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先正事略选卷一
　　　姚启圣

　　姚公启圣字熙之，一字忧庵；浙江会稽人。生而倜傥，以豪闻。少客松江赵太守所，午睡大鼾；僮仆窃窥之，则雕虎也。甫冠，以诸生游通州，得权知州事；杖土豪，杀之。寻弃官去。游萧山，遇健儿掠二女子行，其父随之哭，牵持汹汹；公怒，夺佩刀杀二健儿，纵翁与女子去。亡命，隶汉军镶红旗。
　　圣祖登极，公以布衣上疏，请八旗开科；遂举康熙二年乡试第一，知香山县事。岁比不登，前令坐负课系狱者七人；公叹曰：『明年增吾为八矣』！乃张乐置酒，出七人于狱痛饮之，为治装遣归；而通牒太府曰：『七令名下应追金十七万，已于某月日收库讫』。大吏疑公巨富，代偿帑行善；不知公故寒士，实未办作何偿也。时澳门贼霍侣成猖獗，督、抚不能制；公以计擒之。论功，当上赏；督、抚忌之，反诬公通海，将置之死。公夜见平南王尚可喜，诉之；可喜疏陈其枉。督、抚皆以是自杀，而公亦削官；时年五十矣。
　　居亡，吴三桂反，尚之信、耿精忠应之；而精忠且约郑锦同反。锦者，成功之子，

据台湾者也。台湾自古不通中国，明末郑芝龙居之。顺治丙戌，降于朝；其子成功不从，率所部据厦门、金门二岛。己亥，大举窥江宁败去，始定台湾为巢穴。壬寅，成功死，其将施琅、黄梧等来降；锦遁台湾，二岛平。及精忠反，乞师于郑氏；锦亟渡海而西，精忠部将刘国轩等皆附锦，遂取泉州及潮州。次年，取漳州；精忠大惧。明年，三桂令之信割惠州赂锦；锦复取汀州，势大振。当是时，天子命康亲王杰书南征；公以家财募兵，率长子仪赴军前效力。先命其友吴兴祚说王，王与语，大悦。命攻诸暨，进击紫狼山贼破之，又败贼于枫桥；遂以公权知诸暨县。又斩贼渠朱得福，招抚数千人；招擢温处道佥事。精忠以重兵踞石塘，阻我入闽之隘；公偕诸将攻拔之，夺杨梅岗，乘胜取云和县，又擒贼将曾养性于温州。时精忠已为浙督李公之芳所困，且震于郑氏汀州之逼；会大兵已夺仙霞关，公为前锋，乃遣使说之降。精忠犹豫，公单骑入其营说之；精忠飨公，公剧饮健啖，指画伉爽。精忠曰：『此李抱真之流也，必不欺我』！遂降。论功，擢福建布政使。精忠之降也，诸将多畏罪归锦；锦乘虚尽取兴化、邵武。而三桂骁将韩大任(号小淮阴)自吉安突围出，由赣入汀，将与锦合；公复单骑说之降。简其兵，得死士三千，养为亲卒；汀州平。十六年，公复使大任说潮州守将刘进忠，进忠亦降；贼弃惠州走。于是邵武、兴化、漳、泉皆复。公曰：『二岛未平，未能高枕卧也』！
　　十七年，锦大举入犯；公以所部败之于璧炉。亡何，嗣海澄公黄芳世、都督伯穆墨

林遇贼湾腰败，副都统胡克邀贼镇北山又败，提督段应举自祖山败，奔海澄；刘国轩取平和，遂乘胜围海澄。于是天子震怒，将逮督臣郎廷相，谕康亲王求可代者；王及将军以下合辞荐公，遂总督福建，且命节制诸军急援海澄，而以按察使吴公兴祚为巡抚助公。会海澄以食尽陷，失官兵三万有奇；国轩取漳平、长泰、同安及南安、惠安、安溪、永春、德化诸县，围泉州，号称十万。公分兵救泉，密疏陈方略；上降玺书褒劳，且谕阁臣曰：『闽督今得人，贼且平矣』。公令平南将军赖塔轻兵抄其饟道，复漳平；总兵林贤等败贼水军于定海。国轩乃解泉州围，并力攻漳州；又会二十八镇兵为十九寨，请与大军决战于龙虎、蜈蚣二山间。时漳城兵止八千，公五檄泉州兵不至，诸将欲弃城走；精忠悔其降，大恸。公曰：『贼恃胜而骄，谓我不能军也。请不战以懈之而出奇以破之，平海在此役矣』。命闭城门，韬弓卧鼓。一日，天大雾；公吹筚篥者三，壮士钟宝、张黑子等突出，持长矛先登，前军接战不利。公自率精兵继之，赖塔以后军夹击，国轩败；前军还攻之，自辰至酉，连破十六营，斩其将郑英、刘正玺、吴潜等，生擒千二百有奇，斩首数万、溺死者万计，国轩泅水奔海澄。公复长泰、同安，进攻海澄。海澄者，滨海地也。峻而险，贼筑堑高数丈；排列艨艟，与厦门、金门、海坛相首尾，坚不可猝拔。乃请复设水师提督。开修来馆于漳州，凡言自郑氏来者，皆盛供帐，金帛恣所求；即亡去，不问。谍至不杀，且厚款之；谍反以情告。战有日矣，或塓馆舍、饬供具

，大书「某镇某官公馆」；声言某月日某将当来降。贼以此互猜，甚且疑而相杀。十八年，三桂死，锦五镇大将黄靖、廖琠、赖祖、金福、廖兴各以所部降，郑奇烈、林翰等继之；郑氏势益孤。公简降卒为水师，骤增二万人；乃令巡抚吴公与水师提督万正色进攻二岛。明年正月，贼将朱天贵以戈船降，遂复海坛；公侍天贵厚，竟用其兵尽破十九寨。国轩弃海澄、入厦门，复弃金、厦归台湾。闽疆既定，吏、兵部列上公功，应加者四百馀级。圣祖晋公太子少保、兵部尚书，世袭轻车都尉；公子仪，授总兵，世袭骑都尉。先是，海滨居民输赋外，又私饷成功，以求免劫掠；当事遂定沿海之界向内迁其民，越者死。民多荡析离居，满兵复奴其老稚，箠楚不忍闻。公任总督，力与骄兵悍将相持；屡奏禁兵不服水土，宜撤归。又奏康王体尊，不宜久暴露；宜先颁师。疏三上，天子许可。兵归者犹驱子女北行，公涕泣启王，令军中敢私携良民者死；而私倾家财赎之。凡捐金二十万两，赎难民二万馀人。又请开海界、复民业，听降卒垦荒兼收鱼盐蜃蛤利，而分屯列戍以卫之。诏遣侍郎某来勘，不敢主议。公力任之，乃报可；闽人皆肖像祀焉。
　　方施琅之内附也，世祖用为水师提督；成功死，施颇以平台自任。既而不克，或疑其贰；召入京，不复用。公为布政使，尝疏荐之；不报。至是，请改正色陆路，仍以水师任施；且曰：『臣愿以百口保琅』。又奏『郑锦死，子少，国内乱；时不可失』！圣

祖乃遣琅与公伺进兵。琅至，密疏请以公驻厦门而独任进师。时公已出海，见疏不怿，自陈请行；诏公还厦门。二十一年夏，施公请乘南风攻澎湖，公欲待北风直趋台湾，彼此见不合；师不果出。明年六月，施公竟以师行。会飓风与潮俱发，前锋为急流飘散；国轩以精兵二万出牛心湾、别将出鸡笼屿夹攻，矢集施公目，几失利。忽天雨、风止，公所约贼将吕韬等间使适至；施复进澎湖。翼日，大战；朱天贵先进，水骤长一丈，舟并行如鸟张翼而上。国轩掀案起，哭曰：『天也！夫何言』！遂自吼门遁台湾。初，郑克塽有降意，而伪行人傅霖反复为奸；公以计去之。又遣漳浦黄性震招国轩，曾密报书；未遽降也。至是，性震故泄之；主臣互相猜，众莫为用。大兵遂自鹿耳门入；八月癸亥，克塽以台湾降。自康熙十三年用兵至二十三年，福建平。时北风正利，施由海道奏捷，七日抵京师；公由驿驰报，后施二日。圣祖得施疏，大喜；策勋在平滇诸将上，封施公靖海侯，将以次及公。公自陈无功，乃召掌中枢。是年十有一月，疽发背，薨；年六十。论者谓战功虽首施公，然实公所疏荐；至平日运筹设间攻贼心，公之力尤独多云。
　　公身长七尺，广颡修髯，目闪闪如岩下电；手勒奔马，用弓至二十石。麾下所养奇才、剑客，皆能得其死力。临阵应变如神，而性慈不妄杀戮。生平慷慨仗义，挥金如泥沙，尤恤文人；各属皆置学田，培寒畯。丧归，军民哭送者数万。当芝龙起事时，厦门

有石文云：『生女灭鸡，十亿相倚』。解者谓：「十亿」，兆也；加「女」，姚也。「郑」从「酉」，「鸡」也；「灭鸡」，灭郑也。郑氏初踞海上，公始生；传四世六十年，而为公灭。公平厦门之岁，即病疽；召鼓山异僧治之，曰：『天生公以靖闽疆也，今事尚有待，疾不足忧』！果应手愈。台湾既定，疽复发；曰：『全闽底定，公疾不可为矣』！夫人何氏绝有力，不第能举臼；公奇之，娶焉。是生长子仪，雄伟与公埒。尝驱驷马驾奔车，自后掣之，马前却不自由；挽强弓，百步外可洞四札。每战，闽人望见前锋曰：『此姚公子旗也』！以功授知县，擢刑部郎；出知开封府。诏以京堂用；自请效力从戎，改总兵，终云南鹤庆总兵官。公所著，有「忧畏轩遗集」。
　　　　　　　　　　　　　　　　　　（－－见原书卷九(名臣)页一上。）

　　　施　琅(附子世骠)

　　公讳琅，字尊侯，号琢公；福建晋江人。貌魁梧，膂力绝人。少从戎；时主兵者募壮士，有鼎重千钧，公从容举之，环步数巡仍返其所。
　　唐王立福州，授左冲锋。尝统偏师迷入榛莽，有虎导之行，始得出；众见公与虎偕，争趋救。公笑曰：『微虎，我何由至此』！众大惊。尝随阁部黄公道周出仙霞关，知事不可为，献奇策；黄公曰：『君言是也；顾吾大臣，仗义守死而已。倘有他奇策可以

匡时，君等行矣，勉之』！遂寄食海上，为明总兵郑芝龙部将。
　　国朝顺治三年，大军定福建，公随芝龙投诚；遂从大军征广东，剿平顺德、东莞、三水、新宁等县。芝龙归京师，其子成功窜踞海岛，屡诱公助己；公不从，囚公舱中，欲杀之。公以计脱，宵奔，缘山行匿洞中；追者数十骑至，火光烛天，公所匿洞忽生棘刺，索者不能得。成功叹曰：『吾留一患于中原矣』！公父大宣、弟显暨子一、侄一，遂被害。十三年，公随定远大将军济渡败成功贼众于福州，授同安副将。破洒州垒，擒其骑将，降万馀人；迁总兵官。康熙元年，擢水师提督。时成功已死，其子锦纠众犯海澄；二年，公遣将击贼于海门，斩贼将林维，获其船。十月，靖南王耿继茂、总督李率泰等攻克厦门，贼众遁；公率所募荷兰夹板船邀击之，殪贼千里，乘胜克浯屿、金门二岛，加右都督。三年，加靖海将军。七年，密疏言『郑逆负嵎海上，宜急剿；若恣其生聚，是养痈也』。疏上，召至京，面询方略；公奏『贼兵止数万、战船数百，若先取澎湖以扼其吭，贼且立绌；倘仍负固，则重兵泊台湾港口，而别以奇兵袭南路打狗港及北路文港等处，贼分则力薄、合则势蹙，台湾计日可平』！事下部议；以风涛莫测，难以制胜，寝其奏。乃裁水师提督，授公内大臣，隶汉军镶黄旗。
　　十九年，学士李公光地与公语及顺治十六年海寇犯江宁事；李公曰：『贼苟不顿兵城下，驱而径前者，是诚可危』。公笑曰：『宜何向』？李曰：『循山而东，奈何？公

曰：『南北步、马不相若久矣，众寡劳逸又悬；虽所在响应、作声势，实观望，不能为之助也。才涉北地与官军交，立尽耳』。徐又曰：『向彼舍短用长者，委坚城溯江而上；所过不留，直趋荆、襄，呼召滇、粤，三逆藩与之连结，摇动江以南以挠官军，则祸甚于今日矣。弃舟楫之便而敝攻围，故知贼无能为也』！李公以是知公能。二十年，李公疏言：『郑锦已死，子克塽幼，部下争权；征之必克』。因荐公素习海上情形，可专任。而总督姚公启圣亦奏公能，遂授福建水师提督，加太子太保。公至军，练水师；又遣间谍通其旧部曲，使内应。二十一年七月，彗星见，给事中孙蕙疏言征台湾宜缓，尚书梁清标亦以为言；有诏：『暂停进剿』。九月公疏言：『臣已简水师精兵二万、战船三百艘，足灭海寇。请饬督、抚馈饷，而独任臣以讨贼；无拘时日，但遇风利即进兵』。诏如所请行；公复请调陆路官兵随征，许之。时克塽仍袭伪爵称延平王，事皆决之伪武平侯刘国轩、伪忠诚伯冯锡范；犹恃海道险远，致书总督姚公，言『克塽愿称臣入贡，不雉发登岸，如琉球、高丽例』。姚公以闻；上不许，趋公进师。二十二年，李公先地请告家居，邂逅公逆旅中；李曰：『众皆言南风不利，公出师故犯之，何也』？公曰：『贾竖之言也。夫北风日夜猛，夜则更甚。自此至澎湖，纵能鱼贯行，幸而不散；然岛屿悉贼踞，未能一鼓夺之，舟无泊处，坐与行殊，风涛震撼，军不能合也，将何以战？夏至前后二十馀日风微夜静，海水平如练，可以抛碇泊洋，聚而观衅；不过七日，举之

必矣。用北风者徒幸万一，南风则十全之算也。然旬日间恐有飓风，亦偶间岁不起；此则天意，非人虑所及耳』。又曰：『贼将刘国轩为彼魁杰，设以他将守澎湖，虽败未即服也，必用再战。如守澎者为国轩，或死、或败，则势穷胆裂矣；台湾可不战下』。李喜曰：『寇平矣』！公笑曰：『何信之深也』！李曰：『为将者必识天时、地理，且较将之智力；公兼之矣，能无平乎』！六月，公由铜山攻克花屿、猫屿、草屿，乘南风进泊八罩；国轩踞澎湖，筑短墙、列火器，环十二馀里为坚垒。公遣游击蓝理以鸟船进攻，贼船乘潮四合；公乘楼船突阵，流矢伤目，督战益力。总兵吴英继之，斩贼将及贼兵三千有奇，克虎井、桶盘二屿。旋以百船分东、西路，遣总兵陈蟒、魏明等东指鸡笼屿、四角山，西指牛心湾，以分贼势；自督五十六船，分八队；以八十船继后。贼悉众来拒，我军联樯而进，总兵林贤、朱天贵突入贼阵，八队踊跃奋呼；东西两路夹攻，波涛腾沸。自辰至申，焚贼船百馀、毙贼万有二千，遂取澎湖。是役也，公以十四日发铜山、二十二日决胜，果在七日中。战之日，东南角微云起；国轩方调遣拒敌，望见喜甚。既闻雷声殷殷，国轩推案起，叹曰：『天命矣』！盖海行占风，以云起为风兆，闻雷则止也。国轩败后，乘小舟归台湾。克塽等震慑无措，乃乞降；公为奏请，圣祖许之。八月，公统兵自澎湖入鹿耳门，抵台湾；克塽率其属薙发迎降，缴伪延平王金印，台湾平。谕旨嘉公「忠勇性成，矢心报国」，加授靖海将军，封靖海侯、世袭罔替，仍管水师

提督事；遣侍卫赍御用冠服赐之。公疏辞侯爵；优诏弗许，特赏孔雀翎。命侍郎苏拜往福建，与督、抚及公议善后策。时有议迁其人、弃其地者；公疏言：『台湾自古未入版图，然中国之民潜往生息其间，不下万计。海寇郑芝龙，始踞为巢穴。明崇祯初，芝龙就抚，借与红毛为互市之所。顺治十八年，郑成功攻破之，盘踞其地，传三世数十年；一旦畏威纳土，此诚天佑皇上，以未辟之方舆，资东南之保障。若弃其地、迁其人，则此地原为红毛所有，万一乘隙复踞，后患方长。伏思海氛既靖，汰内地溢设之官兵，即可分防两处。三年后，开徵济用内地，可免转输。窃谓弃之必贻大患，守则永固边隅。伏乞乾断』！疏下议政王大臣会议，仍未决。上召询廷臣，大学士李公霨奏应如公请。寻苏拜及总督姚公亦如公议，请设总兵等官及水陆兵，并设县三、府一、巡道一；得旨允行。寻诏授郑克塽公衔，刘国轩、冯锡范伯衔，俱隶汉军。其伪武职千六百有奇、伪文职四百有奇、降兵四万有奇及明裔朱恒等，命于附近安插垦荒。二十四年，公疏请申严海禁：凡兴贩外洋，应定船数，每船仍酌定人数，归督、抚、提、镇责成汛官防范。其采捕渔船，亦使互相稽察以杜变端；从之。会岁饥，公平粜赈恤，全活百万户。
　　二十七年，入觐，赐朝服；上谕公曰：『尔前为内大臣，彼时尚有轻尔者；惟朕深知尔，待尔甚厚。其后三逆荡平，惟海寇游魂尚为闽害；欲除此寇，非尔不可。爰断自朕衷，特加擢用。尔果能尽心竭力，举六十年难靖之寇，殄灭无馀；诚尔之功也。近有

言尔恃功骄傲者；今尔来京，又有言当留尔勿遣者。朕思寇乱之际，尚用尔弗疑；况天下已平，又疑尔弗遣耶？今命尔复任，宜益加敬慎，以保功名。凡功高者，往往不克保全终始，皆不能敬慎之故也；其勉之』！公以年衰乞致仕，优旨弗允。三十五年三月，薨于位；年七十有六。赠太子少傅，赐祭葬；予谥「襄壮」。雍正十年，诏入祀贤良祠。子世范，袭三等侯。
　　第六子世骠，由行伍起家，积战功；康熙三十七年，擢定海总兵。四十二年，上南巡，御书「彰信敦礼」匾赐之。累出洋巡缉海盗，温谕嘉奖，赐戴孔雀翎。四十七年，迁广东提督。
　　五十一年，调福建水师提督。六十年四月，奸民朱一贵自称明裔，伪号「中兴天下大元帅」，倡乱于凤山县之姜园；戕总兵欧阳凯、副将许云等，遂陷台湾。君闻报，即率所部进扼澎湖；总督满保檄总兵蓝廷珍等以师会。众议三路进攻，君以南路打狗港在台湾正南，南风正盛，不可泊；北路清风隙去府治百馀里，饷道艰，度贼必屯聚。中路，宜直捣鹿耳门。时台湾文武官均退回澎湖，惟北路淡水营守备陈策坚守汛地；君遣将赴援，而自统师捣中路。遣劲卒以小舟载旗帜，先伏于南、北港。六月，抵鹿耳门，贼踞台湾抗拒；君登楼船督战，发中贼贮火药器，火大炽，贼惊溃。众军齐进，两港悉

树我军旗帜；遂扬帆直渡鲲身。鲲身者，海沙也；大舟不能过。是日海水骤涨八尺，舟行如飞；遂复安平镇。明日，破贼四千于二鲲身。贼众八千来拒，复击败之。遣守备林亮等由西港进，游击朱文、谢希贤、林秀等越七鲲身由盐埕诸路奋勇登岸，并趋府城。君身先将士击败贼众，一贵窜遁；遂复府治。闰六月，诸罗县民杨旭等诱擒一贵及其党翁飞虎等十二人，缚献大营；一贵槛送京师，磔于市。逆党俘斩殆尽，台湾平；与襄壮公平台日期先后符合。诏优叙有功将士，赐世骠东珠帽、黄带、四团龙补服。
　　九月，薨于台湾军营；优诏悼恤，赠太子太保，赐祭葬，谥「勇果」。雍正元年，世宗特旨：『台湾自古未属中国，皇考以圣略神威取之，载入版图。逆贼朱一贵等倡乱，官军感皇考教养之恩，奋勇攻取。七日之内，剿灭数万贼众，克全台；厥功甚伟！兹仰副皇考从优议叙之旨，于现议甄叙外，仍各加一等；后不为例。提督施世骠可予一等轻车都尉』。子廷，寻袭职。
　　其淡水营守备陈策，即以君荐，超授台湾总兵官。
　　　　　　　　　　　　　　　　　（－－见原书卷十一(名臣)页五上。）

　　　殷化行

　　殷公化行，字熙如；陕西咸阳人。八岁失怙恃，贫无依。父友王某，抚以为子。年

二十，中武科。康熙八年成进士后，始复姓。
　　会吴三桂反，黔、滇皆陷；天子命阁部莫洛为经略，自秦进讨；授公守备，摹义勇以从行。至宁羌州，入雨粮匮，军心变，提督王辅臣叛；经略遇害。公陷贼中，称病深自晦匿。明年，官军复秦州；诏被胁官兵许归伍。陕督哈占知公不为贼用，奏复其官。从大将军图海复平凉；剿牛头山贼，复香泉。十八年，伪将军王屏藩赴汉中，遣骁将陈君极引兵二万出宝鸡；大将军檄公赴援。未至，贼围西山堡甚急；公身先搏战，一鼓解其围。守红崖堡，再战再捷，相持数月；贼终不能克，遂引去。时贼盛兵窥秦、陇，公扼险挫其锋，不能过宝鸡一步；全秦晏然。大将军嘉公功，奏授副将衔。是年冬，官军三路进剿，奋威将军王进宝出宝鸡、勇略将军赵良栋出略阳、公从大将军由兴安大泥峪先驱。至镇安，伐木为桥济师。自龙洞川攀藤而进，攻两河关；先登克之。长驱捣兴安，复洵阳，抵汉中，与奋威军合。明年，进取川蜀，公驻汉中督饷。全蜀平，议征黔、滇，建威将军吴丹由永宁进、勇略将军由建昌进。未及期，贼将胡国柱陷泸州、攻永宁；秦督奏授公汉中副将，引兵二千援蜀，从建威将军复泸州、从振武将军鄂克济哈救永宁。未至而永宁陷，亡提督一、总兵七、副将一；乃议退守叙州。大军先行，公以孤军殿。国柱率二万众来追，众甚恐；公曰：『今日之事，以必死求生则生、以倖生求生则必死。我若走，贼追蹑之，立尽。兵法：易地用众、险地用寡，当据隘待敌；犹两鼠斗

穴中，力大者胜耳』。遂扼险而阵；贼悉锐来攻，士皆殊死战。迨暮，以草人秉炬为空营，引军潜退；贼疑不敢追，乃得与大军会。夜半追军复至，火光烁天，诸军皆引去；公仍殿后。自永宁至泸州二百馀里路险绝，公且战且退，十二昼夜不解甲，竟得全师还。公语诸将曰：『兵不难于进、难于退，进则士气勇、退则气怯。兵法云：「攻必攻其心，守必守吾气」。我军不失守气之道，故得全』。诸将乃服公智勇，多就公决机宜矣。叙郡与泸州并当贼冲，泸州有重兵守之；叙州则三降将各领兵守，心叵测。众议以奋威将军子王用予往守之；用予不往，乃以公守叙州。公屡请增兵，无应者。未几，贼大至，环城而攻；公推诚待三降将，协力固守。贼来攻，辄击却之。如是者数，卒解围去。时成都传言叙州已失，大吏皆震恐；比得公报，乃安。明年，贼遁还云南；公领兵遥击，连夺险，抵马湖府而还。从西安将军复永宁，还驻汉中。
　　寻调三屯营副将；时康熙二十三年也。三屯去京师近，圣祖东巡屡过之，召对称旨，赐御用佩刀，擢台湾镇总兵；再赐貂裘、白金。台湾，故郑氏地，其民多俘徙以来，习悍戾，生、熟番错处。文、武吏三岁辄迁，鲜善治。公宣布德教，抚戢兵民，人稍稍兴于礼让焉。初，议筑城而难其费。大吏谋于公，公曰：『地多浮沙，时震动，城之不易；且孤悬海外，惟恃中国威灵统摄之。若仅画疆而守，即有城不足恃』。事遂寝。然谓『军府所在，不可无木城』。亲入山相度，得木材，令麾下卒人致二章；不旬日，城

成。居三年，调镇襄阳。陛见，屏左右语良久；天下形势、人才、风俗无所不咨询，公悉心以对。其大者，有罢台湾铸钱及秦中赈饥二事。台湾故行永历钱；既入版图，部颁「台」字钱式，镕故钱铸之。以有「台」字故，不行于内地；商旅得钱，必降价易银以归。铸日多，钱日贱；银一两至值钱三、四千。而给兵饷，则银七钱三，有成例；兵民皆勿便。每因互市生端，几激变。公屡请停铸，当时不能用；至是具言之，上愕然曰：『此事殊有关系，若在任时胡不言』？公顿首言：『武臣不敢与钱谷事』。上曰：『尔至镇，可言之』。对曰：『臣今已离台湾，越省言事，非职守；虽有疏，恐不得达』。上曰：『第作条奏来』！公还镇，具疏上之，果格于通政司；再具疏，而以奉上指白通政，乃得达。事下户部，议不行；特旨下闽中督、抚议，竟得停铸，兵民始相安。关中连旱荒，流移至襄、邓间者尤众。上微闻之，遣使数辈勘视；还报，皆言无大害。而秦中当事，方议移甘、凉、宁夏之粟济关中。公自襄阳入觐，备见诸颠连状，乃以关中大荒及襄、邓流民之苦一一奏闻；且曰：『民为邦本；而三秦又天下根本，若不速救，老幼必填沟壑、少壮将无所不为。往岁用兵滇、蜀，秦民常罄积储以供馈运；马骡不继，则肩负糗粮、攀藤引葛数千里输军前，军赖不匮。今日灾至此，死亡且尽；惟圣主哀怜』！又曰：『古有移粟之法，谓地近便转输者耳。今秦中诸边去省会远，又无水道；且诸边亦无多储积，移边储以救荒，非计也。东南诸行省方丰稔，若截留漕运之米溯黄

河至孟津敖仓，挽之入关；汉、唐运道具在，费省而功倍。襄阳至西安虽颇远，水陆皆可通』。上甚以为然。翼日，诏廷臣集议，命漕臣截漕粟溯黄河运入关者二十万石，遣廷臣会楚督辇米自襄阳经汝、洛入秦中者十万石，秦民以苏。而流民之在襄者失业穷窘，或群处而嚣、或与士人相斗讦；公劳来集，饥者设糜、病者予药、假贷者与钱米，不遗馀力。镇署在谷城，去郡城百八十里。尝有奸人诱流民为乱谋泄，郡守闭城大索，邀公入郡弹压，且令流民无保结者悉驱之；公曰：『何地无奸，驱流民是激之变也』！乃坚不行。而密布腹心擒奸首置之法，馀不复穷治；流移始安，郡以无事。其明年，乃有商、洛转运之役。襄阳溯汉江而上，有丹水通商州之龙驹寨，距西安尚三百馀里；山径偪仄，陆运更艰。唐刘晏常一用之，近代无继者。上念襄阳陆运至陕千馀里，太劳民；闻有水道，使廷臣相视得实，命楚督丁思孔及公发襄阳米二十万石水运至商州、复陆运至西安平粜，且招流民使还乡。事属创行，在事者茫无成见，有司尽拘江船以待；公曰：『江船大者载二、三百石，前至小江口须用溪船，所载不过二十石；计减江船一，须溪船十。今溪船绝少，用则须造；而多拘江船何为？且转运非一日事，予之价则舟人争来、拘之则屏迹不至』。立麾散之；而操笔条列应行事宜，究其始终利害，曰「筹运末议」。大略言『水运用船，或雇、或造，悉如民间价值。陆路即募流民之在豫、楚者，使之肩负，得食其力，兼可还乡。予雇值，宜少优』。其他分官设站之法甚具。诸公

初有异同，已而悉从公议。公又念水路无他虞；陆运数百里山谷间，聚夫千万计，自非控驭得宜恐生变。乃以水运委同事，而自任陆运；广募流民为运夫，编以卒伍法，择善书计者领之。先驰至龙驹寨度地计程，自襄阳溯襄江，历谷城、光化至均州小江口，经内乡、淅川过荆子，踰徐家店入商南境，过竹林关抵龙驹寨，凡水路八百七十馀里，计运费每石五钱有奇，皆督水运者主之；自龙驹寨经商州踰秦岭、度蓝桥，过七盘坡抵西安会城，凡山路三百七十馀里，皆公主之。分十二站，每站拨千把总一人司收发、兵十数人司摧押。又以龙驹寨、商州、秦岭铺、七盘坡为四总站，拨府佐及守备各一人领其事。择祠庙为行馆，无则编茅结厂以居。流民自襄应募至龙驹寨者，人与米一斗、钱百文为路费；既抵龙驹寨，则人肩五斗运至一站者，予银五分为雇值。部署既定，民夫集而运舟不至，夫稍稍散去；复多方招之。间或粮艘骤集而夫不足，则更募人畜济之。其有便道还乡者，量予钱米资其归。事丛弊起，曲折甚多；公随地随时规画，措置皆得宜。方暑雨，跋涉山谷间，须发为白。初议支给运费及司粜者皆文职，其武职督运而已。然文臣虑钱谷一经手，或有后虑，戒勿预；不得已，皆将校分任之。而所委道府府佐率逡巡中路，或托故却回；其至者亦袖手游行道上，日向站员索收发数转报塞责而已。比米至秦省，司粜者尚未至；公念饥民急得米，遂开粜五岳庙，令守备主之。米既流布，民大安。民间有藏粟者悉出市，不复待价，米价渐平。二麦既登，秦民不复苦饥，乃请

旨停续运；起二月、迄六月而毕事。秦中荐荒，自公陛见时极言于上，始议捐赈、议挽运；迨莅任，则日夜安集流民。至是，乃身督运；运成，而公迁适与救荒事相为首尾，若有天意焉。
　　癸酉，调宁夏总兵。宁夏自古用武地，兵劲健敢战，而亦贪狡，易犯上；公至，则严职守、申军令，锄其骄蹇、拔其才俊，更定部曲，为分合法以练士，士皆可用。制子母，简驼马、储刍粟以待徵发。乙亥冬，上将大征厄鲁特，议三路出师，以陕西出者为西路；遣尚书图纳至庄浪，会陕西将军、督、抚、提、镇议兵事。公条列征行八事，诸公善之，属公起草。入奏，命廷臣集议，悉见施行。时谍知葛尔丹在柯布多，西路兵期以三月中旬出肃州之镇彝，循黑河向昆都崙而进发。西安满兵三千、汉军千、河西提督及四镇兵六千深入剿寇，而以一总兵官率骑卒三千驻中途备接应。满兵帅则将军博济，副都统四人佐之；汉帅则振武将军孙思克，公与凉州总兵董天成、肃州总兵潘有龙佐之。二将军、四都统皆议政，而以孙思克为长，合将校兵厮二万二千馀人，人持五月粮，马皆有副，以牛羊为一月食征行；兵人赐治装银十两。宁夏镇当发骑卒千五百，期二初月会甘州饲马以行。孙将军以三月草未青，请缓至四月。先在庄浪会议时，公谓『噶尔丹宜在京师西北、山西正北，而宁夏之东北也；若从甘州趋昆都崙，则偏于西，恐不相值』。众莫敢决，乃别为使臣言之。至是，奉谕：『西路兵毋出镇彝，改从宁夏出塞

。四月发太迟，当于三月初出兵』。既得诏，师期甚迫，度远镇兵不能悉至，将益发宁夏兵；乃檄部下，悉士马数各备行装以待。复得旨：『大将军费扬古以二月二十日发京师，孙思克兵亦令二月二十日左右发宁夏』。师期益促，有司所徵调刍粮仓卒未集，而本镇所储积多侵耗，其仅存者亦朽败不可食，诸营驿马及捐纳之马自远至者并羸瘦；公度官所给粮马不足恃，又兵无厮养则任战者少，乃令兵二人带馀丁或子弟一人供樵汲，率驱之役。又人备驴二头，供任负。其兵士应支之粮，给价自买，悉得善米。又令多办糗糒、乾蜡及解渴药以从；军装之外，若雨具、寒具、革囊、靿鞋、鞦镰、绳索之类无弗备。及期，诸将皆至；博将军率满汉军三千、孙将军率所部千八百、董总戎率凉州镇兵千二百、潘总戎率肃州镇兵千，相继发宁夏。二十五日，公率游击、守备以下官三十五员、骑卒三千、馀丁千五百、厮养数百，分四营继进，衔尾行。傍黄河行十许日，遂度戈壁(戈壁者，无水草处；华言「碛」也)。又二百馀里至一山，有古碣曰「两郎山」；或言即狼居胥也。四月四日，至郭多里；大将军已过，倍道行。至瓮金，而得减兵之令。初，甘、凉、肃三镇兵自远驰至宁夏即出塞，不及饲马，军士得仓粟及馀马驼畜皆不暇捍；且以为噶尔丹不可必遇，出塞稍远，当耀兵而还，不甚爱惜资粮。及度戈壁，马遂相继毙；更前，益苦乏水而草未尽芽。会大风雨连数昼夜，寒且饥，道毙者相枕籍；有溃逃者，追斩之不能止。于是孙将军议选精卒并粮马以进，其麾下仅得四百人

，凉、肃二镇各三百人，而檄公留千五百人；以五百人与满兵五百屯瓮金，需后粮至守之以待还师。宁夏兵固多预备、公又善访求水草，虽踵大兵后，常不乏。身先将卒，日步行数次，节马力；遇风雨，谨覆蔽之或温以火，马少毙者。所裹粮日检饬，不得遗弃及恣食。人有馀粮、马有馀力，比得檄，欲请勿减；而孙将军已前行，不得已如令减遣。而选锐卒千八百人，留五百人屯瓮金，馀率而进。数日及大将军，军皆甲以行。时近贼地，宿草为贼所烧，数百里皆灰烬；新草未芽。大将军所领皆禁旅，裹粮甚少，恒苦饥；公以所馀假诸人。五月四日，至土剌河。十三日，前军已哨得贼，严阵而进，涉淖至昭莫多。其北大山千仞壁立，山下平川广数里，林木断续，有河流其间，曲折环绕；其南山差低，于北渐而下，有小山横焉，战地也。小山可二十仞，自西上为崖三层，乃至巅；自东上仅崖一层。大将军与孙将军已上山，前军与噶尔丹遇，佯北以致之；贼恃胜转斗，而前将争小山。公方将兵至山足，知贼近，急登山；遇孙将军方下山，公言宜据此山巅，不可下。语未竟，大将军亦至，复言之；大将军曰：『日将暮矣；大不能即至，当以来日战』。公曰：『战即来日，若此山为贼据，我营其下可乎』？大将军曰：『贼甚近，不战，尔能夜守此山乎』？公曰：『愿守此』！回鞭一麾，兵皆上；甫至山巅，而贼亦登。见我师即据巅，遂止东崖下，以崖为蔽，发上击。时大将军布阵，令河西兵居中，满洲、蒙古兵居左、右翼。及战，宁夏兵千数百人居左，甘、凉兵千

人居右，皆登巅以阵。其右卫西安诸满兵分列宁夏、甘肃、凉兵左右，在山下川中及南山足；而蒙古扎萨克诸兵又分列满兵左右。贼争小山，冲中坚；故河西兵迎其锋。公令士卒皆下马发子母，叠击之。噶尔丹及其嫂阿努娘子等亦皆冒矢石，率众舍骑而斗，锋甚锐；杀伤相当，胜负未决。公使人告大将军曰：『川中兵宜从柳林出冲其胁，贼必乱』。既又望其阵后林中人马甚众而不出战，必妇女辎重也；复告大将军：『宜遣一军往南出不意劫之；贼返顾，必扰动』。大将军皆从之。公望见两军将薄贼，遂鼓兵控矢而下，呼声震天；贼众遂披靡，堕下山者满坑谷，弃杖如麻。杀阿努娘子，擒斩二千馀，乘胜逐北。公策马先驰，麾下卒拥难继进退，辎重戒勿取，且射且逐，月下追三十里；回视他部，兵无至者。而大将军传令收兵，乃整军还。翼日，大将军会众斩俘祃旗，举酒劳诸帅；大奖公曰：『昨日之战，赖公以济；国家之福、主上之圣也。主上屡称公才，今乃见之』。比还期，具以公功闻；上由是益眷公。当是时，上驻跸二十八台；捷闻大喜，遣侍卫迎劳将帅。寻有旨：『遣诸将还镇』。公引军入河套，以八月杪抵宁夏。其所留瓮金兵孤悬单弱，遇噶尔丹之侄丹吉喇败而西，以千馀人乘之，多所杀伤，夺路以去。设如公初议，以三千人、一总兵守之，皆成擒矣。明年，上疏请将兵从郭多里深入，务殄根株。疏至，上已发京师，公迎驾至清平堡，薄暮，立召入，赐坐，褒奖甚至；遂扈从至宁夏。在道十馀日，数蒙顾问，赐饮食、器物无虚日。上御阅武台，命

公指挥步骑大列阵，进退分合，练习整齐；上大悦，命官兵皆以班坐，赐酒食，撤御膳赐公。又召至御座前，手赐酒三爵；指示新降附人曰：『此将军，即杀败尔等者也』！御书「深沈节制」四字以赐。寻赐戴孔雀翎，充参赞大臣，俾与「议政」之列；汉总兵从无「议政」之例，异数也。四月望，驾发宁夏；公率所部兵从大将军出塞，人持四月粮，期深入捕噶尔丹，必得乃已。会噶尔丹仰药死，侄丹吉喇以其骨西行；大军行至郭多里，尽降其馀众。追丹吉喇至大戈壁，不及而还。大戈壁者，五百里无水草处；于是漠北无寇迹矣。师还，大飨犒士，告成功。乃疏浚诸河渠，引水环城，偏注诸村堡，复朔方水利。又念边地尚武，文教未敷，乃勒「圣训」于万寿宫，宫后创立义学，择良士为师；辟闲田若干顷，以其租供生徒月饩：自为记勒石，俾世守之。论平寇功，援云骑尉世职，加封三代。
　　未几，有广东提督之命。便道过咸阳展墓，为同堡人代输一年租赋；县学尊经阁废，捐五百金独成之。三十八年，疏言『武职坐名题补引见未踰六年者，请免咨送，庶职不至久旷』。从之。又疏言『臣标将弁请照沿河例，坐名题补』。格于部议，特旨照所请行。四十年冬，连阳八排猺滋事，戕副将林芳；诏公及广西、湖南提督各率兵随将军嵩祝进剿，平之。
　　寻以原品致仕。四十二年，上幸西安，公迎驾；赏第四子纯为三等侍卫。四十九年

，卒。
　　　　　　　　　　　　　　　（－－见原书卷十二(名臣)页八上。）

　　　陈　瑸

　　前明海忠介公清节震海内，后百馀年而国朝陈清端公继之。二公，皆粤产也。忠介之意，必欲事事复古；清端则相时度地，惟期实政足以利民。忠介之清主乎肃，清端之清兼乎温。清如冰霜足以杀物，清如雨露足以生物。故学忠介而不至，其弊恐流于刻；学清端不至，犹不失温厚之意也。
　　清端公讳瑸，字文焕，号眉川；海康人。康熙三十三年进士，授古田知县。四十一年，调台湾。明年行取，授刑部主事；累迁郎中。
　　四十八年，充会试同考官，任四川提学道。莅官之日，止以一力自随，襆被萧然。衡校至夜分不辍，杜请托，壹意甄拔人才。四十九年，圣祖诫饬四川官吏加派厉民，谕及公任学道时操守廉洁。
　　会福建巡抚张清恪公疏请以公为台厦道，从之。公以兴化易俗为先务，镇以廉静，番民帖然。官庄岁入悉归公，秋毫无所染。
　　五十三年，超擢偏沅巡抚。单骑襆被之任，僚属逆境上，莫知其为公也。既莅事，

屏绝苞苴，革钱粮火耗一切；章奏文移尽出己手。以横役累民，劾罢湘潭令王爰溱；其徇庇不揭之长沙守薛琳声，并镌级。寻疏陈十事，曰禁加耗以苏民困、禁酷刑以重民命、粜积谷以济民食、置社仓以从民便、崇节俭以惜民财、禁馈送以肃官箴、先起运以清钱粮、隆书院以兴文教、饬武备以实营伍、停开采以防民患。疏入，谕以「躬行实践，勿骛虚名」。五十四年，入觐；圣祖目之曰：『此苦行老僧也』！
　　十二月，调福建巡抚；谕阁臣曰：『朕昨召见陈瑸，细察其言论，实系清官。以海滨务农之人，非世家大族、又无门生故旧，而天下莫不共赞其清；非有实行，岂能得此！而其才复能任事，国家得此等臣，实为祥瑞。宜从优表异，以厉清操』。陛辞，上温谕周详，问『福建有加耗否』？公奏：『台湾三县无之』。上曰：『从前各州县有存留银两，公费尚有所出；后议尽归户部，州县无以办公。若将火耗分毫尽禁，恐不能行，且恐别生弊端为民厉』。又曰：『做清官诚善，但恐清而刻，人便不能相安；须以清而不刻为尚』。明年，公疏言：『建阳县有考亭书院，为先贤朱子晚年卜居故址。城外朱子祠，曾奉御赐联额，而祠宇湫隘。宜与书院并行改造，臣谨同督臣满保捐费鸠工』。又疏言：『朱子生于尤溪县郭外之南溪，旧有专祠；请赐匾额』！皆报可；御书「文山毓哲」额赐之。七月，疏言：『防海贼之法，与防山贼不同；山贼之啸聚有所，而海贼之出没靡常也。台湾、金、厦之防海贼，又与沿海边境不同；沿海边贼之患在突犯内境

，而台湾海贼之患在剽掠海中也。欲防台、厦海贼，必定会哨之期、申护送之令、取连环之保；今提标水师五营、澎湖水师二营、台协水师三营各有哨船，宜大书「某营」字样于旗帜，每月会哨一次，彼此交旗为验，送提督查核。若无哨旗交验，即察取某营官职名；若海洋失事，即察取巡哨官职名：则会哨之法行矣。商船不宜零星放行，无论自厦去、自台来者，候风信顺利齐放二、三十艘出港；台、厦两汛各拨哨船三、四艘护送至澎湖交代，各取「并无疏虞」甘结，按月送督、抚查核。如无印结，即以官船职名申报：则护送之法行矣。商船二、三十艘同出港时，官为逐一点明，各取连环保结；遇贼必首尾相救，否即以通同行劫论：则连环保之法行矣』。疏下部议，以烦琐难行议覆；上特韪其奏，各如所请行。
　　是年，摄闽浙总督，奏请以闽省收捐谷石，应交巡抚公费银一万五千两拨充公饷；又以巡抚任内支取司库馀平项下银六千五百馀两，为赏兵给役公用。五十六年，疏荐知县田广运、陈璘、汪绅文、李丕煜、林甲、范廷锷、靳树畹、郭廷彩、张文炜、曹建标、严德泳、寿运等催科中能寓抚字、不加火耗、岁内全完，请破格奖励；上曰：『此奏甚善。徵收钱粮，惟少加火耗，百姓易于输纳，断不至欠缺也』。广运等俱下部议叙。五十七年，疏言『广东雷州府东洋塘堤岸每为海潮泛溢，侵损民田，现蒙动帑修筑；请于见贮司库之臣衙门公费银万五千馀两内动支五千两，解交粤省督臣以助工费。得旨

：『如所请行』。
　　寻以病请告，上慰留之。十月，薨于位；年六十有三。遗疏言『闽省捐谷项下应交臣衙门公费及馀平银两项，除支用外，现存司库银万三千四百馀两，请委员解京充西师之费，以尽臣未尽之心』。得旨：『以一万两存藩库充兵饷，馀即赏其子为葬具』。又谕阁臣曰：『朕亦见有清官，然如陈瑸者实罕见。前在台湾道任内，所应得银三万两俱于公事动用；署总督印务，应得银两亦未分毫入己。来京陛见时，曾奏称「贪取一钱，即与百千万金无异。人所以贪取者，皆因艰于用度。臣初任知县，便不至穷苦，即一钱不取，臣衣食亦能充足」等语。今观其居官，实能践所奏之言；诚清廉中之卓绝者。不加表扬，何以示劝！其追授礼部尚书，照尚书例议恤，荫一子入监读书，以示优礼清廉大臣之意』。寻赐祭葬，谥「清端」。
　　公在官衣布素，起居止一厅事；昧爽治事，夜分始罢。自奉惟草具蔬粝，以劳卒官。属纩时，一绨袍，覆以布衾而已。同寮入视者，莫不感泣。雍正八年，诏入祀贤良祠。乾隆六年，恩赐其孙子良为举人。
　　　　　　　　　　　　　　　　　（－－见原书卷十二(名臣)页五下。）

　　　张伯行

　　仪封张清恪公伯行，字孝先；晚号敬庵。
　　父岩，邑诸生。明季，奉母避乱，兄为寇掠，被箠几毙；负而逃出。族有嫠妇马氏、郭氏、王氏，悉为立后。岁祲，煮粥以赈，全活甚众。祀乡贤。
　　公举康熙二十四年进士；归筑精舍南郊，纵观诸子、百家。及读「小学近思录」，恍然曰：『入圣门庭，在是矣』！读书七年，补内阁中书。父忧，归。啜粥三年，不入内室。服阕，建请见书院，与乡人士讲明正学。
　　三十八年夏，大水；公率居民筑堤保境。河督张公鹏翮异之，疏请檄公赞理，三辞不许；以原衔赴河工，督修黄河南岸堤二百馀里及马家港东坝、高家堰石工。四十二年，授山东济宁道。值岁荒，倾家财运谷以赈；载钱及棉衣数艘，分给冻馁者。寻奉命赈汶上、阳谷饥，动仓谷二万二千有奇；藩司责其专擅，将申劾，巡抚直之得免。四十四年，圣祖南巡阅河，御书「布泽安流」四字以赐并诗章二、诗扇二。明年，上遣近臣封闸、催漕，谕曰：『济宁道张伯行谙晓河务，可与商榷』。公相高下，引运河水北注，蓄泄得宜。事竣，著书纪其事，即世所行「居济一得」也。
　　夏，迁江宁按察使；吏白故事，送督、抚贽约金四千。公曰：『我誓不取民一钱，焉办此』！扬州诸[生]六人忤郡守，巡抚欲尽褫之；公曰：『以穷诸生冠服迎合上官，吾不为也』！力雪之。四十六年，圣祖南巡，命督、抚举贤能；公随督、抚入对。圣

祖曰：『朕向原认识尔，到江南即知尔为清官』。复顾督、抚臣曰：『张伯行居官何如』？皆曰：『好』。大学士张公玉书对，亦如之。圣祖曰：『江南更有如此好官否』？皆曰：『无』。圣祖曰：『然则尔等何以不保举？今朕自保之。他日居官好，天下以朕为明主；否则，笑朕不知人』！又曰：『张伯行笃实，即置之行间，亦非退缩者』。遂擢福建巡抚。随驾至西湖，御书「廉惠宣猷」四字以赐。
　　莅闽，值旱荒，发帑赈；岁遣官买米平粜。禁米船入海，绝盗粮；擒巨盗陈首魁、吴海等。疏请增乡试中额十名，从之。建鳌峰书院，祀宋五先生。集诸生院中，日纂录古人嘉言善行，依「小学」诸纲目条贯成书，手定为八十六卷，曰「小学衍义」，以教诸生。设藏书楼，购经籍四百六十馀种。毁淫祠，赎女尼为民妇。先是，台湾兵屡鼓噪；公谓『倡乱之人，平日必多不法；以他事除之，煽诱自绝』。镇臣如公教，后无哗者。公治尚严明，贪吏奸胥辄尽置之法；政教大行。其禁止馈送檄有云：『一铢一黍，民脂民膏；宽一分民受一分之赐，受一文身受一文之污』。时传诵之。
　　圣祖将令移抚江南，大学士李公光地请留闽；张公玉书奏：『江南比岁灾，民不聊生；非此人往不可』。上笑曰：『汝两人不必争，朕当慎简一人以畀汝闽』。遂移抚江苏，而以陈公瑸代之；士民攀号如失怙恃。公疏请缓带徵漕，又请赈徐州府及海、高等十四州县灾并蠲瓜洲浮税；举劾属僚无所阿徇，豪猾皆望风远遁。时总督噶礼张威福，

甫莅任，劾免抚藩；苏州知府陈鹏平、粮道臧大受廉直有声，皆劾去之。公遇事持正，郁郁不自得，以病乞休；有诏：『张伯行操守清洁，立志不移；朕所深悉。江苏重地，不得以衰病辞』。五十年，江南乡试副考官赵晋与总督交通关节，榜出哗然；士子舁财神入文庙，正考官左必蕃不自安。疏闻，公亦据实奏；上命尚书张鹏翮、侍郎赫寿出按其事，公与总督暨安徽巡抚均会鞫。时举人程光奎、吴泌已具服，藩司吏李启供与家仆轩三营弊；轩三者，总督阍人也。于是总督持其事，且索银五十万保无事；张尚书因其子懋诚任怀宁令，恐遭陷害，亦瞻顾掣肘：谳莫能定。明年春，公劾督臣抗旨欺君、营私坏法，请正国典以彰公论；总督亦飞章讦公不肯出洋捕贼及诬陷牙行张元龙诸款。上命俱解任，付使者杂治。寻奏：『晋与光奎、泌贿通关节，拟罪如律。噶礼劾伯行不能清理案件属实，馀系苛劾；应降留。伯行劾噶礼索金事全虚，应夺职赎徒』。上切责张鹏翮、赫寿掩饰和解，命尚书穆和伦、张廷枢覆讯。讯如前，噶礼免议、公仍夺职；部议亦如之。上以公为天下清官第一，责诸臣变乱是非；且曰：『朕自幼读书，研穷性理；如此清官不为保全，则读书数十年何益！而凡为清官者，何所赖以自安』！乃命九卿、翰詹、科道再议；议上，圣祖复谕曰：『尔等身为大臣，既知张伯行清廉，当会议时无一言；及朕有旨，始同声赞其清，亦已晚矣。宜体朕保全廉吏之意，使正人无所畏忌，庶海宇长享升平之福』。遂命复公任而出噶礼，寻帑戮焉。方公之解职也，百姓罢市，

哭声殷扬城，且议相率叩阍；公慰谕再三，环泣不肯退。苏州等郡相继报罢市，士民扶老携幼具果蔬来献，公辞；皆泣曰：『公在任，止饮吴江一杯水；今将去，子民一片心不可却也』！乃取腐一、菜一，而庶众仍委地去。狱具回苏，扬人虑途中不测，将集江干护行，众数万；公闻之，五更登舟，比晓已渡江抵苏。寓枫桥，士民献果蔬如在扬时。七月，复赴扬听勘；回苏时，比户焚香遮道不可行。及复任，士民欢忭，拜龙亭呼万岁者至数十万人；复相率诣阙，跪香进疏，愿各减年寿一岁祝添圣寿万年。上闻大悦。而全闽士民始奔号呼吁，既而颂恩祝圣亦与江苏不约同。自是，公直声浩气震天下。
　　五十二年，进「濂洛关闽集解」，疏荐福建布政使李发甲、台湾道陈瑸、前祭酒余正。旋奏免扬州落地税；且曰：『臣衙门旧有盐课陋规二万两，臣在任五年，丝毫不取。众商愿每岁捐银千二百两，抵解税银』。得旨俞允。明年，疏请严海禁。寻劾布政使弁钦元藏匿通洋匪棍张令涛，请旨革职著追。张令涛者，噶礼前劾公拖弊之船埠张元隆，即其弟也。时部檄搜辑海寇郑尽心馀党，崇明镇弁诘一船人照不符，得元隆为之关通领照状；又上海民顾协一诉令涛佔踞房屋，谓其旧为噶礼幕客，今匿弁钦元署中，有水寨数处窝藏海贼。公捕治令涛，因劾钦元；得旨革职，下总督赫寿察审。赫寿奏协一所控无左验，钦元署中亦无令涛；上复命尚书张鹏翮、副都御史阿锡鼐赴镇江审勘，遂劾公狂妄自矜，请解官严讯。疏六上，上不得已，允之。时公因事赴常州，即舟中解绶

去，伴送镇江；夜分对簿，多方摧折，并胁幕下客代承。鹏翮等奏：『元龙、令涛皆良民，伯行诬劾』；上责其不能尽心研审，令再详讯，并命公回奏。公疏言：『张令涛在藩幕，乃其子张二所供也；弁钦元匿使不出耳』。未几，竟坐公挟诈欺公、诬陷良民，议斩；公处之恬然，读书昼夜无间，为门人讲说成议义数十篇。居半岁，体加充、色加睟。狱上，圣祖不从；命公免罪入都。过扬州，父老数万焚香夹两岸行，求停舟一见；为监行胡同知所格。
　　抵京，公论陛见；使臣不可，以付吏。上命使臣同公陛见；且曰：『张伯行原无罪，当以钱粮事任之』。明日召对，命讲「太极图说」，入直南书房。权仓场总督，奏除积弊。五十五年，奉命往赈顺天、永平二府，讲行社仓法。明年，典顺天乡试；时方督粮通州，特召入闱，异数也。旋授户部侍郎，兼督仓场。六十年，总裁会试；所得士来谒，必告以圣贤之学，务实心报国，不可汨没势利负科名。会河决，召对行在，论河务。以母病，归省；命便道视武陟决口。明年春，与千叟宴。偕诸臣入谢，皆赐坐；谕曰：『汝等皆大臣，当惠爱百姓；如张伯行为巡抚时，是真能以百姓为心者也』。十一月，世宗即位；眷公旧臣逾常格，命与议政，赐紫禁城骑马。迁礼部尚书，御书「礼乐名臣」额赐之。上亲郊前三日视牲，故事皆王公、大学士行礼；上特以命公。雍正二年，进「续近思录」、「张南轩」、「陈克斋」、「陈北溪」、「许鲁斋」诸集。命赴阙里

致祭，追王先圣五代；便道归省亲。建议以明儒罗钦顺、本朝陆陇其从祀两庑，又请以宋儒张子之父张迪配享崇圣祠；从之。
　　三年二月，薨于位；年七十有五。遗疏请崇正学、励直臣，为千古第一首出之君，绵万世无疆之祚。天子悼之，赠太子太保，予祭葬；于恤典外加祭一次，遣大臣奠醊。命部侍汉堂官及科道于谕祭日齐集，出殡日会送；赐谥「清恪」。
　　公历官二十馀年，未尝携眷属。初任济宁，随行止四人；抚闽，十二人；抚吴，十三人。日用蔬菜米麦、尺寸帛丝以至磨牛碾石，皆自河南运载之官。初莅闽，官廨帏幕皆锦绣；惊问，吏以行户铺设对；尽撤还之。比移吴，先檄所属禁陈设。无锡令送惠山泉，受之；后闻亦派民舟载送，即却不受。治民以养为先、以教为本；遇灾祲，则请蠲、请赈，广设平常、义社仓。所至必修建书院学舍，闽士肖公象祀于鳌峰；吴人建春风亭于公祠，与于清端、汤文正两祠并峙。在济宁时，疏浚灉河，衮州十五县无水患；又捐赀筑五坌口堰，引水入灉。士民蒙利，立生祠五坌口。公按察江苏时，始至未受篆，即过方望溪先生，辞不获；公入曰：『吾迫欲一见，论学耳』。望溪曰：『某未知学；但闻守臣之大戒二，其一义利也；公既皭然不滓矣。进乎此则利害；非知命而不惑者不能无摇』。公韪之。及抚江苏，首劾噶礼。望溪适以「南山集」牵连赴诏狱，噶礼遂劾公久闭方苞于官舍，不知所著何书；人皆为公危。而圣祖之宥苞，实自此始。公天性朴

诚，凡所设施，皆本于实践；而尤以力崇程、朱为己任，及门受学者几千人。辑「遵学源流道统录」，以明圣贤之宗传；辑「伊洛渊源续录」，以明诸儒之统绪；辑「小学衍义」、「小学集解」、「养正类编」、「训蒙诗选」，以端蒙养之教；辑「学规类编」、「学规衍义」、「程氏家塾分年日程」、「原本近思录集解」、「续近思录」、「广近思录」、「性理正宗」、「诸儒讲义」，以垂正学之型；辑「家规类编」、「闺中宝鉴」，以示修齐之范；辑「濂洛关闽集解」，以配「学」、「庸」、「语」、「孟」，名曰「后四书」，谓许、薛、胡、罗为周、程、朱、张之正传。其文集及「读书录」、「居业录」、「困知记」，皆选刻行之。谓陆稼书学朱子，为许、薛、胡、罗之继起；就其家搜访遗书，得「问学录」、「读朱随笔」、「读礼志疑」，为镂板以传。谓杨龟山、谢上察、尹和靖、罗豫章、李延平，衍程子之派者也；张南轩、吕东莱，取资于朱子者也；黄勉斋、陈北溪、陈克斋，受学于朱子[者也]；真西山，熊勿轩、吴朝宗，私淑于朱子者也。有明之学得其正而不为邪说摇者，曹月川、陈剩夫、崔后渠、汪仁峰、蔡洨滨也；本朝之学宗朱子者，张杨园、陆桴亭、汪默庵、陈确庵、魏环溪、耿逸庵、熊愚斋、吴徽仲、施成斋、诸庄甫、应潜斋、刘仁宝也。凡诸儒述作，莫不精择而校刊之。而朝宗、徽仲、成斋、庄甫皆隐居力学，世莫能知；公特为表章，尤见阐幽之义云。公不从陆、王之学，然未尝著书辟之；惟校刻程启皦之「閒辟录」、陈清澜之「学蔀

通辨」、张武承之「王学质疑」以示学者。又重刻诸葛忠武、陆宣公、韩魏公、范文正、司马温公及文文山、谢叠山、方正学、海刚峰、杨椒山、杨大洪诸文集；其「三朝名臣言行录」、「四书正宗」、「学易编」、「五经大全」，则皆未成之书也。所自著者曰「困学录续录」、「正谊堂文集」。
　　　　　　　　　　　　　　　　　（－－见原书卷十(名臣)页五下。）

　　　蔡世远

　　公讳世远，字闻之，姓蔡氏；世居漳浦之梁山，学者称梁村先生。父璧。以拔贡为罗源教谕，有学行。张清恪公抚闽时，延主鳌峰书院；并招公入使院，共订先儒遗书。公议论慷慨，自为诸生，即以民物为己任；及从清恪游，吏疵、民病言无不尽。政行众服，而莫知其自公。康熙辛巳，台湾蠢动；公大会乡人联伍团练，助官兵声势。平生好善、乐施与，出于天性；故人皆信向之。举己丑进士，出安溪李文贞公门；选庶吉士，授编修。公故熟宋儒书；既见文贞，志益定，以圣贤为必可学。假归，文贞出「游杨立雪图」赠行，谓「吾道南也」！
　　未几，丁父艰，哀毁不胜丧。癸巳冬，服阕，至京师。新令：翰林、科道在假者并休致；而公之请假也未久，居父丧，或谓宜自列于吏部。公曰：『吾闻古者受爵而让，

未闻投牒以自申也』。时文贞承修「御纂性理精义」，荐公分校；方望溪与焉。始，望溪与公相见于文贞邸舍，文贞引公袂以属望溪曰：『是吾闽所谓蔡闻之者也』。遂定交。踰岁书成，公造望溪谋所处；望溪曰：『天果不废子之学，何患无周行。坦步而出，以编书复官，去牒请一閒耳』。公遂固请于文贞以归。巡抚陈清端瑸，复以鳌峰属公。公夙尚气节、敦孝弟；语经济，而一本于诚。由是闽士慨然感兴于正学，而知记诵辞章之为末。家居，设族规，置大、小宗祭田；孤釐老疾月有饩：乡人化焉。环所居三百馀家，二十年无博戏者。邑令延至学宫讲学，环听者恒千百人。会台寇朱一贵为乱，漳、泉震动，总督满保讨之；公治乡兵保境，遗满公书曰：『昔曹彬将破江南，忽称疾不视事；诫诸将以「破城日不妄杀一人」。虞诩戒诸子曰：「吾事君直道，行已无亏；所悔为朝歌长时杀贼百馀，其中岂无冤者」！今台人特被胁为盗耳，愿公入台时，普曹彬之仁以免虞诩之悔』！台湾平后，遗书劝令选贤能、兴教化、和兵民；其新垦之地，弗按籍升科，恐扰其乐生之计。满公皆从之，人戴其惠。
　　世宗嗣位，特召入都，命侍皇子讲读。由编修，五转至礼部右侍郎，充经筵讲官。雍正七年，上以福建宜设观风整俗使，诏公偕同籍京官会议，合疏以「漳、泉风俗未醇，于法宜设」；得旨允行。公侍皇子，凡进讲「四书」、「五经」及宋五子之书，必近而引之身心发言处事所宜设诚而致行者；观诸史及历代文士所述作，则于兴亡治乱、君

子小人消长、心迹异同反覆陈列，三致意焉。当是时，兼保傅之任者执政大臣事繁，不得朝夕在侧；惟公在上书房十年，晨入夜归，无风雨之间。公性淡泊，所得禄赐，半竭之族姻知旧，妻子仅免寒饥；敝衣粗食，视窭人或甚焉。士有志行及文艺之优，必躬礼先焉；知其贤，则思随地而开通之，汲汲如有所负。然望溪每以公事诣圆明园，必宿公池馆；公薄暮归，辄相与步空林、坐石矶，至昏暝或达夜中，所诹度皆民生之利病、吏治之得失、百物之息耗、士类之邪正，无一语及身家浅事者。其居，外寝设一榻、一帷；望溪至，则以让之而自卧后夹室。方夏秋，蚊虻噆肤，竟夕不安枕；而惟恐望溪之不淹留信宿也。公与高安朱文端公，同订历代名臣、名儒、循吏等传四年。
　　公列位九卿，以侍皇子故，廷议多不与。八年秋，闽督高公其倬劾公长子长汉违例私给船照，上以原疏示公；公疏言：『臣家属八载在京，长子长汉去冬来京会试，现在京邸；所给照系本年五月日期，不知何人所为。但有臣官衔图记，非臣族姓即戚属；请敕督、抚察治』！部议以失察族姓家人，降二级调用；特命复故职，而公疾已不可振矣。
　　公疾病，皇子使人问视；天子赐医，屡询公疾增减云何。十二年正月八日，薨；年五十有二。上震悼，赐白金五百两治丧，赐恤如典礼，给全葬；皇子、亲王、郡王咸致赙赗。贤公卿及雍庠之士重志节者，无知与不知皆傥然若失其所倚。十三年九月，高宗

御极，谕曰：『原任侍郎蔡世远，学问素优。自雍正元年在内廷行走，勤劳敬慎；于经义文辞悉心讲究，多所裨益。可加赠礼部尚书致祭，谥「文勤」』。所著「二希堂文集」十五卷。「二希堂」者，谓功业不敢望诸葛武侯，庶几范希文；道德不敢望朱文公，庶几真希元也。高宗在藩邸时，亲为制序；其略曰：『先生之文，溯源于六经；阐发周、程、朱、张之理，而运以韩、柳、欧、苏之法度。所谓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发之为文章者，吾于先生见之。抑又有说焉：先生之文，固足继昌黎之踪而抗欧、苏矣；然先儒谓昌黎因文以见道，今先生教人必先之以「格致诚正」之功、「天人危微」之判而后继之以文，其自修固可致矣。吾谓先生体道以为文，非仅因文以见道；请以质之先生及天下后世，以为何如也』？其推重有如此。乾隆四十四年，御制怀旧诗称为「闻之蔡先生」；诗曰：『先生长鳌峰，陶淑学者众；奉命训吾曹，风吟而月弄。虽未预懋勤，八载寒暑共。尝云三不朽，德、功、言并重。立言亦岂易，昌黎语堪诵；气乃欲其盛，理乃欲其洞。因以书诸绅，未敢妄操纵。德、功吾何有？言则企赅综。呜呼于先生，吾得学之用』！六十年二月，谕曰：『本月上丁释奠礼成，因念临御六十年以来，孜孜勤政，悉由典学懋修所致。回忆冲龄就傅时，福敏启蒙，蔡世远教以古文作法；从此肆力，学业益进。当年久侍讲帷、敷陈启沃，福敏、蔡世远两师傅之力为多。今朕年登八旬开五，眷怀旧学，允宜增秩三公。原赠尚书蔡世远，可加赠太傅，并赐祭一坛，以示朕崇

礼师儒至意』。乃命福建巡抚即家致祭。公所订「古文雅正」、「鳌峰学约」、「朱子家礼辑要」，俱行世。又「性理精要」、「历代名臣言行录」及「家规」、「汉魏六朝四唐诗」各若干卷，藏于家。
　　次子长濡，由廪生保举优行，以知县用；累官兵部侍郎。公之疾也，濡每不脱冠带而养者五十日。其妇吴氏，刲股肉以进，求愈公疾。此其教行于家之验也。三子观澜、六子长汭、孙本崇，均恩赐举人；澜官至御史。
　　　　　　　　　　　　　　　　　（－－见原书卷十四(名臣)页八上。）

　　　蓝廷珍(附孙元枚)

　　蓝公廷珍，字荆朴；福建漳浦人。幼随族祖义山军门入伍。
　　康熙三十四年，授把总，累迁守备。又六年，擢温州游击。败海贼于南麂外洋，乘风纵击，穷追至清水洋，沈其一舟、获其二，斩首十五级、生擒二十七人。明年，败贼于官山洋，夺巨舰二，斩首二十一级、生擒六十四人。凡汪洋绝岛官兵不到之地，皆深入穷搜；贼闻风破胆，皆曰：『谨避「老蓝」，他镇、协易与耳』！自是威名日盛，诸将多忌嫉者。上官亦恶其形已短，谗于总督满保，将劾之。提督吴升固争，谓公为两浙第一将才；满公未信也。会关东大盗孙森等窃辽阳舰，遁入海；圣祖震怒，责成沿海

疆吏期必得。满公入觐，奉严谕，由海滨巡行南下；至温州，总兵来谒，问将弁贤否及蓝某安在？总兵曰：『彼在家观剧，未暇来也』。满公怒，据总兵揭，具白简将上。舟次瑞安，公迎于江浒；满公曰：『观剧忙邪！何为来此』？声色俱厉。公从容曰：『某于某日自海面缉贼来，在黑水洋外与贼大战，斩级、落水甚多，擒逆盗孙森等九十馀人，尽获其船、军械；敢献俘』！满公愕然曰：『有是哉！几失吾良将也』！召入舟，厚抚之。提督吴公继至，笑曰：『何如？余言固不谬也』！乃劾总兵而荐公；时五十六年夏四月也。
　　寻擢澎湖副将，迁南澳总兵。六十年，朱一贵作乱，陷台湾，总兵欧阳凯、副将许云等遇害。五月十七日警报至，公条上进兵事宜，首请总督驻厦门就近督剿。时满公已调公，而自兼程赴厦；见公议大喜，令总统水陆官军，领战船四百艘、弁兵万二千人进剿。六月，抵澎湖；用间谍得以悉贼中情形，言于提督施公世骠曰：『贼皆乌合，不足忧。但众至十馀万，诛不胜诛；且多杀生灵，无益。宜张示「止歼渠魁，馀勿问」，则人人有生之乐、无死之心，可不血刃平也』。施公从之。师抵鹿耳门，贼扼险拒敌；前锋林亮、董芳殊死战，公率大队继之，遂败贼众，夺取鹿耳门，乘胜进攻安平镇拔之。戒将弁：无妄杀掠！遍檄居民：书「大清良民」于门者，即免诛。自是，胁从多解散，各为自全计。寻战于四鲲身，大败之；追至七鲲身滩口，以小艇载火具，尽焚贼舰。

越日，贼出数万人架列盾布阵，来搦战；公亲突阵，大破之。复遣舟师以小艇附岸夹击，贼大溃，溺毙千馀人。自是，退保府治，不敢出。施公用降者计，夜遣林亮、董芳等率兵千二百从西港仔暗渡，出府治之背；公谓施公曰：『此诚奇计；顾贼众兵单，脱有失，贼难制矣。公宜遣将于滩口分道夹击，某亲率大军继亮等之后，方可万全』。遂乘夜进发，抵西港仔；黎明登岸，令空舟悉回安平。或问之；公曰：『示军士必死无还心；今日战胜，明当直抵府治耳』。会贼在苏厝甲与林亮等决战，势张甚；公分兵八队驰赴之。贼望见，惊曰：『此「老蓝」旗帜也』！战稍却，公乘胜崩之，大溃。夜驻犁头标，料贼必夤夜劫营；漏初下，传令撤帐户、捲旗帜，露刃伏芒蔗间。夜未半贼至，忽失大营；方警顾，俄金鼓大震，我军四面突出，贼大乱，自相攻杀。比晓，追败之于木栅、复败之于茑松溪，一贵遁。官军入府城，秋毫无所犯，民大悦。自进兵至此，先后裁七日耳。乃分遣诸将，复南、北二路。一贵走下加，公密遣将擒一贵于沟尾庄，并及其党；台湾平。公寻擢台湾总兵；秋七月，南路阿侯林馀孽复遣讨平之。招降陈福寿等十数人，皆渠魁也；为之美衣饰，恣其出入，炫耀以动逸贼，使悉来归。九月，施公卒；公擢提督事；馀贼以次擒灭。雍正元年，逸盗杨令复谋作乱，遣弁捕灭之；台匪根株尽绝。冬，擢福建水师提督，赏花翎；加左都督，世袭三等轻车都尉。立巡防之法，数千里波恬浪静，商旅晏然。

　　二年入觐，谕赴马兰峪叩谒景陵；回京召对，赏赉稠叠。七年春，赐御书「福」字并食品，前后二十四种。病闻，遣太医驰驿诊视。七年十一月，薨于位；年六十有六。优诏赐恤，赏白金二千两庀丧具，赠太子少保，赐祭葬，予谥「襄毅」。
　　公自幼失学，壮力农；将略由天授，所规画动合古兵法。居官以政学；征台后，所业益进，点窜幕客稿多中会，于军国事尽力为之。尤爱惜人才，所汲引多至节钺；然未尝有德色也。子日宠，袭轻车都尉世职，官铜山营参将。
　　孙元枚，字简侯。乾隆三十三年，由世职补广东参将；寻擢副将。三十八年，迁台湾镇总兵，调金门镇。四十三年，母服除，补苏松镇总兵。四十九年，擢江南提督。
　　五十二年，台湾逆匪林爽文滋事，上以元枚熟悉情形，命驰驿往泉州，署陆路提督。时水师提督黄仕简、陆路提督任承恩进兵迁延，诏总督常青往督办；夺承恩职，遂以元枚代之。四月，命参赞军务，赏戴花翎。督闽兵二千，由蚶江渡赴鹿仔港；续到浙兵二千，亦归统辖。六月，疏报抵鹿仔后，密会总兵普吉保乘夜进兵攻柴坑贼巢，斩获甚众；有诏嘉奖，赏戴双眼花翎。寻奏约会总兵柴大纪带兵直趋六斗门，奋力攻剿；又于牌头庄、大肚溪等处剿贼获胜。又奏：『进攻西螺，焚燬贼庄；臣族人蓝启能自山内携眷逃出，因其熟识山路，即令随同剿贼』。得旨嘉与，并赏御用荷囊等件。

　　八月，因病卒于军；优诏悯恻，赠太子太保，赏银千两治丧。其轻车都尉云骑世职，令伊子蓝诚承袭。寻赐祭葬如典礼，谥「襄毅」。易名之典与乃祖同，时称「小襄毅公」以别之，诚佳话也。
　　　　　　　　　　　　　　　　　（－－见原书卷十二(名臣)页十上。）

　　　蓝鼎元(附朱士琇、黄任)

　　蓝先生鼎元，字玉霖，号鹿洲；福建漳浦人。少负不羁才，工诗、古文，通达治体。语经济，必曰诸葛武侯；言文章，必曰韩吏部。受知张清恪公，讲洛、闽之学，笃于内行。
　　朱一贵反台湾，从兄廷珍以提督进讨；先生参军事，为之谋主，凡七日而平。著书曰「平台纪略」，言善后策尤详。以选拔，贡成均。朱文端、蔡文勤两公奇其才，方修「历代名臣传」，属先生具草。以荐，得召见。例赴吏部试，同列皆踧踖循故事；先生奋笔上五千言，陈五事。世宗下其议，多施行。特旨授普临知县，谕枢臣曰：『以彼其才，任道府绰有馀矣』。在官有惠政，听断如神。暇则与邑士之秀者讲明正学，俗丕变。未三年，以忤监司，削籍。或劝其委蛇以纾祸；先生曰：『吾尝涉大海，历澎、台，出没惊涛间；冒矢石，深入穷箐，触恶瘴毒雾，不稍慑。今为命吏，肯頫首媚监司哉』

！遂坐官逋千七百金，士民敛金代纳，留三年。潮州守延修府志，制府礼为上客，事多咨访而行；代刻其古文二十四卷。又辑所自治官书为「鹿洲公案」、辑讲学语为「棉阳学案」。
　　闽中古文家自鹿洲后，推朱梅崖；诗家提黄莘田称最。
　　梅崖名仕琇，建宁人。乾隆庚午乡试，领解额。明年成进士，选庶吉士；与同年生朱文正公圭及始兴林穆庵明伦以古文相镞砺，名重京师。梅崖落落自如；散馆改知县，其落落如故。寻改教授以归，与兄明经仕玠相唱和为乐。其论文，谓始当力抗周、秦、两汉，与荀、屈、杨、马诸子搏，必伏而盐其脑，然后导而汇之；韩、柳、欧阳、王、曾、姚、虞以下，若首受而尾逆也。及晚，而反覆遵岩、震川诸家，心愈降而客气尽，于是奇辞奥旨不合道者矣。所著文曰「梅崖居士集」。
　　萃田姓黄氏，名任；永福人。康熙壬午举人，官四会知县。以诗名天下，享太平。著有「香草斋集」；芬芳悱恻，能移人情。乾隆壬午，重赋鹿鸣筵宴；闽人士推鲁灵光焉。
　　　　　　　　　　　　　　　　　（－－见原书卷四十(文苑)页四上。）

　　　黄叔琳(附弟叔璥)

　　公讳叔琳，字昆圃；本安徽歙县程氏子也。祖伯起，与僚婿大兴黄中丞善；国初，黄巡抚宁夏，往依焉。后黄氏遭家难，中丞之弟尔悟无子，公父华蕃方九岁，尔悟子之；遂为顺天大兴人。
　　公始生，具夙慧。十岁，通四、五经。从学饶先生仲如，研穷性理之奥；又从吴述庵先生，究经世学。年二十，以康熙三十年一甲三名进士，授编修；益自淬砺。与卫检讨既斋讨论宋人语录，恂恂然有醇儒风；见者不觉其为少年甲第也。迁侍讲，督学山东；毅然以兴贤育才为己任。捐修三贤祠于泰山之麓，祀宋胡安定、孙明复、石徂徕，俾学者知所景从。又兴复白雪、松林两书院，延师、选才俊，捐佽膏火；所造士多穷经致用之英，翕然称盛。晋鸿胪少卿，领学政如故；除通政司参议、佥都御史、太常卿。
　　六十一年，迁内阁学士；寻迁刑部右侍郎。雍正元年，典江南乡试；调吏部侍郎。命偕两淮盐政谢赐履赴湖广同总督杨公宗仁酌定盐价，革陋规；商民勒石纪事。三年，授浙江巡抚。剪除巨猾，平冤狱；灾伤则赈之，贪墨吏则黜之。仁和、钱塘、海宁三属田十数万顷，全藉省城上下两塘河水灌溉；自闸废土淤，民占为田，利甚微，而所损三属田亩逾巨万。公疏请照西湖旧址清出归湖，去其梗塞，开水源；所属官塘、运河、支

港、坝堰、斗门俱一律疏浚，以兴水利。部议如所请，浙民便之；为忌者所诬劾，诏免官，赴海塘效力。乾隆元年，授山东按察使。明年，迁布政使。疏言『养济院孤贫口粮，每名岁给米钱三两六钱，从地丁项下拨给；其春、夏、秋三季米以州县将养廉银垫给，多不能及时支领。请酌借四库存公耗羡银给发』！从之，著为例。四年，母忧，归。七年，授詹事。坐布政使任内误揭属员讳盗，免官。
　　公性嗜学，公馀时手一编，至耄耋不倦。尤负人伦鉴，以荐贤为重；谓『世道之隆替，人才之邪正消长为之也』。所赏拔如莱州守严有禧、长清令刘辉祖，皆以循良迁秩。而分校礼闱、主试江南所拔取者，理学则如任宗丞启运、政事则如胡恪靖宝瑔、经学则如陈司业祖范、文学则如徐检讨文靖、张詹事鹏翀，其入祀贤良则徐抚军士林、潘敏惠师也；张太史渟、夏太史用修、李观察慎修辈，皆端方博洽，推一时之选。其馀名士宿儒，未可殚数。方望溪为诸生时来谒，一见称莫逆交；凡望溪所著「周礼」、「春秋」之学，皆与先生往复商订无少间。他若周大璋、顾进等又数十人，不惮千里亲炙就正；则所学之及人远矣。十六年，公届释褐周甲之岁；当事以闻，诏曰：『原任詹事黄叔琳，以康熙辛未探花，年登大耋，重赴琼林，洵称熙朝人瑞。可从优加侍郎衔，用示笃眷耆臣至意』。
　　二十一年，卒。公以文学、政事受知三朝，当代推为钜儒；天下士识与不识，皆曰

「北平黄先生」。京师首善地，列官朝省者无虑数十百辈；然相与语称「北平」，不问知其为公也。初，新城王文简公为海内宗工，公成进士，实出其门下；论者谓「前有新城，后有北平」。然新城年七十八，赋诗有「得第重逢辛卯岁」之句，冀与新进士序老少同年，未及期即世；而公竟得之。又五年，然后考终；是天之厚公，几过于新城矣。生平著述，有「砚北易钞」、「诗经统说」、「夏小正传注」、「史通训故补注」、「文心雕龙辑注」、「颜氏家训节钞」、「砚北杂录」，于经济学术各有指归。计公自五岁入塾，享年八十有五。盖二万九千日中，无日不学也；可谓纯笃君子矣。
　　弟叔琬，己丑进士，官太仆卿；叔琪举人，官宁国知府：皆有贤声；而叔璥尤著。子登贤，字云门；官至漕运总督、兵部尚书。
　　叔璥字玉圃，公行四弟也。其学以立诚为本，要其功于笃敬；晚号「笃斋」以自勖。举康熙己丑进士，由太常博士迁主事，晋员外郎。以荐，擢御史，巡视东城。时王公贵人多以追私逋相属，且曰：『务亲治』！君正告同列御史曰：『非王府官属，何琐琐为；下所司理之』。有衔邸命至公署者，昂然坐满御史上；君诘以『何时奉差视事』？噤不能对。则立使撤坐，将劾之；其人悚谢去。自是，无敢以私干者。
　　时久罢巡方之制；圣祖以台湾乱初定，特遣巡边。至则剪馀孽、释胁从，反仄以安

。雍正元年任满，特旨留一年。命以所行告代者，为例「海疆十要」。既还京，怨家以蜚语中之，坐罢职。
　　乾隆初，起河南开归道；调督粮道。豫大水，抚恤灾民甚周至。浚永城河口、开仪封引河、筑虞城堤岸，皆中要。在豫四年，母忧归。服除，补江南常镇道；又三年，致仕家居。
　　七年，卒；年七十有七。平居呐呐然，言不出口；遇大事，侃然执持，不少挠屈。究心宋五子书及元、明诸儒集，晚岁所养益粹。尝语人曰：『道学，即正学也。亲正人、闻正言、行正事，斯为实学。不然，空谈性命，胡为哉』？著有「近思录集注」、「慎终约编」、「既惓录」、「广字义」诸书，藏于家。
　　　　　　　　　　　　　　　　　　（－－见原书卷十(名臣)页八上。）

　　　高天爵(附子其位、犹子其倬)

　　高公天爵字君宠，汉军镶白旗人；后以子其位大学士时改隶镶黄旗。先世居铁岭；父尚义，随征有功，予轻车都尉世职。
　　公少读书，善骑射，慷慨重义。顺治四年，由贡生，除知高苑县；捕巨盗谢千等。搏兴县为贼所陷，公夜率众出救之；贼皆遁。迁知信阳州。以经略洪承畴荐，擢长沙知

府。大兵进攻明桂王，公奉檄理军饷。闻父病，力请去官。
　　十六年，再授江西建昌府。先是，广昌山贼王昂、傅胜等聚众数千，踞羊石、滴水二砦为老巢，时出劫掠。砦势险峻，官军仰攻辄不利，因罢攻，招之降。王昂、傅胜佯就抚，仍伺隙煽乱；官军擒之，毙于狱。馀贼益负固抗拒，乃依山立栅困之。十八年夏，公与巡道张永祺等定计破之。进攻羊石砦，并截贼去路，斩馘无算；因赭山凿险以绝后患，生擒贼渠幸连升、周由义等及王昂之父王尚智，所掠丁口悉还其家。事闻，得优叙。在建昌，多善政。
　　康熙十三年，迁两淮盐运使。未行，耿精忠据福建叛，出兵攻建昌；或谓可亟去；公慨然曰：『吾守此土十六年，虽受代，岂可遽去！当殉此城耳』。时城中将吏多阴从贼，公知事不可为，乃命其子奉母从间道出，自跨马率家僮数十御贼万年桥，贼不能赴；守将赵印已降贼，乘公力战时从后缚之，遂执以入闽。累诱降，皆不屈，系狱中越岁馀。公与副将王进等谋遣千总徐得功出仙霞关请大兵入闽，阴结死士为内应；谋泄被害，时十五年九月四日也。诏赠太仆卿，荫一子。三十五年，福建巡抚卞永誉请以公及福宁总兵吴万福、福州知府王之仪、邵武知府张瑞午、建宁同知喻三畏、邵武同知高举、侯官知县刘嘉猷、尤溪知县李埙、福州城守廖有功等合祀省城西门外；得旨允行。四十六年，子其佩官浙江温处道；为父请匾额；御书「荩臣义烈」，额其家祠。复请谥，特

赐谥「忠烈」。雍正四年，长子其位官大学士、其佩官都统，同奏请谕祭；得旨：『高天爵捐躯殉难，大节可嘉。高其位、高其佩乃现大学士、都统大臣，为父请恤，甚是。可加赠礼部尚书衔，追赐恤典』。七年，入祀昭忠祠。
　　其位字宜之，一字韫园。初由笔帖式，管佐领。
　　康熙十三年，吴三桂陷湖南，顺承郡王勒尔锦统师征之；其位从征。至襄阳，会总兵杨来嘉叛，命其位率二十骑觇虚实；猝遇贼众二万人于土地岭，其位出其不意冲突之，贼惊溃。且斫且驰，至南漳，入城守御；衣上血模糊，刀刃尽缺。叛贼谭洪率舟师三万向郧阳，其位以百人扼阳溪埔；贼蜂拥至，其位据崖射贼，矢无虚发。相持七十日粮尽，煮马鞍以食，誓必死；会副都统李麟隆击破贼，乃全师归。由是，每战必先登；前后给功牌十有二，荐擢襄阳总兵。五十二年，擢湖广提督，赐孔雀翎及櫜鞬、鞍马。五十六年，自陈乞罢；谕嘉其和辑兵民，声望素著；令供职如故。
　　六十年，调江南提督。明年，特命署两江总督。雍正元年，入觐；命仍回提督任。四月，疏请保护圣躬；得旨：『此奏字句之外，实有一片爱君之心；发乎至诚，非泛泛虚文可比』。寻疏言：『松江之泖湖、淀湖、澄湖港汊纷岐，与浙江错壤，与太湖毗连，经两省督、抚与臣委官勘议防奸法；计松江所属通船要口百十有三处，钉桩立栅以时

启闭，官捐工料、百姓乐趋事，已将次告成』。手敕报曰：『权宜措置，必无碍商民乃善』。寻赐御制诗，有「裨益军民资伟略，剂调文武在和衷」之句。二年，奏进黄浦渔人所网得双夔龙纽未刻玉印；谕曰：『此事若出自他人，朕不信也。卿乃忠实老臣，断不至有捏造虚诞之举。今赐卿四团龙补服等物，以示嘉悦』。
　　三年夏，世宗谕廷臣曰：『高其位前署总督，时年羹尧奏其年老衰惫、两耳重听，恐贻误地方；及朕即位，犹记羹尧之言。特召来京陛见，观其人老成忠厚、善气迎人，虽已老而精力尚可用；即此，可见羹尧之险诈也』。九月，拜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加太子少傅。公以衰老不胜机务辞，弗许。四年五月，至京，改隶镶黄旗。寻乞休；谕以『跪拜艰难，高年常有之事；不必遽求退』。十月，公八十生辰，赐匾联及服食等物、白金一千两。十一月，复乞休；得旨：『卿宣力年久，老成练达，茂著贤声；是以简任机务，用昭优眷。前次乞休，朕未忍俞允；今复奏请，情词恳切，可原官致仕』。五年正月，薨；命王大臣侍卫奠茶、酒，赐祭葬如例，谥「文恪」。十二年，诏入祀贤良祠。次子缵勋，袭世职。
　　长子起由，任子授茂州知州，迁汉中知府、荆南道；内迁光禄少卿。康熙三十一年，擢副都统，晋兵部右侍郎。雍正十三年，擢兵部尚书；寻以都统衔在雍和宫行走。未几，卒。

　　其倬字章之，号芙沼；忠烈公犹子也。父荫爵，任口北道。
　　其倬，康熙三十三年进士，选庶吉士；乞假归，闭户读书数年，始就职，授检讨。圣祖奇其貌，欲试以外事；会四川有狱未决，命往讯。归，上问打箭炉□形势；口陈手画，沈详不烦。上器之，命典试四川；迁中允侍讲，督山西学政。再迁侍讲学士，擢内阁学士。
　　五十九年，巡抚广西。会邓横苗叛，单骑入寨，谕以朝廷威德，众弃刀罗拜受约束而还。逾年，擢云贵总督。土司承袭向有陋规，吏胥每因文结舛错，藉端需索；公严行禁革。先是，青海台吉罗卜藏丹津肆逆，谋进西藏；公以云南中甸为进藏咽喉地，请调鹤丽、剑川兵镇之。垦田陆凉州，积谷备运。改哀牢土司为流官；苗民蠢动，遣兵迎剿，大小三十二战，平鲁魁、茅洞诸寨，逆渠先后就俘。二年春，青海平，中甸诸番自携三千五百户缴伪劄，纳土归诚。公疏闻，并条奏中甸善后事宜五则、鲁魁山善后事宜九则；上嘉其妥协，玺书褒美，赏骑都尉世职。寻剿平贵州车家苗叛酋阿近等，谕部优叙。复条奏贵州苗疆事宜八则，下部议行。
　　三年，加兵部尚书太子少傅。十月，调闽浙总督。濒行，奏请豁除云南鹤庆府邓州、嵩明、腾越三州、六和、浪穹二县重输军赋；允之。行抵浙东，闻福建饥，即请拨温、台仓谷七万石运闽平粜。四年，疏陈『福、兴、漳、泉等府，地狭人稠；自平定台湾

以来，生齿日繁，无田可耕，势且流为盗贼。从前海禁过严，请弛禁以广谋生之路』。诏下怡亲王会同大学士、九卿议行。五年，擒剿台湾凶番骨宗等二十名；各社相继归诚。十年，诏以李卫为浙江总督，命其倬专督福建。六年，条奏福建盐政事宜四则，部议从之。又以原任御史萧震当耿逆叛时，与邵武守张瑞午等合谋讨贼事泄被害，妻妾、媳婢皆死之；瑞午业蒙恤典，而震独遗。疏请入乡贤祠致祭，旌其门；诏如所请。七年秋入觐，赐御制诗，有「操懔冰霜功带砺，匡时重镇眷良臣」之句。
　　八年，晋太子太保，调督两江。先是，上以其倬通晓堪舆术，命诣福陵恭视形势工程；至是，复命来京，随怡贤亲王相度万年吉地于易州之太平峪。谕嘉其悉心筹度，实出于忠爱至诚；特授轻车都尉并前所得骑都尉为三等男。寻署云贵广西总督；九年，疏言『云南昭通府四面环山，请委官专办垦务；定为水、旱、生、熟四项，分给兵民、猓土各户垦种，按年收谷还本后起科输米，以省兵米运费』。下部议行。十一年，命仍回两江任。会普洱府属思茅土目刁国兴等煽乱，遣将讨平之，擒其首并贼属五百馀人。九月，诏以总督衔管江苏巡抚事。寻坐瞻徇，左迁巡抚。十三年，疏劾淮关监督年希尧庇纵玷职，黜之。乾隆元年，以疾召还京。未几，授湖北巡抚；调湖南。二年，湖南城步绥宁猺纠党焚劫，遣将分剿之，贼党平；命优叙。三年，擢工部尚书；调户部。十月，薨于宝应舟次；年六十三。遗疏入，优诏悼惜，沿途遣官弁护送回旗。寻赐祭葬，予谥

「文良」。
　　公扬休玉色，进止严重；目不能远视，无事辄，开则精光射人。为人渊深凝静；每奏事，天语褒嘉或忤旨、旦夕祸不测，而公施施如平时。人欲窥公颜卜主眷盛衰，不可得也。世宗知公宽，不能掖之使奋；代人匿瑕藏疾至累及，终不悔。然于国宪民瘼，大纲必举。中外推钜人长德，无异词。故虽诏书迫责，而封疆重任十三年如一日。西师大事，必密与谋。青海降酋和罗尔迈逃，上以问公；公奏『有之不为多，无不为少；宜抚其不逃者、愧其逃者』。上嘉纳焉。孙文定嘉淦少时，杀人报仇；公督学时脱其罪，终身执弟子礼甚恭。李敏达卫任滇藩时，与安南争铅厂河，有旨切责；公引为己咎，李惭感次骨。松江提督补熙将之任，上虑公在江久不无稗政，命补察劾，旨甚严；及抵江，闻众称公贤，以实奏。上曰：『补熙不迎合，朴诚可嘉』！即擢总漕。呜呼！公与补皆不可及，而世宗之神圣为何如也！所著「奏疏」十卷、「味和堂诗集」八卷。公少以诗名，称一代作手。继配蔡夫人，绥远大将军毓荣女；亦能诗。
　　　　　　　　　　　　　　　　　　（－－见原书卷八(名臣)页一上。）

　　　史贻直

　　溧阳相国史公，十岁能诗，十八举顺天乡试。十九登康熙三十九年进士，入翰林；

乞假归娶，朝野荣之。后六十年，当乾隆庚辰科再宴琼林，士之隽南宫者，公与执同年礼；谕称为「升平人瑞」，御制诗赐之，宠为科名盛事。公由甲第迄大拜，在外督、抚八行省，内周历六官，首尾居相位垂二十载，名注朝籍总六十有四年。恭遇慈宁大庆，入九老会，班次诸王下；图形内府，赐诗以比富郑公、文潞公。中年总督两江，开府乡里，具疏再辞；诏弗允；殊恩异数，罔有伦比。厥由国家重熙袭庆，以有耆庞魁艾之重臣；亦惟公猷伟抱、宣昭世德，乃克钦承三朝之眷命，可谓盛矣！
　　公讳贻直，字儆弦，号铁崖。先世壮侯崇，封于溧阳，遂家焉；世为江南旧望。祖鹤龄，官编修；父夔，官詹事。公幼承家业，娴掌故；凡内外铨之利弊、金谷之登耗、刑名兵屯之得失，综贯靡遗。由检讨，典试云南，督广东学政；迁赞善，累迁侍讲学士。雍正元年，命直南书房；擢署吏部侍郎。寻授内阁学士，迁吏部左侍郎。世宗赐诗，有「彤墀迹蹑中台履，玉佩声含晓殿风」之句。二年，充经筵讲官；典会试。三年，调工部兼理户部侍郎事。五年，再典会试；调户部兼理吏、工二部侍郎事。寻管顺天府尹。六年，转吏部左侍郎，仍兼户部右侍郎。七年，署福建总督。八年夏，调署两江总督。寻授左都御史，仍署总督；请以江宁府属之溧阳县改隶镇江府，从之。九年，还朝，兼理吏部、户部事。时大军征准噶尔，陕、甘二省办理军需；命偕侍郎杭奕禄等前往宣谕化导，协理陕西巡抚事。寻擢兵部尚书，仍留陕西。当是时，宪皇帝诏各督、抚举材

武之士得数千人，号勇健军；其最者能开弓二十石、举刀千斤。特命公帅屯巴里坤，以资策应。十年，署巡抚；寻调户部尚书，总理陕西巡抚事。十三年还朝，条上三事：一、科道、吏礼部宜用正途；一、迁擢宜循资格，抑躁进；一、河南开垦捐输，宜速罢。又言：『国家理财有正经，劝捐非体，不可令于下』。皆得旨允行。寻署湖广总督；乾隆二年，召还京。三年，调工部尚书；寻调刑部。五年，兼理兵部事。未几，调兵部尚书，教习庶吉士；御制五言律诗赐之。七年，迁吏部尚书，署直隶总督、协办大学士。九年，拜文渊阁大学士，命紫禁城骑马。十年，典会试；加太子太保。十三年，坐票签错拟，夺职留任。十四年，兼理工部事。十五年，兼理刑部。十八年，兼理吏部。二十年，次子奕昂署甘肃布政司，公曾以书属巡抚鄂昌；事闻，以原品休致。二十二年，高宗南巡，迎驾沂州；命在籍食俸，赐御制诗。遂召补大学士，入阁办事。六月，上闻公中途患病，遣侍卫某带同御医驰驿前往诊视。七月至京，兼理工部事；加太子太傅，充经筵讲官。二十五年，值会试周甲之年，拜赐诗；有旨：『大学士史贻直年已八旬，嗣后凡遇祀典，不必随班行礼』。复赐御诗一章。二十七年，请老；优诏慰留，许解工部事务示体恤，仍命每年赏饭银五百两，严寒盛暑无入阁。二十八年，三子奕以潞安守引见，特命留京补四品堂上官，俾得侍养。五月，薨于位；年八十有三。上临轩轸悼，诏皇六子临丧奠醊；赠太保，入祀京师贤良祠，赐白金二千两治丧。寻赐祭葬，谥「文

靖」。
　　公生有干局，神识超骏。雍正初，大将军年羹尧平青海归，势张甚；黄紫骝，绝驰道而行。王公以下屈膝郊迎，年过，目不平视。独公长揖，年望见惊异；遽翻鞚下，曰：『是吾同年铁崖耶』？扶上己所乘马，而己易他马，并辔入国门。后年以罪诛，穷治党与；世宗问『汝亦羹尧所荐乎』？公免冠应声曰：『荐臣者羹尧，用臣者皇上』。上颔之。公之为闽督也，弁兵旧戍台湾，受代归，过番社，辄横索供顿；镇臣以非所辖，噤弗问。公改委台镇本标押送，弊遂绝。福、兴、漳、泉四郡地频海，贮谷易败。公以台湾有应碾运内地平粜米，请易谷分贮各仓，即碾仓谷给兵食；推陈易新，兵民两便之：著为例。两江殷剧，号难治；公以乡人权节制，杜绝瞻徇，所部肃然。西安有屯户，籍均内地；而故事独输本色米支兵饷，往往苦贵粜。公用军需馀谷十六万石，为置常平仓，俾借领如例；后皆以为法。高宗御极，公以旧臣入觐，伏谒梓宫；赐世宗所遗鹅黄蟒衣、四团龙补服曰：『此先帝意也。今朕君臣所共事，即先帝意也。卿其始终一节』！公感谢呜呜，上亦泣下不止。寻总督湖广，苗匪屡窃发，蒲寅三、凤老一狙犷为渠魁；公至，简军实、严守备、偫刍廪，若无暇为剪灭计。一日，密檄镇将提劲兵二千入山剿捕，蒲、凤就擒，党恶者无遗种。或问公；公曰：『吾前故迟之，使不为铤走备，且密审其山川扼塞及栖遁所由也』。容美土司税轻，改流后额日增；公请仍徵原额，

獠猺欢呼。修武昌城外江堤及洞庭湖之柁杆洲，疏陈善后五事，增设救生船。督直隶未半年，所题结事九千六百有奇。入为正卿，遇廷议，公徐出一言，洞中肯綮，九列更事无出公言者。常言天下办事人多、解事者少，深刻非明、纵弛非宽、交际非私、协恭非党；故公立身行政，无心宽猛、耻矜苛廉，一以持大体、安社稷为务。凡疆吏以疑狱告，屡命公驰传往勘，多得实称旨。上蔡令张球诬陷同官邵言纶，总督田文镜庇之；世宗命公往豫案覆，发其奸，田大惭。大学士迈柱请疏湖广荆子关至陕西龙驹寨河道，为运米计；公力持不可，事遂寝。浙督李卫约为兄弟，公以其不学也，谢之。三人方枋用，时撄其锋者皆慑；公独棘棘不阿。其守正如此。在政府，持大体，不屑矫激自别异。时准夷、回部以次削平，拓疆二万里；公翊赞机务，每召对，移晷乃出。所敷奏，虽子弟莫得闻。其再相也，年近八旬，特旨许肩舆入省；每汤沐，赐赉不绝。偶示疾，御医络绎踵至。常奏事拜起舒迟，上问：『卿老惫乎』？公曰：『皇上到臣年，当自知之』。上大笑。时公年八十一矣。公清标玉立，眉目如画，尘不沾衣。圭袍褶式，皆内裁。好奖植士类，而不使其人知。屡主礼部试，名公卿多出其门。与后进言无不尽，语多譬引，饶风趣。他大臣或惧言温室，树隐情惜己；公肆意逞词，谈啁流连，忌者亦莫能中也。

　　子三：奕簪，官赞善；奕昂，官至兵部侍郎。其次，即奕。
　　　　　　　　　　　　　　　　　（－－见原书卷十三(名臣)页六下。）

　　　陈大受

　　公讳大受，字占咸，号可斋；湖南祁阳人。父䌽，好施与，屡出粟赈饥。梦神授绯衣儿，遂生公。儿时行仆市中，逸马群至，止焉；人以为异。性沈敏强记。初授「内则」，即退习其仪。既长，家益贫，躬耕山麓。同舍渔者每夜出捕鱼，公为候门；读书不辍。雍正七年，以拔贡举顺天乡试。十一年，成进士；选庶吉士。乾隆元年，授编修。二年，上御乾清宫，亲试翰、詹诸臣；日午，御座以待。公章最先成，奏焉。上喜，列第一。迁侍读，累擢左庶子侍读学士，晋少詹事。三年，迁内阁学士；典试浙江。四年，授吏部右侍郎，充经筵讲官、三礼馆副总裁。
　　寻授安徽巡抚。初视事，剖决疑案，老吏骇其精敏。庐、凤、颍等府素称盗薮，地方吏多讳匿或事主隐忍不报，致蠹役表里为奸；公抵任后，勒限严缉，一月中获盗五十人，得旨褒美。会淮南北荐饥，发仓谷赈之。谷且尽，乃令于麦熟地买麦，又分籴于江、广，且发且储。六年，寿、宿水无麦，乃食民以所买籴者。时连岁饥，民多窃米麦以食，有司以盗论；公哀其情，奏原六十馀人。高阜斜坡不宜种麦，前总督郝公玉麟携闽

产早稻一种曰「畬粟」，性宜燥，无烦浸灌；公教民试种有秋，因遣购数十石分给各属，化无用之田为有用。事闻，手敕报曰：『诸凡如此留心，甚慰朕怀』。虞山陈进士祖范邃经学，公延主敬敷书院，且疏荐；得旨加司业衔，异数也。是年，调抚江苏。常、镇、大水灾，公粜仓谷、疏沟渠、筑圩岸、修庐舍、殣饥莩，请缓今年徵。水退，恐遗蝗种；乃募民先冬掘之，官为收买。疏入，上嘉奖，传谕直隶总督高公斌照所奏办理。七年，淮、海、徐下田积水不可以麦，民有草食者；公按口各假二月粮，上命截江、广漕米七万石赈之。句容之黄堰坝灌田八千亩、郭西塘灌数百顷，岁久尽淤；乃贷社谷，俾民以工就食，水利复而民不饥。秋，河决古沟、再决石林，高、宝、兴、泰、徐州罹其患；公疏闻，上命截漕米协济。银谷至数百万，乃多备空船候米，至则分载之；舳舻数百里，一日而遍。先是，丹阳运河口藉潮水灌输淤沙，每需疏浚；至是，公奏定六年大修、每年小修。其后高宗南巡，御制「反李白丁护歌」，有『岂无疏浚方，天工在人补；轮年大小修，来往通商贾』之句。盖嘉公奏定岁修法，利于漕运也。十年，奉恩旨普蠲明年天下钱粮。公疏陈江苏蠲粮三事：一、核准漕项科则，晓谕周知；一、汇造地丁耗羡，同漕项并完；一、酌定业户减租分数，通饬遵行。得旨嘉奖。时户部议禁商囤；公以谓商人贮米，得少利即散，贮不过一岁，民且利焉；请弛禁便。又言：『城工核减，意在节用；用省而工恶，修且倍之。城郭为千百年计，不宜求节省目前』。上皆韪

之。十一年，加太子少保。时淮海徐属被水灾者十七，公行县至海、沭，见食蒿实者；取尝之，苦涩甚。乃趣散粟，借以种。苏、扬俗尚侈靡，公力禁，习尚为一变。蠲牛税及鱼虾税，以惠贫民；广置义学，割俸佽助广仁、育婴、普济三堂置产，以经久远。
　　九月，调福建巡抚。疏言：『近海商民，例许往暹罗造船贩米；但内渡时若有船无米者，应倍税示罚』。部议从之。故事：巡台御史出巡南、北路，派所属县轮备夫舆、厨传犒赏之用；又滥准词讼，致奸民挂名胥役，生事厉民。公奏劾之，敕自乾隆五年以后巡台御史均交部严议。又疏言：『台属番民生业艰难，向汉民重息称贷；子女、田产，每被盘折。请拨台谷六万石分贮诸、彰、淡水等属，照凤山例接济；其不愿借者听』。上报可。闽人与番杂处，土音非译不通；有奸民杀人，贿通事移坐番罪。公疑之；再鞫，竟得白。
　　十月，授兵部尚书。十三年春，上东巡，公觐行在；召问东土饥馑情事，公以所见对，即命于行营前议赈事。还朝，典会试。转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充军机大臣、经筵讲官，教习庶吉士，兼直上谕处。时金川用兵，上忧勤方略，军书如织；虽深夜，必达览。公日数被召对，夜宿直庐；凡枢密重事，皆与焉。出入见星，以为常。归则积帙数寸，刻烛披览，无留牍。十四年，金川平；晋太子太保，加军功三级，赐御书「熙绩良谟」额。秋，署直隶总督。积劳成疾，上数遣医存问，赐参药。

　　十五年春，授两广总督。陛辞请训，上曰：『汝直枢廷两载，万几之事皆所目击，即朕训也；何赘辞。惟中外一心足矣』。寻命协理粤海关务。两粤去京师远，吏媮民哤；公以猛易之，举劾不法吏无虚月，风俗丕变。初，总督硕色与巡抚岳浚在粤东互相牴牾；至是，调云贵督、抚。公疏言：『云、贵极边重任，二臣恐不能和衷；请切加训饬』。上韪其言。十六年，请裁广东肇、高学政，从之。疏言：『海康、遂溪等县堤遇坍塌应抢修，刻不容缓；若必待详估，事已无及。不若令民随时自修，遇重工另奏官办』。报闻。
　　八月，以病乞解任，湛诏慰留。未几，薨；年五十。遗疏入，谕称其才品优长，精明勤慎；命入祀贤良祠，以奖贤劳。予三代封诰，荫一子；赐祭二坛，谥「文肃」。
　　公器宇端严，每正视，眉目皆上起，丰髯有威；朝廷倚为重臣，清节见推海内。微时极贫，父母、生母皆不及养；故虽贵，愈自刻苦俭约如布衣时。事长兄尽恭，能曲承其意。与人既合，则不爱其力，而于亲故尤甚。性坦夷无城府，不为矫激之行，亦不淟涊随俗。尝及方侍郎之门；「望溪集」中多与公往还尺牍，所言皆吏疵民瘼，深以汤文正期公，谓足继其武。公尝言「历事多而利害明，则受病即在此」；望溪叹为名论，谓「可为庸庸者之药石」云。
　　子辉祖，由任子累官广西、湖北、河南巡抚，擢浙闽总督兼管浙江巡抚事。坐籍没

王亶望任所赀财以银易金，且隐匿玉器；逮问，赐自尽。
　　　　　　　　　　　　　　　　　（－－见原书卷十七(名臣)页二下。）

　　　福康安

　　公讳福康安，字瑶林，姓富察氏，满州镶黄旗人；大学士一等忠勇公傅恒子也。乾隆三十二年，授三等侍卫；荐擢至一等，命御前行走。三十六年，授户部侍郎兼副都统。
　　三十七年，大兵征金川，命温福为定边将军，阿桂、丰伸额为副将军，公为领队大臣。明年六月，木果木大营失事，诏以阿公为定西将军，分道再举。三十九年，会同领队大臣海兰察克山碉数十，歼贼数百；遂乘胜克博罗瓦山，进攻得克斯东寨。夜有贼数百人乘雾犯官兵营，公赴援击败之。贼雨中于山坡上立两碉，公夜率兵八百立毁之。寻克色淜普山，破坚碉数十，歼贼数百；复与海公尽破山南碉卡。贼数夜出侵大营台，公屡败之。又率兵裹粮夜踰沟攀崖上，从山罅入，取当噶海寨及其大碉、木城、石卡。四十年三月，攻克得山，焚坚寨数百；授内大臣。五月，克荣噶尔博山，进至第七峰；赏嘉勇巴图鲁号。益力战，尽拔木城、碉卡凡五十，下压勒乌围贼巢；八月既望，夜半自西北攻入，破其寨据之，遂克勒乌围。九月，公领第一队进攻噶拉衣，绕道前进，

克大碉、木城各二十；遂尽得科布曲寨。四十一年正月，夺碉三、大石卡二，移击其寨。二月，逆酋索诺木就缚，金川平；封三等嘉勇男。班师，上幸良乡，行郊劳礼；赐御用鞍辔马一。旋御紫光阁饮，至赏段十二端、白金五百两；诏图形阁中，上亲制赞。转户部左侍郎，迁都统；赐戴双眼花翎，紫金城骑马。
　　四十二年，授吉林将军；调盛京将军。
　　四十五年，授云贵总督。明年，南掌国贡象四；复言被交阯等国劫掠，无御敌器，以馀象一求予巨。公檄谕以「国家法制有定，不容妄求」，还其象，不予之；上韪之。寻调四川总督；又明年，奏蜀中啯匪已戢，条上善后事宜。擢御前大臣，加太子太保。四十八年，署工部尚书；命往广东查勘盐商捐备贡物事。
　　四十九年，擢兵部尚书，总管内务大臣。会甘肃逆回田五等滋事，命以钦差大臣驰驿往。五月，授参赞大臣；同将军阿桂等会剿。由间道趋贼巢，立卡进逼；贼思扑卡窜，公及参赞海兰察亲往督战，歼贼数千；遂破石峰堡，生擒贼首张文庆等。晋封嘉勇侯。五十年，疏言『回民习武者多、习文应试者少，当以诗书化其桀骜之气。请于循化厅设学校，以资训迪』。上嘉之。七月，转户部尚书。五十一年，转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奏修宁夏各渠，以兴水利。
　　五十二年，台湾逆贼林爽文围嘉义县；诏以公为将军，偕参赞大臣海兰察往剿。进

兵援嘉义，贼于竹围中突出抵御；公令屹立勿动，亲率巴图鲁侍卫冲入贼中败之，连克十馀庄。会日暮，雨大至，战益厉，立解县；追贼之大牌竹，决溪水渡兵，悉焚贼寮，馀匪歼焉。捷闻，封一等嘉勇公，赐宝石顶、四团龙服。十二月，督兵剿北路，进攻大理杙贼巢，歼贼目数十；首逆逃入番社未获，擒其孥。五十三年正月，令巴图鲁侍卫十数人、屯练兵数百易装入缉，生擒爽文，槛送京师。二月，追执凶渠庄大田以献；馀党悉定，台湾平。初，福州将军恒瑞拥兵不救嘉义，上命公劾之；公袒恒瑞，奏不以实，谕责其庇护，且曰：『此等伎俩，岂能于朕前尝试耶』！命传旨严饬。至是，上念公功，亲解□赐之，赐金黄带、紫缰、金黄辫珊瑚朝珠。又命于台湾郡城及嘉义县各建生祠；再图形紫光阁，上制赞如初。公条上善后十六事，其要在习戎事、除奸民、清吏治、肃邮政；俞旨允行。调闽浙总督。
　　五十四年，调两广。时安南阮光平纠众滋扰，公念俟奉旨始起程，恐缓不及事；遂亲赴漳、泉阅兵，俟再得警信，即兼程赴粤西。有诏嘉奖，谓『不出朕之所料』；又称公秉性公忠，视国事如家事，不愧休戚相关、实心任事之大臣。寻奏阮光平恭顺输诚，不必用兵；上允所请。会御史和林劾奏湖北臬司李天培私令粮艘分运材木，讯得公寄银索购状；诏革职留任，罚公俸三年。五十五年，率安南国王阮光平朝京师；其返也，命仍随公行。五十六年，奏获水陆剧盗五十馀人，先后抵发。

　　十一月，廓尔喀贼匪窜后藏；诏以公为将军，偕参赞海兰察率巴图鲁侍卫往征之，免所罚公俸。明年三月，抵后藏；时诸路兵未集，先率所部进。值雨，夜分六队进趋察木；黎明，潜登山夺贼前碉。贼守后碉不出，官兵毁垣入，短兵接，歼贼目三、贼众二百，生擒十馀人；乘胜抵噶尔。甲山、梁山上有红旗，贼来援；我兵设伏，留一路诱贼出，进至山半，横截贼队，夺其旗，殪贼几尽。进攻济陇，为贼要寨；大碉据险立，各碉卡互相犄角。乃分兵先剪其旁寨，并力攻中坚；缚大木为梯，令屯兵蚁附登，毁石垒。自丑至亥，克其寨，斩级六百、生擒二百。奏入，御制志喜诗，书箑以赐及御用佩囊。六月，大兵趋旺堆，大石卡二，贼撤桥自阻；密遣兵东越峨缘山，从上流潜渡，转出贼卡前，歼贼数十，夺其卡。贼败窜，多堕河中死。进至密哩山顶，径益仄；日越大山数重，深入七十里不见贼。西南横亘一河，旺堆在河北，贼筑卡扼河以距；乃潜从上游缚木渡，分三路进攻，出贼不意，遂大溃，追戮无遗。由噶多进剿，兵分两路奋击，破其木城夹攻之，克大小贼寨十一、贼营三、石碉四、木城五十、卡二十，戮贼目七、贼党四百有奇。驻营雍雅山，贼乞降；不许。八月，进噶勒拉山，三路并捷；夺桥过，直攻甲尔古拉集寨。贼八千来援，督兵力战，败之。凡接战两昼夜，越大山二，克木城四、石卡十一，戮贼目十三，歼贼六百、生擒十七。贼酋惧，再乞降；诏许班师。方公之未受降也，诏以此次用兵艰险，为从来所未有，晋公为大学士，加封锐忠嘉勇公。会

十五功臣图像成，上复亲为制赞。时大学士阿文成以未临行阵，奏让公为首功焉。寻赏一等轻车都尉，复授领侍卫内大臣；命照王公亲军校例给六品蓝翎三缺，赏其仆从。五十八年，条上西藏善后事宜十八则；均议行。八月，调四川总督。是岁，金川土司年班入觐，诏命公领之。
　　五十九年，命安吉林将军恒秀罪，坐瞻徇亲戚；受严饬。七月，调督云、贵，赏御用黑孤裘。六十年春，黔苗石柳邓围正大营、嗅脑营、松桃厅三城，楚苗石三保围永绥厅，逆渠吴半生附之；有旨命督师进剿。未匝月，立解三围；赏带三眼花翎。会川督和琳兵至，合力进攻，焚贼寨四十。石柳邓遁入石三保黄瓜寨中，扼河以拒；大兵结筏潜渡，纵民牧牛，而伏兵以待。贼渡河掠牛，伏起夺船以渡，上下游同济，破木城，贼弃寨遁。先一日，令总兵花连布援永绥；至是，复会剿，永绥围解。贼聚兰草坪西北崖板寨中，佯于东南山凹树旗示我兵出入路；因其计攻之，设伏对山，于石间藏马，仍督兵自凹入。贼悉众来拒，伏兵望见，俟其过，飞击之；贼惊溃，弃木城遁。我兵进驻山梁，分五路冒风雨进剿，遂据黄瓜山大梁，俯临其寨；乘夜克之，焚毁大寨五十有六，擒贼百馀，歼毙无算。谍报吴半生踞蒩麻寨，两石逆遁鸦西、鸭保等寨；遂先攻蒩麻，纵火燔木城，潜匿岩洞者薰之，悉焦毙；毁苗寨四十。吴半生遁往西梁，纠苗众二十馀寨来拒，石三保援之；乃分兵攻雷公山阻其援兵，大军击西梁上、中、下三寨破之，

雷公山亦告捷，贼奔花苗寨中。五月，分五路进剿，克苗寨六十、木城四、石卡三十五；进至大鸟草河阻水，乃尽洗沿河诸寨。四月，公调浙闽。六月，开竹山、砌大梁，再败贼于雷公滩，遂夺石哨营。七月，我兵夜列炬岸上，示欲渡河，贼力拒；密从数里外作桥以济，绕出贼后，火其寨。贼惊窜来夺桥，败之；遂督兵越险，进克马蝗冲等大小寨五十。抵狗脑坡，山益险，兵皆附藤葛行；冒矢石，直据山巅，凭高下压，破其寨，首逆遁占丈坪。五路并进，歼贼千。会风雨暴至，贼宵遁。八月，克虾蟆、乌龙岩，夺贼卡六、降七十馀寨。诏晋封贝子衔，仍带四字佳号，照宗室贝子例给护卫；俾异姓荩臣得邀殊锡，以彰国家世臣之福。九月，克岩碧山，焚寨二十。进攻摩手寨，乘积雾由僻进绕出山后，贼大溃；遂从长坪搜剿，得苗寨四十。时吴半生从鸭保至高多寨，官兵围蹶之；半生降。诏赏公子德麟副都统衔，授御前侍卫。十月，抵鸭保贼巢，其右曰天星寨，为贼中奇险处；官军夜发，值雪后朔风凛冽，从阴晦中觅道攻木城，焚其窝棚，得木城七十、石卡五，克垂藤、卧盘诸寨，平陇贼目吴八月就擒。十一月，攻大、小天星寨，克之。十二月，克木营。议由平陇复乾州，贼力拒骡马诸险；乃于高斗山驻营作进攻势，潜出间道夺贼后卡并断其归路，遂取骡马，焚寨三百。嘉庆元年正月，大兵抵壁多山，连败贼，夺石卡三；贼悉锐来袭我后，败之。四月，克结石岗石城；焚大小寨七十。进攻火麻营石城，张两翼以进，三面攻之；贼溃。抵廖家冲，夺山巅

石卡一；群苗来争，数进数却之，且筑垒断其隘，贼大溃，夺山梁七。诏晋公父文忠公贝子爵，以光泉壤。
　　五月，公染瘴，患泄泻；犹督前师进。夜有大星殒于营西北，光芒有声；越数日，薨。诏晋公封郡王衔，赏库银万两治丧，并赏陀罗经被，仍于家庙旁特建专祠，以时致祭。『其父傅恒追赠郡王衔，子德麟贝勒。俟入城治丧，朕亲往赐奠』。御制诗哭之，诏入祀贤良、昭忠二祠，配太庙；谥「文襄」，赐祭葬如典。特旨德麟承袭贝勒后，其子袭贝子、孙袭镇国公罔替。
　　公用兵如神，生平未尝挫衄。征卫藏时，有一道几一里，贼守隘北甚严，大军屯隘南三十里。公调军伏隘东、西，而以全军分五军攻隘；迭退迭进，战一日，盖数十胜负。公在中军，前军军报沓至，不为动；及二更，前军大败，退不至，贼逐前军出隘南。忽声大震，火炬照耀如白昼，东西伏军皆起；贼惊退，相蹂躏，我军蹙之入隘。公急上马，万骑齐足，顷刻至隘口；前军伏军已过隘，闻贝子至，勇气百倍。大军乘势合攻，遂夷贼屯，追奔五十里。援嘉义时，壮勇公海兰察前行，公督师几进；夜大雨，天黑如覆盘，过土山，驻军山顶。公中坐，随军宫围公坐；外亲军、外正军，皆围坐。贼游兵近山，践泥泞过，炬火十万；贼自炬中上窥山，黝黑无所见，疑有军，发铳击之。公令曰：『无出声，无动』！久之，贼过尽。雨霁，天益明，壮勇公已入嘉义城，捷使

至军，始起行，无一伤；视铳子，历落入山腹也。公生而盛贵，在军犒赏动盈十万，皆取之公帑；身后屡诏斥其浮滥，命严禁。德麟扶榇归，地方吏致赙金四万馀两；诏罚令倍缴以示惩。公之解嘉义围也，总兵柴大纪出迎，自以参赞伯爵，不执櫜鞬之仪；公遽劾其前后奏报不实。上曰：『柴大纪死守孤城逾半载，非得兵民死力，岂能不陷！若谓诡谲取巧，则当时何不遵旨出城？其言粮尽，原所以速外援；若不危急其词，岂不益缓援兵！大纪屡蒙褒奖，或稍涉自满；于福康安前礼节不谨，致为所憎。！遂直揭其端，殊非大臣休容之度』！已而侍郎德成、总督李侍尧所奏皆如将军指，大纪卒逮问，坐法死；论者多以此訾公云。
　　　　　　　　　　　　　　　　（－－见原书卷二十二(名臣)页一上。）

　　　赵　翼

　　赵先生翼字耘松，号瓯北；江苏阳湖人。生三岁，日能识字数十。十二岁，学为文，一日成七艺；人皆奇之。
　　乾隆十五年，举顺天乡试，才名动辇下。刘文正延至家，纂修宫史。以明通榜，授内阁中书，入直军机处；傅文忠、汪文端咸倚重焉。每扈从行在，或伏地草奏，下笔千言；应奉文，非先生莫办。三十六年，成进士；进呈一甲第一，而韩城王文端杰居第三

。纯皇帝谓自国朝以来，陕西未有以第一人举者，遂与文端互易；而先生之才固已心识之矣。先是，庚辰科大魁为毕君沅次、诸君重光，皆军机中书也；忌者因为蜚语上闻。比先生应廷试，刘文正公、文定公又以军机大臣充读卷官；先生虑其以嫌摈也，乃变易书法作欧阳率更体。既首选，文定微疑之，以语文正；文正笑曰：『赵君书，吾能辨之；此必非也』。既揭晓，乃叹曰：『能者固不可测也耶』！遂以编修任撰文，修「通鉴辑览」。壬午分校顺天试，癸未、丙戌分校会试；皆得士。
　　寻授镇安知府，地居广西极边；民醇讼简，而仓谷出入吏缘为奸。先生痛革其弊，镇民悦服。每出巡，村民辄舁入其村，谓『我公至矣』！进酒食如家人父子。所至，皆如之。初，镇民与安南民入云南土富州为奸；事发，捕获百馀人，而其魁农付奉顾逸去，前守坐罢官。已而付奉死安南，获其子并其尸，验之信；总督李侍尧疑其为前守地也，斥之。先生申辩，李怒而劾之；适官军进剿缅甸，诏先生赴滇赞画军事，乃追劾疏还。明年，返镇。会李调两广，乃示意监司，欲先生稍折节而移之守广州自助；先生不可，遂以他属。而适奉特旨调广州，监司乃服先生之有守也。在广州，获海盗百有八人，按律皆当死；先生详谳，辟三十八人，馀遣戍。辛卯，擢贵西道；坐他狱降秩用，遂乞养归。
　　丁未，台湾林爽文作乱，李公赴闽治军事；道过常州，邀先生偕往。时兵将云集，

谓不日且荡平；先生请李公密调粤兵为备。既而总兵郝壮猷败遁、游击郑嵩战死，贼势大振；而粤兵四千适至，人心始安。既乃筹海运，增雇直、给衣装；奏辄报可。李公夙以综核为政，先生济以宽大；事平，先生力居多。始，先生赞画滇军，傅文忠为经略，拟大军由戛鸠江进征缅甸，而命提督王福由普洱进；先生曰：『戛鸠、普洱，按图相距不过三寸，实则四千里而遥。两军声息不相闻，进退维谷，此危道也。去岁明将军不返，由不得猛密路消息耳』。文忠瞿然，问计安出？先生曰：『大兵欲渡戛鸠江，则偏师宜由蛮暮老官屯夹江下；造舟通往来，庶两军可以互应』。从之。其后渡戛鸠之兵遭瘴多病，而阿文成所统江东岸一军独完，遂具舟迎。文忠于猛养渡江而归，又败贼于蛮暮老官屯，得蒇事焉。台湾之役，镇臣柴大纪守城半年，以易子析骸入告；而督臣尚未渡台，上得镇臣奏，怜台民死守而大兵不时至，飞谕镇臣以兵护遗民内渡，命督臣拆阅，仍封发。李公以示先生，先生曰：『某目昏，愿于帐外就明视之』。遂失所在；阅二时，始至。李公怒，先生曰：『明公尚欲封发耶？柴总兵久欲内渡，畏国法，故不敢；一弃城，则鹿耳门为贼所有，全台休矣！且以快艇追败兵，澎湖其可守乎？大兵至，无路可入，则东南从此不可问。宜封还此旨，某已代缮摺矣』。李公悟，从之。翼午，接追还前旨之谕。及批摺回，李公膺殊赏；而大将军福康安续至，遂得由鹿耳门进兵破贼：皆先生策也。

　　台湾既定，李公欲奏起先生；时年六十一矣，固辞。因游武夷，遍历浙东山水，一发之于诗。先生固善诗，自少游馆阁，与诸名流相酬唱。归田后，主安定书院，日与朋游故旧赋诗为笑乐。其诗，与袁简斋、蒋心馀齐名。江督费公淳、漕督蒋公兆奎，皆门下士也，每过存，先生咨询风土，言不及私；两公益钦重之。嘉庆庚午，重赴鹿鸣筵宴；得旨赏三品服。又四年，卒；年八十有八。
　　先生家居数十年，手不释卷。著「廿一史劄记」三十六卷、「皇朝武功纪盛」四卷、「陔馀丛考」四十三卷、「瓯北诗集」五十三卷、「檐曝杂记」六卷、「十家诗话」十二卷。
　　　　　　　　　　　　　　　　（－－见原书卷四十三(文苑)页一上。）

　　　谢金銮

　　谢先生退谷，讳金銮；侯官人也。乾隆丙午举人，官教谕。其学以「四子书」为纲、「五经」为辅。
　　未冠，即喜读宋儒书。比长，交陈耻斋先生，与语合；遂毕力「心性」之说，既复求之「易」、「书」、「诗」、「周官」、「礼记」。笃好胡东樵、顾复初、任荆溪、方望溪四家之书，谓其『博通传注而有所领悟折衷，使学者可以修诸身而见诸用，庶乎

孔门之功臣矣。其他考据家，喜搜求古书斗新博，愈古愈废之说则以为愈佳；将谓唐不如晋、晋不如汉、东汉又不如西汉，宋以后则鄙夷弗屑已矣。其于圣人之经也，不求其端、不讯其末，惟以训诂名物象数矜考辨，以语修己致用之方则无术焉。谓之经学则可，不足以语经术也。若胡、顾、任、方四家，可谓经术也已』。又言：『圣人所以教人者，曰忠信、曰好学二者尽之矣。盖忠信则以日用实行为凭，而无虚空高远之说；好学则极伦常变态之迹，而无信己执一之求。故弟子大书特书曰：「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言圣人之教，如此而已。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某者焉，不如某之好学。然则好学不尤重欤？吾于经术之言，独取胡、顾、任、方四家者，以四家读经皆汲汲于伦常日用，而非训诂钞录者也』。赵文恪督闽、浙时，疏请以先生及郑教授兼才入祀乡贤祠。所著有「泉漳治法论」、「蛤仔难纪略」、「退谷文集」。
　　　　　　　　　　　　　　　　（－－见原书卷三十一(名儒)页四上。）

　　　李长庚

　　嘉庆十有二年(壬辰)，浙江提督李公剿海盗蔡牵中，薨于广东潮州之黑水洋。事闻，上震悼哭之，廷臣亦哭。诏曰：『朕于李长庚素未识面，因其宣力海洋，忠勤勇干，身先士卒，锐意擒渠，叠经降旨褒嘉；原拟俟捷音到时，封授伯爵。不意功届垂成

，临阵捐躯！览奏，心摇手颤，为之堕泪。李长庚可追封三等壮烈伯，赏银千两治丧；并于原籍建祠，春秋祭祀。灵柩抵家，著巡抚张师诚代朕赐奠』。寻赐全祭葬，仍加赏银四百两；予谥「忠毅」。命公旧部王得禄、邱良功嗣其任，勉以同心敌忾，为李长庚复雠；又敕督臣用所获蔡牵义子蔡二来祭公，枭其首幕次。十四年八月，浙江提督王得禄、福建提督邱良功歼蔡牵于温州之黑水洋；诏封得禄二等子、良功二等男，于是闽、浙洋匪悉平。
　　公字超人，号西严；福建同安人。性至孝，母余太夫人疾，衣不解带凡四月。读书、习骑射，乾隆三十六年武进士。由蓝翎侍卫，补浙江衢州都司；迁游击、参将，至乐清副将。
　　林爽文乱台湾，调入闽，护海坛镇总兵；捕湄洲贼数十人，散其党。会邻海有民船被盗，误指海坛；坐夺职。公罄家财、募精勇，擒盗首林权等数十人。又击盗陈营于大；盗善火器，公回舟据上风，以长竿系月镰断其帆缭，须眉皆被燎，跃入盗船，斩以归。又获戕参将张殿奎之林明灼、陈礼礼等，以游击起用。五十五年，署铜山参将。父忧，去官。
　　五十九年，补海坛游击。时闽、浙洋匪北接山东、西通两粤，三面数千里皆盗出没。其内地曰洋匪，蔡牵最大、朱濆次之。外地曰夷匪，多中国奸民挟安南人为之；凤尾

最大、水澳次之。一艇载数百人，洋匪曰匪艇、夷匪曰夷艇。夷艇至，辄数十艇；蔡牵百数十艇、朱濆亦数十艇；其大较也。六十年，夷艇入福建之三澎；公以小船入，迎击之。计众寡不敌，乃以八船首尾縆为一。贼东来，则以东一舟应之，以次至八；西来，亦如之。贼败去。嘉庆二年，迁澎湖副将、浙江定海镇总兵；纯皇帝召见，奖谕有加。三年，击洋匪于衢港、于普陀，又击之于潭头；皆败之。明年，凤尾引夷匪自闽入浙；公追击至温州，沉其一艇。守备许松年等困于贼，公返舟入贼围，救出之。穷追至甲子洋，遇蔡牵，再击之。浙抚阮公元上其功，得俞旨：『李长庚奋勇杰出，为贼所畏惧；宜用于要地，弗令往返奔波。且洋面风涛，亦宜稍持重』。寻赏孔雀翎。五年夏，阮公奏请以公总统闽、浙水师；得俞旨。公申号令、严标识、束部伍、信赏罚，自偏裨至队长、柁工、水手，耳目皆一；于是水师皆可用。六月，夷艇大至，逼台州松门；公率师迎剿，忽飏风起、雷雨大作，贼艇复溺几尽。其登岸者悉就俘，获安南伪侯伦贵利等四总兵，磔之；以敕印掷还其国。会故安南王已为阮福映所灭，新受封守朝廷约束，尽逐奸匪。自是，夷艇不复至；其在闽者，皆为蔡牵所并。牵，同安人；奸滑，能用其众。既得夷艇、夷，凡水澳、凤尾馀党皆附之，势张甚。是年，公擢福建水师提督；总督玉德以公籍福建，请回避，乃调浙江。先是，匪艇皆高大，我军仰攻，殊失势。公与阮公议造大艇，凌匪艇上；阮公筹银十馀万，交公遣官赴闽造三十艘。至是成名，曰霆船

；遂连败蔡牵于岐头、东霍等洋。七年春，获匪目张如茂等，兵威大震。八年，牵窜定海；公帅舟师掩至，牵仅以身免。穷追至闽洋，贼粮尽、艇且朽，我师又据上风，不能遁；乃伪乞降于总督。玉德遣兴泉道庆徕招抚之，牵又言：『果许降，勿令浙师由上风逼我』！总督遽以令箭麾浙兵收港，牵得以其间缮樯械、偫糗粮，扬帆去；浙兵追之，无及矣。寻击牵于三沙、于温州之南麂，凡夺舟、沉舟、燔舟者六，斩获无算。牵畏霆船甚，厚赂民商造巨艇高于霆船，先后载货出洋，以被劫归报；牵得之大喜，渡横洋以劫台湾米数千石，分饷朱濆，遂与濆合。九年，戕温州总兵胡振声；连八十馀，猝入闽。闽师不敢击，诏公总统闽、浙水师专剿蔡牵，以温州、海坛二镇为左右翼。八月，击贼马迹洋。牵、濆结为一阵，公督兵冲贯其中，断贼为二；追至尽山，沉其二艇，又断牵坐船蓬索。终以船高，得遁去。牵责濆不用命，濆怒，遂与牵分；而牵势亦少衰矣。公与阮公议禁商人造大艇，无为盗赍。十二月，败濆于甲子洋，夺船二；调福建提督。十年夏，败牵于青龙港；复调浙江。十一年，牵合大队攻台湾，别部屯洲仔尾，沉舟鹿耳门阻官兵。公至不得入，谋知南、北汕大港门可通小舟，公扼南、北汕，遣总兵许松年、副将王得禄乘澎船进攻，焚三十馀艘，俘贼千馀人。十一年正月，复败之于柴头港。二月朔，松年夜率锐师跐海水，登洲仔尾，焚其豨；牵反救，公遣将出南汕，自后焚其舟。松年进蹙之，贼大败。明日，登岸击陆贼，燔其小舟；牵弃洲仔尾，困守北汕

，以鹿耳门沉舟自塞走路也。越二日，潮骤涨，沉舟漂起；牵夺门出。公追之，夺船十馀。卒以闽师不助扼各港，竟遁去；诏夺公翎顶。是月也，许松年为军锋，前后歼贼数万，尸横数十里，台湾获全；公所将止三千人耳。是年，牵、濆合寇福宁，追败之。牵入浙，又击之于台州；八月，击之于定海渔山。公专击牵舟，火器雨下，额、身皆受创。诏复公翎顶；『果擒渠，许锡世职』。
　　初，公以谋勇耐辛苦，受仁宗知遇，屡立功；军事悉主阮公。福建忌之，故主招抚；后被绐，益恚怒。而阮公又以忧去，福建阻挠公。阮公尝欲造巨舟远过艇船者；既去浙，公乃请于总督，愿与三镇总兵预支养廉，捐造大船三十；总督尼之。当牵自鹿耳门败遁时，甚狼狈；蓬柁皆毁。迨至福宁，得岸奸接济，势复张。至是，公皆列状上闻；诏褫玉德职，逮问治罪，以阿林保代之。时闽文武吏以不协剿、不断岸奸获罪，交谮公于阿林保；阿林保即密劾公逗遛，捏报斩获。疏五上，上密询浙抚清安泰；公请奏言：『长庚熟悉海岛形势、风云沙线，每战自持柁，老于操舟者不能及。且忘身殉国两年于外，过门不入。以捐造船械，倾其赀；所俘，尽获以赏功：故士争效死。且身先士卒，冒危险。渔山之战，身受多伤，将士亦伤百四十人，鏖击不退；故贼中有「不怕千万兵，只怕李长庚」之语。惟海艘越两、三旬即须燂洗，否则苔黏旐结，驾驶不灵；其收港并非逗遛。且海战全凭风力；风势不顺，虽隔数十里，旬日不能到也。是故海上之兵几

何不战：大风雨不战，逆风雨不战，逆潮、阴雨蒙雾不战，日晚、夜黑不战，飏期将至、沙路不熟、前无泊地皆不战。及其战也，勇力无所施，全恃巨轰击。船身簸荡中者无风，我顺风而逐，贼亦顺风而逃；无伏可设、无险可扼，必以钩镰去其皮网，以大坏其柁牙、篷胎。船伤行迟，我师环而攻之，然后可获其一、二船，而馀船已飘然远矣。贼往来三省，皆沿海内洋；外洋则无船可掠、无澳可依，从不敢往。惟剿急时，始逃入焉。倘日色西沈，贼值窜外洋，我师冒险无益，势必回帆；而贼又逭诛矣。且船在大海中，浪起如升天、落如堕地；每遇大风，一舟折桅，则全军失色。虽贼在垂获，亦必舍而收泊；易桅竣工，贼已远遁：故尝累月不获一战。夫船者，官兵之城郭、营垒之车马也；船诚得力，以战则勇、以守则固、以追则速、以冲则坚。长庚所造船，颇能如式；第兵船有定制、商船无定制，商船愈高大则愈足资寇。近日长庚剿贼，专合诸将士隔断贼船，不以擒获为功，而自率精锐专注蔡逆坐船围攻，贼行与行、贼止与止；无如贼船愈大、愈多，是以未能得手。且兵饷例止发三月，海洋路远，往返稽时，而事机间不容发；迟之一日，虽劳费经年，不足追其前效：此皆已往之积弊也。非尽矫从前之失，不能收将来之效；非使贼失其所长，亦无由攻其所短：则岸奸接济之禁，尤宜两省合力，乃可期效』。奏入，上切责『阿林保连次参奏，专以去长庚为事。倘朕轻信其言，则长庚正当奋不顾身为国殄贼之际，忽将伊革职拿问，岂不令将弁寒心！试问水师中有过

于长庚者乎？朕非昏瞆糊涂之主，岂受阿林保蛊惑，自失良将耶！此后剿贼事，责成长庚一人；阿林保倘忌功掣肘、逞忿挟私，则玉德即其前车之鉴』！并敕造大梭船三十；其未成以前，择大商船雇用。十月，公击蔡牵于竿塘，获牵侄添来。十二月，败牵于温州。十二年，败牵于粤之大星屿。十一月，败牵于闽之俘鹰岛。十二月，率福建提督张见升等追牵入粤海。时朱濆已为许松年所歼，其弟渥降；牵亦屡败散，止三舟矣。二十五日，公自率亲军，当蔡牵大艇。公前后临阵，皆亲搏战；至是，自擂鼓，合战良久，击破牵篷，又自以火攻船，维其后艄将燔之，亲卒跃入贼船，几擒牵者再。牵奴林阿小素识公，暗由艄尾发，中公喉，血涌出不可止；遂仆。当是时，闽、粤水师合剿，十倍于贼；少持之，立可殄而灭。张见升本庸懦，又窥总督意颇不受提挈，见中军船乱，遽引舟师退；牵得遁安南。然公虽授命，后卒遵公部勒，灭蔡牵；故言水师名将，皆推公第一。既明日，潮州知府至舟殓公，得载槥。盖公之誓死非一日矣。公治兵有纪律，恩威并用。贼最畏惮公，牵尝遣腹心伪降，欲行刺公；搜衣得刃，斩之。海盗沈振元，自言为盗时，泊浙海，夜梦公至，一夕数惊，遂革心投诚，为水师健弁。南、北汕之役，公所将止浙兵三千，馀皆闽卒；牵以赕钱数十万遍赂浙卒买路，会夜大风雨，纵去之。上逮治闽督；新督至，置酒款公曰：『大海捕鱼，何时入网！海外事无佐證，公但斩一酋以牵首报，某即飞章报捷，而以馀贼归善后办理；则公受上赏，某亦邀次功，孰与

穷年冒鲸波倖万一哉』！公慨然曰：『石三保、聂人杰之事，长庚不能为。且久视海舶如庐舍，不畏险也；誓与贼同死，不与贼同生』。新督不怿，屡劾之；既不得逞，则屡飞檄趣战，动以逗挠为词。公斫舷怒誓，决战擒贼。至是，而公不能不死矣。
　　公家故丰，悉毁于兵事。究心韬略，能诗文。修宁波学宫，置义冢，为粥食饥民；士民皆感之。在军缄所落齿，寄其妻吴；盖以身许国，虑不能归骨也。公薨年五十有七，无子；嗣子廷钰袭爵。诏祀昭忠祠。著有「水战纪略」及「诗文遗集」。
　　　　　　　　　　　　　　　　（－－见原书卷二十二(名臣)页四上。）

　　　阮　元

　　一代之兴，必有耆庞魁垒之臣，若唐之燕许及、崔文贞、权文公、李卫公，以经术文章主持风会。而其人又必聪明早达，历中外，兼享大年；其名位著述足以弁冕群材，其力尤足提唱后学。若仪徵相国，真其人哉！
　　相国名元，姓阮氏；字伯元，号云台。祖玉堂，官湖南参将，始占籍仪徵。尝从大帅征苗；有降苗数千，大帅将戮之。以死请，得免。及公贵，人以为阴德所致云。
　　乾隆五十一年公年二十三，举乡试。入都，与邵二云、王怀祖、任子田三先生友，作「考工记车制图解」，有江、戴诸家所未及者。五十四年，成进士，选庶常；散馆第

一，授编修。逾年，大考翰詹，高宗亲擢第一，超授少詹事；命直南书房，修「石渠宝笈」。召对称旨，上谕枢臣曰：『不意朕八旬外，又得一人』！晋詹事，充「石经」校勘官。
　　五十八年，督山东学政；撰「山左金石志」，得拓本千三百有奇。修郑司农祠墓。明年，调浙江学政；擢内阁学士。嘉庆元年，禅授礼成，进文册，谕奖其典雅；徵刻「淮海英灵集」。二年，修「经籍纂诂」百十有六卷；选「两浙輶轩录」，得诗三千馀家。注「曾子十篇」，稿凡三易。
　　三年，擢兵部侍郎；转礼部，仍直南书房。四年，调户部侍郎，充经筵讲官。副朱文正公总裁会试，得士最盛；江都史致俨、歙鲍桂星、全椒吴鼒、武进张惠言、闽陈寿祺、高邮王引之、萧山汤金钊、德清许宗彦、涿州卢坤、歙程祖洛、兴康绍镛、元和陈钟麟、归安姚文田、上元朱桂桢、嘉应宋湘，其尤著也。
　　明年，授浙江巡抚。时海盗蔡牵扰闽、越，疏请捐造大船、巨，并筹捕土盗剪艇匪之羽翼；玺书嘉奖，勉以「显亲扬名，为国宣力，成一代伟人」。寻遣总兵岳玺等败贼于太平；又奏获杭、绍等属积盗数十。先是，钱塘江有小舟曰「乌鸦船」，昏暮劫掠；公廉得姓名，捕置诸法。立「缉匪章程」七则，檄沿海州县力行保甲。会艇匪窜浙，奏请以总兵李公长庚总统三镇舟师；乃亲驻台州督剿，获安南伪侯伦贵利磔之(语在

「李忠毅公传」)。是年，金、处、绍三郡灾，疏请赈恤有差。蔡牵旋寇平阳、定海，檄水陆镇将击走之。增设育婴堂，经费银岁四千两。六年，立诂经精舍，祀许叔重、郑康成两先生。延王述庵、孙渊如主讲席，选高材生读书其中；课以经史疑义及小学、天文、地理、算法，许各搜讨书传条对。不用扃试糊名法，刻其文尤雅者曰「诂经精舍集」。不十年，上舍士致身通显及撰述成一家言者，不可殚数，东南人才称极盛焉。又以浙东多古帝王、名臣先贤陵墓，缮册疏报；得旨勤加防护修葺，撰「两浙防护录」。七年，浙西饥；疏请蠲豁、平粜。立普济堂于省会，每年冬赈粥四十日；就食者日数千人。八年，立海宁安澜书院、建玉环厅学宫，奏设学额；复奏立杭、嘉等郡昭忠祠，请以历年剿海寇伤溺弁兵三百人入祀：均从之。六月入觐，召对者八、赐宴者三；垂问封公年齿甚悉，赏赉有加。回任，修「海塘志」。九年，疏请以李公长庚总统浙、闽各镇，专剿蔡牵；遂败牵于定海。会浙东水灾，疏请蠲缓、平粜，并率属捐赈。建百文公祠于西湖，撰「经郛」及「海运考」、「两浙金石志」、「积古斋钟鼎款」。十年，赈杭、嘉、湖三郡饥。檄所属多设粥厂，分男女为二，出入进退皆有法；病者药之。老疾者别为厂，妇女有厕蓬；全活数十万人。六月，父忧，归。里居，成「十三经校□记」二百四十三卷，撰「皇清碑版录」、编「瀛舟书记」；重刻「石鼓文」，置扬州府学。十二年，入都；进四库未收书六十种，作提要上之，得旨奖览。补兵部侍郎；命赴河南勘狱，再

抚浙江。先是，公抚浙五年，凡安南、凤尾、水澳等帮海盗，剿抚散除几尽；所馀者，土盗张阿第等十馀艘耳：自蔡牵得志于闽，大掠台湾，李公长庚死事。至是，牵从安南回棹，聚至五十艘；而张阿第亦有船三十馀艘，势张甚。乃亲赴宁波督剿，申严接济贼粮之禁；先后败贼于沙镬洋、黑水洋、落伽洋等处，贼势始渐蹙。公复荐邱公良功为浙江提督，又立专注蔡牵分船隔攻之法；于是，邱公及福建提督王公得禄遂以十四年秋歼牵于温州之外洋矣。坐失察学政刘凤诰代办监临舞弊事，夺官；命以编修在文颖馆行走。
　　十五年，迁侍讲兼国史馆总纂。创立「儒林传」，得百四十六人；但述学行而不区分门径。又拟创「文苑传」，未就。又集本朝天文、律算诸家，作「畴人传」。累晋少詹事、内阁学士。十七年，往山西、河南勘事；迁工部侍郎。八月，授漕运总督。立粮艘盘粮尺算法，颁行各省。
　　十九年，调抚江西。时豫东邪教初平，馀党煽乱，馀干匪目朱毛俚等假托明裔谋逆；公率臬司驰往，擒获胡秉耀等十七名置诸法。得旨嘉奖，加太子少保，赏戴孔雀翎。寻获崇义县天地会匪钟体刚、进贤县担匪曾文彩、龙南县会匪钟锦龙、长宁县会匪郭秀峰、泸溪县会匪陶省三等，各论如律，民情乃安。公在江西改建进贡院号舍，拓基修省城、章江水闸。校刻「十三经注疏」，以惠士林。

　　二十一年，调抚河南。十一月，迁湖广总督；奏建江陵范家堤、沔阳龙王庙石闸以苏水患。
　　明年，调两广总督；奏建大黄窖、大虎山、肇庆府各台，又奏建南海县属桑园围石堤。修「广东通志」。二十四年秋，入京祝嘏；召对十一次、赐克食四十七次，恩赉有加。仁宗皇帝手酌玉杯赐公，同受赐者惟江都孙公玉庭、川督蒋公攸铦而已。二十五年，立学海堂，以经古学课士如在浙江时；改建贡院号舍如在江西时。道光元年，奏设恤嫠局，修广州城及城北镇海楼，建三水行台书院。刻「江苏诗徵」百八十三卷，作者五千四百三十馀人。寻刻「皇清经解」，为书百八十馀种、为卷千四百。公在粤十年，兼署广东巡抚者六。粤中水陆向多盗，公饬属严拿，前后数千计。其贺、连交界姑婆山素称盗薮，公调兵捣其巢，患乃息。西洋贸易惟咭哩国货最多，性尤狡黠；嘉庆二十一年，尝遣使入贡，未许成礼而回。逾年，公莅粤；疏请严禁鸦片，首以严驭洋商、夷商为务，遇事裁抑之。夷船在黄浦杀人，公严饬洋商必得凶犯乃已；商不能庇，犯乃自刎死。有击死民妇者，亦予绞决抵罪。道光二年冬，夷护货兵船杀死民人二，公饬洋商及管事大班缚犯以献；大班委其责于兵头，即饬传谕兵头献犯。诡称夷民互有杀伤，冀相抵赖；公持之力。夷目等声言将扬帆归国，停贸易；公给印谕，言『愿归即归，天朝并不重尔等货税』。于是各船皆出海口；然非其志也，仍潜泊外洋以待。日久折阅

多，其兵船又先远遁，大班等乃禀求回岸贸易，俟下次货船抵粤时缚犯来献；公复给印谕：『兵船不许复来，其见在货船暂许贸易；续到者如不能缚犯，仍严拒不许入』。方事之殷，商民、官吏皆惶惶；或言关税将自此大绌，且虑激变为朝廷忧。公曰：『国体为大、税数为轻；且索凶理长，不可为所欺胁』。力持二、三月，夷目始有乞回贸易之禀。自是，兵船亦不敢复来。公调任，兵船即踵至；海疆乃自此多故矣。
　　六月夏，(□)云贵。滇省盐政久抗弊，岁绌课十馀万；公首劾蠹吏，力杜井走私弊。七年，奏销溢额万六千两；明年，又数倍之。乃疏请酌留溢额银两，备边费；从之。腾越极边，有野人一种，茹毛穴处；时入内地劫掠为边患。而保山等处别一种边夷曰猓猓，本土司所辖也。以垦田射猎为生，精于桑弩毒；野人畏之。公乃筹边费万金，招猓猓三百馀户驻腾越边界，给地屯种；以御野人。会讹言总督将帅兵亲讨，于是南甸、陇川等土司带领二十馀寨野人来乞降，并献木刻设誓。八年十二月，入觐；召对十次，赐紫禁城骑马及御书春帖子。寻召入乾清宫，面赐「福寿」字，赏赉无数。十二年，迁协办大学士，仍留总督任。十三年二月陛见，时年七十矣；赐御书「福寿」字、「亮功锡祜」扁额及尚方珍物为公寿。寻命充会试副总裁；四月回任。公督滇、黔十载，值车里土司刁绳武与其叔刁太康鬨斗，因而胁官求助，其时汉、夷流言皆谓当助侄灭叔；公不为动，檄镇、道等击败绳武，另择人承袭，亦不追杀要功。其后，越南保乐州土官

农文云谋叛其国，聚众戕官，经交兵捕追。公饬沿边严防，毋令一夷窜入，亦不得生事贪功妄杀；手诏嘉之。其镇静、得大体多类此。
　　十五年，拜体仁阁大学士，管兵部事；充经筵讲官，教习庶吉士，兼署左都御史。宣宗两次谒陵，均命留京办事。
　　十八年，以足疾请告；疏再上，优诏许致仕，仍食半俸。濒行，加太子太保。公归里后，筑别墅于湖庄，曰南柳堂；盖以别于冯文毅之都城别业也。二十三年，公寿八十，复拜御书扁额、楹联、「福寿」字及尚方珍币之赐。二十六年(丙午)，以重赴鹿鸣宴，加太傅衔，食全俸。公疏谢；手敕报曰：『愿卿福寿日增，以待三赴鹿鸣之盛事也』。考本朝大臣生前加太傅者，自金文通、洪文襄、范文肃、鄂文端、曹文正、长文襄外，得公而七；公以后为潘文恭世恩而已，馀皆赠自身后者也。
　　二十九年十月，薨；年八十有六。优旨悼恤，赐祭葬，予谥「文达」。所著书，曰「研经室集」；先后刊行海内名宿著述如钱辛楣「三统术衍」、「地球图说」、谢东墅「食物百咏」、张皋文「虞氏易」、「仪礼图」、汪容甫「述学」、钱溉亭「述古录」、刘端临「遗书」、凌仲子「礼经释例」、焦里堂「雕菰楼集」、钟菣崖「考古录」、孔页秽轩「仪郑堂集」、胡西棽「诗集」、张解元贵「吏部诗集」、僧诵苕「蔗查集」、李四香「算书」，凡数十家。子常生，官清河道；前卒。福平，凉府知府。祜，举人；

官知府。继配孔氏；工诗，著有「唐宋旧经楼稿」。
　　　　　　　　　　　　　　　　（－－见原书卷二十一(名臣)页七上。）

　　　方观承(附子维甸)

　　方公观承，字宜田，号文亭；安徽桐城人，居江宁。祖登峄，工部主事；父式济，进士，官中书：皆坐宗人孝标累，谪戍黑龙江。公少时，侨寓清凉山寺；有僧中州，知为非常人，厚待之。公与兄观永，岁往来塞内外，营菽水之奉；或日一食、或徒步日行百馀里于其间，励志气、勤问学，具知南北阨塞及民情、土俗所宜设施。平郡王福彭知公深；雍正十一年，王授定边大将军征准噶尔，奏公为记室。以布衣召见，赐中书衔。十三年归，补内阁中书。
　　乾隆元年举鸿词科，以平郡王监试，避嫌不赴。寻入军机处，累迁吏部郎中。七年，授直隶清河道；迁按察使。九年，命随大学士讷亲履勘河道并海塘工，迁布政使。十一年，署山东巡抚。奏稽察漕弊、严缉盗匪二事，谕『实力行之可也』。十二年，疏言：『义仓之便，与社仓略同。但社仓例惟借种，义仓则借与赈兼行，而为益尤在猝然之赈恤。要设仓，宜在乡、不宜在城；积谷，宜在民、不宜在官。其捐输及典守年久者，请照社仓例议叙』。报闻。二月，回直隶。

　　明年，擢浙江巡抚。时海塘引河，改由中小亹安流；其北大亹以北，沙涨如平地。公沿塘查勘，自仁和县之观音堂起、至海宁县之淡水岭止，丈出地三十五万四千八百馀亩、民五千七百五十户，凡认垦者皆编列字号，分年升科；岁徵杂粮十万石，小民咸资生业。谕曰：『垦田乃务本之图，所宜留心劝相者也』。定海普陀山远在大洋，居民进香，男女逼处一船往山寺，经旬始返；既于风化有关，而关汛稽察禁物因妇女在船易至疏漏，奸民乘机夹带。公饬属查禁，上韪之。复请纂缉「两浙海塘通志」，又请申严杂粮私运出洋之禁；皆从之。
　　擢直隶总督兼理河道；疏请就永定河之北大堤改移下口，庶水由地中畅下无阻。明年，高宗亲阅永定河堤，谕公以下口宜畅，御制诗示之；并赐人参三斤，加太子少保。六月，永定河南岸淤沟夺溜，乃堵筑偪归引河，复故道。先是，喀喇泌、土默特等处种地人民渐多，有旨查禁；廷议照署督陈大受所请，按三年、五年之限交地回籍，若原系民垦、不能即回者，按亩交租，俟一、二年后给还原主。十六年，土默特贝子欲不问年限，概行驱逐；公奏言：『此等贫民，无家可归；即使甘受驱逐，而数万男女概入内地，亦难安置。应请行之以渐』。诏遣侍郎刘公纶等往勘，如议行。又疏言：『上年增建冰窖灭水坝，贴近永定河下口；近因水大，全河于此掣溜。冰窖以上河身吸刷深通，较冰窖以下河身骤低至五、六尺；其水仍出金门而坝台并未冲刷，至三十里外即已澄清，

径出坦坡稔、汪尔淙一带，并无淤垫之虞。请于坦坡稔尾东北，斜穿三角淙开引河，归入叶淙，由凤[河]转输入大清河』。疏下廷议，令详查再议；公持前议益坚，谓『地势、人事、天时皆顺，敢以必应改移请』！诏尚书舒赫德公、总督顾琮公会勘，如公议。是岁，黄河水自阳武灌入长垣、东明，冲开月堤；有旨命公勘；公疏言：『长垣、东明，其地南高北下，河南阳武等县之沥水北注长垣，向赖太行古堤捍卫。嗣因堤被水齧，堤西沥水汇至，致被冲塌；今宜为沥水筹去路。请开引河导入旧河，使容纳东注；即将所起土，自堤西村起另筑新堤。则堤外有河以疏沥水、河内有堤以防漫溢，事半而功倍』。诏如所议行。寻疏陈浚治满城县之奇村河，可溉稻田数千顷，商船亦得通行；得旨嘉奖。十八年，奏设义仓告成，计仓千馀，贮谷二十八万五千三百馀石；酌规条并绘图以进。温诏嘉奖，谕以实力行之。寻疏言：『永定下口形势，变迁靡常。请于北岸六工尾开堤放水，作为下口；至五道口东南，导归沙家淀，仍由凤河入大清河』。廷议以「甫自南岸冰窖改移下口，何又有此请」？令据实复奏。公持前议益坚，特旨允行。
　　二十年加太子太保，署陕甘总督，赴哈密及巴里坤筹办军饷马匹；疏陈共备马二万八千匹、驼四千四百有奇。又言：『哈密贮茶三万封，运在军营；仍拨五万封，补贮哈密。旧存粮十万石，亦随拨随补。先后拨饷金三十万两，请再拨四十万备用』。谕以妥速为要。

　　二十一年，回直隶任。明年八月，上以粮艘迟缓，命即在天津交兑，俾及早回南，免误明年漕遇；特谕称公肆应裕如，令悉心妥办。公奏：『天津北仓可贮粮三十万石，添设席囤可贮十数万石；臣饬办苇席二万片应用，事竣仍可变价归款，费无多。至交兑之船悉令泊北仓以南，起剥之船悉泊北仓以北。北仓东岸钉桩立界，每二里泊船一起，同时起米不相妨碍；西岸留为河道，令船空行走。仍令各船并进，无拘衔尾常例，以期迅速抵津』。得旨嘉允。永定河淤滩地，公请于堤内外共留十丈为种柳取土之用，馀拨给守堤贫民领种；从之。二十四年四月，上以北运河水势微弱，命将先到粮艘截留四十万石贮天津北仓，将来水长续到之船，令其直抵通仓；公疏『请就先到各帮内，每艘令酌剥若干，即得轻便，各按应剥之数截留北仓，馀仍抵通交纳。以剥为截，则应截者一律均匀』。谕奖其妥协，如议行。二十七年，奏请寓赈于工，凡河渠、堤及各处之减河叠道等概加修筑；计三十二州县土方银米，皆归确实。得旨俞行。四月，同刘公统勋会勘山东四女寺哨马营减水引河。先是，易州城北有安国河，公奏允开渠灌田，凿子渠、建大小闸以时启闭。渠成，赐名「安河」。二十八年，上以天津等属积水未涸，责公不能设法疏消、模棱玩误，部议夺职；命留任。御史吉熊梦等遂劾公玩视民瘼及胥役派车船勒索贿放事；谕曰：『方观承在直年久，每存息事宁人之见；事务既繁，又值灾歉，措置自无不竭蹙：言者动以为归过之地。置身局外，坐言易而起行难；使易地以处，未

必能如观承之勉力支持也』。寻疏言：『直隶水道沟洫，自大兴、宛平东至抚宁、西至易涿、西南至望都、东南至阜城，又运河自武清至吴桥，共二十二州县叠道开渠，一律完竣』。谕曰：『沟渠，即河道之脉络也。应联为一气，方得宣泄之宜』。三十年，高宗南巡，公迎驾；赐诗褒美。四月，条举木绵事十六则，绘图说以进；御题诗十六章，并令将公所作诗，书于每幅之末。寻疏请乐城、柏乡、内邱、定兴、安肃、望都等县改建砖城。淀泊河滩淤地，向给贫民租种；嗣因胥役豪强影射兼并，公查明撤回，请归留养局为养瞻贫民之用。八月，筹办居庸关城及关沟叠道。十月，奏永定河苇地已成高滩，请改种禾纳租；均如所请。
　　三十三年，薨于位；年七十有一。优诏赐恤，谥「恪敏」；赐祭葬如例。
　　公明于用人，一见与语，即能知材所堪任；寄以事，无不当。及公歾而为督、抚有名若周元理、李湖等凡十馀人，皆夙所拔于守、令、丞、尉中者也。直隶为天下总汇之区，繁剧不易治。乘舆岁有临幸，往来供张；又值大军征伊犁、缅甸，师屡过境；公储备精密，未尝少缺乏，而民无扰累。自为清河道至总督，皆掌治河；公洞澈地势，相时决机，前后数十疏，从之辄利。纯皇帝每称善，谓『非执成法者所可几也』。公以政在养民，故尤尽心于农田水利及沟洫、仓储诸务；所行以工代赈及「周官」沟树之法，得诸望溪先生之绪论为多。尝值旱蝗，上责公督捕不力；或劝劾一、二州县以自解，公不

可曰：『我之不职，州县何辜焉』！磁州有逆民为乱，公奏诛三人、绞七人；上疑公宽纵，廷寄切责者数，公执不易。诏九卿、军机大臣会讯，乃知公所定之当；上益以贤。公素勤学，工诗及书。尝偕秦文恭蕙田缉「五礼通考」，又属戴东原(震)撰「河渠书」百三卷。著有「述本堂诗」、「宜田汇稿」、「问亭集」及「杂记直隶事」凡数十卷。公得子迟，抚浙时购一姬，将纳之；见所携诗册有相知名，问之，其大父作也。公曰：『吾少与其祖以诗相知，纳其女孙可乎』？遂还其家，助赀嫁之。及六十一岁，乃生子维甸；纯皇帝尝抱至膝前，解所佩金丝荷囊赐之。四十一年，上巡幸山东，维甸以贡生在良乡迎驾；谕曰：『原任总督方观承宣力畿辅二十馀年，勤劳懋著；一子维甸年已及岁，著照裘行简例，授为内阁中书，一体会试』。四十二年，入直隶名宦祠。四十四年，御制「怀旧」诗，列入五督臣中。五十一年，命入祀贤良祠。
　　维甸字南耦，号葆岩；由中书直军机处。乾隆四十六年进士，授吏部主事。四十九年，随福文襄公赴石峰堡军营；累迁郎中。五十二年，随福公赴台湾军营；赏戴花翎，迁御史。五十四年，典试广西；晋给事中，迁光禄少卿。五十六年，随福公征廓尔噶，转太常少卿，赏三品卿衔，擢光禄卿。五十九年，命偕尚书苏淩阿往山东勘狱；转太常卿，充顺天副考官。明年，授长芦盐政。坐事夺职，吏议发军台；特旨宽免，赏员外郎

，仍直军机处。嘉庆四年，分校会试；迁郎中，晋内阁侍读学士，随尚书那文毅公办军务。五年，授山东按察史，迁河南布政使。时川、楚教匪未靖，公督兵六千防界；上嘉之。八月，调陕西布政使，就迁巡抚。时军务将竟，于搜捕零匪及筹撤乡勇各事宜，不遗馀力。十一年，宁、陕新兵叛，公派兵堵剿，请令总兵杨公芳回陕；疏入，上韪之，命偕总督杨公遇春进山督剿。会有诏遣继勇侯德公来视师，贼势将趋石泉；公遣将击走之，命回行省治粮饷、军械及弹压地方事宜。未几，德公疏请将叛兵蒲大芳等二百馀人暂归原伍；上责其宽纵，命公严讯。叛兵定议，寻疏陈善后六事，从之。十三年，奏酌改陕省盐务事宜；下部议行。
　　十四年，擢闽浙总督。公以母老未能迎养，奏恳于半年后更代；得旨：『方维甸之母年逾八十，平素母子相依，朕所素悉；伊虑及日久远离，私心负疚，自属人子至情。目下可速赴新任，俟明年二、三月来京陛见，彼时顺道先往江宁省母。到京后，再将其母近状据实奏明，候朕降旨』。寻遵旨赴厦门按治台湾械斗狱，获犯林聪等百馀人，分别定议。奏『海盗朱濆经官兵毙，其弟朱渥悔罪投诚，呈缴船，有众三千馀人；请分别遣散安插』。又奏『台湾屯务废弛，请通行查勘，体恤番丁资调遣』。又请申明班兵旧制，并筹诸章程十则。又奏『台湾各营汛地酌议归并，以便操防』。又疏陈约束械斗章程，请设约长、族长，责令管束本庄、本族，严禁隶役党护把持：皆下所司议行。

　　六月，奏请陛见，得旨：『七月十七日为方维甸之母吴氏生辰，方维甸可先赴江宁为伊母称祝；并赏如意、缎疋诸珍物。九月，至热河入觐，奏请终养；优诏许开缺回籍养亲，且曰：『朕以孝治天下，不忍拂人子至情也』。会浙抚蒋公攸铦奏盐政奇玖家人弊混状，命赴浙察勘。明年四月，特旨召为军机大臣，即补尚书用资倚畀；且曰：『伊母向在京师，久住于北方，风土素习；若奉母来京，于散直之馀朝夕侍奉，实为公私两得。即遇巡幸，亦不令其随往。朕于方维甸母子之间，所以体念之者无所不至；维甸当仰体朕用人不得已之苦衷也。但伊母见在身体不知究竟若何？若果精神委顿，万难远行，仍许据实陈奏』。公寻奏母病情形，得旨：『见在天气渐热，方维甸母子不能暂离；若令其长途跋涉，心殊不忍。可在籍安心侍养，不必来京』。并赐其母香珠、摺扇等物。十八年，丁母忧。诏赐祭，命江宁将军兴肇前往奠醊；并传旨慰谕方维甸，令其节哀守礼，再图为国宣劳。时林清谋逆，李文成等据滑县；奉特旨：『方维甸本应俟其终制后再行简用，兹因直隶及东三省交界处有匪徒滋事，其令墨绖从戎；署直隶总督，在任守制。将来来京召见，仍准素服，俾得兼尽孝思』。公营葬毕，即遵旨启程，疏请驰赴军营剿贼。会那文毅公奏捷云：『已围攻滑城，指日可收复』；上不欲使公抱夺情之戚，温旨令转程回籍守制，再候简用。
　　二十六年六月，薨于里第。谕称其「忠诚尽职，清慎著名」，赠太子太保，命江宁

将军穆克登布往奠；其子举人、候补中书方传穆赏进士，许一体殿试。寻赐祭葬，予谥「勤襄」。所著曰「心兰室稿」。传穆寻选庶吉士，由编修官沅州知府；迁兵备道。女若徽，工琴、善画，精篆刻；适汪刺史元炳。著有「閒云阁诗钞」。
　　　　　　　　　　　　　　　　　（－－见原书卷十八(名臣)页六上。）

　　　赵慎轸

　　公讳慎轸，字遵路，号笛楼；湖南武陵人。乾隆己酉拔贡；学使钱南园先生器之曰：『人英也』！
　　嘉庆元年，成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庚申、辛酉，两校顺天试。改御史；奏川、楚善后事宜，上伟之。十年，分校会试。巡通州漕，革陋规；奏粮艘起拨事，发诸积弊。转给事中。十二年，充江南副考官。母忧，归。服除，补原官。湖南学政某，以矜愎失士心，欲附公自固，列公诸子优等；公仍奏劾之，遂遣戍。
　　十七年，授惠潮嘉道；宣教化、清狱讼，优礼诸生。海阳、普宁民械斗，掳掠聚众久，官不能治；公驰往，捕诛之。沿海民多寮居，藏匪销赃；公悉编入保甲，毁其棚寮，水陆获盗无数。
　　十九年，迁广西按察使。庆远莠民蓝耀青，假天地会结众敛钱；有廖五桂者苦其侵

暴，思结龙虎会敌之，揭帖中有「平治大元帅」及「令地方助饷」语以恐吓村民。事发，布政使请往，将大其事，公不可；自往按治，诛耀青及五桂，胁从皆杖释之、自首免罪，民大安。复为条约，谕民间广种植、浚陂塘、严守望、堵岩；摘律例中易犯者五十馀事，刊示之。广东洋匪投诚后，渐入广西为盗；水路设巡船，俾商民停泊有定所，卫之以兵。行守令以捕盗多寡定举劾，增州县解送囚徒路费。
　　明年，迁广东布政使。故事：州县解银及领银皆有规费；公革之。始至，司库贮银四百万；逾年，乃五百三十万。南海桑园围石堤九千五百丈有奇，里民屡修屡决；公上言民力已困穷，以司库沙坦花息及粮道库息银八万发商取息为岁修资。东省屯田五千三百馀顷，赋重累民；公请减屯粮额数，而酌加科则极轻之沙坦六千馀顷以抵之。督、抚如议奏行。又以粤俗奢靡，刻行陈文恭「从政」、「训俗」二种遗规，躬节俭以示劝。连山县城工银以裁县故，未入奏销；公捐廉偿之。或曰：『子产之舆，可胜济乎』？公曰：『济所可济不能尽，亦不能恝也』。
　　二十三年，擢广西巡抚；至则以农田水利为急。谕守令平畴修陂塘，设龙骨车以挽水；山田开荫井，设井筒架，作式使民仿之。粤西地接黔、楚，盗出没其间；饬属查保甲、置望楼、练民壮，互相守望。县建卡房数十座，府各以官会营巡缉。柳州至省会千馀里，增设水汛四十三所。每卡设哨船，有盗则卡船举，各团丁登楼望，咸出堵擒。

终公任，获盗千七百馀人。公以外盗十居七、八，乃稽查客民，立客长籍之单身流荡者为游民；查籍递回。山僻草寮尽毁，矿厂窑榨佣丁皆立册；有保者留，否则逐；刊为「省例」。又动支司库养廉空缺银，为营汛工程之用。西抚岁支养廉银万两，又梧、浔二关例得动用羡馀；公叹曰：『吾家衣食粗足，身为大臣复取盈焉，将安用之？当为圣主广布仁泽耳』。乃创预备仓，捐银万二千，令桂林府买谷积贮；以千金发典肆生息，为岁修费。爱日书院久废，修复之；复建培风书院，课民间童子。柳州、思恩、庆远三府县向无书院，公出银二千倡捐兴建；于是象州、罗城、天河、武缘、雒容、兴业等县皆应之。
　　道光二年，入觐；成皇帝谕曰：『卿诚实不欺，故皇考简用以贻朕，其益勉之』！公顿首泣谢。八月，除闽浙总督。公治军严，重申条约，遍颁诸镇营汛；身自考校备弁无虚日。参将某骄蹇、浙江提督某玩洋务，皆奏劾之。手札司道、诸镇，密令察所属文武优劣，验之以事，信赏必罚；故所用皆得人。上游四府地僻山深，漳、泉、江、广人多租山立厂为业，凡十馀万人；游民混迹其间，于是会匪、担匪、丐匪群聚为害。公令各乡就地势联络，立乡总；盗至，鸣钲逐捕。加增缉捕经费，令官弁搜山；著名匪首皆就获。浙洋商船报劫，公既严责水师，复与两抚议立「海口渔船出入章程」，水陆合捕；所部晏然。福州闽安镇外有琅琦岛，居民二千户，多为奸利济匪；公访闻擒治，移驻

水师、建台等，会垣门户益重。漳、泉械斗风未已，刊故训导谢金銮「治法论」颁守令行之。漳州守周镐，贤吏也，以老乞去；公手书勉留，令署汀漳龙道。尤以台湾为虑，尽选贤能以往。未几，凤山民杨良斌作乱，巡道孔昭虔、知府方传穟不一月平之。噶玛兰民入山伐木，岁供道厂军工船料，匠首苛敛无已；山匠林泳春因而为变。公檄镇将捕诛之，仍博采舆论，更定「采料章程」；兰人乃服。台湾十三营戍兵万四千，皆自内地五十三营更替，例由厦门提督点验分汛；其归也，亦如之。远者相距三千里，兵弁苦之。公变通旧制，令水、陆二提督及福州城守分途点验；戍兵之困以苏。台本产谷地，福、漳、泉三府民食仰之，商运岁常百万；江、浙、天津亦至焉。台人不知盖藏、又生齿日繁，岁稍歉米贵，辄思为乱；公令稽出口米船，月报实数，酌年丰歉定限制，俾民间常留有馀。三年夏，浙江水灾；公奏请赈恤。复捐俸倡劝绅商，得谷六千、米一万七百、银七十万五千；展赈限，全活无算。凡就食流民，令所至州县询男妇名数，给滚单抚恤。是秋，浙中米踊贵，闽抚欲运仓谷往济。公以台湾岁丰，乃奏弛海禁，招商贩台米济浙；浙足而闽仓如故。闽盐不销，官商积困。公奏减南靖、长泰二县额引拨入台湾府属，并停徵商欠；官民便之。四年，奏请以明儒黄忠端公道周从祀文庙东庑，位列罗文庄公之次。故训导侯官谢金銮、教授德化郑兼才有学行，敦崇名节；公敬异之，令举祀乡贤。

　　五年，调云贵总督。贵州弥望皆童山，近岁大吏劝民种橦树，放蚕收茧织䌷，甚有利；而守令或以为迂。公察所属多未行，手教劝之；且捐给工本。抵滇南，壹意以抚靖边夷，整饬铜、盐为务。既陈铜、盐积弊，又以防边之策无逾屯田，日与滇抚考地图、访形势，经营屯政及安抚土司、建碉堡、练丁防守诸制。以积劳成疾，五月一日薨于位；年六十五。有诏优恤，赠太子太保，谥「文恪」；赐祭葬如例。
　　公少孤，从舅氏王春野游，教以励行克己。后益博览先儒格言，凡有益身心可致用者皆潜心体验；闻侪辈中嘉言善行，则惕然不自已。通籍后，致力犹勤。为日记，至易箦乃已。灼知州县之困，体恤甚至，而不可干以私；见属吏自道、府以下，恳切训诫如师弟。是非贤否，喜怒不藏；曰：『吾于人无私爱憎，何必使妄相揣测耶』！有所诘责于人，能以理自申，必赏异之，卒从所请。遇事关民生疾苦、国家忧乐者，思之辄竟夕不寐，必得当乃已。督滇、黔时，病已亟；犹疏劾贪墨吏数十人。阅日属纩，代者发急递追回；滇人皆痛惜之。公尝颜其室曰「省」。年位逾进，功益密。好善嫉恶，乃益真且严。昆明钱公所谓「人英」者，公真无愧也已。著「奏议」八卷、「从政录」八卷、「载笔录」四卷、「榆巢杂识」二卷、「省室续笔」一卷、「读书日记」四卷、「惜日笔」二十卷、「诗文集」六卷。
　　　　　　　　　　　　　　　　（－－见原书卷二十四(名臣)页一上。）

　　　姚　鼐(附从孙莹)

　　先生名鼐，字姬传、一字梦谷，世为桐城姚氏，端恪公文然元孙也。少家贫，体羸多病而嗜学。世父范学者称姜坞先生，与同里方苧川、叶花南、刘海峰善；诸子中独爱先生，令受业苧川，尤喜亲海峰。客退，辄肖其衣冠，谈笑为戏。姜坞尝问其志；曰：『义理、考證、文章，阙一不可』。遂以经学授先生，而别受古文法于海峰。
　　乾隆二十八年进士，选庶吉士；改礼部主事。三十三年，充山东副考官；擢员外郎。逾年，充湖南副考官。明年，分校会试；改擢刑部郎中。四库馆开，刘文正公、朱竹君学士咸荐先生，遂为纂修官。时非翰林与纂修者八人，先生及程鱼门、任幼植为尤著。于文襄雅重先生，欲令出门下；谢不往。三十九年，书成，当议迁官；文正以御史荐，记名矣。会文正薨，先生乃乞养归。梁阶平相国属所亲语先生曰：『若出，吾当特荐』。先生婉谢之。
　　当是时，学者多尚新奇，厌薄宋、元以来儒者，诋为空疏；掊击不遗馀力。先生独反覆辩论，尝言：『读书者，求有益于吾身心也。程子以记史书为玩物丧志；若今之为汉学者以搜残举碎、人所罕见者为功，其玩物不尤甚耶』？濒行，翁覃溪学士来乞言；先生曰：『诸君皆欲读人间未见书，某则愿读人所常见书耳』。先生尝见国家右文之治

，远轶前代；而洛、闽义理之学，尤有关于世道人心，不可诬也。顾学不博，不足以述古；言无文，不足以行远。孤生俗儒守其陋说，屏传注不观固可厌薄；而矫之者乃专以考订名物、象数为实学，于身心、性命之说则诋为空疏无据。其文章之士又喜逞才气、放蔑理法，以讲学为迂：是皆不免于偏蔽，思所以正之，则必破门户、敦实践，倡明道义、维持雅正，乃著「九经说」以通义理考订之邮，撰「古今辞类纂」以尽古今文体之变，选「五、七言诗」以明振雅袪俗之旨。集中「赠钱献之序」、「与鲁宾之论文」诸书，皆其宗旨所在也。
　　归里后，主梅花、钟山、紫阳、敬敷诸讲席，凡四十年；所至，士以得及门为幸。与人言，终日不忤，而不可以鄙私干。有来问，必竭意告之；汲引才隽如不及。虽学术与先生异趣者，见之皆亲服。钱塘袁简斋负词章，好非毁宋儒；先生遗之书曰：『儒者生程、朱之后，得程、朱而明孔、孟之旨；程、朱犹吾父师也。然程、朱言或有失，吾岂必曲从之哉！程、朱亦岂不欲后人为论而正之哉！正之，可也；正之而诋毁之、讪笑之，是诋讪父师也。且其人生平不能行程、朱之行，而其意乃欲与程、朱争名，安得不为天之所恶乎』！纪文达撰「四库书目录」，颇诋宋儒；先生直斥其妄。貌清臞，神采秀越；澹荣利，有超世之志：王兰泉称其蔼然孝弟，有儒者气象。而文名尤重天下；礼恭亲王薨，遗教必得姚某为家传。新城鲁絜非以文名江右，始受学建宁朱梅崖；梅崖于

当世之文少许可，独心折先生。絜非乃渡江造访，使诸甥陈用光等问业焉。自望溪方氏以文章称海内，上接震川，推文家正轨；刘海峰继之。先生亲问法于海峰，然自以所得为文，不尽用海峰法也。论者谓『望溪之文质恒以理胜，海峰以才胜，学或不及；先生则理与文兼至』。三君皆籍桐城，故世或称桐城派去。
　　嘉庆十五年，先生与阳湖赵公翼重赴鹿鸣筵宴，诏加四品衔。二十年九月，卒于钟山；年八十有五。著「九经说」十九卷、「三传补注」三卷、「老子章义」一卷、「庄子章义」十卷、「惜抱轩文集」十六卷、「文后集」十二卷、「诗集」十卷、「书录」四卷、「法帖题跋」一卷、「笔记」十卷、「古文辞类纂」四十八卷、「今体诗钞」十六卷。先生主试及分校得士皆称盛，钱御史澧、孔检讨广森其最也。在扬州，与歙吴殿麟居最久，有所作以示殿麟，殿麟所不可，辄窜易至数四，必得当乃已。殿麟名定，海峰弟子也。尝语陈君用光曰：『先生虚怀善取，于为文尚如是，其为学可知矣』！
　　从孙莹，字石甫；姜坞先生曾孙也。嘉庆戊辰进士，官福建知县；荐擢台湾道。道光二十二年，坐夷务被诬陷，逮下诏狱。凡十有二日而事白，以同知发四川，由蓬州牧累迁湖南按察使。卒于官。工诗、古文，留心经世学；遇事激昂奋发，锐欲有所为。著「东槎纪略」五卷、「康輶纪行」十六卷、「寸阴丛录」四卷、「识小录」八卷、「东

溟文集」二十六卷、「诗集」二十卷。
　　　　　　　　　　　　　　　（－－见原书卷四十三(文苑)页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