经及龚棻死之。
     ★余至吉安,遇山人李伯开,述赣州事甚详,一时死难者甚众。余时欲急往桂林,未及详记。偶于舟中,得杨翰林诗集,有与家人书,知其子在某县困苦伶仃。后因乱失其集,良可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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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十月,永明王即帝位于肇庆。
    闽汀之变,丁魁楚失雄还肇,闽首揆何吾驺亦自闽遁归香山。大司马瞿式耜在肇庆,忧曰:朝廷事裂矣,曷可一日无君!谓魁楚曰:公制府带甲五岭,宁坐视颠危耶?请急议监国。时,阁学吕大器自闽来,李永茂以大司马守制亦至。式耜曰:永明王贤,此殆天意。十四日,迎王于梧。王三让,王太妃亦曰:此大事,恐不胜任;愿先王更择可任者。群臣固请,乃至肇庆府即皇帝位,改元永历。和风旭日,现五色云,有五色大鸟从南来集殿上;士民欢呼,咸谓中兴可卜。颁诏楚、滇、黔、蜀,军士讴吟,靡不以为再睹神京也。初,上至宝鼎寺礼肉身无量佛,佛忽起立;益信安仁王罗汉之说云。
  兵部尚书吕大器、两广总制丁魁楚入阁辨事。吏部右侍郎兼阁学瞿式耜掌铨事,推置僚属有差。李永茂守制,不朝请。
  清人犯南海,举人陈邦彦死之。
    南海县起义举人陈邦彦兵败,被擒。十月初一日,清佟养甲令磔诸市;谈笑就刑,神色不变。
  十一月,苏观生自闽逃来。
    楚师百万,戎旗星属;总督何腾蛟方节制三面,楚豫辽远,不及援虔。赣州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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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经年,析骸易子,极其惨酷。闽辅苏观生驻兵南宁,辅车相依,宛若秦、越;一闻汀变,即撤兵回广,虔州遂不守矣。
  苏观生立唐王于广州。
    观生过三水,不赴肇;以监国诸公不与议也。适唐、淮诸王航海至广,观生遂拥唐王立之,国号绍武。佥曰:今上监国诏尽颁矣,天下知有新君。今复蹈靖王覆辙,以速外氛;二百里立两帝,自树内鲠。三百国纪,人披其叶而我刈其根矣,奚奚不利孺子王耶!观生不听。
  帝自梧州还肇庆。
    赣州败书至,司礼内监王坤趋上移梧避之。冢宰瞿式耜曰:上之立也,为祖宗雪仇耻、为生民援涂炭,正宜奋大勇以号令远近。今强敌日迫、东人不靖,苟自畏缩,外弃门户、内衅萧墙,国何以立?争之,不听;遂移梧,寻还肇。
  东都杀兵科给事中彭耀。
    大学士陈子壮书达冢宰瞿式耜,请力馘苏而兵东;上遣彭耀泣谕之曰:今上,神宗嫡胤,奕然灵光;大统已定,谁敢复争?且闽、虔既陷,强敌日逼,势已剥肤;公不协心戮力为社稷卫而同室操戈,此袁谭兄弟卒并于曹瞒也。公受国家厚恩,乃贪一时之利,不顾大计;天下万世,将以公为何如人也!观生大怒,戮耀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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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兵向肇(耀,粤东人;旧为秦令,有政声)
  兵部右侍郎林佳鼎帅师伐东郊,败绩,死之。李明忠走□。
    东兵将西上,遣佳鼎督兵剿之。时有白旗贼新就东抚,观生用以拒命。贼故海寇,狡猾善水战,诈以数十艘降林;林不备,遂以火焚林艘,林死。总兵李明忠登岸,陷泥中几不免。
  郑芝龙以福州降清。
    芝龙欲出降,弟鸿逵、子成功力阻之;不听。既降,贝勒谓其亲从,俾离左右。寻发遣赴燕都,惟狎客陈鼎随之去。芝龙妻,日本人也;以兵死。成功树「杀父报国」旗,至今出没海上。时成功年十三岁,或曰二十岁云。
  十二月,清人入广州,杀唐王、苏观生。
    先是,九月二十日漳州府降,清贝勒分命副总兵李成栋率偏师取广东,以佟养甲督之。潮、惠二府相继下,省会寂不闻也。至是,十五日,清兵突至,先遣十馀骑入城,无一抗拒者;馀兵相继环北城上。阅日,乃下遣(?)。唐王自裁,苏观生缢死,宗室皆被杀。时潮州山寨私拥赵王,佟、李遣兵往,赵王即自归削发,居光孝寺。会陈子壮致启事泄,王实不知也。广州知府陆元机降清,佟、李勒令元妙观自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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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人犯高州,大学士陈子壮死之,何吾驺降。
    礼部尚书陈子壮,初为佟养甲逼令雉发,寻悔之。所居地名九江,集众起义,屡攻省城不克;后攻高州。李成栋追及,擒归,被杀(子壮以词臣起义于端州九江乡,衣甲器械无不精绝,部伍士卒皆蛋户番鬼,其人敢勇,善发西洋铳故,杀敌不下数万计。寻间出为清兵所得,养甲深恨之,以木丸塞其口,置于重台之上,设祭三坛,遣旧辅何吾驺、学政袁彭年罗拜。拜讫,碎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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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指南录
                    明中书舍人安福范康生讱轩氏著

  丙戌十月初四日,忠诚府陷,余临城被执。
    先是,三月二十四吉郡失守;余与督师万公元吉、都宪陈公赓、兵曹王公其并议列栅张家渡,且守且战。诸军既已奔溃,风鹤皆惊,纷纷扬帆不能止;乃疾趋皂口为守险计,诸军奔溃如故。陈公收合滇兵先至虔,独余与万公、王公及永丰旧令林公逢春四人停舟皂口。自二十八日至四月初六日,皆以扁舟上下一十里内,相地形、设守具,而兵将寥寥。滇帅赵、胡皆从龙泉入虔,粤帅童以振阵没;陈课则称病先上,复为平粤伯丁公魁楚所杀,以其倡逃也。闽帅周之蕃、吴、玉、吴简章及粤帅王基昌俱孑然一身,不能自集旧旅;惟安远汪起龙有兵三百。虔中闻变,不亟发援兵。时囧卿李公陈玉、杨公仁愿、兵垣杨公文荐、兵曹万公六吉、周公远、待诏刘公季皆在虔,力请诸督师相国苏公观生及江抚刘公广允;二公相顾迟延,止发赣城新威营兵二百至皂口,万公遣监纪程亮督之,下守绵津滩。楚帅曹志建发兵二千来诣,仅一宿,噪归。至初六日巳刻,而北军至;新威营先溃,汪兵继之。万公计无所出,临河徘徊;余力持以为张、许必守睢阳,此非吾辈死所也。──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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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挽舟溯流,以初八日抵虔。虔人仓皇四窜,万兵曹──即督师亲弟也,先挈家去;且命督师二妾皆出署,民情益汹汹。然督师未之知,亦无敢告者;余乃直白督师。督师忿甚,即取剑欲手刃护家属出城诸弁,并欲杀二妾以殉,二妾闻之惧而入署;虔人乃大定,颇有士民共商固守者。至十一日,杨兵垣自请任守城事,指画形势,以为虔必可守;士民益踊跃听命。时粤中有新锐五千人在南雄,又以饷匮大哗;万公欲促之来援,命余往。十二日午刻,余持檄兼程;四日即抵南雄,向旧虔督李公永茂及总戎周仕凤为秦庭之哭。李公义激慷慨,捐囊中五百金犒师;遂以十八日踰岭来援,率师者副将吴之蕃、游击张国祚也。时陈都宪已在南康,余便道晤之,亦恳其收拾滇兵复援。──而北军遂以十四日至虔,虔人闭门固守;苏相国率所部退守南康。北军方张,滇、粤诸兵先后至南康者以数万计,皆未敢即下。至四月秒,督师相国杨公廷麟自雩都力促新抚阎总及张安各营兵四万馀至虔;刘抚军初委城去,亦自宁都募二千人来:俱以五月初一、初三先后溃散,未尝对仗而遽为北军所冲。抚军被执,所失士马、器械无算。甚矣!此辈徒事骄悍而实怯弱,能为寇而不能为兵也。此后,援兵益裹足不前。苏、陈二公及王兵曹多方鼓舞,至六月望后,吴、张二营乃奋勇前驱,兴北军相遇于李家山九牛之间,数合皆捷。北军以为援兵必踵至,遂即刻返虔,且撤城下之围,退屯水西;而吴、张又以为必捲土重来,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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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守南康。时虔中士民死守已两阅月,且守且战;奉诏旌异,改郡名「忠诚府」。杨兵垣籍民兵五百人专守西门,当北军之冲,尤多奇捷;奉手敕褒嘉,历升太常卿,加行在都宪。至六月二十四,汪起龙乃率师至虔,滇帅赵印选、胡一青亦率师三千馀来会;旧署虔郡南安别驾刘清名初以弃城遁去,亦引兵三百馀自赎;苏相国部下各营,亦遣三千馀人来;陈、童二营,各收馀烬近二千人;杨相国自率阎营罗、魏二将及张安各数千人,大司马郭公维经及侍御姚公奇允亦率所募滇、闽八千人,丁平粤又遣其标兵近四千馀人:俱先后列栅城外。余时痴卧诏州山中,会中翰袁公从谔新募沙兵三千人,铨曹龚公棻、兵曹黎公遂球新募水师四千馀人,道经俱韶;乃拉余复诣虔。至南安,而万公适有手书致苏相国,以转饷弗给,命余领户、兵两曹事。又粤督解相国以为粤饷牵制颇甚,欲与杨、万二公会题余谏垣以重事权;余力辞之。念二公久在虔劳苦,不可不一返幕中。值新抚叶寇万馀人在潭口梗道;七月终,北军掩其无备,万人立溃。余以八月初七间道复入虔,时城外诸营不下四万馀人,亦颇锐往思战;万公持重过当,以为必待水师合力乃获万全,诸营未免沮丧。──而水师久在南安大治战舰;余与王公其皆极言水涸,不能行巨舟。然其帅罗明受故海寇巨魁,性桀骜不驯;龚、黎二公又如慈母之奉骄子,惟所欲而已。迟至八月二十后始来:北军闻其舟行逶迤,设计截之江上。二十三夜,余与王兵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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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中翰巡城,遥望二十里外营火星稀;时漏下三鼓,急叩督师门,请发滇兵接应。督师与龚铨曹皆以余辈为过计,谓罗明受之兵力敌万人,不足虑也。二十四日早,栉沐未竟,即闻水师败北,巨舟八十馀皆燬;罗弁遁去,兵士被杀者数百人──北军为所杀者亦数百人。舟中火攻诸具甚繁,费饷巨万,一旦燬烬;督师与龚、黎诸公抚膺悼恸,亦已晚矣。自是虔人丧气,北军益张;遂以二十八日冲破广营诸栅、二十九日冲破滇营诸栅;自是东南城外复无一卒。九月初三日,攻西门,已登月城女墙;督师及杨兵垣、袁中翰力督军士缒城格斗,乃退。初九日,北军遂据南康。滇、广诸兵既溃,人无固志,皆借端引去;吴玉、简龙伦、吴之蕃等又倡逃惑众。督师矫情镇物,且压苦诸军縻饷无庸,乃皆遣之散去,城中仅留汪起龙疲卒三百人,汪国泰、金玉振所收吾吉人四百馀,徐日彩新招虔人二百馀及郭大司马部下尚留三千馀,城外惟涌金门江上有水师后营黄志忠二千馀。会在汀州之变,余以为根本大计较急,相国、司马宜引兵迎扈。相国誓与虔存亡,不欲行;司马奉手敕至再,将以九月望行。督师偶有遗言,士民亦不知大体,妄效扳辕,司马乃行行且止;督师又谓司马诸兵不足用,稍稍先遣去,城中益空虚。余与翰垣万公发祥及兵曹王公其等复联属乡勇,约各社长会于明伦堂,万公捐金三百金致犒,郭司马捐四百金,定回环巡城规制;士民乃又稍振。而旧抚参戎谢之良拥众万馀在雩都,观望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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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西调来狼兵三千人方踰岭,不即至。万兵曹闻南康既陷,亦退守韶州。虔城士民登埤既久,未免暮气难鼓,然犹勉强支吾;北军未察虚实,不即轻进。至十月初三日后,城内一人缒城出;北军营适有百馀骑截路,执而诘之,乃知城守之疏倦可乘,遂逼以前导,由小南门十三号潜踰以入。既入,乃遍告各营,悉众来赴。城内仓卒无备,然督师及杨相国、郭司马、杨兵垣、姚侍御、黎王二兵曹、署郡吴司李、林邑侯及余鼓励乡勇接战,互月胜负。总戎刘天驷率家丁十馀人力战,杀北军数人。至初四日黎明,而北军大众悉至;郭司马属余促水师发,连遣四十人门皆裂,城遂陷。余自建春门城上归寓,整衣冠以待,自期必死。适西邻火起,余乃引家僮二人登屋以俟;偶有东南风,火不即至。北军纷纷在市上杀人,即余所踞屋下亦惨号四闻。一人登楼搜括,与余对面仅去尺许;往返至再,竟未尝见。有张管队者,从对门小屋上望见余;余即大呼云:『汝勿胡做!我某官、某姓、某名,汝欲杀,即持首级去』!其人自入城来,但见乞怜求活者;瞩余张目正色,不觉气夺,汗流如雨,登屋复坠。余反手掖之;且笑语云:『汝辈当兵,何不济乃尔』!其人益心慑。余乃引至一室,命坐而与语;问其所欲,彼不过欲得钱耳。余笑曰:『余死且不避,何以钱为』!命家僮解所袖二十馀金与之。其人亦不复问,第强余至营中,且以所乘马假余骑。一路遇北兵,见予冠服依然,皆曰:『汝万军门耶』?予亦谬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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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恐其追求督师,不如以予塞责耳。至营中,晤总统副将高进库,予力请就死。高,陕西人,甚质直;反大相敬礼,不啻不忍加诛也──仍命张管队引余宿帐中。时城内纵火;三日后乃息,合郡煨烬。──初三夜三鼓,余方巡城,见天火如雨坠城中;不意其符验甚速如此。城中士民与北军格斗而死者无算,亦有自焚其居者;诸池井积尸几满,皆义士、烈女。督师二妾,率群婢投井中。虔士向皆荷戈临阵,至是多自杀。有庄秀才者,监纪庄以莅之弟也;撞石而死。──其妾泣诉,云己亲见之。袁秀才字汝健者,合门被杀;其女在营向余痛哭。卢乡官合家投池中。兵曹黎公遂球,想亦同死矣。传闻太常彭公期生自缢于章贡台;此公固自持必死者也。
  初五日,总统令人引见。至帐中,则兵垣杨又如及胡总戎先在坐。又如所持与余同,大要求其明白一死耳;总统与诸将皆为动容。是日,定议将余与又如解送京师。晚,又引见李总统处,刘季騧总戎暨黄振寰副戎皆在。季騧临别依依,若不敢相近;余语之云:『但置生死度外可耳』。──季騧初四早跃马过余寓,即相约死难;真英杰也。是日,闻杨相国已投水;北军得其冠服为据云。
  初六日,又如径至余帐中坐。语移时,复与同过马龙池副戎。马故刘昌平部下,闻余与又如毅然请死,殊为感叹;其供奉又殊有礼。余因与又如劝其以礼葬死事诸公;时在虔文臣杨、郭、万三公外,有翰林兼兵垣万公发祥、太常卿兼守北道彭公期生、铨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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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公棻、侍御姚公奇允、兵曹于公斯昌、王公其、黎公遂球、任公昂霄、曾公嗣宗、钱公谦亨、户曹林公珽、中翰袁公从谔、刘公孟鍧、刘公应泗、郡司李署府事吴公国球、贰府王公明汲、临江司李胡公缜、署县事林公逢春、监纪通判郭宁登、乡绅卢象观、孝廉刘曰佺、南昌孝廉万兴明、楚中孝廉马芝、清江明经杨廷鸿、黄尚实、吉郡明经胡国伟、王所、管声元、戴绂、文学段之辉、朱长应、赖尚祐、南昌文学刘斯镐等数十人;惟余与又如及于兵曹被执,朱文学得脱归。此外,大都不死兵,即死水火耳。刘公孟鍧危病,卧建春门郭宅──即余寓,余登屋投火,乃与分手;黎公遂球病,卧西门乡绅卢子占家;龚公棻以坠马病,卧军院前金监纪家;王公其东楼督战,被铅弹伤头颅:此则余所知也。
  初七日,儿子梦麟晬盘之日;晨起,三揖祝天而已。因忆去岁初生,四弟喜赋一诗;今依韵偶占云:『之子晬盘日,阿翁就槛辰;贡江空寂寞,西岭正嶙峋。保世惟忠孝,委身报圣仁。行行岁晚至,苦节附松筠』!是夜,有一被执者持刀杀北兵,为所觉而死;亦奇矣哉!
  初八日,又如过余帐中,因共往马副戎所,留饭;其子颇有意气。是夜,梦至南楼,杨机部老师尚在守城;又梦诵经「鉴周孟威丁彦速吉左冲」数语。时诸帅已草定塘报,押解余等。余因作数字寄家人,托永新胡秀才附往。胡字义者,与安福小童朱魁保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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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部内,甚敬爱余;各持银钱见赠,且依依不忍别。帐中大小诸卒初见余,皆眈眈相视。余率胸怀与语,彼或拔利刃、挽强弓示武,以冀虚喝;余曰:『我忧汝刃不利耳;利则大是爽快事』!诸卒相谓:『此不怕死忠臣也』!反倍加敬礼;至有擎酒食来饷、持襆被银钱见遗者。大要如醉汉过虎,了无怖畏;虎亦无如之何──然亦见三代直道犹在人心云。
  初九日午刻,同黄副戎、刘别驾先登舟;杨又如及范、胡二总戎后至。押解者共数十人,一舟杂沓,苦不必言。夜闻刘别驾谈及义娼祈祈在营中,见其旧交被俘,遂自刎而死;亦侠烈也。
  初十日,胡总戎述其儿时三异事:初生,竟是肉毯,举家怪异;剥去数十层,乃见儿啼。及十馀岁,以放风筝堕井中。见黄须老人井底对奕,卫者甚众;惊讶彼坠来,捧之出井。又尝读书山中,引众出游,越数武而山石坠下,压死十馀人。可见生死前定,固不得自由也。夜泊昆崙滩。
  十一日,过万安县;空城而已。泊上溪,夜梦拔剑驱祟。此月作此梦者三,不知何祥。是日,同又如慨叹虔事,因及三老:万公志急身先,清苦绝伦;而自用颇专,与人或忮。杨公节义文章,羽仪当世;而见事稍迟,听言不广。郭公虚公平恕,集思广益;而遴才太滥,驭将太宽。以此三老立朝,必有可观;扶危定倾,实亦未易。此余与王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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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朝夕抚膺者也。
  十二日早,同又如诸公坐小洲上栉沐,较舟中如同天堂;舟中视帐中,又如地狱矣。茫茫黑暗,竟不知何时见天日也。夜泊蜀口洲。
  十三日早,留蜀口。偶见蒙江王复初亦在北军舟中,向余依依,犹有乡里之谊。家僮如豸自此问道抵舍,临歧恸哭;余笑遣之。午馀,秦僧正志至舟中;同行僧澄一,扬州人。因谈及旧万安令梁公于浚死难事,且记其绝命词云:『但知生富贵,谁识死功名!到头成个是,方见古人情』。又自记云:『半生学佛得力,到此撒手悬崖』。盖乙酉九月被执不屈,遂死南昌狱中也。卓哉饮光,遂能如是耶!余于广陵交饮光及郑超宗、宗开先,皆余房师王铁山姻友也;三公并以癸未登第。饮光殉节;超宗以调停高镇兵入城,为同郡乱民寸磔,仅存遗骨数寸。开先初仕中翰,及江南既降,擢为常州太守,又为本郡绅士所劾罢官。三官各作春梦,究竟何如,可发人深省。晚泊泰和;遥揖萧尔器兄弟忠魂,不禁黯然。
  十四日,泰和西岸移舟东岸,守者命余辈易一大舟行;不数武,嫌其迟滞不前,复挈余等还故舟。行止不能自如,一听之所为而已。夜泊龙门山下;念我茂远,真过去仙也。茂远尊人萧次公先生,古谊笃挚;命一僧相闻,数语而别。复遣之驰候郡中,竟不得再晤。是夜,风雨大作,舟次苦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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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日,晨起,风雨不得行。食后,守者强舟子行,泊花石滩。
  十六日,过吉安;遣人视旧宅,已为兵燬,亲友无一人在市上者。同又如望拜文山祠。夜泊白沙驿。
  十七日五鼓,发白沙;过元潭、龙洲,皆不能一眺,付之梦想而已。夜泊仁和市。
  十八日,风雨大作,势不能行;守者强之行,波涛汹涌,听之耳。过新涂县,下午五里,泊舟。五鼓,乘月抵漳树镇。
  十九日,过丰城县,泊高汊。闻姜燕及年伯尚在里,居然不能通一字也。又如明「易」理,在舟每日筮一卦;是日以后,反多吉卜。
  二十日,泊河泊所。北风厉甚,守者复强舟子行。余辈一身似叶,刀兵、水火作平等观;但笑彼悍竖耳。
  二十一日五鼓,复冒险行。晚至省城,宿广润门外姚君甫家。是夜,三总戎及刘别驾皆流涕,恳余与又如稍以和平自全,且勿累及同事。又如与余云:『生死自有定数,亦各有定数;岂能想来!若我两人视死如归,岂能乞怜求活耶』!五鼓,作字与家人决;并此录及玉簪一枝,付邑人欧叔重持归。簪故先君所遗,故以之贻麟儿耳。
  二十二日微明,即引诣金督府衙前,值吴按君以武闱较士未得会审,乃复放归寓处。守者贯以铁索,诸公殊以为苦;余举「风吹枷锁」之句,与又如大笑。市人皆以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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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生死,聚观者如堵;闻知是余与又如,咸唏嘘感叹。新孝廉一人、诸生十数人,向余流连不忍去。又有张椽者,告余以刘平田在章门;午馀约晤,相对悽然。因极力为余求生,且捐行赀,购杉材以备与又如及同事五人不测;又预措一舟,为余返榇计:此真今人所难也。
  二十三日,会审于乐安王府旧第。刘别驾先陈削发求降,三总戎亦哀词投诚。余与又如誓死不屈膝,惟直陈国破家亡,自分当死。而当事宽喻甚至,竟不见杀──余与又如因叹得死之难。前者,兵曹于公斯昌、总戎刘公天驷、副戎汪公起龙皆以十九日见杀;余辈舟行阻风,故不前耳。二十二日夜,余梦北斗旋转;岂真生死上关星文耶!
  二十六日,附平田舟以归。是夜,梦关将军骑一巨鱼,自池中飞升;余遥望泣拜,以恢复大事默祷:亦异梦也。
     ★自跋

    忠诚府丙戌十月四日之事,余辈捍御无方,宜咎人而不咎天也。被执在槛,随笔实录,自附信史。同事诸公,或存、或亡,幽明可质,当以余为古之遗直。命名曰「仿指南录」,庶几对文山而无愧云。
    是岁十月既望,安福范康生讱轩父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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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初七日,返螺川。次早,即入西昌平山中;距家五百里,不敢相闻。越数日,家僮乃至;四弟寄柬云:自余被释归家,里中过有责望;仿悠之口,铄金泐石,且有效王梅边生祭丞相者。余甚感且愧之,因再取是编自讼。嗟乎!余不入粤而入虔,辞谏垣而甘受械系;此非必欲死者哉!幸而不死,以黄冠归故里;古之人有言矣。是编具在,千载而下自有定论。若夫「不知我」之诟,余亦何忍置喙!烈媛见齿,为卖笑者反唇;岂复与之争别贞淫乎!
    十一月二十六日,讱轩氏又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