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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29 页

绎史摭遗卷一

                          吴郡李 瑶子玉纂
    目 录
   宫壸妃御列传

     唐元妃曾氏
     鲁妃张氏(附从难宫嫔周氏) 元妃张氏(舟山册立)
     桂太妃王氏、太妃马氏(永明王生母) 桂元妃王氏(从难宫嫔某氏附)

    案「梦华潭丛录」曰:『自古宫壸之肃雍,未有过于胜国者也;嫱媛之殉烈,亦未有过于胜国者也。一朝之家法严矣!二祖之贻谋远矣!故甲申三月之变,孝哀、孝烈二皇后与妃侍十数人、宫女二百馀同殉国难。洎南都之下也,潞王以杭州降,福藩邹太后北去;渡淮水,太后伺间奋跃,堕急湍死』。考之质疑诸文,则曰:『马士英挟走入浙之太后;伪也』。疑者言即士英母,其说近是;未便列之传次。其福王故妃童氏之狱已详附「南都纪」后;疑词歧说而究非正御之妃,是亦不足以为之传。赧王先妃黄氏、继妃李氏,皆早逝;甲申秋,南都追谥黄妃曰「孝哲懿庄、温贞仁靖皇后」,李妃曰「孝义端仁、肃明贞洁皇后」。明年三月于童妃狱后,更上黄妃谥曰「孝哀慈靖、恭惠温贞、偕天协圣哲皇后」,妃戚黄九鼎封雒中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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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一
    唐妃曾氏

  唐王元妃曾氏,南阳人,诸生曾文彦女。崇祯五年,王袭位,年已三十有一;妃年十九,选入宫。颇知书礼,任内政,王甚昵之。九年秋,京师戒严,王以擅发护军勤王得罪,废庶人;安置凤阳高墙。押发官张有度将以槛车上道,王自裁不殊。比至高墙,中奄人索贿不可得,以石墩锁之,极所困苦,王病濒死;官医下药,妃恐有诈,不与饮。入夜,默祷于天,自剜股肉进之;食淡攻苦以居。王愈后始闻,遂更相怜爱。南都立,以赦,命徙广西之平乐;乙酉夏,抵浙而南都覆,妃间劝王为自立计。六月,入闽。至福州,群臣拥之监国。既即位,于秋八月壬辰奉册为后;父文彦,封吉水伯。命妇入朝太和殿,佥有所赉。王性从俭,宫中亦屏去金玉、锦绣一切供饰;至帏幕衾褥,率以大布为之。不列嫔御,仅有执事人三十馀辈而已。以故郑氏初进美女十二人,虽留之而绝不见御。
  妃既素能理事,至是颇与外政。凡王批阅章奏,多所参驳。每当临朝,则垂帘座后,以共听断;朝臣私有所议。总宪张肯堂具疏论之;略曰:『本朝高、文二后皆有圣善之德,助成王业;然皆宫闱之中,默相赞助。若垂帘之制,则非圣世所宜,不可以示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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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疏入,妃大恚。肯堂以是遂疏于王。说者谓唐王当烈庙时,有英察之誉;至此虽锐意中兴,而溺于内爱如此,有以知其不能成大功也。是冬十二月,王亲戎;由水道进,妃亦御舟以从。
  丙戌元日,王在建宁,不受朝贺。既而江右督师杨廷麟、楚督何腾蛟迎王移驻各疏相继至,妃密言郑氏不可倚,亟请依何腾蛟为是。时芝龙阴怀不测,多方沮遏;洎王决计出汀巡赣,乃使军民数万遮道号呼,拥驾不得前,即又表请暂回天兴。无已,遂移驻延平。秋七月,元子生,妃出。大赦;加恩,从兴诸臣悉晋爵一级。腾蛟命将以铁骑五千来迎;行抵韶州,而芝龙已弃关去。
  王师长驱度仙霞岭,行在震动。将出奔,急命妃先发;宫眷皆以骑从。甫出城,官军掩至,称扈跸者;直入行宫。从官迸散,王遂被难。妃先被执于涂,舟次九泷潭,乘间投水死。闽中永明王立,遥上尊号曰「思文皇后」;已加谥曰「孝毅襄皇后」。
    「摭遗」曰:曾妃以才能自用,固有揽及外政之非;然卒无大过,犹不失为明德之助也。论者谓唐王内制于妃,而有以知其无功;斯语则苛矣。夫天不祚明,虽有贤妃内赞,又何能免于悍帅外投乎!
    温氏「纪略」,于闽、粤诸妃大书为「后」;「摭遗」削之,故不曰「后妃传」而曰「宫壸妃御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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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妃张氏(附从难宫嫔周氏)、元妃张氏(舟山册立)

  鲁监国前妃张氏,会稽人。早岁入宫;王监国后,册为妃,生世子。父国俊,故选事;与内奄合,专揽事权,延纳货贿。尝受鄞降臣谢三宾金万两,胁监国必致三宾于枢要而后已。妃闻之,脱簪待罪;监国慰之以免。
  及江上师溃,命保定伯毛有伦扈宫眷及世子出海。妃载拜辞曰:『勿以妾故为王累』。遂手碎磁盘,自刭死。
  宫嫔周氏于出海后被劫北去,亦自刎。

  鲁元妃张氏,鄞人。入舟山后,册立。初以丙戌春入宫,次于会稽张妃,主内政。西陵失守,监国自江入海。保定伯毛有伦奉命扈宫眷,世子自蛟关出,期于舟山会。道逢定海总兵张国柱乱兵杀掠,劫宫嫔诸内人去,有伦全军归命。时妃在副舟中,急令舟人鼓棹突前,追兵不及。伏荒岛数日,飘泊至舟山而监国已入闽,旁皇无所归;吏部尚书张肯堂遣官护之,得达长垣。监国见之流涕,始进册为元妃。在海上者三年,风帆浪楫,莫副山河之容。己丑,黄斌卿伏诛,始复入舟山。先是,会稽张妃父国俊豫事,妃叹曰:『是何国家、是何勋戚?而尚欲尔尔乎』!至是,亲族之有至者悉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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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兵以辛卯三道入海,监国谓蛟关未能猝渡,亲帅师捣松江以牵其势。荡湖伯阮骏居守,败死。兵临城下,安洋将军刘世勋议分兵送宫眷出,然后背城一战。妃传谕辞曰:『将军意良厚,然蛎滩鲸背之间,惧为奸人所卖,则张妃之续也。愿得死此净土』!诸臣乃止。城陷,元妃整簪服北向拜谢,投井而死。义阳王妃杜氏、宫娥张氏并从之。锦衣指挥王相、内臣刘朝共掌宫事,叹曰:『真国母也!岂可使其遗骸为乱兵所窥』。相与舁巨石填之;即共刎其旁。既而监国闻之,加谥为「贞妃」;封其井,立碑以祀。
    「摭遗」曰:或传鲁世子为义士申毅潜挟以去,不知所终。舟山册立之妃,或作陈氏、或又作即妃张氏之妹。今以甬上全氏「宫井篇」案诸,则信张氏之为元妃矣。全氏云:『元妃世居吾鄞郑丞相府大池之北,其女兄归吾家佥事府君。当妃未死,尝遣间使至中土,寄书讯其女兄,历叙蛟关之掠、长垣之困、琅琦之溃、健跳之围,操尺组而待命者不知凡几。鬼火以当庭燎、黄檗以充葛藟、猿鸣龙啸以拟晨鸡,苟延馀息,荼苦六稔。然到头,终拟一死以完皎然之躯。其节素定如此。夫天下之善恶一也,景阳之辱,高颎正法于青溪,不可以为暴;则舟山之烈,虽经易代,而表章不可以为嫌。向使当时史局诸臣达之兴王之前,岂有不动色矜叹,附之二后传中者。奈何并此不食之泥,湮没恐后?是皆不知圣朝旌励幽冥之盛者也!翁洲即前宋之山也,况元妃为鄞产;是尤吾乡所最有光者。宫可亡,井不可没矣』!
    又案会稽张妃之死,或谓出海被劫北去,中途碎磁盘以自刭。质诸杨氏「跋语」:「鲁纪年」、「海上见闻纪」,并言被劫,而「鲁春秋」、「今鲁史」、「江东闰位纪」、「舟山纪略」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34 页
诸书皆作辞王死,当得实也;今从之。然推元妃之辞『惧为奸人所卖,为张妃之续』一语,则似出海后被劫自刭之说是矣。附注此,以待后考。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34 页
   桂太妃王氏、太妃马氏(永明王生母)

  桂太妃王氏,湖广人;为桂恭王继妃。性慈惠,通知大体。丙戌秋九月,粤中督臣丁魁楚、抚臣瞿式耜等议立君,共推永明王为神宗嫡孙统系之正,将拥之监国。太妃召王入宫,严词诲之;且曰:『当此天下大乱,儿非治世才。何苦以一朝虚号,致涂炭生民;南中、闽中可鉴也』!已又明告诸大臣曰:『诸臣何患无君,愿更择其可』!及即位,追尊皇考桂恭王为端皇帝,遂尊太妃为皇太后;封其弟国玺为武靖伯。辛卯夏四月戊午,薨于田州,葬南宁;谥曰「孝正、庄翼、康圣皇太后」。
  马太妃,永明王生母也(家世不详所自)。肇庆即位,尊为皇太妃。兄之子马九功,封镇远伯。积十六年中,备极流离奔播之厄。后为缅人执送之滇,吴三桂遣将吏押发赴燕;行次黄茆驿,与王妃推軨相望,彼此禁不得语而各以手示,乃同时扼吭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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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元妃王氏

  永明王妃王氏,吴人。父略,尝为粤中郡守;国变去官,遂家于粤。妃素闲静;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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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后,上侍两宫能尽敬礼,总持内政。丙戌冬十有一月,册立为后;父略封长洲伯。
  明年丁亥,王称永历元年;驻武冈,改名奉天府。秋七月,我大清兵破宝庆,直趋奉天城下。锦衣指挥文安伯马吉翔奉太妃及妃、诸宫眷斩关夜遁,由水道驰入蛮境。会天淫雨,泥涂轩冕,至竟日不得具一餐。宫女、内竖皆踉跄泥淖中,饥饿无人色;而妃则夷然也。
  戊子春,驻南宁。闰三月,王子慈烜生,妃出;大赦。
  初,桂林之役,妃尝发内储银饷军;不足,则资以簪珥之属。留守大学士瞿式耜妻邵,亦出金珠为助;时谓中宫之贤,有以召之。及入安隆,土锉芦帘,几不蔽风雨;浣衣粗饲,供给且不时:倍历有生之厄。
  已而贼臣孙可望日益无礼于王,王不能堪,与大学士吴贞毓、内臣张福禄、全为国等定策,密使奉敕进李定国为晋王,令之将兵入卫;所谓「密敕之狱」也。而马吉翔与司礼太监庞天寿比奸,谄事可望;发其事,指贞毓而下豫议者十八人为欺君误国、盗宝矫诏,以福禄、为国及主事张镌为首罪。凌迟时,张、全二人愬于太妃求救,天寿等乃直入宫门,擒二人于坤宁宫外。太妃与妃稍问之,寿怒目厉声诃之止。狱既具,吉翔、天寿益思所以媚可望,以为事涉内宫,王妃必知情,宜废之以截后祸,令其党主事萧尹具疏密陈古来后妃不道诸废立事。妃乃泣愬王前曰:『不虞汉家末世之风,见于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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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王乃留中寝之。
  洎入缅,辄以病自哀。既而咒水祸作,与诸宫眷丛处一室。每闻诸家眷属之自尽者,泣谓嫔侍曰:『吾非不能为此,顾以太妃在,恐重伤王心也』!寻为缅人所献,中涂与马太妃同扼吭死。
    (案有明三百年,列辟鲜专房之溺、后宫无预政之嫌。若万贵妃、刘夫人、郑贵妃、李选侍之流,虽宠冠当时,实权无私授;法至严矣。尔后南疆称号,流离琐尾中,而宫府肃然;及际危亡,皆能以节自显。温氏阙诸,乌足以昭信史;特裒此为「摭遗」卷首。)
  缅中咒水之祸,同时从难诸王眷属暨文武诸臣之妻女仓猝毕命者,并得数十人。略附姓氏如左:
  吉王(阙名)同妃某氏及二贵人,当祸作时,相向哭。旋闻缅人复以兵三千围王所,逼桂太妃、王妃、诸宫眷等二十五人入一小房,聚泣逾雨炊许(?)。诸酋搜括财物,每三、五人执一人,无分贵贱。多触刃死,自缢者亦不可胜数。既而有通事者引护守缅酋飞马至,呼曰:『勿伤皇帝与国公』(而沐国公已先过河死)。俄,复移王及诸宫眷出居天波之屋,大小内外共栖一楼三日夜,几断水食;吉王妃与二贵人遂自经。
  松滋王妃某氏,闻王罹祸,裣衽载拜,投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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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官王启隆妻吴、妾周,连袂并缢。内监见而解之;吴曰:『汝与吾夫善,当速吾死,何救为』!卒死之。吴承爵妻先勒其子女死,乃自尽。齐环妻,抱子自沉于渊。马吉翔第四女将投缳,哭曰:『不知吾父为何等事,虽死,人犹骂之也』!亦死之。
    「摭遗」曰:永明王寄迹安隆,名拥虚位,实类幽囚。六年十一月,有杖杀坤宁宫常在郭良璞一事(常在女官名,其阶出近侍上)。安隆行宫庳隘,奄寺宫人分班宿卫,馀尽寓居于外。良璞,故奄夏国祥之对食也;年十九,秽闵秽女捷敏,雅擅三绝,能击剑、走马。在安隆时,巴东王妃某氏与之善。有张应科者,孙可望私人也;一日窥见良璞,心好之。乃移居近巴东王第,晨夕致殷勤甚,缔于王。王亦昵就应科,王妃亦出见,呼之曰「嫂」,又甚致尊礼。因得通于良璞。久之事觉,王命杖良璞死,并杀内监李安国,赐巴东王与妃悉自裁。王畏可望,特下玺书一通,与言应科事;可望第令杖应科于朝门之外。当是时,播越之惨已如此,而宫令之肃犹如彼;则有明一代禁中帷簿修、衽席辨,始之终之罔或佚荡,又谁得致疑于燕归龙帐之春、犬吠羊车之影也哉!
    又案尔时永明复有宫嫔某氏者,初由安隆入缅,追送不及,遂入白文选营中;端谨持礼,文选亦甚致敬诚也。冀将得所间而送归王所,久之不获。比文选出降,将挟以北走;嫔氏闻之,急自散髻,以发结喉而死。
    「摭遗」补曰:案士英奔浙时,道有所沮;辄大言曰:『谁敢危太后驾』!此即老奸欺世逃生之计,而早为广德州牧赵景和一语道破;故必执杀景和而后行。及之杭州,守臣以总兵府为太后行宫,许百官士民往朝之。见则侍一女官、一士英。仪度褊陋,出词且不类宫中语;诸臣有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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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中事请者,则左顾无以应,士英多代之答。后潞藩虽迎入第中,亦未尝识其真也。或者谓是南都老宫人,受士英所指而然;实则太后先于我军进守皇城时,毁容易服溷入诸宫人中被驱以北。及渡淮,乃乘间堕水死;监守者方知为太后。此说则近似矣。二者交错,传之如此。太后邹氏,本京师人,为福恭王次妃;甲申秋七月,南都遥上尊号曰「恪贞、仁寿皇太后」。其弟存义,官千户;南都封大兴伯。
    故妃童氏,本周府宫人,为福王再继之妃。洛阳破,氏与邹太妃逃至尉氏县,将依其族人童尚宣不得,遂展转逆旅间。未几,福王亦至,就邸中相依;久之,生一子。及王南下,氏与太妃乃散失不相顾。已而南中遣官诏恭迎太后而不及童氏,氏沿泣于涂,自为状投河南巡抚越其杰所。其杰与巡按御史陈潜夫议,奏报童妃故在;王置勿召。乙酉三月十三日,氏以其杰议送至都,王益不悦,命付锦衣卫监候。寻命冯可京鞫之,氏就阶下细书入宫奉御年月及相离情事甚详晰。可京奏闻,王抵之地,叱为妖妇;可京遂辞勿与审。已改命屈尚忠竟其狱;以严刑拷掠,血肉狼籍矣。氏乃宛转呼号,阅两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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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史摭遗卷二

                          吴郡李 瑶子玉纂
    目 录
   南都遗臣、闽疆阁部从难诸臣列传

     曾 樱、路振飞 何 楷 徐人龙 杨文骢(孙临) 钱敬忠 姜一洪 熊 纬(郭符甲)徐复仪 周之藩(傅冠、曹学佺、马思理、蒋德璟、顾锡畴、黄大鹏、叶翼云、傅启耀、元纶、赵卯等附)
    前史本旨殉国是重;「摭遗」则尽臣职者,同列传也。闽疆诸臣,前史已概见;而阁辅曾、路两公、尚书何元子、徐亮生、侍郎杨龙友、太仆姜开初及给谏熊文江辈皆南都所遗,而毕于唐王之事、之时而未臣永明者。钱玉尘三疏,足以补南渡之阙文也。龙友以士英故,屏于清议;究其末得一死自赎,后世当亦恕之矣。至于闽事败而诸臣之有闻信自尽者,或因徵实不详、或因仅以死见,并于「书后」附列其名。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39 页
   列传二
    曾 樱、路振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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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樱字仲含,峡江人。万历丙辰进士,授工部主事,历郎中。天启二年,出为常州知府。时诸御史巡视监仓、江漕及提学、屯田者皆操举劾权,文牒日至。樱具状南京都察院曰:『他方守令奔命一巡按,独南畿者奔命数巡按;请一切饬罢』。比屯田御史索属吏应劾姓名,樱不应。索者愠,危言恐之;答曰:『僚属无可劾,止知府无状』。因自署「下考」,杜门待罪;抚按亟为慰留,始起视事。织造中官李实劾罢周起元,迫知府行属礼;樱独如故。既而檄至,侮以「尔汝」;樱亦以「尔汝」报,卒不屈。魏忠贤祸起,无锡高攀龙、江阴缪昌期、李应升俱被逮;乃为之助赀。攀龙死,复经纪其丧,出其子、僮仆于狱,为文祭之。宜兴毛士龙、武进孙慎行并以忤奄遣戍,樱讽士龙逃去,而缓慎行之行;忠贤败,事遂解。寻迁浙江右参政;士民请留,诏以新秩还任。
  崇祯初,以参政分守漳南;擒斩九莲山土贼至尽,士民为建祠。母忧归。服阕,进按察司,分巡福宁。先是,红夷为寇,副总兵郑芝龙平之。及广东贼刘香作难,总督熊文灿欲得芝龙为援,微闻香与芝龙有旧,疑不遣;樱以百口保之,遂讨灭。芝龙,憾樱次骨(?)。逾年,东厂获一男子,言为樱行贿谋迁秩。帝怒,命逮治。御史叶先春曾为属吏,知其贤;于他疏附白之。诏诘问;因具陈樱贤。然不知贿所从来,乃命闽抚沈犹龙、巡按张肯堂案覆。案厂檄有奸人黄四臣名;芝龙前曰:『四臣我所遣。我感樱恩,恐迁去。命从都下探之,不意妄言之此』。犹龙、肯堂遂据以入告,力讼樱冤;芝龙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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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疏请罪。士民为之醵金办装,耆老数千人诣阙击登闻鼓声其冤。得旨免入狱,俟命都中;削芝龙都督衔,仍令樱以故官巡视海道。未行,改湖广按察使兼右参政,赐敕分守湖南。故事,分守无敕;帝为特赐之也。衡、永故多寇,数残州县,守令咸不称职。樱至,疏荐苏州同知晏日曙、归德推官万元吉才。两人方坐事罢,以荐,俱赴官。乃调芝龙剿贼,贼多降,一方以安。
  迁山东右布政使,分守登莱。旋擢南京工部右侍郎,乞假归。初山东被兵,巡抚王永吉所部济、兖、东三郡尽失,匿不闻;兵退,以恢复报。登莱所失无几,以实奏。及论罪,永吉翻擢兵部侍郎,总督辽冀;樱竟夺职,下刑部狱。不十日而京师陷,贼尽释诸囚;樱乃微服遁,自诣南京刑部。会福王立,法司当以赎徒。
  及唐王称号福州,郑芝龙专柄;因荐樱,起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时张肯堂为吏部,王移肯堂于都察院,令樱专掌吏部事。樱处躬廉谨,不畏强御;其当诠政,持法不挠,数有所执争。丙戌春,邵武讹传寇至,知府吴士炜、推官朱健并出奔;建阳知县施坐贪墨:俱逮问论辟。樱力争之,以为罪不至死;王虽不能用其言而心嘉其忠直。寻荐揭重熙、傅鼎铨等,擢用之;后皆以节著,人谓其知贤。以覃恩,晋太子太保、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
  比王幸建宁、驻延平,命与定远侯邓文昌留守福京。大清兵入景宁关,势不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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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死之。樱乃挈家避海外,依郑成功于中左所。越五年,其地被兵;叹曰:『吾之不即死者,死有待也。今而已矣』!遂自缢。
  路振飞字见白,曲周人。天启乙丑进士,除泾阳知县。大吏谄魏忠贤,将建祠泾阳,执不从。邑人张问达忤奄,坐追赃十万,故为迁延;奄败,乃解。流寇入境,击却之。
  崇祯初,徵授御史。疏劾首辅周延儒『卑洿奸险、党邪丑正,启宵小奔竞之门、短豪杰敢言之气。祈立斥,以清揆路』!被旨切责。复陈时事十大弊,进退黜陟间,多所论列,侃侃不阿。寻出按福建,会海贼刘香老数勾红夷入犯,乃悬千金激励将士;于是郑芝龙等破之,诏赐银币。俸满,以京秩录用。疏请暂止钱谷、刑名之奏,深思安危治乱之几。比将简用辅臣,上言:『枚卜盛典使夤绿者窃附,则不光如向者周延儒、温体仁等公论俱弃,宅揆以后,民穷盗兴。辱己者,必不能正天下』。时延儒已斥而体仁方居首揆,大恨。已而巡按苏松,清除积弊,民困以苏。常熟奸民张汉儒讦乡官钱谦益、瞿式耜贪状,体仁主之,坐振飞以失纠;拟旨:令自陈。乃白谦益、式耜无罪,而语刺体仁。体仁益恚,激帝怒,谪河南按察司检校;入为上林丞,屡迁光禄少卿。已擢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淮、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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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申,流贼陷山西,遣将金声桓等分道防河;团练乡兵,犒以牛酒,得两淮间劲卒数万人。福、周、潞、崇四王避贼同日抵淮,大将刘泽清、高杰等亦弃汛地南下,振飞悉接延之。北都陷,福王新立,故河南副使吕弼周受贼命,以节度使来代振飞任;进士武愫以伪防御使招抚徐、沛,贼将董学礼据宿迁。振飞率兵出击,学礼逃去。擒弼周系于竿,置法场,命军士射三矢,乃磔之。缚愫徇诸市,鞭八十,槛车献于朝;后伏诛:时论快之。五月,马士英用所亲田仰来代。适振飞亦遭母丧,家无可归,流寓苏州。录功,即旅次加右都御史。
  初,督漕时谒凤阳皇陵,望气者言高墙中有天子气。唐王聿键方以罪锢,守陵中官虐之;辄捕治其尤者。上疏乞概宽罪宗,竟得请。杨维垣谪戍淮安,振飞待之薄;及是,起用事,嗾抚宁侯朱国弼劾其私语凤阳王气者,时不迎驾入淮城,心怀异图。行人朱统复诋之,遂以免官。
  南都失守,闽中唐王立,进左都御史。戎车塞途,音耗隔截,募能致振飞者,官五品、金三千。振飞乃赴召,中道,拜太子太保、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至则王大喜,与燕抵夜分,撤烛送归,解玉带以赐。官其子职方员外郎;又录守淮功,荫锦衣世袭千户。王每责廷臣怠玩,因进言曰:『上谓臣僚不改因循,必致败亡;臣谓上不改操切,亦未必能中兴也。上有爱民之心而未见爱民之政,有听言之明而未收听言之效。喜怒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44 页
轻发,号令屡更,群臣庸下而过于督责。因博览书史,而务求明备。凡上所长者,皆臣所甚忧也』!其言曲中王短云。
  丙戌秋,我大清兵进仙霞关,王走汀州,追赴不及。汀州破,走居海岛。明年,永明王召之,卒于途。
    (「摭遗」曰:曾、路两阁辅刚正廉明,知贤善讽,朝事可冀改观。惜乎!唐王之制于强帅,徒负虚名而不能实收成效。二公虽非殉国,而于闽政之兴败有关,因并补传列首。)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44 页
    何 楷

  何楷字元子,漳州镇海卫人。生有异质,读书过目不忘。举天启乙丑进士;值魏奄乱政,不谒选。归建紫芝书院,讲学其中。
  崇祯时授户部主事,进员外郎,改刑科给事中。贼燬皇陵,疏劾巡抚杨一鹏、巡按吴振缨罪;言『振缨为温体仁私人,一鹏为王应熊座主。逆贼犯皇陵,神人共愤;陛下辍讲避殿,感动臣民。而二辅臣漫然视之,欲令一鹏、振缨戴罪自赎,情面重、皇陵轻、朋比深,而天下讥刺且不恤,臣所以愤发于中,言不能已』。忤旨,镌一秩视事。已应熊疏辨;楷复言:『臣疏未奉旨,应熊先一日摭引臣词,必有漏泄禁中语者』。帝意动,应熊竟以是罢。屡迁工科给事中。后火星逆行,帝减膳修省;尚书杨嗣昌方主款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45 页
议,历引前史以进。楷乃案条驳奏。比嗣昌夺情柄政,楷又劾其『入阁视事,吉服烂然。臣恐天下士民有以窥辅臣深浅也』!复忤旨,贬二秩,为南京国子监丞,就迁礼部郎中。母忧归。
  福王立,擢户部右侍郎,督理钱法;命兼工部右侍郎。连疏请告,不许。
  南都破,走杭州;从唐王入闽,进户部尚书。时郑芝龙、鸿逵兄弟横甚,王行郊天礼,称疾不出。楷言:『礼莫大于郊。二勋臣不陪祀,无人臣礼,宜正其罪』!王奖其风节,命掌都察院事。已而鸿逵挥扇殿上,楷呵止之。二郑交恶,知不为所容,连请告去。中途遇盗,截去一耳;芝龙使部将杨耿为之也。
  后漳州破,抑郁而卒。
    (「摭遗」曰:何元子博综群书,寒暑勿辍;尤邃于经学。与黄幼平道周、刘晋卿同升、林石士兰友、赵景之士春,称长安五谏;搏击豪强,权党侧目。奈何用不竟其才,而卒为郑氏残贼以死;惜哉!)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45 页
    徐人龙

  徐人龙字亮生,上虞人。万历丙辰进士,授工部主事,出为湖广荆襄道佥事兼筦榷务。时蜀寇樊龙等杀抚据蜀,江汉震动;人龙与楚抚日议战守事甚具。寻迁湖南提学副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46 页
使。故事,使车按止义陵;凡义陵而南辰、沅、郴、靖官师子弟皆就试。以自桃源南入,接岭连山,争高竞险,而舆挽不得前,故却;人龙乃独往。每度一关,必询视形势。及抵辰龙关,徒行尽得其要害。后剿临蓝大盗,辄用有功其地。辰郡稍稍能文,溆、沅歌谣杂出。至靖川,与峒彝相半;有通「论语」一章者,即举茂才。人龙乘传所至,人多化之;且惊喜以为开国来无此事。已擢湖南道参议;珰难起,即乞终养归。以前发策试士题多侵,为珰所衔。家居凡十又二年。
  崇祯乙亥,服未阕,即起为岭北道。多善政,增拓城垣十数处,以能闻于朝。调苏松兵备道按察司副使,虔民留之。会郴、桂贼起,围长沙、攻衡州;诏命两广江虔会楚合剿,檄人龙为监军。累战奏功,破诸寨,斩级万馀,擒贼渠十有八。捷闻,迁武昌道,晋参政。特召赐对;道臣向无特召,召自人龙始。时杨嗣昌以夺情起官入阁,兼本兵;因人龙曾任楚官,载拜执手指所坐曰:『以此待公』!人龙初应召,疏论时政与嗣昌忤;至是见其墨绖在坐,连瞩之,且言已终养历十二年,慨激切。嗣昌眙不知所对,遽引退。先是虔饥,人龙输粟为赈,民赖以苏。召对时,上问所全活者几何?曰:『以十万计』。上喜。及退,上犹顾左右曰:『活人至十万,亦几矣』!嗣昌遽曰:『虔户版几何?而动言十万,此罔上也』。上默然。然嘉其能,谕吏部遇督、抚缺推用。遂超拜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登莱等处;叠陈防海、通运、粮储各事宜。而嗣昌衔怨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47 页
,谓漕非所职,严敕之;且中以他事夺俸。人龙知事不可为,乞放归田。无何,嗣昌死。会兵部增设右侍郎,备边关制督之选,廷推起用;疏辞,不允。
  甲申,晋户部尚书。以倪元璐荐,特旨兵部马上催赴。比至淮,闻国变,恸哭草檄讨贼。南都立,马士英兼本兵,仍为副。每堂同坐,机事一决于士英;人龙心不平,求去。且每在堂,正色危坐,士英踧踖不自安。遂分部事判两堂,命人龙督理驾库、漕运。既而人龙多所谏诤,语侵士英。复极言『安置四镇不宜。以庐、凤、淮、扬祖宗汤沐重地,而遽予拥兵自卫之人。夫带砺之盟,俟有成绩。即事在急,遽争先歆赏,亦必策以自效。使恢一城,即予以是城;复一地,即授以是地。当前激励未为不是,乃兵未动而遽刳内地畀之,则江南尺寸土可胜刳哉』?士英恶其言,讽台臣劾之;无可劾,乃使御史何纶纠其年耄拜舞失仪,勒致仕。时人龙年六十有九,进止矍铄,实无少误。
  浙东鲁王监国,起工部尚书。闽中唐王立,以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召,命人龙门下士闽抚吴春枝诏谕促行。比入闽,力辞不受事,杜门却扫者又七年而卒。卒之日,流涕曰:『吾颇知兵事,且官兵当国家需兵时,乃竟不得为国家用兵以死』!
    「摭遗」曰:徐公奉敕巡抚山东,陛辞日,赐银币,遣中官四人扶肩舆出都,道路荣之。上事后,治行一如其守赣时。既而孔有德之乱,引朝鲜船至,军吏告急。公治事不辍,密檄津门、山海为犄角,遣标将焚其船,夺其大铜三十馀架,贼氛顿息。因是虑阻漕,欲疏胶河故道傍入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48 页
于海,以通运。亲视有成画,疏告;乃受嗣昌之扼。江东之役,公提一旅与王之仁分屯江口,名西陵军。既溃,乃遁入海。西河毛氏曰:『公既优文事,又擅武备。方其虔之事兵,一切皆听命联络,如出一人;故一往有功。后四镇之出,人自为政;即同堂决机者尚龃龉不合,欲其命将出师、制胜庙堂,是亦难矣』!
    公子咸清,有神童之誉;一岁识字,五岁通经。甫蓄发,既应乡举入场。后被徵归,与其妻商偕隐以终。商与祁忠敏配景兰,兄弟也;世称仲商夫人云。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48 页
    杨文骢(孙临)

  杨文骢字龙友,贵阳人。万历末,举于乡。与马士英为姻联,故人多诋谋之。崇祯时,官江宁知县。御史詹兆恒劾其贪,夺职。
  福王立,士英当国,起兵部主事,历员外郎中,监军京口。以金山踞大江中,控制南北,请筑城以资守御;从之。善书,有文藻。好交游,干士英者多缘以进;气燄赫然。为人豪迈自,颇推奖士类,士亦以此附之。明年,迁兵备副使,分巡常、镇二府,监大将郑鸿逵、郑彩军。及大清兵临江,文骢驻金山,扼大江而守。五月初,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其地,兼督沿海诸军。乃还京口,合鸿逵等军劄南岸,与大兵隔一江相持。大兵编巨筏,夜置镫火,放之中流;南岸军虚发石以为克敌也,日以捷闻。九日,大兵乘雾潜济;迫岸,诸军始知,仓皇列阵于甘露寺。大兵以铁骑冲之,悉溃,文骢走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49 页
苏州。十三日,南京破,百官尽降,命鸿胪丞黄家鼒往苏州安抚,文骢袭杀之,遂走处州。
  时福州唐王立,乃遣使奉表称贺。鸿逵已由海道赴闽,数荐其才;旋拜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提督军务,令图南京。初,王在镇江,与文骢交好。其子鼎卿为士英甥,士英遣迎福王,与王遇于淮安;王贫窭甚,鼎卿赒给之,王与定布衣交。及鼎卿上谒,以故人子待之,宠甚。特授左都督、太子太保奖其父子,拟以汉朝大、小耿。
  明年,衢州告急;诚意侯刘孔昭亦驻处州,王令文骢与共为援。七月,大兵至;文骢不能御,退至浦城,与监纪孙临并为追骑所获。说之降,不从,同被杀。
  临,字武公,桐城人;官职方主事。龙友招之入幕,前兵部侍郎晋之弟也。
    (「摭遗」曰:龙友顾曲秦淮,一时名下士翕然和之。观其设守金山,胸中非漫无计画者。累于附热,损厥清名,遂至沦入奸党。幸而死之,犹得其所耳。嗟哉!吾特因其尽节也,拔诸。)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49 页
    钱敬忠

  钱敬忠字孝直,号玉尘;鄞县人。万历己未进士,临江知府若赓子。若赓初官仪部,论选妃事得罪神庙,几不免。既出守,以会勘江陵所陷故御史状,江抚因之遣戍。诸权贵衔之,诬为酷吏。神宗以夙怒,诏置之死。诸法司申救不得,临江士民千数人连年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50 页
赴阙,亦不得。阁臣申儒行冤之而不敢请,乃与理臣议请缓决;遂长系于狱者三十又七年。若赓三子皆授经于狱,其冢孙肃乐亦时寄所业就狱教之。下狱时,敬忠祗一岁;至是成进士,不赴大对。为文誓墓,省其父。还诣京,具疏吁冤至千万言。会熹宗新即位,匦臣尼之;乃自囚服泣血跪午门前,丐阁部诸臣转请。凡江右人之在官者徐良彦、姜曰广、吴士元辈为出公揭,同榜生如姚希孟、孔开运、陈子壮等亦力与当道谋。时邹元标筦刑部,促议以入。得旨:『钱敬忠为父呼冤,请以身代,其情可哀!汝不负父,将来必不负朕。准将钱若赓免死,放还乡里』。遂驰赴江西,奉父归浙。当其伏阙也,别作誓天文,以必死要之;而卒遂其志。
  壬戌,补奉大对谒选,授刑部主事。寻以忧归。珰祸炽,服阕不起。时涿鹿冯铨嫟于珰,呼吸通天;以敬忠出其门,招之,绝不往。后南京御史沈希韶疏言:『敬忠泣血长安道上三年而出父于狱,精诚上通帝座。冯铨炙手可热,而独不肯一为俯首,如水不波。宜亟加擢用,以重学使铨衡之选』。诏起原官。会以母氏田病,自念兄伯仲咸在舍,不得援终养例,竟乞休。奉母几二十年,再补原官,出知宁国府;已罢还。
  甲申之难,重趼奔赴。南都立,敬忠以六月朔上疏,凡千数百言。略曰:『皇上所亲遘之难与三月十九日,为开辟未有之变。才一念及,则蹐地跼天,行尸走肉,不觉魄已离魂,生不如死。独念国破君亡,虽陵寝震惊、钟非故,犹赖东南半壁,何止一成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51 页
一旅!而皇上渊跃天飞,依然有君。则自监国以来、登基以后,皇上一大事因缘、朝野一正经题目,除却讨贼复仇外,更无与为第二义者。今观举朝诸臣,似以三月十九事亦未为地覆天翻、千古非常之奇变也。如以为奇变,当必有洗胃刮肠一番痛心之设施。乃两月来,立纲东纪、张官置吏,亦既济济彬彬章满公车、言满朝听,而讨贼复雠一事未闻有痛哭流涕为皇上一赞决者,亦未见有单肩赤脊为皇上一亟图者。臣不敢深言,亦不忍深言。百年以来,功利之毒沦入骨髓,已成膏肓;乃有书破万卷、官跻一品,未识「君父」二字者,致有今日!以今日世道人心,恢复大事,诸臣已不足恃;独有皇上不共戴天一念,果可彻地通天、反风却日,决不愁神灵不护呵、群力不辐辏也!臣昧死请我皇上无烦再计、不俟终朝,推瞿然失席之情,挺身蹶起;效素服哭郊之事,洒泪誓师。悬诏国门、布告天下,亲率敢死之士一往无前,灭此朝食。四海之内,义称臣子者,各各蠲赀贾勇以佐军;现有职司者,在在鍊兵转饷而接济。万事不理,单刀直入。即有谓万乘之孝,与匹夫不同;孤注之危,非万全良策者。彼虽陈议甚高,吾思吾父不能顾矣。即今残破地方姑置弗论,其未经兵火者南直十数郡外,江、浙、闽、广皆雄藩也。诚早以训练转输专责之师帅之,任十数万子弟兵、数百万粮草,何虑不首尾接应。只须掀翻格套,使匊郁尽舒;宽假便宜,令胆智毕吐:庶几真才为我作使。若复一瓢众举、十羊九牧,徒相与蒿目而忧;无兵无饷,真是向饭箩边愁饿死耳。在事诸臣必诋臣腐儒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52 页
不暗时务,不曰祖宗社稷为重,必曰轻举躁动为殃;臣亦敢不谓然。独恨功利之毒自锢锢人,听其所言洋洋至理,扪心自揣,或非本怀。从来误人家国、贻羞千载,何尝不据一面之理。唯愿皇上存敝屣草芥之心,不绥被发缨冠之举;思伍员夜泣之悲,早决枕戈待旦之计。除凶雪耻,远迹康、宣;抑亦惧乱贼、扶纲常、正人心,息邪说。否则,无父无君,不知其所终矣』!得旨:『钱敬忠有何异谋可足兵食,以便恢剿?著再奏』。敬忠溯典引经,复得千数百言,再上之;报闻。已又陈第三疏,备论齐、鲁重轻之势;且云:『庙堂诸老,非有张良之智、裴度之忠、李德裕之才与识,不过以定策而枋国耳。昔者楚、汉之争,势重在楚不在汉;比三老董公遮说义帝之丧发,而天下大势尽归重于刘。楚、汉轻重之势,亦即今日我与贼及廷臣诸镇轻重之势。汉高能早握其机以成帝业,此我今日君臣所当共念者也。晋栾却杀厉公,立十四龄之悼公,势在栾却;已悼公召群大夫誓之,稽首唯命,而晋势得尽归于公。夫悼公能早握其机以致中兴,此又我皇上今日所当独念者也。舍此一著,何言宗祏百年,即欲为皇上图一身亦无计矣;何言恢复一统,即欲为皇上保半壁亦无计矣。盖皇上一失此机,则浸假而移于柄臣、落于雄镇,且浸假而倒授于贼。今登莱等处未睹诏书,犹为我大明坚守;民之思汉可知。乃当事诸臣四顾踌躇,动忧兵食;且鳃鳃乎奇谋异计,借此箸筹。此机一失、此势不回,天下事未知税驾;偏安且不可得,臣从此不复敢言矣』。敬忠连上三疏,待命逾月,庙堂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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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马士英辈以其累渎,终不上。遂怏怏失志归,自称「崇祯遗臣」,卧病不出。
  次年,大兵渡江。敬忠病甚,每索邸抄读之,抚膺恸哭,自叹其不幸多言而应也。乃戒勿药,以六月望后一日卒。生平喜聚书,终日丹黄不倦;手批书至数千卷。子二:光绣、昭绣,并能诗。光绣字蛰庵,尤有名。
    (「摭遗」曰:钱公血疏救父,痛累万馀言。神宗之于此狱,实伤天地之和。节其词云:『臣父下狱,年未四十,臣甫一岁无所知。祖父母俱六十,相继断肠死。嫡母张,忧怖死。臣父有子之妾,一时改嫁,子母生离;两弟以忆母而殇。两姊未嫁,嫡母既丧,别无亲人;日夜号咷,以成疾而夭。止馀臣兄弟三人俱断乳,依圜土中。臣父刀俎残喘,实兼母、师;抱哺煦濡,含酸授简。臣自一岁至三十八岁,桁杨木匣匮之间、沮洳臭秽之地,履影吊心,酸鼻痛胃』。又云:『臣自童时不忍见父受苦,今何能两眼看父断送圜中。且何能手持父尸,独生出狱门,尔时必无逃一死。臣不揣昧死侥倖,愿以馀年代父伏法;使臣两兄裹父残躯至祖墓,洒血长号,一写终天之痛,而得免拖尸之恶名。臣虽身首异处,死有馀荣矣』!嗟乎!此文百世而下,犹恻恻不忍踵读也。「摭遗」之所以补列斯传者,以赧王时三疏为剀切之文,而藉以见忠介公忠孝一门之盛云。)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53 页
    姜一洪

  姜一洪字开初,号光阳;馀姚人。万历丙辰进士。历职礼、户二部员外郎,转郎中;出守江西。迁河南兵备,分巡汴梁。时流寇分犯河北,一洪设法防御;叶县、鄢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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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德、怀庆千里之内,赖之以安。叙功,擢福建按察使,转广东布政使左参议。累著政绩,迁太仆卿。
  甲申之变,与左都御史刘宗周议振义旗,不果。唐王立,大学士黄道周荐之,晋吏部侍郎。旋升户部尚书,奉命赴赣,会仙霞岭兵溃。丙戌秋八月二十一日,唐王出奔,一洪徒步追从之。及抵赣之木榔庵,力竭恸哭,赴江死。
  子二:长曰天植、次曰廷梧;偕走四千馀里,负楬椟以还。中涂屡遘官军,械天植为逃丁;而廷梧方总角少年也,辄膝行马前,求为兄代。一时以孝友称。
    (「摭遗」曰:案姜司农尽节时,有陈若水者,同赴江右;竭蹶道路,同以力尽死。爵里不可考。)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54 页
    熊 纬(郭符甲)

  熊纬字文江,南昌人。崇祯癸酉进士,官行人。两都既覆,家居。每饮酒,辄涕泗横流。其友或语之曰:『昔狼 月覃有言:「吾未获死所」。子既有志,盍求其所』!纬因驰诣延平谒唐王,擢兵科给事中。寻扈行至汀洲遘变,从官迸散,纬独奔赴于王。大兵遂之,号哭入行宫;说之降,不屈,乃被杀。
  泉州破,故南京户部主事郭符甲举兵谋恢复,战殁。尸暴七日如生,乡人义而葬之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55 页
。符甲,晋江人;崇祯癸未进士。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55 页
    徐复仪

  徐复仪字汉宫,上虞人;崇祯癸未进士,为兵部尚书人龙族子。北都变,家居恸哭,誓讨贼。南都立,授刑部员外郎;按治逆臣罪,有能声。出典云南乡试,未至,南都破;人心汹汹,而复仪讲宾兴礼如故。夜谒黔国公沐天波,使陈兵卫镇抚之;土夷遂不敢肆。
  乙酉闰六月,闽中唐王立,起翰林院编修。丙戌八月大兵下,复仪乃幅巾草履走千里归;辞父母、妻妾,独居山中,日诵「离骚」。或从危撺身而下,累不得死。一日,风雨昼晦;恸哭,急投谷中死,目犹张。其父承宠趋视,持其首哭之,乃瞑。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55 页
    周之藩

  周之藩字长屏,籍贯弗详。崇祯中,曾为福建参将。乙酉,进前军都督府总兵官。唐王大举出师,诏之藩以所部由汀州出,直抵南昌;遥授御营右先锋,属永胜伯郑彩节度。已而不果行,封福清伯。
  延平失守,乃踉跄趋扈。追兵急,辄大声呼曰:『吾大明皇帝也』!乱兵争前执之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56 页
,知其非是;群矢集如猬,遂死。时方大暑,群尸虫腐,之藩摊尸五日而玉色莹然。
    「摭遗」曰:闽事既败,东阁大学士傅冠不屈死。冠,进贤人,崇祯时入阁。性简易,罢职归。唐王起故官,命督师江右;后致仕。大兵被执,不屈死。礼部尚书曹学佺投缳死。学佺,侯官人;学问淹贯,立朝有风节。通政使马思理亦死之。前大学士蒋德璟卒于泉州。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顾锡畴,字瑞屏,昆山人。寓居温州江心寺,唐王命以故官督师;为降将总兵贺君尧所杀。浦城破,协守仙霞关兵科给事中建阳黄大鹏阖门死之。吏部稽勋司员外郎泉州叶翼云,为令有声。兵破同安,被获不屈死。都督同知义乌傅启耀,亦以不顺命死;全家俱殉。侯官贡生元纶绝粒死。闽县民赵卯,哭辞所亲,雉经死。黄鸣俊既投款,授五品官。已而自羞,以疾辞;未几卒。
    「摭遗」补曰:当时遗臣若曾、若路、若何,名犹在史册间,人得知之。若徐、若钱、若姜而下诸公,皆能尽诚、尽节于一时者也,而可失诸记载乎?外此而犹有所遗者,则于闽、粤诸臣之下分附其名;得有事实,则续稿疏列以载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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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史摭遗卷三

                          吴郡李瑶子玉纂
    目 录
   闽疆督师守赣诸臣列传

     杨廷麟 万元吉 郭维经(子应铨、应衡、应煜) 刘同升 彭期生 姚奇胤、杨文荐(陈烈、吴国球、林逢春、周瑚、熊国本等、李时兴、高飞声、胡甲桂、郭宁登附)
    赣州之守也,阁部督师杨、万、郭三公协志婴城,湛身殉国,实与唐王相终始。温氏于闽「纪略」中仅一见其名,概不书其死事。殆以汀州之平在八月,而赣则及十月始溃,无所附丽,故略之邪?且案之诸义师中,又不为立传;是「佚史」之于吃要处,其脱失正复不少耳。凡江右之守土效死及赣中殉义所遗者,并摭附。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57 页
   列传三
    杨廷麟

  杨廷麟字伯祥,清江人。崇祯辛未进士,授庶吉士,转编修。勤学嗜古,声震馆阁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58 页
;与都御史黄道周善。皇太子将出阁,简充讲官兼直经延;乃具疏力让道周,不许。明年春,帝御经筵,问保举、考选之法何者能得人?对曰:『保举当严举主;如唐世济、王维章为温体仁、王应熊所荐,今二臣败而举主无恙。是连坐之令先不行于大臣,欲守保举效得乎』?帝为动容。畿辅告警,因上疏劾兵部尚书杨嗣昌;言『陛下有挞伐之志,大臣无御侮之才。谋之不臧,以国为戏。嗣昌及蓟辽总督吴阿衡内外扶同、朋谋误国,倡和款议,武备顿忘,以至于此。今可忧之在外者三、在内者五。督臣卢象升以祸国责枢臣,言之痛心。夫南仲在内,李纲无功;潜善秉成,宗泽殒命。乞陛下赫然一怒,明正向者主和之罪;俾将士畏法,无有二心。召见大小诸臣,咨以方略;谕象升集诸路援师乘机赴敌,不从中制:此今日之急务也』。时嗣昌意主和议而廷麟痛诋之,遂大恚忿,诡荐其知兵。帝即召见,改兵部职方主事,赞昼象升军。象升得之甚喜,即令往真定转饷济师。及象升战死贾庄,嗣昌亟问杨赞画死未?侦卒以奉使在外对,嗣昌为不怿者久之。初在军中报曲折,嗣昌拟旨责其欺罔。事后几欲中以危法;帝察无罪,仅贬秩。黄道周狱起词连,将逮治;旋狱释。言者交荐,得仍故官;未赴,都城陷。廷麟时在南昌,跄地恸哭;与翰林修撰刘同升遇,集兵勤王。会福王立,御史祁彪佳荐之,授左庶子;辞不就。宗室朱统诬劾大学士姜曰广并诬廷麟招健儿,有不轨谋,曰广为内应。语绝狂诞,王置不问;然所募兵竟以散去。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59 页
  乙丑南都破,我大清兵下南昌,袁州、临江、吉安俱投诚。已又取建昌,惟赣州孤悬上游,岌岌独存;而兵力单寡,人怀汹惧。廷麟乃与同升谋邀南赣巡抚李永茂享士大夫于明伦堂,劝谕兵饷,刻期大举。唐王手诏至,嘉奖备优,擢吏部右侍郎。比有粤东入卫兵过境,即疏留之;立忠诚社,得二万馀人。九月,廷麟领兵偕同升取万安、抵泰和,复吉安全郡,又收临江。具表,以偏安海甸为非计,请王移驻赣州;进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赐尚方剑,便宜从事。未几,王召永茂为兵部右侍郎,以张朝綖来代。俄,朝綖召还,即以同升代。十月,吉安告警,副将徐必达战败赴水死。援师至,大兵稍退,屯峡江。十二月,同升卒;总制万元吉自闽至赣,遂兼巡抚事,与廷麟协力规画。明年正月,廷麟赴赣招降峒蛮张安等四营,复得四万人;安骁勇善战,赐名「龙武新军」。三月,闻王将莅赣,趋往朝之。甫行,吉安告警;留屯郊外,日驰疏陈援吉、防赣事宜。时元吉代守吉安,守将胡长荫违节制战败,城复失。元吉走皂口欲自沉;永丰令亟持之,乃退保赣州。
  初,中书舍人张同敞于崇祯末奉命赴云南调兵;及抵江西而南都且失,因退还吉安。廷麟留与共守,待以客礼。其将赵印选、胡一青频立战功,元吉约束严,不少假贷,诸将渐不悦,不用命。元吉以新军张安为足恃也,蔑视云、广军;云、广两军因之解体。然安故蛮寇,受降后淫掠自如;廷麟遣救湖西,所过无不残破。及是,大兵逼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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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军皆内携,城中不战而溃。四月,我兵复乘胜至赣,薄城下。江西巡抚刘远生亟出城,躬往雩都邀张琮者将兵来救;赣人疑之曰:『抚军遁矣』!焚其舟,并拘其妻子。俄而远生率琮兵至,赣人乃悔罪。琮渡河抵梅林,中伏大败;还至河争舟,多堕水死。远生愤甚,五月朔渡河复阵,身先士卒,被执;复逃归,围愈急。廷麟乃遣使调广西狼兵,己往湖西邀新军还。及望日,与我兵再战梅林,再败;即散遣其军,而身入赣城与元吉誓守。六月,李永茂遣副将吴之蕃率广东兵五千至,战于李家山,围暂解。广安(?)退保南康;已复合廷麟等分门坚拒如初。
  赣州困守久,王奖劳之,赐名「忠诚府」。七月,尚书郭维经来援,与御史姚奇胤募兵八千,元吉部将汪起龙率兵数千,云南援将赵印选、胡一青率兵三千,大学士苏观生遣兵亦如之,两广总督丁魁楚亦遣兵四千,廷麟更命将吏收合散亡得数千,先后抵赣,营于城外,军声颇振。八月,水师罗明受至,战江上大败,死者无算。云、广军气夺,不战自溃;他营亦稍稍溃去。会闻汀州破,人情益震惧,守者疲甚。十月四日,天雾且雪,大兵用向导乘夜登城,廷麟急督乡勇巷战。黎明,大兵至;城上发,炸城裂,遂走城西清水塘自沉死。同守者,总制万元吉、尚书郭维经、御史姚奇胤、主事彭期生俱死之。
    「摭遗」曰:杨阁部起义兵于闽中颁诏之先、失孤城于汀州就俘之后,观其奉表请驻赣州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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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恢复,心甚雄而力甚钜矣。及其死,我将有贾熊者叹为忠臣;仓卒无所得棺,遂以门四扇軿之,瘗之东关之外。其始为赞画时,卢忠烈公甚倚之。后之以阁部督师而尽力若此,可谓不负所友矣。
    卢忠烈公象升之墨绖从事也,虽死于战,实死于杨嗣昌耳。贾庄之难,遘怨者犹讳其状。嗣昌且遣逻卒三人往察之;中有俞振龙者,归报卢督麻衣被体,实死战场。嗣昌怒,箠楚三昼夜,终不易一词;垂毙,翘首呼曰:『天道神明,我不能枉忠臣以求活也』!闻者莫不切齿于嗣昌云。夫振龙一小卒,而尚义若此;终附忠烈以传矣。忠烈少读张睢阳、岳武穆传,叹曰:『吾得为斯人,亦幸尔』!军中粮尽,士卒饥甚,知必死;晨起出帐,四面拜曰:『吾与将士同受国恩,惟患不得死、不患不得生』!众皆泣,莫能仰视。乃遣杨赞画廷麟赴总监高起潜营乞援,且曰:『与其死西市,何如死疆场』!赞画诣之,号泣请兵;而起潜卒不应。忠烈乃突围奋斗,身中四矢三刃,一军尽亡。亡后,畿民雨泣奔赴,曰:『卢公死,谁更恤我者』!竞起立祠祀之。嗣昌格其死状,尸踰两月始得殓。呜呼!嗣昌当时犹恐杨赞画之不死焉耳。忠烈事与本史无与,吾因慨赞画之终能成志而附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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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元吉

  万元吉字吉人,南昌人。天启乙丑进士,授潮州推官,补归德;捕盗有声。
  崇祯时计典,镌级为永州检校;寻迁大理评士。杨嗣昌荐其才,为军前监纪。嗣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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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之若左右手,诸将亦悦服;驰驱兵间,未尝一夕安枕。以忧归。
  服阕,起南京职方主事,进郎中。福王立,仍故官。元吉以四镇不和,请奉诏宣谕;请发万金犒高杰军,申以大义,令保江淮。乃渡江诣诸营。时杰与黄得功、刘泽清方争扬州,元吉致书得功共奖王室,得功报如所指;遂录稿传示泽清、杰,嫌渐解。顷之,上言朝廷不当偏安,宜仍「南京」故名,示不忘恢复;而减锦衣旗尉、罢南北镇抚,以杜告密。廷议以元吉能辑诸镇,擢太仆少卿,监视江北军。又疏请修「建文实录」,复尊号配祀;褒靖难诸臣及近日北都四方殉难者,以作忠义之气。元吉身在外而心于朝廷,每多论奏;皆可之。及高杰欲赴河南讨贼,方拟请速予饷,杰乃袭得功于土桥。元吉心伤之,因言:『古大将保功名,必以恭顺为本。今朝廷新立,纲纪未尊,恐从此相沿,恭顺日替。轻朝廷、隳纲纪,臣罪滋大』!因自请罢斥;不许。
  南都覆,走闽疆,归唐王。大兵下江西,诸郡望风附,惟赣州城守。元吉以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总督江西、湖广诸军。及抵赣,刘同升已卒;遂兼巡抚事。明年春,督师杨廷麟将谒王,代守吉安。吉安复失,奔皂口。乃檄谕赣州,极言云南军弃城罪;云南军因而西去。大兵来逼,不能御;即趋入赣城,被围。元吉素有才,莅事精敏;及失吉安,令益严,部下多不用命。日坐城上,与将吏不交一言,神志然;隔河大营遍山麓,而指为空营。兵民从大营中至,言敌势盛;辄叱为间谍,斩之。给事中杨文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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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门生也;奉命往湖南,过赣见事急,因自任守御,城中赖之。既而云南、两广援师毕集,军威一振。诸将请战,元吉必待水师至,并击之。水师帅罗明受者,故海盗也;兵部主事王其宏言:『明受桀骜难制,若慈母之奉骄子。今且水涸,巨舟难进,岂能如约』?不听。及水师至,大兵侦知,即夜截诸江,焚巨舟八十,死者无算;明受遁还舟中,火约、戎器尽弃之。于是云南、两广军皆自溃,诸营散走一空;城中止郭维经等部卒四千馀人,城外水师后营二千馀人而已。廷麟初调广西狼兵八千人已踰岭,不及至;参将谢志良驻雩都,拥众万馀,观望不敢进。
  旋闻唐王被难汀州,全城气索,城遂陷。部将拥之夺门出;元吉叹曰:『大事去矣!为我致谢赣人,使阖城涂炭者我也。我何可独存』!遂投赣江以死;年四十有四。
    (「摭遗」曰:万总制申命过严,遂致客将不复效勇。先禁妇女出城,民间率以为怨,其家人有潜载其妾缒城去者,乃遣飞骑追之还,缚其家人痛捶之;故迄于城破而竟无一人出。向与金声桓善,声桓收江右,尝具书币来招;总制以各行其志辞。既而主抚金恢省议,亦移书相闻,声桓颇为之心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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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维经(子应铨、应衡、应煜)

  郭维经字六修,江西龙泉人。天启乙丑进士,授行人。崇祯初,迁御史。疏陈时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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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举刺,责令指实;乃极言顺天府尹刘宗周之贤,力诋吏部尚书王永光溪刻及用人颠倒罪。不省。后周延儒罢,温体仁代之;复言『执政不患无才。有才而用之,乃排挤正人,不以之筹国事。国事日非,则委曰「我不知」;坐视盗贼日猖、边警日急,止与二、三小臣争口舌是非。平章之地,几成聚讼;可谓之有才邪』?帝切责之。寻以忧去。久之,起故官。
  北都变,南京诸臣议立潞王,维经力主福王。王立,进应天府丞;仍兼御史,巡视中城。维经以加衔为魏忠贤陋习,力辞;不允。俄上言:『圣明御极将二旬,一切雪耻除凶、收拾人心之事,丝毫未举。今伪官纵横于凤、泗,悍卒抢攘于瓜、仪,焚戮剽掠之惨,渐逼江南。而庙廊之上不闻动色相戒,惟以慢不切要之务,盈庭訾议,致启旁门斗捷足,营钻窥之隙穴、作富贵之阶梯。举朝人心如狂如醉,匹夫匹妇呼天愤郁,酿成灾祲。乞令内外文武诸臣洗涤肺肠,尽去刻薄偏私、及恩怨报[复]故习,一以办贼复仇为事』!报闻。马士英荐阮大铖,廷臣力争。史可法进调停之说,谓『前监国诏有「逆案不许起用」一则,臣为删去;后来何故复入此,示人以隘』?维经驳之,以为失言;士英、大铖等深疾之。寻迁大理少卿、左佥都御史,命专督五城御史,稽察非常,肃清辇毂。乙酉二月,隆平侯张拱日劾其『迎恭王御容日,托疾不赴;是不欲观盛典也』。保国公朱国弼复言其『署大理事,刑部以伪防御使武愫案会题,辄以未经覆谳驳之。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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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受伪命,何矜何疑?执法之官,甘心庇逆;乞重惩』!乃下部院勘议,令回籍。
  唐王召为吏部右侍郎。其子应铨、应衡、应煜举兵临川,大小十数战,颇有斩获。王授应铨、应衡兵部郎中,应煜户部主事。丙戌五月赣围急,命维经以吏、兵二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理湖广、江西、广东、浙江、福建军务,督师往援。遂与御史姚奇胤同发,沿路募兵,得八千人。入赣,与杨廷麟、万元吉协力坚守;应铨等驻兵龙泉为犄角,而声势不相属。及城破,维经偕奇胤入嵯峨寺自焚死。
  明年,大兵攻龙泉,应铨设伏拒却。部下裨将刘文耀者潜引军入城,兄弟同就执。应铨投崖不绝,缚至不顺命,扼吭死。应衡至吉安,巡抚刘一鹏欲降之,饮以酒,乃掷其饮具;凿齿断臂以死。应煜见巡按董学成,踞地坐,极口骂其奸贪状;抽肠而死,死尤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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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同升

  刘同升字晋卿,吉水人;祭酒应秋之子。崇祯丁丑,廷试第一。帝问年纪何?对曰:『臣年五十一,老矣。恐无以报圣恩』。帝曰:『尔尚似少年,勉之』!授翰林修撰。乞假省墓,归。后以论杨嗣昌,谪福建按察司知事。未赴而国变,同升闻之,痛哭几绝;乃驰檄遍告十三郡乡官士庶兴义复雠,缟素辞墓。书(?)至会城,与杨廷麟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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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澹台祠,为思宗发丧,蠲吉誓师启行。
  会南都立,以左中允召,不赴。明年,与廷麟谋邀巡抚李永茂共建义旗,保守赣州。唐王闻而嘉之,诏加国子祭酒,转詹事。遂建忠诚社,招致四方豪健。乡官王其宏、刘明保、赵曰诹等各率家丁赍粮相从,集几二万人,克复吉安、临江。
  既而永茂内召,即擢同升兵部左侍郎,总理江西;寻命巡抚其地。时益宗永宁王慈炎复取建昌、抚州诸路、约并下省;而同升拮据劳瘁,已疾作。是冬十二月,徇至雩都,卒于道。赠东阁大学士,谥「文忠」。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66 页
    彭期生

  彭期生字观我,海盐人。万历戊辰进士。以教授迁国子博士,历官员外郎中,出为长沙知府。再调扬州、南昌及济南,坐失囚被谪。复转至南京兵部主事,进郎中。献贼乱江西,迁江西兵备佥事,驻吉安。兵至,拒守不支,走赣州;杨廷麟偕与招峒蛮降。唐王加太常卿,仍视兵备事。城破,冠带自经死。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66 页
    姚奇胤、杨文荐

  姚奇胤字有仆,钱唐人。由进士,授南海知县。地饶多盗,力绝苞苴;专以弭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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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为事,政声大起。行取进京,为兵部主事;改监察御史,巡按广东。未任,郭维经偕之赴援,同以自焚死。
  杨文荐字幼宇,京山人。由进士,为兵科给事中。城破,因病不能起,执送南昌。绝粒而卒。
    「摭遗」曰:赣城破,自守土职官、邑绅、士民殉者,不下数百人。参将陈烈数力战,众以其弟先附降,疑之;烈因誓死疾斗。及被缚,其弟已受职,劝之降;不听。顾谓赣人曰:『今日方知我无二心也』!推官署府事吴国球、赣县知县林逢春等皆起义举兵入社者,及部曹各官数十人等俱被戮。兵部主事周瑚被执不屈,磔死,最惨。其馀乡官士民合门尽节者甚众:有织人熊国本入忠诚社最力,被执见赣令;令举人也,叱之曰:『尔织人何知为义』?国本曰:『我织人不知义,举人顾当为不义邪』!遂斩之。
    江右之守土效死者,先有袁州知府李时兴、抚州知府高飞声、广信同知胡甲桂;城破,俱殉之。时兴,福清举人。初授知县,历官至袁州同知,摄行府事。时会城已降,时兴独与士民悉力拒守。无何,守将蒲缨战溃,援兵湖广黄朝宣等五营亦噪归。时兴知不可为,遂自缢于萍乡官舍;一仆亦从死。飞声,字克正,长乐举人。初授玉山知县,迁同知;乞养去。唐王时,大学士黄道周以督师募兵,邀与之偕;旋令飞声摄抚州事。大兵逼,量力不支,乃遣家人怀印走谒王缴之,而身以守城死。甲桂,字秋卿,昆山人。以乡试副贡入国学,授南昌通判;迁永州同知。道梗,不能之任,改广信。至则南昌、袁州、吉安俱失,广信止疲卒千人,士民多窜徙。会道周以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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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至,相与议城守。已而道周败殁,势益孤,甲桂效死弗去。城破被执,谕降不从,幽诸别室;遂自缢死。
    「摭遗」补曰:案赣州破,在城官吏之殉者,更有监纪通判郭宁登、通判王明汲、临江推官胡缜、训导徐君鼎、雩都训导胡董明,俱被执见杀。都督佥事刘天驷、赣州卫千户孙经世、弟纬世、纮世、监纪军务聂邦晟、子士、士焕,俱阖门死。在籍乡官之殉者,编修兵科给事中万发祥、吏部主事龚棻、户部主事林琦、兵部主事王其宏、弟其秽隆、黎遂球、柳昂霄、鲁嗣宗、钱谦亨、中书舍人袁从谔、刘孟鍧、刘应式等,皆受戮。河南同知卢观象尽驱男妇入水,亦自沉。马平知县谢赞、子胤绣、从子胤斗,衣冠自缢。荐授万州判官周世光携幼孙赴水死。举人刘曰佺、贡生杨万言、诸生董缵卿、冯复京、余学义、欧阳丽天,咸率母妻子女以自经。又诸生郭必昌者,与其妻号哭三日夜死。金之杰巷战,手劈数人,挈妻自溺。王统、王纯入文庙,自经。周葵、陈君猷,积薪自焚。乡约谢明登携妻及子,投于井。书工赵廷瑞,亦自尽。其流寓被难者,广东提学副使符中与其兄述中、诸生庐陵段之浑、新喻萧瑛、宁都曾嗣宗、杨燧。
    右赣州之难所以备书其姓氏者,藉以见杨、万诸公之勋劳不亚于扬州,而于南都、闽疆为有光也。凡江右之兵事尽于此。
    附「夏万亨传」补:温氏前史于本事甚略,兹拾所遗赘此。案万亨初闻京师陷,北向恸哭曰:『臣当从死,顾有八十老母;今从皇上乞身空门,以奉天年耳』。后以南都命,擢江西布政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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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有怨者,论令不当超擢。至是,乃改按察佥事。时国步臲卼,人无固志。初至,给兵饷赢十之一。诘之吏,吏曰:『故事为公所得』。辄正色曰:『侵夺军资,岂我所为;况今何时乎』!及笞保宁王府隶,隶群起围官廨,声将以泄愤。一时南昌士民趋王府哗曰:『奈何杀我夏公』!焚门入。巡抚下令戢之,不得;保宁惧,亟邀万亨至。民则曰:『公固无志,我辈何为者』!时上事未三月也。已而,兼绾七印。奉其母属门人之为临川令者,与东乡艾氏举兵以死。万亨一字葵甫,万历戊午举于乡。初以校官,迁西平知县,练兵御贼。调夏县,县荐被兵,内则以德绥民、外则以诚感贼。贼有钞掠城下者,单骑开门谕之。或不听命,则曰:『宁杀我,毋杀我百姓』!贼乃相惊异,称为好官,不杀一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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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史摭遗卷四

                          吴郡李瑶子玉纂
    目 录
   浙东监国诸臣列传

     于 颍 庄元辰 李长祥(章有功) 徐孚远(沈光文) 王思任 王玉藻 李 山 吴从鲁何弘仁 刘 穆(子肇绩、肇勷、吴邦璿、张国纪、谢震龙)
    鲁监国画江之役,向以为张公玉笋之勋也;而实自于公九瀛,始湛然明节。史乘忽诸,世遂莫能举其名。矧夫投荒蹈海如研斋之独支山砦、闇公之联络波臣;同其时以零丁并难者,可胜道哉!先太常火庐保社,所全宾多。至刘子肤之腹泐「尽忠」、谢云生之舌战殉国,直是天壤间一片血诚也。百世而上、九原以下,庶几无憾斯文。案时维唐、鲁交错之会,于永明则远且后也。故以江上前事诸臣先列一卷;至庚寅间入舟山殉者,则后见。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71 页
   列传四
    于 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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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颍字颍长,号九瀛;金坛人。崇祯辛未进士,累官工部员外郎,出授顺德知府;移西安,以事罢。
  寻起复为工部郎,授绍兴知府。越人重水利,前守富顺汤绍恩筑三江应宿闸而越水治;然闸在下流,能泄不能引,能御潦而无以处旱。崇祯末,适苦旱。左都御史刘宗周家居,谓惟麻溪坝更于坝之上流,通之茅山;闸则闭之,是为良策。而萧山愚民挟形家言阻之万方,且极口詈。长吏咨于颍;颍曰:『刘总宪言是,下官当力任』。乃捕萧民之梗令者杖之、梏之;事得集。虽大旱不为灾,民复翕然诵。颍虽为一郡长,而事必请于宗周若子弟。
  乙酉,迁分巡宁绍台道。马士英挟太后入浙,宗周泣曰:『事乃至此,若非斩士英,无以收既溃之人心』。颍于是再疏请诛士英;不报。宗周曰:『明府竟申大义于天下可矣』!颍自以外臣,未可擅杀宰相;偕之归,谋结熊汝霖辈共起兵。而我大清兵已至杭,宗周绝粒,颍亦驰入云门山观变。绍兴通判张愫以城降,贝勒即令之行府事。会郑遵谦以苍头军起,斩愫迎颍。颍驰回,望城哭。城中人呼曰:『于公来,吾事济矣』!颍先曾密遣在事军官募兵备敌,至是络绎率众至;乡官前太仆萧山来方炜、前职方来集之等亦各以兵会。颍乃操小舟,挟短童西徇。之萧,新令陈瀛者出谒,执之;贝勒之使以榜至,又执之,焚其榜。鸣鼓誓师,大集都亭:时闰六月旬又三日也。即夕以五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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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趋固陵,前所遣诸生庄则敬等以江船百馀艘来迎。大兵劄西岸杳未知;颍兵顾无甲,乃借絮衣于居民,各一冲潮径渡。萧人沈振东为导,尽驱西岸之船而东。至中流,大兵始觉,则无所得船。颍帅众登岸大噪,遂画江以守;一军扼潭头、一军扼桥司、一军扼海门、一军扼七条沙。寻大兵拽内河舟百馀于江,复札木箄填土拟渡。颍遣死士陈胜等凿之沉;风起潮涌,箄尽漂向东,各营勾致以为用。时以为神助。颍谓诸将曰;『杭已有重兵,攻不易。莫若于下流由桥司入海宁、出海盐,以通震泽上流;由潭头入富阳通馀杭,以扼独松关』。比闻海宁兵起,而富阳为降将郎斗金所据;勿坐视,乃遣副将刘穆夜袭之,馀杭之道得通。故馀杭令邱若浚、故瓶窑副将姚志倬来会,穆乃驻师清风亭为声援。大兵突至,克富阳;义士刘肇勷等死之。王宗茂、阮维新等迸力以御,颍自渔浦渡江救之,富阳复定。方国安之得驻七条沙也,始此。自江干立国,而王师未能遽渡者,徒以颍之取富阳也。监国至,晋按察使,行巡抚事。旋晋右佥都御史,督师江上;遂自为一军守渔浦。
  时正兵为方、王二家,义兵为孙、熊、章、郑、钱、沈六家,客兵陈潜夫等又别为数家;内外交讧,争兵争饷。而颍参处其间,悉力支拄;与钱肃乐军相似,视诸军为最苦。王之仁尤恶之;一日会于潭头,语不合,之仁拔剑拟之。马士英却以身蔽,乃免。
  已而谍言大兵自海道至,命移军守三江口。先尝三疏辞官,不许;至是,连章陈危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74 页
急。而方兵忽走,列戍惊溃。颍复航海扈从,不及;即由海道还京口,以黄冠终。
    (「摭遗」曰:谢山全氏言富阳之役,世谓张公国维之功者,非也。于公之去越百馀载,志乘以嫌故,不为立传。案画江之守,实自公始。是为浙东监国始事之臣也,补传首列。)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74 页
    庄元辰

  庄元辰字起贞,晚字顽庵;鄞人。崇祯丁丑进士,学者称为汉晓先生。赋性严凝,不肯随人唯阿。下笔千言,亦倔强,睥睨一切。会试,出汪文毅、马文忠门下。释褐,授南太常博士;八载不迁,冷曹清望泊如也。
  甲申之变,元辰一日七至中枢史可法之门,促以勤王。比赧王立,朝议选科臣;总宪刘宗周、掌科章正宸皆举元辰为首。而马士英势方张,欲尽致朝臣出其门;密遣私人致意曰:『博士曷不持门下刺上谒相公,掌科必无他属』。元辰峻拒之。是时虽东林宿老如钱侍郎谦益,亦俛首称门下于马、阮之徒,而考选诸臣能抗之者则惟元辰与沈行人宸荃而已。士英怒;或言是故刘、章之私也,遂传中旨仅授刑部主事,恤刑江南:公论为之不平。已而士英日横,且以阮大铖故,欲兴同文之狱,尽杀复社诸公。元辰曰:『祸将烈矣』!遽出都。且以板荡诗人之意,赋「招归诗」十章志感。未几,而留都陷。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75 页
  钱肃乐之起事也,诸乡老之最惬心者,莫如元辰;遂破家输饷。初,降臣谢三宾欲梗师,而为王之仁所胁,不得已以饷自赎。及肃乐与之仁赴江上,三宾潜招兵于翠山;众疑之。王明经家勤谓之曰:『公等竟欲西行乎?何其疏也』。肃乐惊问计将安出?家勤曰:『浙东沿海皆可以舟师达盐官,五代钱氏尝由此道会黄晟之师。倘彼乘风而渡,北来捣巢,列城且立溃矣。非分兵留守不可』。肃乐曰:『是无以易吾庄公者』。于是共推之任城守事,分兵千人属之。以四明驿为幕府,请以家勤及林明经时跃等参其事;肃乐乃西行。元辰日耀兵巡诸堞,里人呼之为城门军。是役也,危城岌岌,赖此以镇。而三宾亦不敢动,乃以翠山之众迎鲁王于天台。自七月至十月,鄞始解严。
  王召元辰入,晋吏科都给事中;迁太常少卿,再迁正卿,仍兼吏科如故。寻上疏言:『殿下大仇未雪,举兵以来,将士宣劳于外,炎威寒冻、沐雨栉风;编氓殚藏于内,敲骨吸髓。重以昔年秋潦、今兹亢旱,卧薪尝胆之不遑;而数月以来,颇安逸乐。釜鱼幕燕,抚事增忧:则晏安何可怀也!敌在门庭,朝不及夕;有深宫养优之心,安得有前席借箸之事:则蒙蔽何可滋也!天下安危,托命将相;今左右之人,颇能内承色笑:则事权何可移也!五等崇封,有如探囊;有为昔时佐命元臣所不能得者:则恩赏何可滥也!陛下试念两都之毁、黍离麦秀之悲,则居处必不安;试念孝陵、长陵铜驼荆棘之惨,则对越必不安;试念青宫、二王之辱,则抚王子何以为情;试念江干将士、列邦生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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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则衣食可以俱废』!疏入,报闻。已又言:『中旨用人之非,乃赧王之秕政。臣叨居科长,断不敢随声奉诏』。王不能用。自是,累有封驳;时谢三宾夤缘居要,皆结内侍力阻之。而马士英又至,故佥事王思任等移檄以拒,且廷争之。元辰言:『士英不斩,国事必不可为』!于是贻书同官黄宗羲、林时对云:『蕞尔气象,似惟恐其不速尽者。区区忧愤,无事不痛心疾首,以致咳嗽缠绵,形容骨立,愿得以微罪成其山野。若非自洿,恐必不免』。举朝共留之,而意决竟去。
  未几,大兵东下;乃狂走诸深山中,朝夕野哭。元辰故美须眉,顾盼落落;至是失其面目、巾服,似头陀而稍别。一日数徙,莫知所止;山中人亦不复识。忽有老妇呼其小字曰:『是非廿四郎邪』?因叹曰:『吾晦迹未深,奈何』!丁亥,疽发于背,戒勿药;曰:『吾死已晚,然及今死犹可』!其门人林奕隆曰:『请为吾师作「大还词」以祖道』。曰:『试歌之』。歌毕,元辰首颔者三,遂卒。
    (「摭遗」曰:林词「反招魂也」句多衍,有云:『汹汹天狼绥绥野狐。逐人駓駓,白日幽都。敦血拇,肝胆横屠。悬人以娭,如蹠之脯。六千君子,与白日殂;五千甲楯,与东流楛。往哉浩然,逃之大虚。火宅既离,毒苦可除。帝且饷公,九光五铢。小子此,以当骊驹』。)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76 页
    李长祥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77 页
  李长祥字研斋,达州人。崇祯癸未进士,神采英毅。为诸生时,即言兵。比献贼乱蜀,募练乡勇,擐甲助城守;贼中皆知其名。
  后选庶常,吏部荐之,使备督师之选。或曰:『天子果用公,计安出』?叹曰:『不见孙白谷往事乎?今惟有请便宜行事,屏邸钞不寓目;虽有金牌,亦不受进止。待平贼后,囚首阙下受斧钺耳』。闻者咋舌。时首辅以同里故,欲引为私人;不可。因不得召见。贼日逼,遂自上疏:『请急调宁远镇臣吴三桂兵,拒战都城下。新进士袁噩者,具将才;可辅之。令密云镇臣唐通与臣从太行入太原,历宁武、雁门攻其后。首尾夹击,贼可擒也』。思宗下其议未定,密云帅已至,诡请守居庸关,则放贼直抵昌平。长祥复疏,请急令大臣辅太子出镇津门,以提调勤王兵。皆不果行。而京师溃,为贼所缚,遭搒掠,乘间南奔。
  福王立,改监察御史,巡浙盐。南中溃,起兵浙东;监国加右佥都御史,督师西行。而七条沙之师又溃,监国浮海去;长祥以馀众结寨上虞之东山。时浙东诸寨林立,顾无所得饷;四出募输,居民苦之。独长祥与张煌言、王翊三营且屯且耕,井邑不扰。监军鄞人华夏者,为之联络布置:请引翁洲之兵连大兰诸寨以定鄞、慈五县,因下姚江会师曹娥,合称山诸寨以下西陵。佥议奉长祥为盟主,刻期将集。而鄞之降绅谢三宾告之大兵,急攻东山。前军章有功,故会稽农家子,骁锐敢战,所将五百人具兼人勇;累胜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78 页
。大兵以全力压之,不支被擒,拉胁决齿;垂毙,犹大骂而死。时有百夫长十二人,故尝受官兵指为间;至是,中军汪汇者与十二人期密以次日缚长祥入献。晨起,十二人忽自相语:『奈何杀忠臣』!折矢扣刃,偕誓而遁;汪汇追之不及。于是浙东沿村接落奉檄,有得长祥者受上赏。长祥匿丐人舟中,入绍兴城居数日,事益急。复遁至奉化,依平西伯王朝先。朝先亦蜀人,华夏曾为长祥通好订婚姻;得其资粮屝屦之助,复合众于夏盖山。一日,泊舟山下,有孽龙挟雷电将上天,涛涌荡舟,士卒皆无人色。长祥令发巨击之,雷电愈怒,水起立;长祥色自如,俄而晴霁。由健跳移翁洲入朝,监国晋兵部左侍郎,兼官如故。已言于王,请合朝先之众,联络沿海以为舟山卫。定西侯张名振不喜,袭杀朝先;长祥仅免。
  辛卯舟山破,亡命江、淮间。制府陈锦得之京口,都统金砺、巡道沈润将杀之;锦不可,释之。乃居山阴涧谷中,寻游钱唐。然大吏以为终不可测,更安置江宁。长祥自舟山亡命与其妻氏黄相失,有婢文莺者代黄死。及居山阴,则黄自海上来,得再聚。后长祥鞿江宁,黄已卒。大府阳礼之,而终疑之。曰:『是子然者,谁相保邪』?长祥微闻之。时江宁有闺秀曰钟山秀才,善墨竹,容色绝世;乃娶之,朝夕甚昵。大府曰:『李公有所恋矣』。未几,乘守者之怠,竟逸去。由吴门渡秦邮,走河北;遍历宣府、大同,复南下百粤。天下大定,始还;南居毗陵,筑读易台以老。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79 页
    (「摭遗」曰:侍郎通籍甫一年而国亡,其自为诸生、为孝廉,已披坚执锐,为里社树捍御勋。逮夫侧身军旅,展转于鲛宫蛎屋之间者,又一十七载。而「明史」竟阙传!推其末,与王长升宠妾脱妻之意小异而实同也(文莺事,详「列女」)。)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79 页
    徐孚远(沈光文)

  徐孚远字闇公,华亭人。崇祯壬午举于乡;故太师阶之支孙也。当明之季,江左社事最盛;而松江几社以经济见,孚远与夏允彝、陈子龙、何刚则尤为社中之杰。时寇祸亟,颇求健儿侠客,联络部署,欲为勤王之备。及子龙任绍兴推官,孚远乃引东阳许都见之;使其召募义勇,西行杀贼。又令刚疏荐之。既而东阳激变事起,子龙单骑入都营,许以不死;招之降。大吏持不可,竟杀都。既杀而刚疏下,已召之。孚远贻子龙书曰:『彼以吾故,始降。今负之,天下谁复敢交子龙哉』!以故子龙虽得功迁给事,而力辞不赴。马、阮乱政,尤恶几社诸公,因杜门不出。
  南都亡,允彝起兵,乃赞之。闽中授福州推官。已而以张肯堂荐,进兵科给事中。闽事去,浮海入浙,而浙亦溃。钱肃乐方自浙奔闽,遇诸永嘉,恸哭,遂偕行。会监国至,再出师。孚远独身周旋诸义旅间,欲令之协和其事;而悍帅如郑彩、周瑞之徒咸勿听,因力劝肃乐以早去。时诸军方下福宁、围长乐,肃乐冀其有功,不纳。孚远复返浙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0 页
东,入蛟关,结寨于定海之柴楼。比监国自长垣至舟山,孚远入朝。时宁、绍、台诸郡山寨相望,俱为舟山接应;柴楼则尤与之近。乃以劝输充贡赋,海滨避地之士多依之。迁左佥都御史。
  辛卯舟山破,监国复入闽;孚远亦航海从之。是时,郑成功启疆礼士,雄冠诸岛,海上诸军尽隶之;凡老成耆德之避地者,咸往归之。孚远领袖其间,每以忠义相镞厉。成功娓娓听,至终夕不倦;有大事辄咨而后行。尝自嗟曰:『司马相如入夜郎教盛,此平世事也。以吾亡国大夫当之,伤如之何』!
  戊戌,滇中遣漳平伯周金汤至,晋诸勋爵;迁孚远为左副都御史。是冬,随金汤入觐,失道安南;安南王要以臣礼,乃大骂。或曰:『且将以相公也』;则愈骂。安南王叹曰:『忠臣也』!厚资之。卒完节归。
  明年,成功大举入江,败于白下;还师入台湾,未几卒。孚远无复有望,饬巾待尽;寻亦殁于台。遗一子;郑氏内附时,扶柩南旋。已而,其子以饿死。
  沈光文字文开,号斯庵;鄞人。以明经入贡。乙酉,豫画江之师,授太常博士。已从至长垣,豫琅江军事;进工部郎。军溃,扈监国不及,走肇庆;累迁太仆寺卿。辛卯,由潮阳至金门。闽督李率泰密以使招;拒之,焚其书、返其币。时将卜居泉之海口,挈家航海。风作,失维飘泊至台湾。时郑氏未至,犹为荷兰地,乃从之受一廛,极旅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1 页
人之困。及成功至,知光文故在,喜甚;以客礼见。时令致饩,拨田宅赡之。亡何,成功卒;诸臣欲再奉鲁王监国,光文从之。壬寅,王遽薨,议遂寝。郑经嗣立,颇改父政;讽以诗,几得祸。因变服逸至罗汉门,结茆以居;授徒自给,不足则济以医。叹曰:『吾二十年飘零绝岛、弃墓不顾者,祗欲完发以见先帝。而卒不克,其命也夫』!癸丑,台湾归附,光文虽老,而岿然独存。制军姚公启圣贻书曰:『管宁无恙邪』?寻卒于诸罗。按其居台凡三十年,盖及见延平三世之盛衰云。
    (「摭遗」曰:闽自无馀造国,台海素外版图。洎郑氏开疆,群贤辏集,而闇公、斯庵籍作寓公,以隐副其志之不食周粟以死,是又古来殉难之一变局也。夫闇公崎岖谋国,若欲求一当而不能。而斯庵则孤立海隅,初无作为,似宜附诸外臣之列。然推其心,则非甘于郑氏而已者;故得于闇公传后类次之。)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1 页
    王思任

  王思任字季重,山阴人。万历乙未进士。母唐,梦太白入怀,故小字金星;其父东海翁,以遂己志,又字之曰遂东。释褐时,年初二十;历官九江佥事。鲁王监国,擢礼部右侍郎;屡疏极言官乱、民乱、兵乱、饷乱、士乱之失。乞休,不听。既而叹曰:『江上之事不腊矣』!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2 页
  先是,马士英称奉太后入浙,将趋绍兴。绍之人犹未知赧王就擒也,思任乃具疏太后,数王之短,痛斥士英奸;略云:『主上心惑奸相,耽于逸乐;士英窥微献媚,公窃太阿。以疆场担子一肩,卸与史可法;又心忌其成功,而掣其肘。四方狐狗之愿出其门者,得一望见,费至百两;得一登簿,献及千金。文选、职方,乘机打劫;巡抚、总督,交兑即题。其馀编头修脚、服锦横行,更不待言矣。总之,士英知利而不知害,知存而不知亡;朝廷信之笃,所以覆之速。试问相臣之尊、司马之重,而可以不战不守,拥兵以逃乎?口称护太后驾,则圣驾独不当护乎?及今犹可呼号泣告之际,宜立斩贼臣头以谢天下』!又致士英书曰:『阁下政本自由,兵权独握;只知酒色逢君,门墙固党。从不讲求战守,遂致乘舆播迁。谋国至此,即喙长三尺,何以自解?以愚上计,莫如明水一盂,自刎以谢天下。若仍逍遥湖上、潦倒烟霞,效贾似道之故辙,则千古笑齿已经冷绝;再不然,如伯嚭渡江,我越乃报仇雪耻之邦,非藏垢纳污之地。当先赴胥涛,乞素车白马以拒』!及大兵渡江,思任已病;遂避至秦望山丙舍以卒。
    (「摭遗」曰:遂东于丙戌以詹事晋秩礼部,始宁倪无功;谓其本有意于筐篚之迎,论殊苛矣。其疏与书,犹足以褫老奸之魄也;则死事姑阙议之。)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2 页
    王玉藻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3 页
  王玉藻字螺山,江都人。崇祯癸未进士,授慈溪知县。政尚和平,民不扰而事集。未期北都亡,前令汪伟以翰林检讨殉国;玉藻率官吏士民为大行哭临毕,别为位哭之三日。寻故少詹项煜以从逆亡命至,玉藻与慈之冯元飂皆出其门,冯氏匿之夹田桥别业:玉藻虽为致饩,顾甚菲。煜为慈之义民所不容,扑之淹桥下,置不问。有明士习最重闱谊,或以为过;应之曰:『吾不能为向雄之待钟会哉!顾惧负前日大临一哭耳。夫君臣之与师友,果孰重』?闻者耸然。
  乙酉夏,大江以南尽附。浙中百城守令,或弃官去,否则降。而玉藻与沈宸荃起兵,遂晋御史,仍行县。复乃募义勇,请赴江上自效。旋解事,以兵科都给事中往军前。玉藻任事迈往,壮气勃勃;而江上诸帅恶之先,不予以饷。叹曰:『是将剚刃于我也』!因力请还朝。其在垣中维持正议,又不为诸臣所喜;不得已,力求斥罢,太常庄元辰留之。
  丙戌夏,浙东再破;以黄冠遁于剡溪,久而不归。资粮尽,慈民及浙东义士时为周之。每临流,读所作诗,激厉慷慨,仰天起舞。辛卯后,始归故乡,以饿死。
    (「摭遗」曰:螺山与客谈岛上事,辄叹曰:『今犹靖康、建炎际耳。若以祥兴拟之,则下矣』。其旨崛强犹此。)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4 页
    李 山

  李山字少华,长洲人。寄家白下,以饩贡教授井里。有文名,兼能绘事,束脡及门者最盛。赋性峭絜,与人笃诚。官南京太常寺博士;福王立,以故官应召。马士英当政,詟其名,意颇下之;屡索所制,不报。同僚笑之曰:『李山直顽石耳』!因又号「顽石居士」。士英亦少解画,尝面乞为代;不获已,作郭忠恕「天外数峰」与之,然心终以为耻。寻挂冠归,卜居吴中之蠡墅;足不践城土,与徐勿斋、杨维斗、顾所受辈订莫逆交。
  族人有名采者,为幕府客;偶至,密示一册,乃松江兵事株连狱也。大府信采,属访实;凡郡中声望所归之户均在列,得三百馀姓。读之怛然。会日暮风雨至,亟呼酒;采故善饮,饮至如泥,命仆扶置他所卧。就地自火其庐;及扑灭,采亦醒,索册已灰,相对懊叹。因诫之曰:『此册性命多,安知非天意假火以销其狱乎!或有此册而遂有此火乎』!采悟,竟弃官飏去。
  初,张国维抚吴时,即知山名。比审其贤,荐之;自为书招之。旋鲁监国遣使至吴,以太常卿召。至浙,未几发病,归。及闻国维事败且没、监国出海,乃处分家事,曰:『吾将报知己于地下』!时勿斋、维斗、所受俱尽节,山断粒九日而终。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5 页
  子天民,精历数之学。痛父介节,以浪走四方卒。
    案家传,先博士少华公,为始迁蠡墅之族祖也。甲申六月,以南都命,颁诏往蜀,吴孝子威克从之。然不载使归月日,传中故勿为叙。而顾黄公作吴隐君赞,亦有「南都李博士使蜀」语,与之吻合;当非附会矣。公所著有「钓鳌客集」、「顽石画中诗」、「双清堂文稿」、「画禅造微论」、「六朝文丛」、「说明通事案」等书,惜子姓中落,稿本半轶。兹略举大凡,以略表先人之志。支孙瑶谨附识。
    「摭遗」曰:士英酷清玩,或有谋得清要者,以重值购。黄子久「长江万里图卷」馈之,士英喜甚,寝食必偕。一日,其子銮攫之,士英持不与,爪伤銮手至出血;后携至江上之镇潮庵。大兵猝至,乃提携欲入怀袖;追呼急,复仓皇弃掷而去。士英画,笔致颇不恶;世丑其人,多改其名为冯玉瑛。「玉瑛」,秦淮妓之有画名者也。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5 页
    吴从鲁

  吴从鲁字金堂,山阴人。万历丙辰进士;由南阳县知县,历任监司。及江东起义,捐躯首事辄被抑。丙戌春,礼部侍郎王思任荐之,补通政司左参议。浙东不守,野服避居入山;设棺于庭曰:『有踪迹我者,即盖棺』!旋病;栉沐,衣冠含笑入卧,命家人盖之,气绝。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6 页
    何弘仁

  何弘仁字仲渊,号书台;山阴人。崇祯丁丑进士;历知建宁、高要县事,授御史,监江上军。越破,追监国不及;过关山岭,作诗书衣带间曰:『有心扶日月,无计巩河山』!末书『弘仁间关奔行在,闻台又失守;已矣!无复可为。身非吾身,吾何家为!吾子者食贫守节而已。明御史何弘仁绝笔』。遂投岭下死。
    (「摭遗」曰:案「浙江通志」:两京没,弘仁投台之白峰下,死而复苏。有土人负之入陶介山,削颜苦行,往来缙云、义乌诸山间。寻以病卒,遗命暴骸三日,野火焚之。)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6 页
    刘 穆(子肇绩、肇勷、吴邦璿、张国纪、谢震龙)

  刘穆字公岸,山阴人。貌修伟,善大刀及射。崇祯丁丑武进士。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知其才,由上海把总,檄补江南水师参将。南都破,募兵五百归越,为监国守潭头。以功,开府晋爵。丙戌六月,监国航海去;穆闻,一夕暴卒,目不瞑。子肇绩,行八,字子肤;以游击将军从父军。乃与诸弟长跪床下,腹刺「尽忠报国」四字,涅而誓之;目乃瞑。
  肇绩之弟曰肇勷者,行九,字子让。先一年战死。勷短悍有胆识,幼亦随父任。识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7 页
大盗毕昆阳于狱;昆阳歙人,善用枪,世称之为「毕家枪」。勷与兄绩咸慕之,日赂守者进以木,经年不怠。昆阳出,遂以枪法授。由是,刘氏兄弟以「毕枪」名天下。后从父命,分领一军守江干。乙酉秋,兄弟合兵渡江战。肇勷骑而据岭,连殪十数人。矢尽,控弦作霹雳声,皆反走。会伏兵起,丛射之,矢集如猬,犹僵立不仆。其兄肇绩号而上者三,勿应;驰而下,视则死矣。抽矢出,镞至斗许;负以归。
  一时同死者,义士王胤贤、陆建夔、郡吏印玉及掾吏、壮士又十六人。

  都督同知吴邦璿,字睿玉;山阴世家子。习孙、吴法,受知于朱少师大典;监国时,荐之守金、衢。监国舟长海,或约偕之闽邦;璿曰:『奉命守此,而他之吾不知也』。遂与大典协守金华至二十日。及阮大铖用专攻,势不支;大典麾其眷属尽投于井。邦璿曰:『城中火药正多,不可资敌,当为吾辈死所』。大典曰:『固吾意也』。即环坐武库中,举火;火发,作霹雳声,外兵都却走。其妻传亦投缳死。
  都督同知张国纪,字羽仪;山阴人。挂襄毅将军印。南都溃,马士英称奉母后奔越,国纪白于长吏,力请诛之;不听。叹曰:『坏天下事者,必此人也』。恸哭而退。丙戌,江干兵溃,不食死。
  中书舍人谢震龙,字云生;会稽人。监国时,以舌辩授官,命连络各镇。寻擢兵部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8 页
主事。丙戌,江干师溃,为团练兵缚送巡抚。讯之,则自称部院。曰:『若两榜乎』?曰:『曾见两榜不屈者几人?明朝天下坏于两榜,监国特用我辈以压倒之。今虽就死,亦为诸公作榜样耳』!叱之跪,不屈;踞坐慢骂。巡抚怒,令以尺木勒两颐,深入寸许,使勿能有声;血流被面,乃就斩。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9 页
绎史摭遗卷五

                          吴郡李瑶子玉纂
    目 录
   闽粤义臣列传
     陈子壮 张家玉 陈邦彦 苏观生、霍子衡(梁朝钟)

    由唐王而下,臣于永明而未尝登朝者列此。所谓义臣者,如义帝之义也。唐王弟聿窃据广州,事于「观生传」中附见。南都解学龙定拟罪案,张家玉与方以智、傅鼎铨同入五等「应徒拟赎」之列。后以智尽事于闽,以僧死;鼎铨尽事于虔,以兵死。家玉之死,则尤彰著者也。在当日为六等之刑书,在异日为千秋之铁案;谅哉!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9 页
   列传五
    陈子壮

  陈子壮字集生,南海人。万历己未进士第三人,授翰林编修。天启甲子科,典浙江乡试;发策刺奄。魏忠贤怒,假他事削其籍,并免其父吏科都给事中熙昌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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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初,子壮起故官,累迁吏部右侍郎。流贼犯皇陵,帝素服召对廷臣;因对『今日所急,在收人心;宜下罪己诏,激发忠义』。纳之。乃会同列上蠲租、清狱、赦过、宥罪等十二事。寻以海内多故,帝思广罗贤才;诏援祖训「郡王子孙文武堪用者,准考验授职」。子壮虑后患,立陈五不可。会唐王聿键引前代故事诋之,遂除名下狱,坐赎徒归。已用荐起,官协理詹事府;未赴。
  南都立,以礼部尚书召。至芜湖,而南都失守;乃驰还。时桂王常瀛避难梧州,子壮谓王神宗子宜立。总督丁魁楚方集众议,而唐王已立于福州矣;议遂寝。唐王召相;子壮以前议宗室有宿憾,辞不行。丙戌,汀洲破,桂王子永明王由榔为丁魁楚等拥立于肇庆。苏观生又议立唐王弟聿,子壮阻之不得,遂退居南海之九江村。永明王授以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总督福建、江西、湖广军务。大清兵入广州,聿被执死;子壮止不行。
  明年春,张家玉、陈邦彦及新会王兴、潮阳赖其肖先后举兵,子壮亦以八月起兵九江村。兵多蜑户番鬼,善战;乃与邦彦约共攻广州,结故指挥杨可观等为内应。子壮兵先至,城中不敢动。事泄,可观等死,子壮退驻五羊驿。时我大清遣降将李成栋攻张家玉于新安;及邦彦至,与子壮谋伏兵禺珠洲侧,伺成栋还救会城,纵火以焚其舟,己军以青旂朱斿为号。子壮如计,果焚舟数十。成栋走下风引西,而邦彦尾之。会日暮,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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帜不能辨,皆疑为敌舟,阵动。风忽转,大兵乃顺风返击;大溃,长子上庸死焉,子壮走还九江村。
  会故御史麦而炫破高明,具书来迎。子壮至,以故主事朱实莲摄县事。九月,高明破,实莲战死,子壮、而炫俱被执,械至广州。劝之降,不从;遂被戮。子壮母自缢。永明王赠番禺侯,谥「文忠」;荫子上图为锦衣卫指挥使。而炫字章闇,高明进士。历官上海、安肃知县;唐王时为御史。实莲字子洁,由举人历官刑部主事,为子壮邑子也。
    (「摭遗」曰:陈文忠之死,时制府佟养甲与李成栋领兵初出,得文忠而处以极刑且寸磔之,投骨四郊。呜呼!惨矣、忍矣!比后成栋反正,养甲亦降附;王乃恤赠文忠以太师番禺侯,即以养甲为谕祭使。养甲愧绝欲死;又通使归朝,乃为成栋子元胤所杀。闻先数日,恍惚见文忠抽矢射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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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家玉

  张家玉字子元,东莞人。崇祯癸酉进士,授庶吉士。闯贼陷京师,被执,不能死。上书于贼,请旌己门为「翰林院庶吉士张先生之庐」,请褒恤范景文、周凤翔等,隆礼刘宗周、黄道周,尊养史可程、魏学濂。自称殷人从周,愿学孔子;称李自成大顺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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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成怒,召之入,长揖不跪;缚午门外三日,复胁之降,怵以极刑,卒不动。自成曰:『当磔汝父母』!乃跪。其时父母在岭南而遽自屈,人咸笑之。
  贼败,南还。阮大铖等攻其荐贤于贼,令收人望、集群党;遂被逮。南京破,脱归。从唐王入闽,擢翰林侍讲,监郑彩军。出杉关,谋复江西,解抚州围。丙戌,闻大兵至,彩即奔入关;家玉走新城,与知县李羽皇共城守。兵至,出战;中矢坠马,折臂,走入关。寻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广信。广信已失,请募兵惠、潮;说降山贼数万,将赴赣州急。会汀州破,乃还东莞。
  明年,与举人韩如璜结乡兵攻东莞城,知县郑霖降;籍前尚书李觉斯等赀以犒士。甫三日而大兵至,众败走。知永明王立,奉表贺,进兵部尚书。无何,兵至,战又败;如璜死,家玉走西乡。祖母陈、母黎及妹石宝俱赴水死,妻彭被执不屈死;乡人歼焉。西乡大豪陈文豹奉之取新安、袭东莞,战赤冈;大兵大至,攻数日,复败走铁冈,文豹等皆死。觉斯怨家玉甚,发其先垄、毁其家庙,尽灭其族,村市为墟;家玉过故里,号哭而去。途次得众数千,取龙门、博罗、连平、长宁,攻惠州,克归善,还屯博罗。大兵来攻,乃走龙门。复募兵万馀人,分其众为龙、虎、犀、象四营,攻据增城。十月,大兵以步骑万馀来击,家玉三分其众,犄角相救,倚深溪高崖以自固。大战十日,力竭而败。围数重,诸将请溃围出;叹曰:『矢尽裂,欲战无具;将伤卒毙,欲战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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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用徘徊不决,以颈血溅敌人手哉』!因遍拜诸将,自投野塘中以死;年三十有三。永明王赠少保、武英殿大学士、吏部尚书、增城侯,谥「文烈」。其父兆龙犹在籍,以子爵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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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邦彦

  陈邦彦字令斌,顺德人。为诸生时,意气豪迈。福王立,诣阙上政要三十二事,格不用。唐王读而伟之;既自立,即其家授监纪推官。未任,举于乡。以苏观生荐,改职方主事,监广西狼兵,援赣州急。至岭,闻汀州变。劝观生东保惠、潮;不听。
  永明王监国肇庆,观生遣之入贺,王已西走梧州;邦彦甫晋谒,而观生又别立唐王弟聿于广州,邦彦不知也。夜二鼓,王遣中使十馀辈召入舟中;王太妃垂帘坐、王西向坐、魁楚侍,语以广州僭立事。邦彦请亟还肇庆正大位,以系人心;且云:『彼强我弱,以战则非计;彼曲我直,以和则非名。警报日迫,彼若知惧,必来求成。如其不然,则粤东十郡我居其七,委其三于彼以代我受敌,我复从而乘其敝,不亦可乎』?王大悦。立擢兵科给事中,令赍敕还谕观生。及入境,闻杀使臣事;因遣从人以敕授观生,而致书晓以利害。观生犹豫累日,欲议和;旋闻永明王兵败,不果。邦彦乃变姓名入高明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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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丙戌冬,广州破,观生死之,列城悉下;邦彦谋起兵。初,赣州万元吉遣族人万年募兵于广,得余龙等千馀人,未行而赣失。龙等无所归,聚甘竹滩为盗,他溃卒多附之至二万馀。丁亥春,大兵定广州、克肇庆,逼永明王于梧州,抵平乐。王走桂林,势危甚,邦彦乘间说余龙出围广州。已而发高明兵由海道入珠江,与龙会。遗书张家玉曰:『桂林累卵,但得牵制毋西,使浔、平间可完葺;是我致力于此而收功于彼也』。家玉以为然。大兵在桂林,闻乱还救,扬言取甘竹滩。龙卒素无纪律,且顾其家,辄引退;邦彦亦却归。乃遣门人马应芳既会龙军取顺德,战败,应芳赴水死。四月,龙再战于黄连江,亦败殁。邦彦乃弃高明,收合馀众,据下江门。初,大兵于广州之围,李成栋俘获败卒及降者械送会城;巡抚佟养甲讯知谋出邦彦,遂以轻兵袭其家。执其妾何氏及二子和尹、虞尹,令为书以招邦彦。邦彦判书尾曰:『妾辱之、子杀之,身为忠臣,义不顾妻子』。养甲壮焉,颇以善遇。后郡绅李皇一、举人杜璜帅兵攻肇庆,始被杀;皇一等亦阵殁。
  秋九月,密与陈子壮约复攻广州,水陆兼进。邦彦复至,谋泄不果。乃与子壮伏兵伺击,以火舟冲之,大兵引却。已而乘风夜战,大败;奔三水、清远。指挥白常灿以城迎奉,乃入清远,与诸生朱学熙婴城固守;精锐尽丧,外无援军。越数日,城破,常灿死。邦彦率数十人巷战;肩受三刃不死,走朱氏园中;见学熙自缢,拜哭之。旋被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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馈之食,不食。系狱五日,被戮。永明王赠兵部尚书,谥「忠悯」;荫其子为锦衣卫挥指使。
    (「摭遗」曰:举九江村之蜑户番鬼、龙门之龙虎犀象,加以高明山、甘竹滩之众,通力合作,则珠江上下尚可观邪!奉永明而计不自赡,不知当时二陈公与张先生何徒扰扰为也!夫张文烈近贼而不制于贼,犹可遁词希恕;其必欲旌此门焉,岂不可笑!至后之赤族殷雠,祸延祠墓,亦良可痛哉!其生平任侠好击剑,多草泽豪杰交;故所至辄能得众。陈忠悯亦能与下同劳苦,一军最强。起事后,日则一食、夜则假寐待旦,诵其义不顾妻子数语,直使千古同声一哭。陈文忠之典试浙江也,丙辰第二人江夏贺逢圣同被命,得应天;偕与出都。魏忠贤以逢圣不诣谢,矫旨追还,以侍讲李标代之;此所以有「发策刺奄」之举。及其集义九江村,往来多不如志。忠悯系狱死,而文忠亦被执。踰月,张文忠亦自沉矣。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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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观生、霍子衡(梁朝钟)

  苏观生字宇霖,东莞人。年三十,始为诸生。崇祯中,由保举,授无极知县;迁永平同知,监纪军事。已擢户部员外郎。京师陷,脱走。南京进郎中,督饷苏州。
  南京覆,走杭州谒唐王,与语大悦。联舟赴闽,与郑氏兄弟拥立王;擢翰林学士,进礼部右侍郎兼学士。设储贤馆,分十二科招四方士,令观生领之。至者多庸流,王亦厌,罢。观生矢清操,稍有文学,而时望不属。王以故人,恩眷出廷臣右;乃超拜东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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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参机务。观生数赞王出师,见郑氏不足与有为,且事权悉为所握,请王赴赣州,经略江西、湖广。王议,遣之先行。
  明年,观生赴赣大徵甲兵;饟不继,竟不能出师。丙戌三月,吉安破;总督万元吉乞援,乃遣二百人往,协守绵津滩,战败。大兵围赣城,观生走南康;赣数告急,不敢援。六月,兵退屯水西,因发三千人驰入赣助城守。久之,我兵再攻,三千人皆引去。八月,观生移驻南安。闽中急,不能赴救,唐王聿键死汀州。十月,赣州亦破,遂退入广州。监纪主事陈邦彦劝以疾趋惠、潮,扼漳、泉,两粤可自保;不从。
  会丁魁楚等将立永明王,观生欲与共事。魁楚素轻之,且欲专定策功,虑其以旧相居己上,拒不与议。吕大器亦以其出身非两榜,叱辱之;观生愠甚。时唐王之弟聿嗣称唐王者,与大学士何吾驺自闽至。有番禺梁朝钟、南海关捷先首倡「兄终弟及」议,观生遂与吾驺及侍郎王应华、曾道唯、布政使顾元镜等以十一月二日拥聿为监国,伪号绍武;就都司署为行宫。即日封观生建明伯,掌兵部事;进吾驺等秩。旋与应华等并拜东阁大学士,分掌诸部。时仓猝举事,亟治宫室、服御、卤簿,通国奔走,夜中如白昼。不旬日,除官数千;冠服皆假之优伶,市人传以为笑。
  永明王立肇庆,命给事中彭耀、主事陈嘉谟赍敕往谕。耀,顺德人,过家拜先庙,托子于友;至广州,以诸王礼见,备陈天潢伦序、监国先后,语甚切至。因历诋观生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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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观生怒,执杀之。嘉谟亦不屈死。乃治兵日相攻,以番禺人陈际泰督师;与永明王总督林佳鼎战三水。既败,复招海盗数万,以大将林察帅之。佳鼎故粤中监司,与察同姓相善;察诈使盗降,佳鼎以为信。十二月二日,舟次三山口乱作,全军俱覆,佳鼎赴水死;肇庆大震。观生意得,务为粉饰太平。而惟捷先、朝钟是任。有杨明竞者,潮州人;好为大言,诡称精兵满惠、潮间可十万,即特授惠潮巡抚。观生器此三人,事必咨之。又有梁鍙者,妄人也。观生谓其才,用为吏科都给事中;与明竞大纳贿赂,日荐数十人。观生本乏猷略,兼综内外事,益惛瞀。所招海盗为捍卫;其众白日杀人,剜肺肠悬诸贵官之门以示威,城内外大扰。
  时大兵已下惠、潮,长吏皆降附;即用其印移牒广州,报平安,观生信甚。是月望日,聿视学,百僚咸集。或报大清兵已逼,观生叱之曰:『昨潮州报无警,乌得遽至!此妄言惑众』。斩之;如是者三。兵临城下,观生犹疑为海盗。已自东门入,始召兵亟战;精锐者皆西出,仓猝不能集。观生乃走鍙所问计,鍙曰:『死尔,复何言』!观生入东房、鍙入西房,各拒户自缢。观生虑其诈,稍留听之。鍙故扼其吭,气涌有声,且推几仆地;久而寂然。观生信其死,遂自经。明日,鍙出,献其尸以降。聿方阅射,急易服踰垣匿王应华家。俄,缒城走,为追骑所获。馈之食,不食;曰:『我若饮汝一勺水,何以见先人于地下』!遂投缳死。吾驺、应华、先镜等悉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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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子衡字觉商,南海人。万历中,举于乡;除海康教谕。累迁国子助教、都察院司务、户部员外郎中,出授袁州知府,解职归。闽地尽失,聿召为太仆寺卿。广州破,语妾莫及三子应兰、应荃、应芷曰:『「礼」:「临难毋苟免」。若辈知之乎』?三子皆曰:『惟大人命』。子衡援笔大书「忠孝节烈之家」六字,悬诸中堂。易朝服,北向再拜;又易绯袍,谒家庙。先赴井,妾从之;应兰偕妻梁及一女继之,应荃、应芷偕其妻徐、区又继之。惟三孙得存。有小婢见之,亦从井死。
  梁朝钟,番禺举人。善谈论,与南海关捷先同为观生所倚。捷先由进士,历官监司。少有才,便笔札。倡议同拥聿,擢为吏部尚书。朝钟浃旬三迁至祭酒,尝语人曰:『内有捷先、外有杨明竞,强敌不足平也』!闻变,投于池;为邻人救出,复自刭。捷先出降。
    「摭遗」曰:假令广州不杀使臣,与肇庆平,联络高明等众为犄角,势或可少延喘息。奈何登用非类,玩若戏场。观生一死,且难自决,犹须咨及妄人;乌足以与人家国!天兵下而群丑尽矣,谅哉!
    广州聿事,应与益王、靖江王及南直隶诸义兵之拥以为号者数辈,别列宗藩传以传之。顾载籍简陋,卒未能会考成书。姑从「史稿」例,于「苏传」附见;后当续纂类分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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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史摭遗卷六

                          吴郡李瑶子玉纂
    目 录
   闽粤督辅从事诸臣列传

     何腾蛟 章旷(傅作霖、周震、陈象明、余鲲起、萧 周二南、王景熙、李兴玮等附)
    何忠烈公身历四朝,胸藏万甲,戎车载骤,宵枕旡安;于全楚疆场之计,可谓坚志如城。鞠躬尽瘁,实自史督辅后一人也。洎至长沙再出,众力不齐;空守湘潭,抚膺恸哭曰:『督师五年,所就若此;天邪人邪』!因即绯衣、冠带坐堂皇间以待执。迨其没,而楚民为之挂孝举哀,立祠祀焉。或言正命时有僧以勺水进者,曰:『水自衡来,犹吾君泽』!公颔之。此说不经;时衡、湘已早入版图矣。章侍郎本丙子解元,熹谈兵,名重于乡;所著多兵家言。其佐忠烈事,坎坷不渝,收辑降军、继志恢剿,实为不负所知。若刘承胤之因公起而翻欲夺公权者,其小人中之小人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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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六
    何腾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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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腾蛟字云从,贵州黎平卫人。天启元年辛酉举人。崇祯中,授南阳知县。地当要冲,流寇出没;即请诸大吏练兵堵剿,斩首四百馀级。土贼发,亦讨平之;能声大著。迁兵部主事,进员外郎。出为怀来兵备佥事,调口北道。丁内艰;巡抚荐其才,将夺情,固辞归。服阕,起原官,兵备淮、徐;擒斩土寇,境内肃然。
  癸未冬,晋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广。时湖北尽陷,止武昌一郡为宁南侯左良玉屯军所。腾蛟之任,与良玉交驩,一军帖服。甲申五月,福王立;时良玉在汉阳,诏至,部下有异议。腾蛟乃以剑自随曰:『社稷安危,系此一举。倘不奉诏,当以此身付三尺剑耳』!会江督袁继咸亦以书劝正纪卢鼎言于良玉,力请开读如礼(正纪者,良玉所置官名也)。八月,加兵部右侍郎,兼抚湖南;寻命总督湖广、四川、云南、贵州、广西军务。乙酉三月,南都有北来太子事,朝议为伪,物论沸然。即抗疏极言不可杀;与当国者大忤。无何,良玉举兵从巡按御史黄澍谋,称奉太子密诏清君侧恶,将邀之偕行;腾蛟坚不可。良玉因谋夺其印,尽杀城中人以劫之。士民惧,争匿其署,遂身坐门屏间听民入。左兵辄破垣纵火,避难者悉焚死。腾蛟急解印付家人,令速出城,毋为所得。拔剑将自刭,左兵拥之去。良玉邀与同舟,不从;因以别舟置之,以副将四人监之。舟次汉左门,乘间跃入江;四人急且危,亦自沉。腾蛟漂泊十数里,至竹牌门触渔船,救之起;登岸,则汉寿亭侯庙也。家人怀印者亦在,相视大惊。觅渔船,忽不见;远近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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诧为神助,从者多归心焉。腾蛟乃由宁州转浏阳,抵长沙。集旧时属吏,痛哭以盟,誓图报复;士马、舟车、粮饷,各自分任。权令堵胤锡为湖北巡抚、傅上瑞为湖南巡抚、章旷为总督监军、周大启提督学政;严起恒故衡永道,即督二郡军食;吴晋锡以长沙推官摄郴桂道事。就遣旷往诸路调兵,副将黄朝宣自燕子窝、张先璧自溆浦、刘承胤自武冈先后俱至,兵势稍振。是时,良玉抵九江,已死。
  五月,我大清兵下南都,闽中唐王聿键立。王居南阳时,稔知腾蛟才且贤,委任益至。旋闯贼李自成败至九宫山,为村民锄击以毙。其伪将刘体仁、郝摇旗等有众四、五万,以无主将,依腾蛟降;骤入湘阴,距长沙仅百里。城中初不知其意,惧甚。朝宣即率兵还御,上瑞请出避。腾蛟曰:『死于左、死于贼一也,何避为』!长沙知府周二南以千人往侦之,贼疑来袭,射杀之,从行者尽死;民益汹汹。腾蛟与旷谋以部将万大鹏等二人持书往抚,贼见止二骑,迎入演武场,饮以酒。二人不交一言,相与痛饮毕,贼问来意;二人曰:『督师以湘阴褊小不足容大军,请即移驻长沙』。因出书示之。书云:『公等归朝,誓为永保富贵』。摇旗等喜,即随二人至。腾蛟开诚抚慰,宴礼尽驩,以牛酒犒其从者。命先璧以卒三万出郊驰射,旌旗蔽天;摇旗等大悦,悉招馀党来归。骤增兵至十数万,声威大振。未几,自成后妻高氏与其弟一功、从子李锦拥众数十万逼常德乞抚,腾蛟驰檄令巡抚堵胤锡往抚之,安置荆州。复虑锦等跋扈难制,受降日过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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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请见高氏,执礼甚恭。高悦,戒锦毋负何、堵二公。因是,卒无异志。锦后赐名赤心、一功赐名必正,号其军为「忠贞营」。自成乱天下者二十年,陷帝都、覆庙社;其众数十万,一旦尽归腾蛟,无不诧为异事。腾蛟上疏但云:『元凶已除,稍泄神人之愤,宜告谢郊庙』!卒不言己功。唐王大喜,立拜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封定兴伯,仍督楚师;而微疑自成死未确。腾蛟言自成实死,身首已糜烂;不敢居功,因辞封爵。不允,且命规取两江。于是部置降卒,参以旧军,题授朝宣、先璧为总兵官;与承胤、赤心、郝永忠、袁宗第、王进才及董英、马进忠、马士秀、曹志建、王允成、卢鼎并开镇湖南、湖北间,所谓十三镇者是也(永忠即摇旗,英、志建故中军,馀皆良玉旧将)。腾蛟锐意东下;丙戌正月,拜表出师赴湘阴,期大会。诸镇观望不进,独赤心自湖北至;遇大兵,三战三北而还。诸镇兵遂罢,腾蛟威望亦顿损。诸镇日渐骄横,且贪残;朝宣尤甚,劫人每剥其皮。永忠效之,皆不能制。王数议出关,为郑氏所阻;腾蛟屡疏请幸赣州,协力以取江西。王遣使徵兵,乃令永忠以精骑五千往;永忠逗遛钞掠而已。会王师破汀州,唐王被执死,赣州亦失;腾蛟闻之,大恸哭,厉兵保境如常。
  既而永明王立;诏至,乃稍安。王以为武英殿大学士,加太子太保。腾蛟之建十三镇也,以为卫长沙计。及丁亥春,大兵下楚,则诸镇复起而为盗。长沙不能守,腾蛟单骑走,更为先璧等所挟,展转衡、永间。寻与侍郎严起恒遇,走白牙市。五月,王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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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来,密告刘承胤罪状。六月朔,诣武冈谒王,王及太妃皆召见,慰劳再三。初,腾蛟荐承胤,由小校至大将,称门生;已渐倔肆。在长沙时,徵其兵,怒不应;驰入黎平,执腾蛟子索饷数万,始以众至。腾蛟不能问;复为之请,得封定蛮伯,且与为姻。由是日益骄。固爵安国公,勋上柱国,赐尚方剑,翻嫌腾蛟出己上,欲夺其权;自请为户部尚书,专领饷务。王弗许,因密召腾蛟为计,然固无如承胤何也。腾蛟且无兵,命以云南援将赵印选、胡一青兵隶之。及辞朝,赐银币,遣廷臣郊饯;承胤伏甲将袭之,印选、一青乃力战,尽歼其众,还驻白牙。八月,武冈破,承胤降;王走靖州、走柳州。时常德、宝庆尽失,永州亦再失。是冬,王还居桂林。桂林止焦琏一军在,腾蛟即率印选、一青等入卫。明年戊子春,加太师,晋爵为侯;子孙世袭。二月,全州破,郝永忠兵溃,奔入桂林,逼王西徇,纵兵大掠。大兵知桂林有变,直抵北门。腾蛟自永福驰至,与留守瞿式耜督琏、一青等分门拒守。闰三月,金声桓、李成栋叛大清,以江西、广东地内附;凡我兵之在湖南者,始退,腾蛟遂克复全州。更遣保昌侯曹志建、宜章侯卢鼎、新兴侯焦琏、新宁侯赵印选攻永州,围城百日,大小三十六战;十一月朔,克之。未几,监军御史余鲲起、职方主事李甲春取宝庆,以王进才守之;诸将亦取衡州,马进忠取常德,所失地多复。腾蛟议进兵长沙,适督师堵胤锡与进忠有隙,恶其兵,招忠贞营李赤心军自夔州至,令进忠以常德让。进忠大怒,驱居民出城,焚庐舍至尽,走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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冈;进才亦弃宝庆走他城,守将悉溃去。赤心等所至皆空城,即弃之东趋长沙。时腾蛟驻衡州,闻之大骇;檄进忠由益阳至会垣,期与诸将为大会。亲诣忠贞营邀赤心入衡,而部下将士畏怯不护行,仅携吏卒三十人往。至则赤心已东,即尾之至湘潭。湘潭空城也,赤心不宿而去,腾蛟乃入居之。
  己丑正月,大兵逼长沙;知腾蛟居空城,遣将徐勇引军入。勇故部下旧将,率众罗拜,劝之降,腾蛟大叱之。遂拥以出,至长沙。绝粒七日不死,乃见杀。永明王闻之,哀悼甚至;赐祭九坛,赠中湘王,谥「忠烈」。其子文瑞以荫,官佥都御史。
    (「摭遗」曰:忠烈之功伟矣,惜乎十三镇之不力也!然若忠贞营将士固孽也,而翻不得唾之矣。当李锦就抚时,自成妻高氏语之曰:『汝其为无赖贼何,抑愿为大将也』?锦请其说。曰:『为贼则无论已,为将则身既许国,须爱民;听主将节制,有死无二。是我愿也』!锦曰:『诺』。乃如命。此忠烈之所以加礼于高,而锦卒始终无异志耳。噫!吾独怪闯贼先后两妻各能以大义自盖:邢则成兴平之事忠靖、高则成赤心之事忠烈;异矣哉,贼妻也!忠烈所居有神鱼井;井故无鱼,忠烈生,鱼忽满井,五色粲然。既死;井复空;黎平人犹能言其处。十三镇为傅上瑞劝忠烈以设,上瑞得实授偏沅巡抚事;而反覆成性,弃忠烈如遗也。沅州急,上瑞竟出降;踰年,与刘承胤并伏诛。)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04 页
    章 旷(傅作霖、周震、陈象明、余鲲起、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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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旷字于野,松江华亭人。崇祯丁丑进士,授沔阳知州。十六年,贼陷州城,走免。谒总督袁继咸于九江,署为监纪推官。从诸将方国安等复汉阳,遂摄府事,兼署分巡道;空城独守,有卫官数人赍诸印将送贼,旷收而斩之,日夕为警备。寻调荆西道;代者李藻至,失将士心,城复失。被劾,侯讯。何腾蛟荐之,令戴罪立功。
  福王立,左良玉将犯阙,腾蛟至长沙,以旷为总督。监军黄朝宣者,故巡抚宋一鹗部将也,驻燕子窝;张先璧以精骑三千屯溆浦。腾蛟令旷悉往召之,又令调刘承胤兵于武冈。闯贼死,其下刘体仁、郝摇旗、袁宗第、蔺养成、王进才、牛有勇六大部各拥兵数万至,腾蛟与旷计,尽抚其众,军容大盛。良玉死,其将马进忠、王允成无所归,突至岳州。偏沅巡抚傅上瑞大惧,旷曰:『此无主之兵,可抚也』!入其营,与进忠握手,指白水为誓;进忠等皆从之(进忠,即贼中渠魁混十万也)
  南都既覆,大兵逼湖南,诸将皆畏怯;旷独悉力御。唐王擢为右佥都御史,提督军务,恢剿湖北。旷有智略,行军不避锋镝;身扼湖阴、平江之冲,湖南恃以无恐。尝战岳州,以后军不继而还;已又大战于大荆驿。永明王加兵部右侍郎。长沙守将王进才与狼兵将覃遇春鬨,大掠去;腾蛟奔衡州,旷亦走宝庆,长沙遂失。后至祁阳,与腾蛟会;时腾蛟将赴武冈谒王,乃以兵事属之。
  已复移驻永州;警报至,诸大将拥兵不顾,急则弃城走。旷力不能赡,乃抑郁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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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
  傅作霖,武陵人。由乡举,仕唐王。以大学士苏观生荐,为职方主事,监纪其军。观生殁,依腾蛟于长沙,改监军御史。永明王在全州,擢兵部左侍郎,掌部事。寻进尚书,从至武冈。时刘承胤擅政,作霖与之善,故得骤迁。大兵逼武冈,承胤议迎降;作霖勃然责之。及承胤遣使纳款,兵入城,作霖冠带坐堂上;承胤力劝之降,不从,遂被杀。妾郑氏,有殊姿;被执,驱之过桥,跃入水中死。
  周震,官中书舍人;居全州。慷慨尚气节,尝佐腾蛟军。武冈失,全州危甚;乃集文武将吏盟于神,誓以死拒。条上城守事宜,即擢御史充监军。无何,郝永忠等尽撤兵还;外援既绝,城虚不能守。诸将等议举城降,震力争不可;众怒,曳出斩之。同难者,守备孟泰(本州人),以仰药死。妻子俱自杀。
  陈象明字丽南,东莞人。崇祯元年戊辰进士。授户部主事,榷税淮安;以清操闻。历迁饶州知府;忤巡按被劾,谪两浙运副。累迁湖南道副使,腾蛟令之徵饷广西。永明王立,粤地尽失,象明檄调士兵与陈邦傅连营东。至梧州榕树潭,遇大兵战败,死之。
  余鲲起字南溟,鄞人。初以明经从腾蛟幕,累功荐授御史,监其军。尝与职方主事李甲春克复宝庆,会兵下长沙,图进取。而腾蛟受执死,遂重趼还至桂林,仍以御史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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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林破,乃入野寺绝粒卒。
  萧,武昌人。以诸生,为刘承胤坐营参将。腾蛟题为总兵官,管黎平参将事。承胤既归命,令降将陈友龙招之;不从。已而城破,以短兵相接,力竭自刭死;友龙遂尽劫腾蛟眷属以去。
    「摭遗」曰:闯孽求抚时,突入长沙,官兵无备。惟岳州知府移守长沙蒙化周二南领兵探之;孽党刘体仁、郝摇旗等以为来袭,丛射之死;其从者亦尽歼。武冈破后,总兵王景熙战败,不屈死之。长沙佥事赵廷壁,内乡人,率妻古氏、子、子妇马,俱自尽。布政司参议嶍峨刘佐、荆州佥事邱懋朴,俱遇兵死。署临武令教谕李兴玮,巴陵人。岳州破时,同父赴省请援,其母止之,勿顾;全家俱遇害。后随巡抚章旷起兵衡阳图恢复,以抗节死。
    「摭遗」补曰:先时史忠正之开府扬州也,礼贤馆之士有桐城蒋臣(一)、长兴李令(霜回)、归德侯方岩(叔岱)、乌程韩绎祖(茂贻)。洎至何忠烈以督师镇长沙、瞿文忠以留守驻桂林,在两公幕下者,更有益阳郭良史(野臣)、长洲史记言(伯顾)、吉州施(阙名)(伟长)、钱唐潘问奇(云客)、临山倪国锦(玉成):或综覈军储,或经营战守;或画控荆襄、扼巩洛之谋,或建收山东、取河南之策;或捍御围城,共保岩疆者四载;或监制降将,议分雄镇者十三。其章、堵二公外,专佐督师以经略南楚者,复有长沙陶汝鼐(仲调)、宿松张凤翥(威赤)、吴江吴晋锡(兹受),崎岖衡、永,转战湖、湘;挥回日之戈,拔冲星之剑。师中尽瘁,与南北两院略同。然而天命已移,人谋鲜济。三公则杀身以成仁,诸君亦潜车从汐社、誓操谷音;宁有殊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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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台恸哭之谢参军、北向生祭之王上舍哉!而温氏概失之,今从杨氏「跋语」录其姓氏。惟惜事迹勿详,姑附此以俟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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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史摭遗卷七

                          吴郡李瑶子玉纂
    目 录
   粤中阁辅留守从难诸臣列传
     瞿式耜(张同敞) 堵胤锡 吴 炳(侯时伟) 焦 琏(朱闵如、白常灿附)

    瞿、堵勋名,当时并驾;然一则晋文、一则齐桓也。文忠于苍梧力定祸乱、于桂林力保危疆,初不以定策自矜,而翻受李成栋之间。至独请留守,其皦然大节,直贯存亡也。惟于五虎颇事标榜;及其败,而疏救凡七上,又具密揭封进太妃力为之护。此正贤者之过,不必以之为讳。彼堵总制者,固有收辑忠贞之劳、捍卫岭表之绩;虽名与何齐,实功出瞿下。矧夫忠君爱友之道,留守则一于至诚,总制则概以权术:真迥乎其不侔者已。全氏题「岭表纪年」谓瞿仆周文、顾成之横,至比之江陵之游七。周文死,顾成官至锦衣佥事。此亦当时勋镇之气习,要不足怪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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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七
    瞿式耜(张同敞)

  瞿式耜字起田,常熟人;礼部侍郎景淳孙、湖广参议汝说子也。万历丙辰进士;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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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安、永丰知县,有政声。天启元年,调繁江陵;永丰民乞留,命再任,以忧归。崇祯元年,擢户科给事中;多所建白,辄当帝意。为礼部侍郎钱谦益门下士;后会推阁臣,谦益以同官周延儒方蒙眷注,虑并推则己绌,谋沮之,授意式耜言于当事者摈延儒弗推,而列谦益名第二。温体仁发其难,延儒助之;因夺谦益官閒住,式耜坐贬。复以贵州布政使胡平表不谨罢职,式耜荐举不实,再贬二秩;遂废于家。常熟奸民张汉儒希体仁指,讦谦益、式耜贪肆不法;体仁主其议,逮下狱。巡抚张国维、巡抚路振飞交章白其冤,不听。及两人就狱,体仁已去位;从末减,削谦益籍,式耜得赎徒。
  甲申八月,福王起其官,授应天府丞;寻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广西。明年夏,甫抵梧州,闻南都亡。靖江王亨嘉据桂林谋僭号,式耜与中军焦琏谋檄调思恩参将陈邦傅以兵助,密止狼兵勿应亨嘉调。亨嘉至梧,乃劫式耜幽之桂林,取其敕印。初,式耜有立桂恭王长子安仁王由之议;及唐王监国,且谓伦序不当,不奉表贺。至是,自幽所遣使往朝,并乞援。适亨嘉为丁魁楚所攻,势窘甚,遂释式耜。式耜既出,立召邦傅、琏等共图之。即执亨嘉送福州,乱定。唐王擢为兵部右侍郎,协理戎政。寻以晏日曙来代,乃退居广东。
  丙戌九月,汀州破,唐王已及于难,式耜与总督丁魁楚、前兵部尚书吕大器、李永茂等会议立君;首称永明王贤,当立。遂自梧州迎至肇庆,以十月十五日(壬午)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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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楚、大器并为大学士;式耜为吏部右侍郎兼内阁学士,掌铨事。顷之,赣州败报至,司理监太监王坤迫王还梧州。时坤擅权恣肆,铨政、军务任意颠倒。吏科给事刘鼒抗疏纠之,忤旨;式耜论救,乃免。十一月,唐王弟聿为苏观生立,据广州;此中监国之诏未达而彼中登极之诏先颁矣。式耜遂与魁楚定谋,迎王还肇庆,以正位号。遣兵科给事章耀往谕之,章为观生所杀;复命兵部侍郎林佳鼎督师出,与广州兵遇于三水,全军覆没,佳鼎及佥事夏四敷俱死之。十二月望日,我大清命总兵官李成栋袭破广州,擒聿,肇庆震动;式耜请守峡口,王坤难之,促王出奔。争之不可,遂乘轻舟上西峡;及式耜趋至,王已越梧而西。
  丁亥正月,大兵下肇庆、逼梧州,巡抚曹晔具款降。王将走依何腾蛟于湖广,式耜乃激切疏言:『半年之内,三、四播迁,兵心、民心无不惶惑。王留则粤留,王去则粤亦去。今日之势我进一步,人亦进一步;我去速一日,人来亦速一日。若去而弗守,愚者亦知其拱手送之矣』!时吕大器、丁魁楚、王化澄等皆弃王去,止式耜与吴炳、吴贞毓跋涉相从王由平乐达桂林。二月,以吴炳为大学士;式耜肃殿陛、饬守御,请都于此。魁楚兵屯岑溪;大兵招之,不从。水陆设伏,战于藤江;魁楚中箭死。李成栋既定广东,分兵将趋桂林;王亟走全州。式耜极以桂林形势开陈,不纳。因自请留守,与城存亡;许之。进文渊阁大学士兼吏、兵二部尚书,赐剑便宜从事。平乐、浔州相继破,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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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危甚;总督侍郎朱盛浓、巡按御史辜延泰、布政使朱盛、副使杨垂云、知府王惠卿以下皆遁走,惟式耜与通判郑国藩、县丞李世荣、都司林应昌、李当瑞、沈煌在焉。三月,大兵至桂林;援将焦琏遇之,战却之。五月,李成栋薄城下,以数十骑突入文昌门,登城楼瞰式耜公署。急令焦琏、白贵、白玉等开城出战,马之骥隔江发大以助声势,成栋引退。已而别有一路由栗木岭来,之骥突出逆战,追奔数十里,自是桂林获全。当城守时,式耜亲立矢石中,与士卒同甘苦。积雨城坏,吏士无人色;式耜垒石补阙,督守自如。俄以援兵索饷,括库且不足;式耜妻邵,捐簪珥助之,人故无叛志。
  焦琏时已擢参将。初,永明王居藩服,贼陷衡州,奔粤西;中途被执,琏率众攀城破械救诸出。王病,琏复背负以趋:王故念此德之也。城守最力;既以所部主客不和,哗而走,城几破。会陈邦彦攻广州,大兵遂东。琏亦复阳朔及平乐,邦傅亦由浔合兵复梧州,粤势粗定。捷闻,封琏新兴伯、式耜临桂伯,馀各进秩有差。式耜请王返全州,不听;寻又请还桂林,已许之。秋八月,武冈破,王由靖州假蛮道以达柳州,大学士吴炳死之。十一月,大兵自湖南逼全州,何腾蛟督兵分战,诸将连营亘三百里,拒却之。已梧州复破,王方在象州,欲走南宁;诸臣谏阻,遂以十二月还居桂林,以严起恒并为大学士。明年(戊子)二月,南安侯郝永忠驻桂林,与城外团练兵相恶,尽破水东十八村,杀戮无算,且与式耜搆难;乃力为调停以安。永忠移驻兴安,与大兵战灵川败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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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还桂林,请王即夕西徇;式耜争留,不可。左右皆请速驾,又力争之;曰:『督师在楚,警报未至,宜候之还;背城借一,胜负犹未可知。若以走为策,则何地不危』!王曰:『卿不过欲予死社稷尔』!式耜泣下沾衣。夜半,王甫行,永忠即四面纵火大掠;捶杀太常卿黄太元。式耜家亦被劫敚,家人矫腾蛟令箭,始出城。日中,赵印选诸营自灵川至,亦大掠,城内外如洗;永忠走柳州,印选等走永宁。明日,式耜救息馀烬,安抚远近;焦琏及胡一青、周金、汤兆佐诸镇兵皆至,腾蛟所部军亦至。三月,大兵闻变亟来袭,抵北门;乃与腾蛟督诸将拒战,获全。遣使赴南宁慰问三宫起居;王始知式耜无恙,为之泣下。赐金印一,文曰「精忠贯日」。
  比金声桓、李成栋皆据地内附,成栋具表请王赴广州。式耜虑其挟王自专如刘承胤事,力请还桂林;疏言:『驾若东幸,军中将帅谓朝廷乐新复之土,成栋亦有邀驾之嫌。号令既远,人心涣散,臣不能制也』!再疏,令简讨蔡之俊往迎;又疏,令给事中蒙正发往迎。俱不报,王竟由南宁移驻肇庆。成栋疏称:『式耜拥戴元勋,不宜久在外,请召还』!使者数至。式耜因辞乞骸骨,不许;遂以国事让成栋,己请留守桂林。十一月,永州、宝庆、衡州相继恢复。即疏言:『机会可乘,请仍还桂林,图出楚计』。不纳。庆国公陈邦傅守浔州,自称世守广西,欲如黔国公例;式耜劾之。广西巡抚鲁可藻自署衔为巡抚两广;亦奏驳之。式耜身在外,凡政有所阙,必论谏;尝曰:『臣与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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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相随、休戚与共,较他臣不同。一切大政,自得与闻』。王为褒纳。是时,成栋子元胤专朝政,颇知敬礼式耜;如袁彭年、丁时魁、金堡辈咸相倚附。己丑春正月,时魁辈逐朱天麟,不欲何吾驺为首辅,召式耜入直,以文渊阁印畀之;终不入。
  未几,腾蛟被执湘潭,成栋、声桓俱败没,国势大危。夏六月,以戎政张同敞总督各路军马。秋九月,大清命帅定南王孔有德抵衡州,同敞驰赴全州为御;从式耜之请也。庚寅春正月,南雄破,罗成耀遁;韶州亦失。王惧,西走梧州。式耜驰疏请留;不听。时我帅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仲明久顿江西之吉安府,惠潮道李士琏、镇将郝尚忠密往投诚,导之入龙虎关;式耜飞章入告。而朝士方植党相角,尚书吴贞毓辈疏劾袁彭年等五虎把持朝政,罔上行私;皆下锦衣卫狱。式耜闻之,疏凡七上,申救备至。又胡执恭之擅封孙可望也,疏请斩之。皆不报。
  秋九月,全州破;开国公赵印选居桂林,卫国公胡一青、宁远伯王永祚守榕江,皆惶惧不出,大兵遂入严关。十月,一青、永祚俱赴桂林领饟,榕江一带遂为空壁;大兵入益深。十一月五日,式耜檄印选出城为战守计,不应;再趣之,则尽室逃。一青及武陵侯杨国栋、绥宁伯蒲缨、宁武伯马养麟等驰出小路勒兵,兵自溃;乃各逃去。永祚迎降,城中空无一卒。式耜端坐府中,家人亦散;总兵戚良勋操二骑至,请乘之速走为后图,坚弗许。曰:『尔去则去;我去不过多活几日。自古至今,谁不死者』!良勋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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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总督张同敞自灵川回,入见曰:『事急矣,将奈何』!曰:『封疆之臣,身将焉往!子无留守责,盍去诸』!同敞曰:『死则俱死耳』。乃呼酒对饮。四顾茫然,祗一老兵侍;命急召中军徐高。高至,以敕印付之,属星驰送王。是夕,两人秉烛危坐。黎明,有数骑进;式耜曰:『吾两人待死久矣』!偕之出。抵大营,见定南王孔有德。有德举手曰:『谁为瞿阁部先生』?式耜曰:『某是也。城既陷,惟求一死』!有德曰:『吾断不杀忠臣,阁部毋自苦!吾掌兵马、阁部掌粮饟,一如前朝事』。曰:『某为天朝大臣,岂与汝供职』!有德曰:『吾且先圣裔;势会所迫,以至今日。阁部何太执』!同敞厉声曰:『尔不过毛文龙下走耳,毋辱先圣』!有德惭且怒,叱缚之。式耜曰:『此宫詹司马张某,来与我同死者,不可辱』!遂命释缚,还其衣冠;命之坐。式耜坚请死;有德遣官守护,居于别第。劝令薙发,不可;令为僧,亦不可。曰:『为僧者薙发之渐。发短命长,我不为也』!两人日赋诗倡和,得百馀首。至闰十一月十有七日,将就刑,从容肃衣冠,南向再拜讫,至风洞山下饮刃死。
  同敞,大学士居正孙;有文武才。每战,辄跃马独出为诸将先。年四十无子,妻早卒;萧然一榻而已。至是,并见杀。
    「摭遗」曰:瞿留守居台谏日,矫矫树名,搏击权豪,大臣多畏其口。尝颂杨涟、魏大中、周顺昌为清中之清、忠中之忠,三人遂得赐谥。陈时务七事,言起废不可不覈、升迁不可不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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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推不可不慎、谥典宜严、刑章宜饬、论人宜审、附珰者宜区分;又极论馆选奔竞之弊,乞临轩亲试。比将定「逆案」,请尽发红本,准其情罪轻重。帝多嘉纳。桂林殉节日,天大雷电,空中震击者三;远近称异。时金堡已薙发为僧,名澹归;上书定南,乞收瘗瞿、张二人遗骸,不报。后有故御史姚端、吴江杨艺、阳羡浮屠清凝,密具衣冠殓之,葬于北郊之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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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堵胤锡

  堵胤锡字仲缄,无锡人。崇祯丁丑进士;除南京户部主事,迁郎中。外授长沙知府;山贼扰境,督乡勇破灭之,又杀醴陵贼渠,遂以知兵名。
  福王授湖广参政,分守武昌、黄州、汉阳。左良玉称兵,总督何腾蛟奔长沙;令胤锡摄湖北巡抚事,驻常德。唐王立,拜右副都御史,实授巡抚。李自成死,众推其兄子锦为主,奉自成妻高氏及高弟一功骤至澧州,言欲乞降,号众三十万;远近大震。胤锡议抚之,腾蛟亦驰檄至;乃躬入其营,开诚慰谕,称诏赐高氏命服,锦、一功蟒玉金银器,厚犒其军,皆踊跃拜谢;就军中宴之,导以忠孝大义数千言。明日,高氏出拜,谓锦曰:『堵公,天人也;汝不可负』!别部田见秀、刘汝魁等亦来降。唐王大喜,告庙。加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制其军。手书奖劳李锦,赐名「赤心」,授御营前部左军;一功赐名「必正」,为右军:并挂龙虎将军印,封列侯。他部帅封赏有差,号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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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曰「忠贞」。封高氏贞义夫人,赐珠冠䌽币;命有司建坊,题曰「淑赞中兴」,嘉奖甚至。胤锡遂与赤心等深相结,倚以自强。已而袁宗第、刘体仁诸营先归腾蛟者,亦引与赤心合,众日益盛。胤锡以刍粮难继,令散处江北就食。明年丙戌正月,腾蛟大举,期与诸军尽会岳州。独赤心先至,馀皆逗遛;卒不能进。
  永明王立,进兵部尚书,总制如故。丁丑春,王令赤心等攻荆州;月馀大兵来援,赤心等大败,步走入蜀,数日不得食。乃散入施州卫,言就食湖南。时王在武冈,刘承胤惧为赤心所并,计非胤锡不能御,乃加东阁大学士,封光化伯,赐剑便宜从事。承胤欲杀腾蛟,胤锡疏劾其罪。八月,武冈破,宝庆、常德、辰、沅俱失。胤锡走永顺士司。寻赴贵阳,抵遵义,乞师于皮熊、王祥;又入施州,请忠贞营军。会楚宗人朱容藩伪称「监国天下兵马副元帅」,擅居夔州;御吏钱邦芑传檄讨之。戊子正月,胤锡见容藩,责以大义,晓譬利害,檄其党。顷之,金声桓、李成栋据地归附;于是马进忠、王进才、李赤心、高必正等乘间取常德、桃源、澧州、临武、益山、道州、靖州、荆门、宜城诸州县,进忠、赤心、必正等皆封公。胤锡与进忠有隙,令赤心、必正争其所取常德地。进忠怒,尽焚庐舍而去。赤心等至,见空城,弃之;引兵而东。所至守将皆烧营弃城走,湖南所复州县为之一空。胤锡乃率赤心等入湘潭,期与腾蛟会;腾蛟后至。己丑正月,腾蛟在湘被执,诸军遂散。赤心等溃于茶陵,由道州走广西,缘路剽敚。胤锡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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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一青守衡州;寻亦战败,走桂阳。
  初,赤心等入广西龙虎关,守将曹志建恶其淫掠,并恶胤锡。或言胤锡将召忠贞营图志建,志建益恨;即夜发兵围之,杀其从者千馀人。胤锡及子逃入富川猺峒,志建索之急;猺惧,潜出胤锡于监军道何图复。图复送之,间关达梧州。时王在肇庆,遣大臣严起恒及刘湘客来安辑忠贞将士;至则赤心已走宾、横二州间,乃载胤锡以谒王。而志建迁怒图复,诱杀之,阖门俱尽。是时,马吉翔与李元胤皆专柄,各树党援;胤锡至,与吉翔交欢,激赤心等东来与元胤为难。移书桂林留守大学士瞿式耜,托言奉密敕,令与共图元胤。王闻,颇不悦。元胤党丁时魁、金堡又论其丧师失地,乃令总统兵马,移驻梧州。
  后自以赤心等不足恃,欲遥结孙可望为强援,矫诏封可望平辽王;旋诣浔州。十一月,自恨发病死。赠浔国公,谥「文忠」。
    「摭遗」曰:君子守经行权,处乎离乱崩摧之季,原不可执以平论。然观总制之所为,而不能无议焉。当其于赐剑、得便宜后,尝疏请空敕百道,自铸印信,颁给秦中诸路之举兵者;专也。先澧州受降日,称诏赐高氏命服、锦与一功蟒玉金银器;称诏云者,矫也。然此矫与专,犹得谓之迫于疆理时势也。既而与进忠交恶,图快己私,令「忠贞」之众争其城,卒致诸将所复土地、人民焚弃一空,全楚大局从此决裂。末复附党搆难、假敕为间,妄树强援;诏与封,则更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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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说?虽至自恨病发,而厥罪已莫逭矣。夫「春秋」责备贤者;吾于堵公不能不进一词曰「谲」。赤心既受官,书疏间犹称自成为「先帝」、高氏为「太后」;总制顾与之昵,竟不能一言规之!有明之世,闯乱天下者阅二十年,君国销沉,湖山碎裂;洎至皇朝应运,绥定万邦,岁星未周而闯已授馘九宫矣。其妻也、从子也,固给谏金道隐之所谓「国雠」也;当其时抚之固不容已,昵之乌乎为可?绰楔表题而必曰「淑赞中兴」,亦思中兴之颂何事而起邪!道隐之责总制曰:『劳则有之,功于何有』!亦未始非确论;况且有失地丧师之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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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 炳(侯时伟)

  吴炳,宜兴人。万历丙辰进士;授蒲圻知县,历官江西提学副使。江西失,流寓广东。永明王召之,擢为礼部右侍郎。从至桂林,令以本官兼东阁大学士入直,仍掌部事。又从至武冈;警报至,王仓卒奔靖州,命炳扈世子出走城步,吏部主事侯伟时亦从之。伟时公安进士,历官考功主事。既至,城已失,同被大兵所获。说之降,不屈。械送衡州,炳不食,自尽湘山寺。伟时补官才数月也,亦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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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 琏

  焦琏字国器,山西人。其少也,精悍绝有力。初,隶征蛮将军杨国威部下。崇祯癸未,献贼陷湖广,永明王为贼所执系道州。琏以兵至,踰城入狱破械出之。会王以惊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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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病不能行,琏乃背负登城,手短兵一跃下,轻捷如飞;贼疑不敢逼,遂亟趋渡河以免。王德之。
  乙酉,瞿式耜巡抚广西,按部苍梧;亨嘉反,率兵执式耜令易朝服以见。式耜不从,胁以兵,亦不动;遂夺其敕印,以小艇载回桂林,幽诸。会总督丁魁楚遣将赵千驷、严遵诰、马吉翔、陈邦傅合兵邀击,时杨国威为亨嘉帅,偕焦琏等来救。琏与式耜素相善,乃自幽所阴结之。时城守者皆琏兵,密约邦傅缒城入,擒亨嘉及国威,械送福州,乱遂定。
  丙戌,永明王立,擢参将。丁亥,式耜以大学士留守桂林,琏连战城下。时尚书鲁可藻与式耜悉力协力为御,琏叹曰:『文官如此,何敌不克。徒令吾侪武夫愧死耳』!
  后与刘承胤兵主客不和,纵掠而去,退屯昆阳。旋以所部克复阳朔、平乐,累功封新兴伯。已而移劄南宁,训练士卒,屡著战勋,晋爵至宣国公。
  及辛卯秋九月,陈邦傅以浔州叛,诱之降;不屈,自刎死。
    (「摭遗」曰:维时平乐守将朱闵如,临桂人;官左军都督,挂镇西将军印,撄城坚守。大兵至,城破;南望载拜,先杀其妻子,即自刭。清远卫指麾白常灿,本卫人。陈邦傅既降附,以兵至;常灿初未知其叛,迎之。邦傅说之降,大怒,遽唾其面,骂不绝。遂死于乱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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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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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二痴者,瞿文忠幕下客也。少年落魄,性戆;能道人休咎,颇中。而词无忌讳,好面质人。人目为痴,故自署曰「二痴」。终以不合于人,辞留守去。顺治六年(己丑、永明王在肇庆称永历二年)春二月,我师定南王孔有德统师入湘潭,督师大学士何公腾蛟被执尽节,遂传檄至粤。粤中总督张公同敞督师防御,新宁伯赵印选驻全州、兴宁伯胡一青驻永州、新兴侯焦琏驻阳朔,而留守大学士瞿公式耜守桂林,居中调度。至七年(庚寅)冬十又一月,王师破永及全,直抵灵川,入严关。诸将皆飏去,同敞乃乘夜独泅漓江入城见留守,对泣誓同死。兵至,被执。时二痴犹在粤中,取留守家属匿之。事发,并见执,语不逊;定南义而置之。留守死,二痴服衰绖,悬楮钱满肩背閒,行则窣窣有声,向军门号哭三月。凡缨弁、跨、衣短后衣出者,则叩头请转达,请收殓故主骸骨。定南闻之,曰:『义哉!有客若此,不愧忠良矣』。乃并同敞尸与之以葬。二痴名,字硕文,故明诸生,吴江人。
    文忠之孙昌文,著有「粤中纪事」;方简讨密之,以长歌题其后。盖昌文以戊子冬腊月自吴启行,迨明年(己丑)徂暑始达桂林。远道零丁,孤城危迫,可于此补记载之所未及也。歌云:『我读「粤行纪」,长歌三四阕;此事入青史,金石可以锲。中兴赖留守,功高齐嶪。浮海来公孙,公孙洵人杰。自从抚粤军,邦家悲杌木。卷地腾风波,陵谷变凹凸。五载田园倾,支措馀窄窒。省亲代父母,望云眼可抉。伶仃一书生,艰难愁蹩。孤身万馀里,出门何其决!戊子腊月朔,从此负羁绁。适有刘文华,具舟相提挈。吹箫算资斧,囊不满三锊;南屏叩老僧,倾橐佽行襒。蒿坝脱绿林,天台遭雨雪。两足冻入髓,五更犹凛冽。乘黑冲毒雾,文此裹麦糈。十日见瓯城,旅舍相逢瞥。同盟赵秋屋,先已过东浙。接得高堂信,回顾心惙惙。刘君归取资,拾薪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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爇。且复畏关津,缩首苦日暍。喜遇新安商,煦沫扶孤孑。因入沙埕关,里巷俨巾栉。便附安海艘,火长望中蔑。晻霭此高州,音尘海外截。石井复开帆,黑洋风暴颲。波涛撼天地,喧豗心胆裂。悲惊蛟龙,汨影叹鱼鳖。河伯真望洋,海赋信塽泐。幼安能从容,恭祖免蹉跌。仗庇东北风,正柁救漂潎。得泊吴州港,陆程有前辙。五月至苍梧,翘首鹳鸣垤。觅船叩郡守,探札自藩臬。讹言桂林省,烽燧正侵轶。赵子请先行,郡斋息疲恭。翌日绣衣请,蓝缕羞呐呐。始赌王父书,绸缪桑士彻。整衣催楫棹,水涨溢堤埒。一夜三十丈,闉市湮枨楔。突拥控弦兵,汹掳如草窃。蛇豕荡神州,荼毒存馀孽。避燄向封川,徒走猛趋蹶。小道通临贺,茅檐似楼。荒久畏兵,柴荆半扃鐍。盛暑喘赤日;雨汗杂流歠。乃抵昭江郡,重趼力已竭。桂林闻孙来,倚门望日昳;大母更焦愁,病中数惊瞲。岂谓在大墟,遂此先永诀!闻言仰天号,奔驰探前趹。既至拜王父,齐衰任麻绖。千涕复万语,左右呜咽。援笔记其事,中间甚曲折。我叹公孙来,「春秋」大书揭』!案己丑自湘潭何忠烈之失,援师李成栋亦败没,国势大危矣。是时桂林震动,即诗中可见日夕徬徨之象。读此,益足以徵留守之勋劳,实与何忠烈之守楚、史忠正之守扬可并勒也。
    「岭表记年」载留守身后事,于义士杨外,有御史姚端、阳羡浮屠清凝。俟续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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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史摭遗卷八

                          吴郡李瑶子玉纂
    目 录
   粤中阁辅督师诸臣列传

     严起恒 朱天麟 文安之 张孝起 杨畏知(罗国瓛、朱寿琳 李乾德、范文光、詹天颜、米寿图附)
    顺治六年(己丑、永明王居肇庆称永历三年)春,孙可望内附请封,乃杨文烈公畏知诱之而来也。朝端集议,金给谏堡倡言三百年来无异姓封王例,祖宗定制不可坏。主之者严阁辅起恒,助之者文督师安之也。然而朝议未行,矫诏先发;国危政乱,日益支离。遂使索封者至必「秦」而后可,靳封者至必死而后已也。案杨公当日入告,力祈如所请行;疏有云:『国事危矣,不如此时以虚名为招徕,而竟自树强敌乎!且可望固盗之渠也,向者屠毒海内,庙社凌夷。今一旦投诚向义,岂朝廷威德所能制,盖列圣神灵阴以启之也。倘因其来而明示以异等之恩,彼必踊跃听命,庶几收用于万一。奈何信及一二腐儒,使坐失大计。夫法有因革、势有变通;今土宇非昔,百务俱隳,而独于区区封议必欲执旧法以绳之邪』!既而宗人朱议浘以把持误国劾堡;则又驳之曰:『斯论亦否也。给事争之、朝旨予之,使滇则归恩主上而惮朝内之有人。怀德畏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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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更两得其平』!噫!推文烈之言,可谓明体达用者矣。其如小朝廷上之袖如充耳,而必激其挺而走险,萌莽、卓之志,效傕、泛之谋,可不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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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八
    严起恒

  严起恒,浙江山阴人。崇祯辛未进士;除刑部主事,历员外郎。出为广州知府,迁衡永兵备副使;广州民感其德,闭城不使去。上官慰谕,乃得行。献贼躏湖南,吏民悉窜;起恒独坚守永州,贼亦不敢窥。左良玉称兵将犯阙,总督何腾蛟赴水不死,奔长沙,大集僚属;起恒与盟,主转粟以赡兵食。唐王时,擢户部右侍郎,总督湘南钱法;永明王立,命兼督军饟。丁亥,王驻武冈,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仍领钱法。王走靖州,不及从;已知驻柳州,即间道驰往。留守大学士瞿式耜请王居桂林,寻王复走柳州、走宁南,俱间关相从。及李成栋以广东附、封翊明大将军,王还驻肇庆;起恒与王化澄、朱天麟同入直。时成栋遣子元胤领兵入为禁旅,命充锦衣指挥使,掌丝纶房事;遂专决朝政。都御史袁彭年、少詹事刘湘客、给事中丁时魁、金堡、蒙正发五人附之,揽权树党;人目为五虎。起恒处其间,不能有所匡救。
  未几,化澄、天麟皆罢去,旧辅何吾驺、黄士俊入。吾驺旋亦罢,士俊居首辅,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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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次之。其在位也,廉洁持平;与马吉翔、庞天寿患难共事,久无所忤。而五虎憾之,竞诋为邪党。王在梧州,尚书吴贞毓等十四人合疏揭五虎,下湘客等狱,将置之死。起恒且力救,至长跪王舟侧。贞毓等并恶之,乃请召化澄还,而合词相攻。给事中雷得复劾其二十馀罪,比之严嵩;王不悦,夺得复官。起恒力求斥罢,王挽留至再不得;放舟竟去。会勋国公高必正入朝,贞毓欲藉力倾轧,言『朝事坏于五虎,主之者严也;公入见,请除君侧奸,数言决矣』。有为起恒解曰:『五虎攻严公,严公翻力救五虎。此长者,奈何以为奸』!必正见王,乃力言起恒虚公可任,请手敕邀与俱还,乃还。寻文安之入,起恒让为首辅。桂林破,从王奔南宁。
  初,孙可望请封,起恒沮之再;使求真封,又沮之,可望大怒。及此播迁之际,遣其将贺九仪、张胜、张明志等率劲卒五千迎王;抵南宁,直上起恒舟,怒目攘臂,问王封是「秦」非「秦」?起恒曰:『君远迎主上,功甚伟,朝廷当有隆恩。若专问此事,是挟封,非迎主上也』!九仪怒,格杀之,投尸于江。给事中刘尧珍、吴霖、张载述并被杀,兵部尚书杨鼎和追杀于昆崙关:时辛卯二月也。鼎和、尧珍以阻议故,而霖与载述祗以曾劾主「秦」封者耳。起恒死,其尸流三十里泊沙渚间,突有虎负之登崖,守视不去。九仪等闻之,惊悸累月;乃礼之,葬诸丛山之麓。
    「摭遗」曰:虎也,而犹知忠义,负之登、守之葬;若有神助。奈何人则毒于猰狗,曾不少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26 页
知悛悔乎!彼孽类云者,真禽兽之不若哉!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26 页
    朱天麟

  朱天麟字游初,昆山人。崇祯元年戊辰进士,授饶州推官;屡摄属邑,咸有声。考选入都,贫不能以赂,拟授部曹;帝御经筵,讲官并为之称屈。比临轩亲试,乃改翰林编修。
  甲申正月,奉命祭淮王;抵山东而京师陷。及南都破,走福州谒唐王;擢升詹事,署国子监事。见郑芝龙状跋扈,乞假。至广东,闻汀州变,又走广西,入安平士司。
  丁亥,永明王居武冈,以礼部右侍郎召,辞不赴;具疏请王自将为先锋,倡率诸镇,毋坐失事机。明年春,王在南宁,擢礼部尚书;旋拜东阁大学士。又自请亲率士兵略江右,不听;乃趋朝入直,从王至浔州。浔帅陈邦傅封庆国公,复请世居广西如黔国公故事;天麟执不许。邦傅怒,以所赐印剑掷天麟舟中,要必得;仍执之不允。已而惠国公李成栋奉王驻肇庆,天麟谓机势可乘,复劝亟颁亲征诏,规取中原;顾优诏答之,而不能行也。
  当是时,朝臣树党分局,倾轧日兴。天麟暨严起恒、王化澄、晏清、吴贞毓、张孝起为广西扈从旧臣,与从成栋反正党曹晔、耿献忠等势不相能。久之,复分吴、楚两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27 页
局:吴则天麟、化澄、贞毓、孝起及堵胤锡辈,内结马吉翔、外结陈邦傅也;楚则袁彭年、丁时魁、蒙正发、刘湘客、金堡等,外结瞿式耜、内结李元胤也。堡等时称为五虎;寻以天麟拟旨讥堡,堡等共鼓言官十六人哗登殿陛,掷印弃官出(语具「堡传」)。由是,天麟即日辞位;慰留再三,不可。陛辞,叩头泣;王亦泣曰:『卿去,予益孤矣』!初,五虎等谓所拟出起恒意,群起诣阁,将殴之;起恒适未至,因移怒天麟,务逐之,并逐其弟之为行人、两子之为御史、为中书舍人者。天麟去,移居庆远。化澄向无物望,亦为众逐;何吾驺、王士俊入辅。顷之,吾驺又为五虎所排;独士俊、起恒在。王复召之,天麟力辞,不赴。上言:『今国势累卵,路人皆知,而建言者绝不问。琐屑一人一事,则掉头以争曰:「我古遗直也」!今而后,请勿以四方无利害者执为极重大事。独愿主上为社稷忧则忧之』!尔后五虎等以把持朝政、罔上行私罪,并谪戍去。王遣使再召;天麟复拜疏,极言:『年来百尔搆争,尽坏实事。昔宋高宗航海,犹有退步;今则何地可退?陛下当奋然自将,使文武诸臣尽擐甲冑;臣亦抽峒丁、择土豪、募水手,经略岭北、湖南为六军倡。若徒责票拟以为主持政本,试问今之政本安在乎』!时大兵日逼,王不能从;惟趣令入直进官而已。
  未几,广州、桂林皆失,王奔南宁;孙可望请赴云南。先,起恒沮封议,独天麟谓宜许。及是,滇使至,乃乞王如其请。诸臣以杀起恒故,皆力沮。天麟遂奉命经略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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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两江土司,以为勤王之助。兵未集,南宁告警;王仓皇出走,复扶病从之。
  明年(壬辰)夏四月,抵广南,王已先驻安龙;天麟方病剧,不得入觐,竟卒于四阪村。
    (「摭遗」曰:当时五虎气欲咥人,而游初必以「辛苦何来」一语搆同党之怒,代拟王言;亦未免有伤忠厚之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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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安之

  文安之,夷陵人。天启壬戌进士,授庶吉士,进检讨;改南京国子司业,转祭酒。挂议,削藉归。福王时,起詹事;唐王召拜礼部尚书。皆以兵戈转侧,辞不赴。
  永明王立,以瞿式耜荐,与王锡衮并拜东阁大学士;亦不赴。庚寅六月,王在梧州,严起恒为首辅,王化澄、朱天麟次之;安之至,起恒让之居首,而己处其下。后桂林破,王奔南宁;大兵日迫,云南又为孙可望据,不可往。因念川中诸镇兵颇强,欲结之共奖王室,自请督师;加诸镇封爵。王从之;加太子太保兼吏、兵二部尚书,总督川、湖诸路军务,赐剑便宜从事;进诸将王光兴、郝永忠、刘体仁、袁宗第、李来亨及谭弘、谭诣、谭文等十六营皆爵公侯,即命安之赍敕印行。可望闻而恶之,又衔其阻封议;遣兵伺于都匀邀止之,追夺诸将敕印。留数月,安之乘间走贵州,将谒王于安龙。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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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坐以罪,戍之毕节卫。
  先是,可望设六部翰林等官,虑人议其僭,乃以任僎、范、马兆义、万年策为吏、户、礼、兵尚书,并加「行营」之号。而僎最宠,后与方于宣屡词劝进;可望令待王入黔再议。王久驻安龙,可望遂自设内阁九卿等官,以安之为东阁大学士;安之不为用,走依刘体仁等以居。时李赤心、高必正久窜广西宾、横、南宁间,赤心死,养子来亨代领其众,推必正为主。已而,必正亦死,食且尽;畏大兵来逼,率众走川东,分据川、湖间耕田自给。川中旧将王光兴、谭弘等附之,众犹数十万。
  及己亥正月,王奔永昌;安之率体仁、宗第、来亨十六营由水道袭重庆。会谭弘、谭诣劫杀谭文,诸将不服;安之欲讨之,弘、诣遂以所部乞降于我大清。于是诸镇尽散去。时王已入缅甸,地尽亡。安之郁郁,不久卒。
    (「摭遗」曰:文督师初志将大有所为也,阨于孙可望,一蹶不振矣。既而走依川将,相机欲发;及至谭氏自相雠杀,而安之乃绝望。夫朱则力请自将、文则力求外援,卒致同抱郁郁以死。其心一于永明,其志并可悯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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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孝起

  张孝起,吴江人。举于乡,为廉州推官;避兵海隅。寻举兵谋恢复,战败被获,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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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俱投海死;遂鞿军中。
  久之,李成栋以地归附永明王,乃得脱去;王以为吏科给事中。清真介直,不与流俗伍。从至梧州,时五虎等以失李元胤援,并辞职;乃以孝起掌吏科印。高必正为刘湘客乡人,疾孝起之尽排湘客党也,怒骂于朝;王为解之,始已。
  寻擢右佥都御史,巡抚高、廉、雷、琼四府。城破,走避龙门岛。岛破被执,不食七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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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畏知

  杨畏知,宝鸡举人。崇祯中,历官云南副使,分巡金、沧。乙酉秋,武定土官吾必奎反,畏知督兵剿除之。明年,阿迷土官沙定洲继乱,黔国公沐天波避走楚雄;畏知缮守徵援,间出击贼,多所杀伤。
  又明年(丁亥),孙可望、李定国等□云南,称为黔国公复仇,与定洲战于革泥关。定洲大败,遁归阿迷,可望遂进据会城;法令苛切,百姓失业愈于沙贼之乱。初,唐王闻畏知抗贼功,进授右佥都御史,巡抚云南;可望以同乡故,甚重之。寻遣李定国徇迤东,己与刘文秀西略。畏知领兵出禄丰拒战败;至启明桥投水不死,踞而骂。可望下马慰之曰:『闻公名久。吾为讨贼来,公能共事,相与匡扶明室,非有他也』!畏知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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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视之;曰:『绐我尔』!曰:『不信,当折矢以誓』。畏知曰:『果尔,当从我三事:一、不得仍用「伪西」年号;二、不得杀人;三、不得焚庐舍、淫妇女』。可望皆许诺。乃偕至楚雄,定大理诸郡,使文秀至永昌迎天波归。迤西八郡免屠戮者,微畏知之力不及此。
  永明王立,一时诏令不至,可望遂称国主。畏知愤甚,有所激发,辄抵掌谩骂;可望数欲杀之,定国、文秀为保护得免。刘、李,故侪辈也;可望虽自尊,两人殊不为下。既闻肇庆有君,李锦、李成栋等并加封爵,念得朝命加王封,庶可相制;乃议遣使奉表,畏知亦以尊主为言。己丑春,遣畏知及故兵部郎中龚彝赴肇庆,进表请王封。金堡等持之;畏知乃曰:『可望欲权出刘、李上,今晋之上公,而庳刘、李为侯可也』。乃议封景国公,赐名朝宗;文秀、定国皆列侯。命大理卿赵昱为使,加畏知兵部尚书、彝兵部侍郎同行。时堵胤锡曾赐空敕,得便宜行事;昱乃就与谋,矫命改封可望平辽王,易敕书以往。武康伯胡执恭者,庆国公陈邦傅中军也;守泗城州,与云南接。畏知假道入朝,执恭知其故,欲自结强援;言与邦傅,请先矫命封为秦王。邦傅乃范金为印,文曰「秦王之宝」;填所给空敕,即令执恭赍发。可望大喜,郊迎。亡何,畏知等至,可望骇,不受;曰:『我已得「秦」封』。畏知曰:『此伪也』。执恭曰:『彼亦伪也。所封实景国公,敕印故在』。可望怒,辞敕使,畏知、执恭并下狱;亟遣使至梧州问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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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臣始知矫诏事。马吉翔请封为澄江王;使者云:『非「秦」不敢复命』!大学士严起恒力持不可,兵部侍郎杨鼎和助之,且请却所献南金、玉带、良马诸物。会郧国公高必正入朝,召使者言:『本朝无异姓封王例。我破京师,逼死先帝,罪大滔天,蒙恩宥赦,亦止公爵尔。张氏窃据一隅,罪固减等;封上公足矣,安冀王爵!自今当与我同心报国,洗去贼名,毋欺朝廷孱弱;我两家士马,足相当也』!又致可望书,词严义正。使者唯唯退,议遂寝。可望欲不遂,怒益甚。是秋九月,亲率兵至贵州。十一月,大兵破广州、桂林,王走南宁;事急。遣编修刘封可望冀王,仍不受。畏知曰:『「秦」、「冀」等尔,假何如真』!不听;定国等劝可望遣畏知终其事。明年二月,先令部将贺九仪等赴南宁索沮「秦」封者起恒、鼎和及给事中刘尧珍、吴霖、张载述,俱杀之。无已,乃真封可望为秦王。
  畏知入朝,见九仪凶悖,痛哭自劾,极言可望擅杀大臣罪;遂留为东阁大学士,与吴贞毓同辅政。可望闻之怒,使人召至贵阳,面责数之。畏知大愤,除头上冠撞之;立时被杀。楚雄人以其有守城功,乃为之建祠。迤西八郡,至今尸祝弗替云。
    「摭遗」曰:楚雄之役,杨公日坐雉堞间,多方缮守,定洲力攻不下;相持既久,辄发巨击之,烟燄直冲其处。群蛮周麾而呼曰:『杨公死矣』!顷之烟散,杨公则端坐如故也;因惊叹为神,逡巡稍却。定洲遂寇迤东去;已而还兵,分七十二营,每七营设一大屯,环城凿壕,示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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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计。杨公守益坚,敌终不得侵。明年(丁亥),孙可望等入黔,适溃人告变;可望乃诈称黔国焦夫人弟为公报雠,兼程驰至,解楚雄围,定洲战败逃还。初,云南苦沙乱,日望援师至,而不知孙之为贼也。孙兵由沾益、曲靖及交水,城俱被屠。由陆凉、宜良入省,宜良知县方兴佐持羊酒迎之;可望喜,约不入城。及省,巡抚吴兆元等迎于郊。巡按御史罗国瓛在曲靖被执不从,挟至会城,自焚死。前通判朱寿琳以佥都御史奉差募兵,亦不屈;敛容赋绝命诗,被杀。后永明王立四载,可望始肯奉朔归诚也。其愿祗乞一封号以牵其党耳,奈何小朝廷上拘文执法,聚讼纷纷!曾不有审时度势,顾及全局以晓鬯出诸者?靳此一字虚封,竟至几人毕命,尸浮江上、头触阶前。嗟夫!嗟夫!
    案可望陷嘉定时,有经略川、湖、云、贵、河、陕兵部尚书李乾德者,西充人;永明王命之总督两川。抵蜀,乡邑已陷,遂驱家人及弟赴水死。其父明华,先于贼破西充时被难。川南巡摭右佥都御史范文光,内江人;因乾德以总制令激杀杨展,遽入山不视事。及嘉定不守,文光赋诗一章,仰药死。川北巡抚右佥都御史詹天颜,龙岩人;贵川巡抚、右佥都御史米寿图,宛平人。大兵下,各以城守不支被执;谕之降,不屈死。是皆无愧封疆者。
    「抚遗」补曰:严相起恒字震生,一字秋野。其在位也,颇能持平自洁。当永明迁播之世,是何君相而钩党不化一至于此,又何至以介溪目之邪?虽一无知之高必正而尚能力持公道,则吴元声宜有以愧之矣。孙贼挟驾南宁,使张护卫明志者上严舟攘臂问封;已而张奋拳乱殴之,严乃急起赴水死。阅七昼夜,有黄虎负其尸,循砂碛陟冈止于平原,绕行左右;贼众鸣金逐之,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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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徐引去。贼就视,见严尸,始惊悸下拜;衣冠整肃,面如生。南宁彭生倡义,即其所瘗之,而立石表之曰「于越山阴严先生之墓」。
    刘尧珍,官兵科都给事中;镇雄人。吴霖,官兵科给事中;歙县人。张载,官御史;泾县人。同以论封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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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史摭遗卷九

                          吴郡李瑶子玉纂
    目 录
   安隆、缅甸尽难诸臣列传

     吴贞毓 高 绩(金简) 李如月 任国玺(薛大观 附张镌、郑允元,任斗墟、林青阳等、陈纯来) 王 兴
    胜朝启、祯之世,隤政丛出;制于内奄、扼于强臣,展转相因,比末造而犹弗免焉。安隆十八先生之狱,亦一部二十一史中所仅见者也。永明王迁徙荒徼,正如衣败絮行荆棘中,牵一挂十,跬步勿能自主。然极此艰危困苦之区,犹得此数辈守正不阿而恬死相从焉,益足以见先时君泽之深、臣节之重如是如是。入缅后事,详此。
    虎贲将军王兴,为永明孤臣也。于平粤后,坚守文村,踰十有一年之久。以力尽,自焚。诸记失之,特摭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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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九
    吴贞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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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贞毓字元声,宜兴人。崇祯癸未进士;闽中授吏部文选主事。永明王立,预议;进郎中。王驻全州,加太常少卿,掌选事;已擢吏部右侍郎。从至肇庆,拜户部尚书。寻广东、广西会城先后失,王徙浔州、再徙南宁,皆从之。
  时孙可望据云南,遣龚彝奉表贡方物,道归顺意;移书当事,乞封王爵。大学士严起恒持不可,给事中金堡以为祖制无有,固诤之。南宁与广南错趾,可望书有『不允封号,即提兵出战』语。会武康伯胡执恭矫诏先封秦王;既而可望知其伪,复遣使来问故、求真封,贞毓与起恒共阻之。可望怒,后竟遣将杀起恒,贞毓以奉使获免。及还,进东阁大学士,代起恒辅政。
  辛卯,王师南征;势已迫,王召诸臣集议。或请走海滨就南阳伯李元胤、或请入安南避难、或请航海抵闽依忠孝伯郑成功;惟文安侯马吉翔、司礼太监庞天寿素结可望,坚主赴黔议。贞毓因前阻封故,不敢决。元胤疏请出海;王固不欲就可望,又以海滨为远,再下廷议。顷开国公赵印选、卫国公胡一青殿后军战败奔还,请王急由水道走土司。抵濑湍,我兵追近距百里;上下失色,皆散去。旋次罗江,追骑止隔一舍。岁已暮,日晡,引却;乃稍安。明年壬辰正月,次龙英。既望,抵广南。可望遣兵,以二月迎王入居安隆所,改名安龙府。宫室庳陋、服御粗恶,守护将吏亦罕尽人臣礼;王已不堪其忧,隐忍之。时吉翔掌戎政、天寿督勇卫营,皆谄事可望者;吉翔恶贞毓不附己,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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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党交章弹劾,且曰:『秦王宰天下,我具启以内外事尽付戎政、勇卫二司,大权归我,君等为羽仪;贞毓何能为也』!遂属门生郭璘说主事胡士瑞拥戴秦王;士瑞厉声叱之,退。他日,更遣璘求郎中古其品画「尧舜嬗受图」以献可望,其品拒不从;吉翔乃谮于可望,杖杀之。而可望果以朝事悉委吉翔、天寿;于是士瑞与给事中徐极、员外郎林青阳、蔡演、主事张镌连章发其奸。王大怒,两人求救于太妃以免。
  先是,王监国肇庆,诏令未及;有故御史任僎、主事方于宣等尊可望为国主,定朝仪,劝设内阁九卿、六部科道官;至是,尽易旧。立太庙,括近省田亩、盐井之利以官四、民六分收之。王忧惧益深,密谓中官张福禄、全为国曰:『闻西宁王李定国已定广西,军声大振。欲密下一敕令统兵入卫,若等能与图否』?二人言徐极、林青阳、张镌、蔡演、胡士瑞曾疏劾吉翔、天寿,宜可与谋。遂趣令告之,皆许诺;引以白贞毓。贞毓曰:『主上阽危,正我辈报国之秋。诸君中谁能充此使者』?青阳请行。乃令佯乞假归葬;使员外郎蒋乾昌撰敕进爵晋王,主事朱东旦书之,福禄等持入用宝。青阳于岁尽间驰至定国所,定国接敕感泣,许以迎王。明年夏,青阳久未还;将择使往促,贞毓举翰林孔目周官。都督郑允元曰:『吉翔晨夕在侧,假事出之外,庶有济』。因使吉翔往梧州、南宁谒祭先王及太妃陵,即命周官诣定国。而吉翔在道微知有密敕事,遣人赴定国营侦之。适主事刘遇新者遇吉翔于涂,意其必预谋也,告以两使赍赴状。吉翔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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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可望。可望大怒,并疑吉翔亦预谋;亟遣其将郑国赴南宁逮之。初,青阳还至南宁,为守将常荣所留;密令亲信刘吉复命于王。王喜,改青阳给事中。谕贞毓再撰敕,铸「屏翰亲臣」金印,赐定国;即遣刘吉还付青阳,转送廉州。青阳行次高州,与周官遇,遂偕往;定国拜受命。而是时吉翔已为郑国械至安龙,与诸臣面质;国恨甚,挟贞毓直入文华殿胁王索主谋者。王惧,不敢正言;谓『必外人假敕宝所为』!国即怒目出,与天寿至朝房械贞毓并蔡演、徐极、张铸、郑允元、蒋乾昌、朱东旦、胡士瑞及太仆少卿赵赓禹、御史林钟、周允吉、朱议浘、员外郎任斗墟、主事易士佳、李元开等系私室;天寿等又入宫擒张福禄、全为国而出。其党冷孟銋、蒲缨、宋德亮、朱企鋘辈逼王速具主谋名,王大悲恨。翌日,国等严刑拷掠。以贞毓大臣,略免;众不胜楚,号呼二祖、列宗,且极口骂。会日暮,风雷忽震烈,演厉声曰:『今日吾等直承此狱,少见臣子报国苦衷』!由是,众皆自承。国又问:『主上知否』?演大声曰:『未经奏明』!乃复收系,以欺君、误国、盗宝、矫诏为罪报可望。可望请王亲裁,王不胜愤;下廷议。吏部侍郎张佐辰及蒋御曦、孟銋、缨等谓国曰:『此辈尽当处死。倘留一人,将为后患』。于是御曦执笔、佐辰拟旨,以镌、福禄、为国三人为首,凌迟;馀为从,斩。王以贞毓大臣,言于可望改绞。吉翔、天寿以福禄等内侍,谓王妃必知情,将废之;令主事萧尹历陈往古废后事。妃泣诉于王,乃已。诸人就刑,神色不变;各赋诗大骂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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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家人合瘗于安龙北关之马场。已而林青阳逮至,亦被杀;独周官走免。时甲午三月也。
  居二载,定国竟奉前敕护王入云南。乃赠贞毓少师、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赐祭,谥「文忠」,荫子锦衣千户世袭罔替;馀赠恤有差。即马场建庙,勒碑大书曰「十八先生成仁处」。
    (「摭遗」曰:密敕之狱,吴文忠首言『凡事宰相主持,吾约晋军讨孙可望是实;与诸臣何与』!而马吉翔党及郑国之徒,必欲彰此狱邀孙贼驩;遂罗织其词,为某也主谋、某也从,某也草敕、某也缮。狱具上诸贼,贼复于王,请王决。呜呼!尔时贼辈掌中有王,目中岂复有王哉!明季逆珰踵祸,宗社濒移。及斯蜗角萤光,而初则王坤之揽权持政,劫主播迁;既则庞天寿之煽乱搆难,危动中宫。若张、全二人,真是侪类中之勇义而难能者矣!夫人孰无一死,死之贵得其所。今树名「十八先生」间,不几于北都王承恩下并不朽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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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 绩(金简)

  光禄少卿高绩,字无功;绍兴人。马吉翔、庞天寿搆杀吴贞毓后,李定国奉王至云南;吉翔复媚事定国,荐用入阁,与天寿重握中外权。时定国为晋王,刘文秀亦封蜀王;每相与入二人家为长夜驩。绩与御史邬昌琦患之,合疏言『二王功高望重,不当往来权佞之门;恐滋奸弊,复蹈秦王故辙』!疏上,二王遂不入朝。吉翔衔之,激王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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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杖一百五十,除名。定国客金维新者,走告定国曰:『绩等诚有罪,但不可有杀谏官名』。乃偕文秀入朝救之,得复官。
  及定国败孙可望兵,自以为无他患,武备尽弛。绩与郎官金简进言曰:『今内难虽除,外忧方大,伺我者顿刃以待两虎之毙。而我酣歌漏舟之中、熟寝爇薪之上,能旦夕安邪?二王老于兵事,胡泄泄如此』!定国乃愬于王前,词颇激;王拟杖绩等以解之,朝士多争不可。移时未决,而三路败书至,定国始逡巡引谢而出。
  简字万藏,与绩同里。王入缅甸,二人扈行,并殁于道。

    李如月
  山东道御史李如月,东莞人。壬辰秋七月,孙可望获叛将陈邦傅并其子曾禹杀之,去其皮,传尸至安龙。如月疏劾可望不请旨,擅杀勋镇,有不臣心,罪同莽、操;而请加邦傅以恶谥,俾为不忠者戒。王知可望必怒,留其疏;召如月入,谕以『谥本褒忠,无恶谥理;小臣妄言乱制,杖四十除名』。意将以解可望也。可望辄大怒,遣人至王所执如月至朝门外,抑之使跪。如月愤甚,乃向阙叩头,大呼「太祖高皇帝」,极口大骂。其人遂剥其皮,断其首及手足;揎草于皮,纫而悬之市。
    (「摭遗」曰:可望贼心未泯,惨毒如是,已无天日。永明至此,蛇落虎乡矣;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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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国玺(薛大观)

  云南道御史任国玺,籍贯未详。戊戌冬,王师三路入黔,王议出奔。时国玺官行人,独疏力请死守;下廷议。定国等言:『行人议固是,但前途尚宽。今暂移跸,他日捲土重来,再图恢复未晚也』!乃扈王入缅。缅俗,中秋大会。王欲为好于酋,命沐国公等皆以臣礼见;国玺与礼部侍郎杨在劾之。时李国泰掌司礼监印,吉翔复与表里为奸。会东宫开讲,国玺集宋末大臣贤奸事为一书,进之;吉翔深恶之。王览仅一日,国泰即为窃去。寻擢御史;复上疏论时事「三不可解」。中言:『祸急燃眉,当思出险;勋臣、国戚亦可主持,岂宜令翔、泰久专大柄』?吉翔恨益甚,即令之献出险策。国玺忿然曰:『时事至此,而犹抑言官使不言邪』!已而缅酋弟弑兄自立,欲尽杀文武诸臣;遣通事来告曰:『蛮俗贵诅盟,请与天朝诸公饮咒水』。吉翔、国泰邀诸臣尽往;至则以兵围之,令诸臣以次出外,出辄杀之。凡杀松滋王、黔国公及翔、泰等四十二人,国玺与焉。都督同知邓凯以足疾未赴,幸免;后入昆阳普照寺为僧。时顺治十八年辛丑秋七月二十三日也。
  昆明诸生薛大观,于王之将入缅甸也,喟然叹曰:『生不能背城一战,以君臣同死社稷;顾欲走蛮邦图苟活,不重可羞邪』!回视其子之翰曰:『吾不惜七尺躯为天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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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义,汝其勉之』!之翰曰:『大人死忠,儿当死孝』。大观曰:『汝有母在』。时其母适在旁,顾谓之翰妻曰:『彼父子能死忠孝,而吾两人独不能死节义邪』!其侍女方抱幼子立户外,问曰:『主人皆死,何以处我』?大观曰:『尔能死甚善』!于是五人偕赴城北黑龙潭死。次日,诸尸相牵浮水上;幼子在侍女怀中,两手犹坚抱如故。大观次女已适人,避兵山中,相去数十里;亦同日赴火死。
    「摭遗」曰:高、李、任三公以官系之者,官以人重也。薛以一诸生而风节若此,可谓一家仁矣,虽百世其犹生也。缅事于「任御史传」已得大凡,而犹有所未尽者,注此證诸。永明王之初入阿瓦也,缅人请诸大臣过河议事,以册宝视神宗时差小,疑为假;及出沐国公印券对符始信,始肯延入旧城。既而进居赭硁;缅人则植木为城、编竹为垣,置草屋数十间安置从官。蛮妇多自来贸易,诸臣亦短衣、跣足效之为乐,大为诸酋所轻。时马吉翔、李国泰比奸专权,胁奏大臣有「三日不举火者」;王无以应。翌日,翔、泰复合奏,词颇激。王怒,以御宝掷下。翔就地击之碎,散给诸臣,人各数星。其凶悍如此。王祖望、邓居诏、任国玺等各疏劾之,王固无如翔、泰何也。绥宁伯蒲缨大开赌市,昼夜呼卢不绝;华亭侯王维恭与内监争赌挥拳,諠彻中外:诸酋益鄙之。锦衣卫赵明鉴等谋将潜奉世子逸出,出则并杀翔、泰;事泄不果,明鉴与同官十七人俱死之。既而咒水祸作,缅人复以重兵围王所,执杀群从;嗥然突之王居,搜取财物。于是诸王官眷、文武诸臣家属之被刃及自经者,莫可数纪,而姓氏亦不得详也。中官陈德远等十八人作一行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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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臣妇女尽节者,附见「妃御」下)
    「摭遗」补曰:密敕之狱,详于「吴文忠传」;而十八先生衔冤骈死,其行实不得详具也。兹特别列其名以表著之:刑科给事中宁国张镌、司礼太监张福禄、全为国,狱具为首,同以凌迟死。其从者,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歙县郑允元、大理寺丞湖广林钟、太仆寺少卿袁州赵赓禹、翰林院检讨晋江蒋乾昌、善化李元开、吏科给事中赣州徐极、广西道御史钱唐周允吉、广西道御史南昌朱议浘、福建道御史进贤胡士瑞、兵部郎中四川朱东旦、工部郎中九江蔡演、内阁中书庐陵易士佳、吏部员外郎直诰敕房事鄞县任斗墟,俱同时被害;兵科给事中新宁林青阳,以奉使后获,亦见杀。
    案任吏部斗墟,字一齐;先以明经入瞿文忠幕。文忠荐之,为中书舍人,直诰敕。久之晋秩,兼部事。桂林失守,从王入安隆,豫密议。及对簿时,备受搒楚;乃大声曰:『死耳,大丈夫岂求免于贼臣者』!从容赋绝命词以就刑。后李定国迎王出险,其予恤典,赠太常卿。是狱豫议者十九人,其翰林院孔目周官以幸免;死难者实十八人,二监亦与之也。「安龙纪事」,汪辰初有「浩气歌」,中列陈瑞、李颀、刘议新名。「议新」当是「遇新」之;即涂次泄谋于吉翔者也;恶乎列!
    陈纯来者,字孝标;奉化人。以监生赴桂林,官工部主事。王称制后,尊其父端王墓为兴陵;命往监造。既而遣降臣佟养甲祭陵,诏纯来密杀之。桂林失,王奔;或劝之走,不可。曰:『吾当为先王守陵寝,以待吾君之还。死且未敢,况行乎』?乃削发为浮屠装,居陵下护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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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不知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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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 兴

  虎贲将军王兴,漳州人。其先以世勋,开镇海疆;驻文村,为藩篱之臣。文村者,处万山中;左联戈壁、右挹大洋,惟鸟道一线略可通人。而灌木丛莽,连阴翳天日,无臞色。虽健卒短兵,亦轻易不得径入。当永明迁播时,兴奋勇帅其蛮部来应,累与大兵战,所向奏功;晋爵广宁伯。及王入缅,两粤既定,兴乃还守文村,且耕且屯;负固久持,踰十一年。官兵屡搆之,终不得要领。
  既而,我军平南王幕下客金光者,有谋干。兴闻其名,使将卒谩骂曰:『若陈兵百万亦奚益;可传语汝军中令金某来,则我出矣』!守陴者以告,我军置弗问。积日嫚骂如故;金闻之,浩然请行。诸大吏诧曰:『此蛮语耳,乌呼信』!金请之坚,帅欲以兵从;曰:『兵则吾岂敢,吾旡生还矣』!乃呼老兵一,跨羸马为导。至村口,村口之戍者见之,匆匆入;有顷,令易笋舆。进径数里,甲杖糗茭之属亚于山。兴出迓,问骑几何?曰:『一』。『从者几何』?曰:『一』。兴笑曰:『子何信而一至此』?金曰:『公先我信,我安得不信若』!乃升堂开燕,驩若平生。酒半兴起,挥涕曰:『吾祖宗累世受明恩德,约束外藩,于兹二百八十有馀年。曩者,借兵雪故主雠,干戈奋扬、将士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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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今而天不祚明矣!虽然,兴岂能为降将军者邪』!语未既,突一人启扉出,则故侍郎两浙学臣王应华也。金与之有旧,携手载拜,于邑不能声。于是金留村中,一饮凡三日。既而,兴复举酒曰:『吾之所以必乞一客莅兹土者,将以明吾不背故主之诚,而非甘于为孽云也。子谨厚且有胆,既来,吾当践所说』。即命其五子出拜,洗盏更酌;撚须裂眦,大呼曰:『兴不能回天也,亦终必死而已矣;死而魂魄有灵,藉子以「大明虎贲将军王兴之墓」作十字碑则幸矣』!兴乃大集所部,给资使散归农。自召妻妾登层楼,手爇连珠,轰然震发而殁。
  越三日,金如教携其五子出给敕印、田土、户籍,愿降者以次赴军前听用;然大半皆浮海去。金曰:『兴能明志自焚,固胜朝之忠臣也。吾不敢有负死者』!劝帅疏请于朝,恤其五子;而于兴亦有奖焉。
    (「摭遗」曰:文村孤悬海峤,当王将军之久持也,望之若负隅之虎;而不谓其死志光明如此。及其洁身自焚也,一以报故君、一以敬天命;君子曰:『文村斯举两善矣』!彼金君者,亦杰士也。案金光字公绚,义乌人。博学多能,早从毛帅文龙于海上。毛受害后,部下航海归朝,金亦被罹入智顺王幕(智顺为平南始封爵);乘间窃逃,几中死法。平南后信之,结为姻,隐于军中五十年,多奇绩。淡归为之作「留须子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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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史摭遗卷十

                          吴郡李瑶子玉纂
    目 录
   武臣列传

     李定国(靳统武) 郑成功(子经、孙克塽)

    案前史「原例」中,以孙可望降附本朝,例不得载,详于「李定国传」;以李成栋事属无始,但于其子元胤传中见诸;以郑氏父子、祖孙仿「吴越世家」例,专合一传之。此三者,温氏仅存其说;考诸旧文,尽湮失矣。夫定国起家草泽,坎坷从王;其能拔志尽瘁、没身不渝,彼孙贼岂得与之并议哉!李成栋有终无始、郑芝龙有始无终,其揆一也。唐王之于郑氏,初则倚若长城;芝龙开府安平,私榷洋税,富与国侔。乃竟弃主如遗,弃家不顾。成功不得已,以子叛父;入海后,则自成一家。已虽阳奉粤朔而设官兴寇,久稽天讨,直与永明痛痒无关。今各摭其略,以备参观,以副「佚史」之志,至成栋扰乱粤中,覆土毒民;奉王后又块然负职,忌瞿留守则疏请召还、援金声桓则中道醉死,俱旁见他传。其子元胤怙势揽权、勾党敛贿,于五虎事间亦略书厥状;他复无可纪录也,兹姑从简。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47 页
   列传十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48 页
    李定国(靳统武)

  李定国字鸿远,延安人。与孙可望、艾能奇、刘文秀同为献忠义子,赐张姓;与众徇行诸郡县。贼性喜杀,乱蜀时,立赏格:凡部卒日得男壮手足二百双者授把总,女倍之;童不计。官以次进阶,寅出酉还以为常;可望辈遂皆至将军。
  岁丙戌,我大清兵戮献贼于西充之凤凰坡;定国时伪称抚南将军,与可望、能奇、文秀及伪都督白文选、冯双礼等招集残寇,由重庆南窜。明年丁亥春,破遵义、入贵州。可望赴云南救沙定洲之乱,令定国分兵袭临安。临安为沙部李阿楚驻守,拒战甚力。定国乃穴地置,发城陷;阿楚赴火死,城中士民悉被屠。复围晋宁及昆阳、呈贡,归化,晋宁知州冷阳春、呈贡知县夏祖训等俱死之。江川知县周柔强率兵拒于抚仙湖,战败,一军尽歼。迤东诸郡屠戮之惨,不亚于蜀也。
  时永明王立肇庆,诏令不及至;可望已据有全滇,妄自尊。还至黔中,自称平东王。故在籍御史任僎、礼部主事方于宣倡议尊为国主,设内阁九卿、六部科道官。即以僎为吏、兵二部尚书,于宣为翰林编修。制卤簿、定朝仪;拟伪号为「后明」,以干支纪年。改印篆九叠,铸钱文曰「兴朝通宝」。定国等皆自名为王;置四王府,尽撤昆阳、呈贡二城砖石为之。又毁民居万馀间,作演武场。收各路工技悉归行伍,隐然谋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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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然定国、能奇辈犹侪视之;定国尤倔强,遇事相亢。可望思所以示威,与文秀密为计;于己丑春以演武,当场缚定国,声其罪,杖之百。已复相抱哭,令取沙定洲自赎。定国心憾之,念兄事久,未可造次发难;辄领所部驰至晋洱讨定洲,围以木城,绝其水道。阅五旬,诸蛮惧,降者相续。乃擒定洲及其属数百人出;回至省,剥其皮,号令通衢。黔国公沐天波来具礼,谢雪不共雠;凡滇人之撄沙毒者,咸称快焉。定国既并蛮部,声势益强;可望遂无以为制,独霸之念于是乎沮。会闻粤东有君,乃具表奉朔,求封爵;孙、李之隙自此始。
  永明王初封定国为侯,寻进公。壬辰春,王居安龙,进封西宁王。大清遣定南王孔有德统师南伐,有德分重兵驻柳州为声援,己以七百骑趋河池州入黔。定国乃与冯双礼由黎平出靖、马进忠由镇远出沅,期于武冈会图桂林。有德还军,入桂林城守;遇于全州,战不利。叛将陈邦傅及其子曾禹获之,送贵州去其皮,戮之;有德自经死。
  是时,定国军威壮盛,不复受可望节制,可望忿甚。已而有衡州之败;可望遣使往召,将以其败也杀之。定国觉,不赴。进攻靖、沅、武冈,不下;乃疾走粤西。初追定国,双礼邀击定国;定国擒而释之,故双礼得倾心以事。明年癸巳春,可望自将精骑追定国;大兵抵宝庆,猝与之遇。双礼将左、文选将右,而可望建龙旗、列鼓吹;大兵急攻之,大败走,惟双礼军不动。大兵引还,乃以武、宝之间为界;定国遂据守粤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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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王在安龙,日就穷促,忧惧加殷。可望又尽撤旧立太庙,括取近省田亩、盐井之利,以官四、民六为令。王乃密与大学士吴贞毓、中官张福禄、全为国等谋遣给事中林青阳敕赴定国营,进封晋王;令统兵入扈。定国奉诏感泣,许以身报;王复铸「屏翰亲臣」金印赐之。已而,马吉翔泄其谋于可望。甲午春,可望遣使诣王所,索同谋者;吉翔与内监庞天寿助之,自贞毓而下十八人俱被害。可望憾定国益深;定国亦恐其来袭,因出掠廉、雷,破高州,进攻新会,为大兵败而走。乙未,退守南宁;可望攻常德,亦败归。王起居日困,诸将吏希可望指,率无人臣礼。丙申春,定国败可望兵于田州,将迎王入滇。可望侦知,辄令白文选至安隆劫王赴黔;合宫皆恸哭,从官亦哭。文选虽为可望用,而心不直其所为;乃密告王曰:『姑迟之,候西府至』(西府者,定国也)。定国至,乃奉王由安南卫西趋云南。滇中守将为刘文秀、王尚礼、王自奇等;文秀亦数怨可望,遂率骑私出迓,沐天波亦来迎。王入城,居可望第中。定国亟令收吉翔,将杀之;吉翔复媚事之,以免;寻与天寿仍用事。王封文秀为蜀王,尚礼、自奇亦封公;封文选巩昌王。文选还,可望怒其二于晋也,尽夺其众而鞿之。然以家口在滇,未敢反。明年丁酉夏,王命张虎归其妻子。秋七月,孙贼遂举兵反;诏削其爵。九月,定国、文秀军于三坌河,与贼夹交水为阵。孙贼揣曾城必虚,别遣部下马宝、张胜由寻甸袭云南,自将劲卒与定国斗。兵方合,贼众大呼迎晋王,一军瓦解;其大将白文选、马进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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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维兴等悉叛归晋军。而袭云南之将马宝,亦来降。惟张胜抵城下,尚礼将内应;天波知之,守以兵,得不发。定国还师擒胜于浑水塘,杀之;尚礼仰药死。于是文秀、文选合兵穷追贼,贼狼狈入黔;挈妻子奔长沙,投我经略洪承畴军前以降。冯双礼截其所掠子女、玉帛还;论功,双礼、进忠俱爵为王,其馀诸将进秩有差。
  戊戌二月,王师自蜀、楚、粤三路会兵入黔。报至,定国分遣其将刘正国、杨武等扼守三陂、红关诸险要,马进忠驻贵州。四月,王自奇、关有才反;定国自将讨平之。楚师入镇远,贵州告急,不及救;进忠遁,贵州遂失。蜀师至三陂,正国遁;遵义亦失。五月,蜀师破杨武兵于开州之倒流水。秋七月朔,王拜定国为招讨大元帅,赐黄钺。粤师抵独山州;十月,三路兵俱集,戒期入滇。定国与双礼等扼鸡公背,图复贵州;令文选守七星关。十二月,蜀师出遵义,趋天生桥,入乌撒。文选惧,弃关走沾益。会泗城州土司官岑继禄导师入安隆,定国遣怀仁侯吴子圣御之,败绩;乃由盘江还兵拒战,连败于安隆之罗炎凉水井。大营、妻子俱散失,诸将北走不相顾,遂拔寨遁回;马宝等降。报至,王奔永昌。己亥正月三日,大兵入云南。王下诏罪己,定国还钺待罪;请削秩,不许。
  二月望日,大兵抵大理之玉龙关。文选战败,从沙木和走石甸;出镇康,入木邦。定国令总兵靳统武以兵四千扈王奔腾越,己乃伏兵高黎贡山中。十八日,大兵次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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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日,次潞江。谋泄,定国出战;势不支,退至孟艮。王与马吉翔、李建泰等连夜走;二十八日抵铜壁关,缅人令从者悉去兵器以入。既而白文选屯兵木邦,定国就之谋;曰:『主上入,缅敕汉兵无入关。我若深入,恐生不测祸。万一北兵有警,此地无险要可御;莫若妥择边境屯集作后图』。而文选以王左右无重兵,请身入捍卫;意不合。定国遂自引所部从孟艮抵猛缅驻劄;前此溃众陆续至,势稍振。未几,移营孟连;贺九仪邀文选部将张国用、赵得胜等皆投归。旋约沅江土司那嵩为恢复计;孟艮酋长惧为所并,纠众斗。定国灭之,遂据其城。时我大清命帅吴三桂破沅江,那嵩自焚死,事不果。九仪妻子在滇为三桂所得,令作书招之。九仪将出降,定国执杀之;国用、得胜皆鞅鞅。总兵唐宗尧,奸弁也;守磨艿。凡告奋勇投孟艮者,已悉收隶麾下;商贾往来者,财货悉被劫。由是,南北道梗,滇中、阿瓦消息绝不通。已文选与定国别由木邦举兵薄阿瓦。阿瓦者,缅人所都也;有新、旧二城,王居于旧而缅自处于新。文选急攻新城,城无备,几破;缅人绐之曰:『三日后,出此让王』。文选信之,却兵十里;城中得固备。再攻之,翻为所击;遂还兵至孟艮,会定国重逼阿瓦:时庚子秋九月也。
  明年辛丑,缅人战守兼修。夏四月,定国遣使入城求王,不许;相持久,乃退屯三十里。缅人于郊外立木城,日移而前偪寨下。五月,战于垌;定国前队稍却,文选引兵横截,夷众大败,遁入城。定国与文选决计渡河,先驾浮桥;将济师,为缅所断。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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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都督丁仲柳等于上流造船;工将竣,缅出奇兵焚击,仲柳弃船走。初,定国屡购夷民具奏,密请王速计出坎;且言:『臣等兵不敢深入者,激则恐生内变也。必须善谕缅人,送之出境,方为上策。诸臣在内,何泄泄不以为意也』!王以玺书奖慰之。先后凡三十馀疏,半为缅人所获,不得达。寻与文选议,分兵进次垌邬;以十六舟攻之,复为缅人凿沉其五,遂引还。而文选部下国用、得胜以九仪之死衔定国,挟文选北走,将出降。抵耿马,遇定国部将吴三省。三省于安隆之败,寻获定国家口来诣孟艮。至则定国已移营;及至磨艿,知宗尧奸,杀之。兵弱不敢深入,流连孟定、耿马间。文选退走抵此见三省,不言而涕。三省察有变,说以情、质以义,诸将心复动,复合军屯于锡薄,伺定国信。吴三桂侦知之,亟令马宝率兵追文选,且招之。三桂自引大兵入缅时,文选已内移;马宝单骑驰及说之,遂降。王妃某氏,在文选营自缢死。是冬十二月朔,大兵临阿瓦,檄缅人取王及妃。三日,缅酋数十突入王所,连座拥之去。夜漏二十刻,入三桂营。康熙元年(壬寅)春三月,至滇。夏四月十五日,王终于云南府,明绝。宫眷北去。沅江总兵皮熊走水西,断粒七日不死。执至,背立不顺命;积十三日不食,始瘖。越日,乃绝;戮其尸。熊女夫赵默被执,令具供;书绝命词与之,亦受戮。定国闻王出,遣将入车里、暹罗诸国乞师,图复;逗遛交阯境上。及闻王殁,呼天恸哭,昕夕祈死。六月十一日生辰,病作;谓其子嗣兴、部将靳统武曰:『任死荒徼,无降也』!越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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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卒。
  统武寻亦死。嗣兴乃以所部降。
    「摭遗」曰:昔蒪乡董氏言:『定国拔身群盗之中,秉忠反正,尽瘁事国,乃至崎岖而死,呼天以明其心;亦古之烈丈夫哉!方其破两粤、下衡阳,义声先路,所在引领;使可望等同心齐力,虽汾阳临淮之勋可希也。乃形势偪而猜忌成、嫌疑积而戕贼并,分疆疾视、共穴斗狠;坐使菁英凋丧,不可收拾!夫天纵穷凶,祸及家国;虽挥鲁阳之戈,莫填精卫之海!斯时北望燕云,而天兵直下,薄海归心。嗟乎!李晋王之所怀,又何可告哉!至白文选间关异域,感泣风雨;其扼于部将不能引决,则有之。后之言者,倘见原焉』!
    案「明史」「桂王传」于王殁后,大书『李定国卒』。是定国之卒,若有关于明之末数也。「摭遗」补传,大旨与蒪乡所论若符契,倘亦不背于史氏「腾褒裁贬」之馀意邪!丙申之春,定国奉王居滇;恨马吉翔之朋奸乱政也,亟遣靳统武捕之,并系其家人,将杀之。吉翔乃鼓其术,日媚统武及定国之客;客与靳俱堕术中,为之延誉于定国前,且微白其冤。定国悯之,召之入;吉翔即匍匐言:『惟王再造功,千古无两。幸望见颜色,死且不朽。他是他非,不敢辩也』!言既涕出,叩头不止。定国喜,乃释之。后益谄其客,令怂恿定国荐己入阁,庞天寿亦再用。吉翔与客竟蟠结中外,尽握大权如故。客也者,金维新也;时夤缘,官至吏部侍郎。密敕之狱,吉翔危及中宫矣;读「吴文忠传」下,直令人发指,不减于曹瞒之逼伏后。事虽未行,罪实通天。奈何李晋王初欲杀之,终则恕之、昵之,亦何能免于后世之讥邪!至于王之刚断不行,复起吉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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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寿,则又乌足与议也□□!
    孙贼之伪称国主也,方于宣谄事尤甚;为之撰「国史」,奉献贼为太祖、比庄烈于桀纣,作「太祖本纪」;已言帝星明于井度,三笺劝进。后孙贼为定国所败,即拔营挈妻子以所部奔降本朝;于宣恐祸及,即投书定国自辨。时钱邦芑为巡抚,抗节效死,人心倾向。于宣又上书愿纠义旅,擒可望自效。邦芑览之大笑,答以一绝云:『修史当年笔削馀,帝星井度竟成虚;秦宫火后收图籍,犹见君家「劝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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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成功(子经、孙克塽)

  郑成功,南安人。其母倭妇也。本名森。生有异表。父芝龙携之谒唐王;王故无子,奇其貌,赐国姓、改名成功。命典禁旅,日侍左右,辄以驸马都尉体制尊宠之。丙戌春三月,封忠孝伯。福州破,母死于兵,号恸不自胜。后芝龙议降,持裾泣谏;不纳。及北去,成功与其客及所部乘巨舰入海,收集馀众数千,据南澳居焉。
  芝龙初为海寇。以泉州桑梓地,侵漳而不侵泉;故漳人议剿、泉人议抚。福建巡抚沈犹龙招之降;既归朝,屡平剧盗,积官至都督同知。刘香老之乱,福宁按察使曾樱以百口保其平贼;得奏功。甲申冬十月,福王命充总兵官,镇守福建。明年,封南安伯;遣兵入卫。其弟芝虎,有勇冠军;以擒香老,殁于海。次鸿逵,亦充总兵官于镇江。再次芝豹,与逵之子彩并为水师副将。唐王立,芝龙、鸿逵以定策勋,皆爵为侯;尽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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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权。芝豹、彩,亦进封伯。一门勋望,声燄赫然;王优礼甚至。时大清兵日逼,招抚使黄熙胤者,晋江人也;以同里故,说芝龙归命。芝龙因之,密使通款。初,芝龙定助饷例,有官助、绅助、大户助之目;预徵赋税,大鬻爵官。王趣使出兵,每以饷绌辞。及王亲戎意决,将行推毂礼。无已,乃命鸿逵为帅,号称出浙东;以彩为副,出江右:强事出关。未越五百里,即疏报饷竭而还。会浙中鲁藩监国,都督陈谦奉使至;芝龙与有旧,遂引之入见。启函称皇叔父;王怒,下谦于狱。芝龙疏救,不听。御史陈邦芑密奏:『谦为鲁心腹,与郑氏交最深;不急除,恐生内患』!王因即命诛之。或以告芝龙;芝龙曰:『刑人于市必经吾门,吾且命停刑,愿以吾官赎谦死』!比入朝,王故留久语至夜半;移谦于他所斩之。芝龙奔赴,伏尸恸哭,厚葬之;为文以祭,有『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之句。中怀怨悱,去志遂坚。寻扬言海寇来犯,须速备御;令守关将施福尽撤兵还安平,拜疏即行。于是仙霞岭二百里,遂为空壁;及大兵之入,竟不烦一矢加遗矣。安平,为芝龙筑城自居之地;未几,芝豹亦弃泉州奔回,共保此镇。水陆毕备,军容大盛。外虽示武,而内已纳款;然犹惧以辅立唐王为罪。时我朝命帅贝勒王招以书曰:『我之所以重将军者,以能立唐藩也。人臣事君必竭其力,力尽不胜天,则投明而事,建不世勋,此豪杰之举也。今两粤未平,铸「闽粤总督」印以待』!芝龙得书大悦,即劫其众奉表出降。诸将力谏,弟侄辈及成功皆痛哭劝止曰:『鱼不可脱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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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也』!不听。竟投福州大军见贝勒,握手言驩,折箭为誓,痛饮三日。忽夜半,拔营挟以北去;从者五百人分隶各旗,莫能相见。芝龙因言:『吾子弟素非驯良,今拥兵海上,脱有变,奈何』?贝勒曰:『此无与尔事,亦非吾虑所及者』!
  既后,永明王立。成功归自南澳,泊鼓浪屿,寇海澄。与鸿逵合攻泉,败我守将赵国佐于桃花山;复攻同安、漳浦。己丑春,下云霄、薄诏安,屯分水关。秋七月,王遣使诣岛,封广平公。
  庚寅,潮人黄海如邀成功入潮,与大兵战。兵却,乃乘流至中左所(即厦门);从兄联据。比成功至,联方醉卧万石岩,不得通;诘朝相见,笑曰:『兄能以一军假我乎』?联不及答,诸锐突前挽其舟,部下皆詟服。联亟窜入金门愬于彩,彩将全军出避;联沮之,而又不为备。金门,浯州也;与厦门并隶同安为两岛。成功驰至,夜袭之。遂雄踞两岛间,兵势日强;海寇之在东南者尽归心焉。是冬,大兵破广州,总督杜永和奔琼州。
  明年,成功率兵南寇。时黄澍久受职,出为福建巡道;密与抚臣张学圣谋,垂涎金穴,邀镇将马得功乘隙潜往,倾其家。成功恨之刻骨;称索偿,乃并力转攻沿海属邑,皆下之。初,芝龙出入海中,每一海舶例入金三千;不得郑氏旗,不能行也。以故富与国埒。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58 页
  壬辰春,定西侯张名振、大学士沈宸荃、兵部侍郎张煌言奉鲁监国航海至,入居中左所;成功礼待颇恭。夏五月,成功进围漳州;凡七阅月,城中粮尽,人相食,死者枕籍。有士人饥死,邻舍儿窃食之;剖其腹,历历皆故纸,字迹可数;邻舍儿亦一恸绝。癸巳,援师至,屡获胜仗,成功退保海澄。海澄被围,城坏百馀丈;成功亲冒矢石堵御,得以全。一日空递发,成功令曰:『是将临城矣』!勒兵挺巨斧,视敌之缘城者斫。官兵渡濠大呼登城,城上众斧齐举,随斫随落,濠为之平;围遂解。
  甲午,鲁监国徙居金门,自去其号;成功礼待少懈。会我朝下令招安,芝豹等皆就抚去;成功不顺命,乘机登岸措饷,大扰福州、兴化等郡。冬,复议抚局,成功不应;芝龙、芝豹俱遣戍遐方。
  乙未,寇仙游,破舟山暨惠安、同安、南安等邑。丙申,进略温、台。还攻宁德,杀我守将阿克襄;襄坠马,犹手刃数人以死。
  及戊戌,永明王命周金汤航海至,进封成功为延平郡王;遂议大举入寇。从行甲士凡十七万,以五万习水战、五万习骑射、五万习步击,以万人为往来策应,以万人为铁人。铁人者,披铁甲,绘朱碧彪文;耸立阵前,砍马足,最坚锐。以侍郎张煌言为监军。抵浙境,陷乐清、宁海等邑。比次羊山,风怒发,碎巨舰百馀,漂没士卒八千馀人;义阳王者亦溺死。成功废然返。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59 页
  明年(己亥)五月,复出崇明入江。抵京口、夺瓜洲、围镇江,大军分五路叠垒而阵。成功令周麾传,金鼓震作,与江声相沸腾;士卒皆下马殊死战。郡中惧,走降相继;属邑皆下。部将甘辉进曰:『断瓜洲,则山东之师可扼;据北固,则两浙之路不通。但须坐镇于此,南都可不劳而定也』。弗纳。竟薄金陵,至观音门。已而登陆,屯岳庙山;轻敌不备,纵酒为驩。煌言与辉并苦谏,以严城师老,猝不得拔,必生中变;复不纳。久之,大军由仪凤门穴城出,衔枚疾走,直捣中坚;别以骑兵数万绕出山后,夹攻之。遂大溃,诸将北走不相顾。甘辉以数骑奔江口,被执死之。成功急麾兵退,以舟遁。及崇明,攻之不下;弃而归。冬十月还岛,痛哭甘辉而后入;曰:『试从其言不及此』!令立庙旌其忠。时煌言先已自领所部由芜湖进取徽、宁诸路也。
  庚子夏,王师进讨,以广东降将为导;大小数阵,杀伤相当。洎战海上,我军不谙海性,晕眩不能成列;成功手自搴旗,风吼涛涌,我军退,多陷于淖。将军达素者自杀。
  辛丑,成功议夺台湾。台湾强富为四省之要,袤延三千里。初,芝龙与群盗出没其间,后为红夷所踞。成功自江南败归,势渐蹙;亟思拓地。三月,以百艘泊澎湖,次鹿耳门。向维水浅沙胶,必纡折数四始拢岸;至是,潮水骤涨高丈馀,扬帆直达。夷人惊怖莫措,遂克赤崁城,进逼王城。城为荷兰所居,久不下。冬十月,我朝弃芝龙于柴市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60 页
,郑氏子孙之在京者无少长皆伏法。十二月,成功悉力攻荷兰城,曰:『斯为先人故土,所志在城;馀仍以归汝』!荷兰乃出降。成功既克台湾,即以安平镇名之;制法律、定职官、兴学校、修武备,大起池馆,延纳名流。以赤崁城为承天府,县曰天兴、万年。成功扰乱海疆,迄于僭立,凡十七载。康熙元年(壬寅)五月,卒;年三十有九。台人以其弟袭为代。
  时长子经出守厦门;讣至,经自称「招讨大将军」,嗣立。我帅靖南王耿继茂、总督李率泰遣人持书招之,经请如朝鲜例;不报。是冬,台人谋奉袭拒经。经领兵克之,遂入台。癸未,永明王终;而经犹奉永历之号。既而,王师南征逼两岛,两岛之民烂焉。
  至七年(戊申),诏大臣明珠、蔡毓荣赴漳,檄兴化知府慕天颜往抚之;经仍以朝鲜事例为请。后吴三桂据滇、黔、巴蜀以叛,耿精忠亦以闽叛。精忠先与经交恶,常从漳、泉间相劫杀;旋复和。王师屡出,剿抚并加,不逊。十四年(乙卯),经据有泉、潮、漳、韶、惠、汀、兴、邵八郡地。又三年,安溪乡官李光地以蜡书上剿寇事宜。寻王师战于龙虎山,斩首四千级,掳获千二百人,亡溺者以万数。
  及二十年(辛酉)六月,经卒。长子克嗣,伪称监国,实非郑氏出;经母董即收杀之,以次子克塽嗣。诸地侵削,两岛亦覆;仅守台湾以处。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61 页
  越二年夏,王师发铜山,抵澎湖。澎湖水故咸,师至味忽甘。鏖战十数阵,战舰被焚者数百,甲士死伤者无算。克塽势不支,决计纳款;遣其将刘国昌、冯锡圭等赍延平王招讨大将军金印各一、公侯伯及将军都督银印五,籍土地、户口、府库、军实诣军门降。时康熙二十二年癸亥秋七月也。克塽入都,归汉军,授公爵。郑氏自成功迄此凡三世,窃据三十八年。自是,海宇悉平。
    「摭遗」曰:澎湖之水,于郑氏亦异矣哉!水涨则兴,水甘则亡。成功内寇,于岳庙卜;有羽士以珓词示之曰:『青海到门宏大业,白波回味起重城』。噫!即此僭乱数十年,亦神乎其兆矣。台湾旧无城,惟红毛城在西南角,为荷兰所居;郑氏之故宫在焉。国朝因之,特设郡县。北园及海会寺,皆其别馆,以留待宾客者。澎湖为台海门户,鹿耳门则台湾海之咽喉也。当成功时,有辽王之后术桂者称宁静王,渡海来依;驻澎湖口。既败,术桂以王印授塽,投缳死。其妾五人袁氏、王氏、秀姑、荷姐、梅姐,俱从缢。塽既投诚受爵,于庚辰春乞归葬其祖与父;许之。于是成功及经之丧,得归葬南安。
    「摭遗」补曰:台湾自生民来,不通上国。迨崇祯时,芝龙为盗,始屯聚于此;既而受前明招抚之命,又弃之。及丙戌芝龙降于我朝,其子成功不从,聚其故部,据有厦门、金门二岛,以侵轶中土。己亥大举,自江宁败归,始取台湾定为老巢,而往来二岛间为窥衅计。
    壬寅,成功殁;其诸将如施烺、黄梧等先已降于我。至二岛既平,成功子经遁入台湾;兵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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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万、船不满百,势稍衰。康熙十有二年,三藩难作,靖南王耿精忠反于福建;次年,始乞师于郑氏。台人大喜,亟渡海而西。闽中故皆郑氏恩旧,精忠之海澄总兵赵得胜首约同官刘国轩等皆附于经;精忠始惧。经遣人说精忠借漳、泉二府以治兵,精忠难之。经怒;遽取泉州,南取广之潮州。次年,又败漳州;精忠大惧。吴三桂累为精忠请,令画枫亭之界守之;然不获成。次年,三桂令尚之信割惠州赂经,重申盟。然郑氏不旋踵取汀州,复大振;精忠势失,乃归朝。至十六年,王师收复邵武、兴化、漳、泉之地;经遁入厦门。其潮州守将刘进忠亦出降,经遂弃惠州去。明年春,郑氏复出,沿海洲堡连下十数处。时其骁将曰刘国轩、曰吴淑、曰何祐,而国轩尤竞。于是总督郎廷相檄调官军四路合剿,大战兼旬;提督段应举战于祖山,大败,奔入海澄。国轩取平和,还围海澄;断堑环桩,飞鸟莫能度。沿海之士,从者如云。至夏六月,海澄食尽。城陷,应举自缢死之;官军失陷三万馀丁、马万馀匹。国轩乘胜,复下漳平、长泰、同安,略取南安、惠安、安溪、永春、德化诸邑。秋七月,围泉州,号称十万。至九月,始解泉州围而力攻漳州;郑氏乃大会二十八镇兵为十九寨,列烽相望。国轩以十七镇精兵三万军于西,吴淑、何祐以十一镇精兵二万军于南,请与大兵战于龙虎、蜈蚣二山之间,声势寖大。官军中馁,累战不利。久之,恃胜兵骄;而制军姚启圣善调度,密饬诸将出不意奋击之,连破十六营,士卒死伤以万计。国轩泅水遁,奔还海澄;官军遂复长泰、同安。是冬议抚,制军遣中书舍人张雄入厦门说之;经不从。既而,用间言散郑氏大将及五镇兵。十九年正月,官军逼海坛,郑氏戈船将朱天贵叛降;即用之,尽破水师十九寨。国轩茫然失恃,遂弃海澄入厦门。追兵逼之,国轩复弃厦门、金门,奉经入台湾。其时成功之妻董氏尚在堂,数经曰:『汝父之业衰矣。汝辈不才之子,其更无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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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闽人当成功之世,内输官赋、外又竭应郑氏之饷,岁以为常。奸民因而盗窃,日出事滋。于是有迁界之议:定沿海之界而迁之域内,出界者死。被迁之民,流离荡析,又尽失海上鱼蜃之利,而闽益贫。已而耿、郑之乱交作,杀掠所至,不知谁兵。闽中驻一王、一贝子、一公、一伯,将军都统以下各开幕府。所将皆禁旅,无所得居,则以民屋居之;无所得器械,即以屋中之器械供之;无所得役,即以屋中之民役之。朋淫其妻女、系其老幼,喑哑叱;稍不如意,箠楚横至,日有死者。加以饥馑,而民之存者寡矣。及郑氏奔入海澄,耿精忠奉诏入京,界始复开,而民困少苏。时郑经有嬖人施亥者,制军密招之,令擒经以自归;事泄。会经死,嗣子克塽年少,其行人傅为霖通于我将,联续顺公沈瑞以覆郑氏。续顺公者,先为明将,名志祥,自辽左来归;已有「恭顺」、「怀顺」、「智顺」三王之号,故号以「续顺」。其后镇闽;移粤。耿逆时,并其军,迁之饶平。郑氏攻饶平而获之,遂以入台。乃与官军通,密纠十一镇同日发难。事泄,瑞等死。国轩居台而被刺者再;郑氏以此,益崩剥不知所为。方施烺之叛成功而归附也,我朝用为水师提督;既以出兵无功,召入京。至是,以督臣荐,仍领水师出。以康熙二十二年夏六月,师下澎湖;国轩守娘妈宫。风夜发,潮立如山;烺军前锋,皆为急流飘散。国轩自将精兵二万,自牛心湾出;别遣部将以精兵万自鸡笼屿出,夹攻之;集矢于烺之目,烺惧。已而澎湖水骤长,官军因复进。其降将朱天贵先达,大败国轩军,降者甚众;而天贵亦为国轩所斩。国轩力竭,由吼门逸去。先是,漳浦有道士黄性震者,自台出降,自言能得国轩要领。制军姚公以千户使奉密书说之,国轩曾以书来报;至是,性震故泄之,于是郑氏君臣相猜。既败,欲更出斗,而人心已涣失;天兵遂由鹿耳门平行而入。秋七月甲午,国轩以郑氏降,缴上成功所遗延平郡王、漳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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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讨大将军、忠孝伯、御营都督等印信,除道出迎。八月癸亥,大兵入城,台海始尽隶版图云(又案:是役也,勋实出于闽督姚公启圣,而施烺贪其功上之。姚后疽发背,卒。郑氏之初兴也,厦门有浮石,其文曰:『生女灭鸡,十亿相倚,丁庚小熙』。十亿者,兆也;倚以女,姚也。酉者,鸡也;成功之赐姓,岁在酉;而天实早有以告之也。本传于成功卒后,经以下事迹从简。盖以永明既殂,则胜朝之馀气已绝;而经也、克塽也,据险负固,我疆是寇,且隐有目王志矣。夫芝龙不过一吏人子耳,少时以投石见相、以拜剑得魁,蹋岛数十年,嬗立迄三世;洵非草窃倖致者比。「摭遗」始末粗具,兹并及夫「台海归诚」之略云)
    附注:芝龙父绍祖,家于南安石井里;为泉州库吏。府治后衙,与库隔一街相望。芝龙时十岁,戏投石子误中太守蔡善继额;擒治之,见其貌奇之,曰:『法当贵,且封侯』!释之。不数年,芝龙与其弟芝虎流入海岛为盗。渠者没,众无所统,例祷于天;盖贮米一斛,插以剑,使各当剑拜,拜而剑跃动者,天授也。以次至芝龙,载拜,剑跃于地。众咸异之,遂推以为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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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史摭遗卷十一

                          吴郡李瑶子玉纂
    目 录
   勋戚、世禄诸臣列传

     徐弘基(子文爵、从子仁爵) 李 升、李锡祚(弟锡贡、刘永锡) 邓文昌 常元亮、汤南金 常延龄 徐逸度 刘文炤、刘孔和 沐天波
    故明勋臣六王之后,于三百年来保延分玉、誓绝酎金;所谓与国同休戚者也。一旦赧王衔璧、公族投戈,贲角丧心,但求苟活;直视故国不值一敝屣耳。于戏!以明祖之灵、五王之烈,而愿有是臣、有是孙乎?自徐壮武而下十人,不独为门户一洒其辱,虽与日月争光也可。怀远侯苍谷抱节不渝,而温氏谬入迎附之流;特为表辩而大书其名。彼逸度、雪舫、节之者,皆无愧于故家乔木也。黔国公沐星海事,略见前史;其不避艰难,至罹祸以殁节,尤可悯也。特补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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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十一
    徐弘基(子文爵、从子仁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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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弘基字绍公,中山武宁王达之后;世居大功坊里。崇祯时,袭爵魏国公,守备南京。
  甲申夏四月,诸大臣集议其居,迎福王于江浦。及王监国,奉宝以进。奉使祭告孝陵,晋左柱国。既而与马、阮忤,决志乞休;以子文爵嗣职。明年,率妻奴投吴江袁进士世奇家避迹焉。且惟大布深衣,徜徉陇亩。貌魁梧,须垂过腹,有异度。所至童牧竖辄随之游,亦藉以自遣。世奇性高阔,郡绅多避兵其室;咸以魏公位望素隆,劝作匡复计,弘基颔之。即树帜募练乡勇,得千数人;凡附近堡,令按户出资助饟。有陆醇儒者,雄于财,亦佻达选事。会其弟某偕客过庄舍,弘基邀致之;踞坐相见,抑之跪,勒之书饟。某坚弗承,乃系诸闇陬困苦之。客独脱归以告;醇儒惧,亟悬重赏纠众。先,总兵黄蜚溃降,部下田胜嘉收合散亡出入湖、泖间,专事剽敚。醇儒具厚币乞援,复得亡命三百人,乘夜发难。密遣健从登袁屋,劫其弟去,乃集众进攻;于是袁、徐两姓家属及避兵诸绅,无少长悉被惨戮而沉尸于湖。弘基挺矛夺门出,投分湖叶氏;叶惧祸,缚而致诸陆。陆拴之柳树下,趣军士蚕枪击毙之。其子文爵,年十五;被围时,登屋顶发矢三,殪三人。众至,被执,亦丛箭死。袁氏家为田、陆所倾,装两巨舰,分道扬帆而去。永明王闻弘基之倡义被害也,悯之;赐谥「壮武」。
  其从子仁爵,初从鲁藩于台州;及监国后,以功封定南伯。江上师溃,扈从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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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偕张名振攻崇明战败,没于海。
    (「摭遗」曰:「明史」「中山王传」附载『弘基卒,谥「壮武」;子文爵嗣』。温氏亦仍其,盖以乞休之时为卒;以粤中之赐谥,为南都事也。此「魏国公传」,正足以證旧史之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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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升、李锡祚(弟锡贡、刘永锡)

  李升字东君,岐阳武靖王文忠十七世孙。耽吟咏,善骑射。甲申,年才十有四;袭官都督同知。北都急,史可法檄召诸镇部兵勤王;升诣军前自陈曰:『君父之难,臣子惧弗能奋飞赴救。升请为前锋,疾驰而北挫贼锐,得五百人足矣』。可法壮其言;然以童子也,姑置之。翌日,大阅京营。升弯劲弩,一发九矢皆破的;可法大喜。会师未齐而凶问至,遂已。南都立,诚意伯刘孔昭与马、阮济奸害正,升积愤甚。一日,遇孔昭于涂,戟手毒詈;孔昭大恨,劾之,罢。可法乃招往扬州,命参军事;善遇之。升短小精悍,不辞劳瘁。寻得呕血,疾归。明年,南都亡,走天台山削发为僧。丙戌,浙东不守,鲁监国入于海;作诗伤之云:『徒闻绛帻离淝水,旋见青衣出洛阳』;又『天下犹悬唐日月,海中莫恃汉金汤』!遂痛哭发狂死。
  其族人锡祚,与弟锡贡,以有勇闻。偕谒舟山,命佐荡湖伯阮骏守螺头门。大兵三路下,骏以舟师阵于横水洋,掷火球烧战舰。风反转击,骏面烂焉。锡祚趣救,亦被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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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投于水死。舟山城破,锡贡勒兵巷战,马蹶被获。至四明,见杀。
  孔昭子永锡,年十七,亦航海相从,赴崇明之战;败绩,与徐仁爵同日死。世称郁离公子真缞辛且角者,不愧文成十五世孙也。
    (「摭遗」曰:舟山殉难,总总林林,而于李氏二子独不录;海师往来,备详诸传,而于郁离公子概勿书。嗟夫!有志之士奋身为国而名与之俱湮者,又何可更仆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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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文昌

  邓文昌字汝言,宁河武顺王愈之后、魏国公弘基之女夫也。南渡时,任后军都督。左兵东下,马士英尽撤防河诸军以御;文昌诣朝门力争之,反覆陈说利害。士英语塞,厉声曰:『公勋臣,无预国家大事』!文昌怆然叹息出,遂弃官隐于伞山之天开岩。
  既闻闽疆唐王立,即航海赴阙;王嘉之,命袭封定远侯,加中府。屡疏请王出关为恢复计,王优旨答之;扼于郑氏,终不能用其言也。比王幸建宁,命与大学士曾樱留守福州。大兵至,樱避之海;文昌慷慨誓义,妻氏徐先仰药死,文昌即自绝其吭以卒。年仅一十九。闽人哀之,合葬于城北芙蓉岭下。
    「摭遗」曰:邓侯之兄名文郁,于南都覆时,偕中山徐允爵、弘爵、开平常应俊、岐阳李祖述、东瓯汤国祚辈争先迎降;虽曰达天知命,然弃故国则如敝屣耳。若定远侯荷戈卫国,守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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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是死于一朝而生于千秋也。且彼夫妇皆少年,而独能明于大义;其气壮、其志烈、其忠贞为世所不可及,允足为门户一洗其玷。彼其必文郁者,直生于一时而死于千古已(徐氏传见「列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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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元亮、汤南金

  常元亮字亦陶,开平忠武王遇春之裔。恺爽尚气节,与汤南金者为诗友。南金字廷献,东瓯襄武王和十三世孙。折节读书;国变后,隐于都梁,力耕自给。元亮尝以大雪中过访,草舍三间,糁雪满地;南金危坐一隅,高咏弗辍。两人清谈竟日,燃糠煨芋,各食一器而别。
  南金于崇祯末,官锦衣卫指挥使。南都立,以将材荐。未几,以马、阮故,坚乞放还,遂不与世接。及戊戌,闽粤地尽失、永明王入于缅,竟断粒卒。
  南金既卒之明年,元亮因郑成功长江之役无功而返,誓将航海说之重举。诀妻子、告坟墓,微行之澉浦、之乍浦,觅渡不得;转之甬东,复不得。乃愤绝,蹈海死。
    (「摭遗」曰:之二人者,一则踽踽凉凉,惟恐其不死为辱姓;一虽高自位置,亦惟恐不死为辱身。吁!得南金,而六王者皆有所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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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延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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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温氏于赧王出奔,书公卿之投款者二十人;于徐允爵下有常延龄名。杨氏曰:『是诬也。是编体例未善,犹小焉者;撰事而弗覈,何以传信来兹!夫乔石之志,当与徐逸度、刘雪舫并传。而乃等于崩角稽颡之流,纪载失实,莫此为甚;则又不可以不辩也』。因立怀远侯传。)
  怀远侯延龄字乔石,号苍谷;开平十二世孙。有大志;袭封,官锦衣指挥,遇事敢言。崇祯中,疏陈时政凡十二上;帝为嘉纳。熊、姜狱起,抗章请释二臣罪;又致书首辅周延儒,以文彦博救唐介故事相激劝。朝论韪之。
  福王立,马士英荐起阮大铖,乃与给事中罗万象、应天府丞郭维经等具疏劾之;不报。即挂冠去。
  乙酉后,与妻氏徐中山上公女偕隐金陵湖塾,种菜为生;晏如也。殁后无以殓,友人醵金葬之雨花台侧。
    (乾隆初,侯之孙名执桓者乞诗诸名下,一时竞赋「开平王孙种菜歌」以纪其事。案钱秉镫「田间集」云:『金陵城东湖塾,中有隐者开平孙;通侯甲第今已矣,意气豪华无复存!开平去今凡几代,五王之后惟君在;往昔争言青门瓜,如今独数湖塾菜』。又厉鹗「樊榭山房续集」云:『中山同志有贤妇,曲折天吴移旧绣;谁知偕隐灌园人,俱为异姓分茅后!几棱荒畦非赐田,晚菘早韭资寒泉。可怜一纸「锄奸」疏,却裹长街卖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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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逸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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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遂初老人徐逸度,以字称;中山之裔。国变后,自讳其迹,弃家远遁。以挟昆山李氏子同窜,呼之以伯仲,遂姓李;以来南故,遂名南。世或有言李南诗者,非真姓名也。其先人系于外家吕氏,官韶州府同知。
  逸度自粤遘难,间关至浙,隐于杭东郭之艮山;卖药自给,不与世通。所交,惟佚民徐坚石、施蕙农数人。疾革时,子嘉锡跪床下,请宗姓及名;瞋目叱之,终不言。故若子若孙,终不知氏之所自。卒年八十有五。其为诗歌多可嗟可泣语,率不存;存者,惟「楚归吟」、「居漫兴」二卷、前后「梅花二百咏」而已。
    (逸度行事无所表见,赖仁和处士吴颖芳为之传;颖芳得之金厚馀,厚馀得之其师徐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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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文炤、刘孔和

  新乐小侯刘文炤,号雪舫;兄文炳爵新乐侯,故称。甲申之难,文炳阖门殉节(具「明史」)。其姑,即孝纯皇后生母也。文炤年方十五,逃回海州故里。已而变姓名避人;至袁浦,流寓珠湖,惟与一、二遗老为觞咏计。尝有句云:『去住向谁商出处?飘零到我负平生』!可嗟也。
  长山刘孔和,字节之;为大学士鸿训子。少年任侠自喜,以知兵称。诗文多奇气;结纳敢死之士,置酒高会。京师陷,即散财集兵数千屯长白山;杀伪县令,引众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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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刘泽清开藩淮上,以同里故,举所部属之。后见泽清不道,屡侮之。泽清怒,令健儿二十人拉之死,裂其尸。
    (吴梅村诗赠雪舫云:『亡姑备宫掖,吾父天家婚;长兄进彻侯,次兄拜将军』。又云:『我幼独见存,贫贱合依人』!或言雪舫尝从事于幕府,则信矣。节之在淮时,与逸民阎修龄(再彭)、靳茶坡(璧星)善;及遇害,二子出重金购其骸,竟弗得。「渔洋诗话」载节之「听琴」句:『高梧修竹晓沉沉,待子垂帘拂素琴;听尽明光三十段,碧池凉雨一时深』。可想见五陵公子之风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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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天波

    (「摭遗」曰:昔庄烈帝以文武大臣不足用,而思得勋臣、戚臣;曰:『此属究是吾家臣也』。至国变,则于刘氏见新乐、于张氏见惠安、于巩氏见都尉,皆戚畹也;至南中,勋镇则见朋奸误国者有首先迎附之赵之龙、斩关而遁之刘孔昭,其他匍匐泥淖之公、侯、伯、驸马数十人而已。而孔昭遁后,更有翻覆以冀自洒处,益足以彰其罪戾矣。故由南渡而下,闽也、浙也、粤与滇黔也,祗见一沐国公天波耳。若思陵时之李国桢,身实降贼,受搒掠死;而其家乃行贿南都,置之殉节之列,以崇祀报功。不知与吾卷中诸君子地下相逢,当作何状?因补沐公传。)
  沐天波字星海,黔宁昭靖王英十二世孙;云南定远人。赋性谨厚。以崇祯初袭爵,镇守滇、黔;尊贤礼士,时誉归之。当庄烈之世,岁贡方物,纾诚无间;尝得手诏褒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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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本饶于资,凡四方文学、游侠之士,亦多出其门。
  乙酉秋八月,元谋土司吾必奎反,连陷武定、禄丰、楚雄诸郡县,天波檄调官军及各土司会剿。冬十月,宁州土官禄永命、石屏土人副将龙在田偕官兵击败必奎,擒之。永命、在田昔皆随从总理熊文灿出征,杀贼有功者。时有阿迷土司沙定洲亦以奉调领兵后至,至则必奎已伏法;乱既平,定洲自以为徒来无功,巡逡城外不即归。会有奸民饶希之、余锡朋者,尝于天波第中以货宝玩为名。积久弊生,累负天波金至巨万,无以偿。比诣各土司营中贸易,甚誇沐氏富埒国。定洲心动,阴结城中都司阮韵嘉、张国用、袁士宏等为应。以十二月朔入城辞行;直天波家忌,谢勿见。定洲入门,辄大声呼噪,其下蜂起焚劫。天波仓猝,由水窦以逸。时禄永命方与必奎党馀拒战,留从官周鼎止防御城中。天波疑鼎止见诱,执杀之,遂走楚雄。其母氏陈、妻氏焦,亦走城北普吉村之金井里,当夜举火自焚死。定洲因尽得沐氏所有,盘踞会城。劫巡抚吴兆元具题,请代天波镇滇;潜至禄丰,执故大学士王锡衮于家,胁与兆元传檄郡县;皆不屈。是时龙在田驻安宁,闻变,与禄永命各引所部归。其初,阿迷土司,为普明声也;明声死,其妻万氏抚有其众。万,江西寄籍人,狡而淫;尝选部下丁壮更番入侍。其将沙源诸子定海、定洲等,皆与之私。久之,无以服众,竟赘定海为婿。已复嫌其朴陋,而定洲少年白皙,乃贼杀定海而更赘定洲。其子普服远耻之,分寨以居。未几,服远忧抑死,定洲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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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有安南阿迷之地。至是,作乱。万氏闻之,惊曰:『吾家当败此贼手』!谋自至省,执以投诚。既至,见其声燄赫然、资用饶足,且起居八座尊若王者,更喜过望。
  天波至楚雄,沙贼悉兵追之。时金沧道副使杨畏知以调御吾必奎,驻军楚城;与天波计曰:『公之所在,贼必专力困之,城其危矣。公不如西走永昌,使楚得为备。贼若西追,则恐吾断其后;贼若攻楚,则恐公自西来。首尾牵制,斯上策也』。天波从之。比贼至,城闭不得入;遂分遣其党攻陷大理、蒙化,屠戮万计。畏知乘间缮完城守,撤民入居,筑隍于野,示久持意;檄调汉、土兵马以遥应之。明年丙戌,贼环围楚雄,力攻久之,不下;城中间出奇兵,击杀贼众无算。至夏,贼稍懈;引之而东攻石屏,龙在田坚御,却之。贼乃转攻宁州,破之;土司官禄永命自杀。贼乘势更下嶍峨,土官王克猷走死于路。石屏惧,偕其党许名臣窜入大理。于是,迤东诸郡尽陷于贼。贼复薄楚雄,誓破之,连结七十二营。城中守益坚(语见「杨畏知传」)
  丁亥,献贼伏诛,孙可望、李定国等以残卒由遵义入黔;龙在田遣使告变,劝其至滇。可望因诈称黔国焦夫人弟帅兵复雠;云南苦沙乱,皆延颈望之,而不知其为伪而祸之有甚于沙也。三月,可望入滇。贼解楚雄围,战于革泥关;大败,遁归阿迷。可望乃使定国徇迤东,而自率兵西出。畏知不从,御于启明桥;战败被执,可望好言慰之,自誓洒心共扶明室。畏知乃以三事要之曰:『一、禁用伪「西」年号,二、勿杀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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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不准掳淫妇女;皆许之,折箭定盟。至大理,龙在田、许名臣俱出降;遂具书招天波归,言如畏知所约,天波遣子报命。永昌通判上杭刘廷标、推官夹江王运开,并不屈死。可望厚遇天波子,阴使其党刘文秀随之驰度兰祥;至永昌,会天波与乡官龚彝等于北城楼,乃携之同畏知等诣省。迨戊子李定国有憾于可望,可望使之取沙定洲自效。初,沙贼之归,屯兵洱革,与万氏分险以守;其下汤嘉宾、陈长命等各据一山为犄角势;私与交阯通,借其声援固诸蛮心。一日,燕集嘉宾营。定国侦得之,帅兵掩至,围以木城,绝其水道。困至百日,诸蛮惧,多出降;遂擒定洲及万氏,凡沙氏之属得数百人。械送至省,声其罪,剥其皮,号令通衢。于是,天波具衣冠谢雪祖宗之耻与母弟妻子之雠。先是,天波弟天泽官都阃;于贼叛时,领部下巷战,被执死之,故天波深以为痛。滇人之向被沙毒者,亦靡不谓快。
  时可望连踞滇、黔,妄称国主;而定国自得蛮部后,声势日强,遂抗不相下。比粤中事去,永明王迁驻安隆;至丙申,定国败可望军于田州。可望怒,遣白文选来,将劫驾赴黔;太妃以下徬徨莫措,皆相向哭。文选心动,亦不直其所为,乃阴留俟定国。定国至,奉王由安南卫西走云南。刘文秀守滇,亦怨可望;王至,即纳之。天波出迎于马龙驿,晋柱国少师。
  丁酉,可望反;戊戌,大兵三路入黔,贵州不守。己亥,王发云南;由木邦土司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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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腾越,命天波护行。警至,乘夜走南甸,备极艰苦。时仅携一妾夏氏,随诸宫眷以行。及抵缅境,王命天波趋入铜壁关,以敕书谕之;缅人启关,勒从官尽去甲仗而后入。进至蛮漠,土官思绵迎之土司城。而缅以敕宝差小不足信,有异议;天波乃出「黔国公铁券」较之,始肯具舟来迎。及抵井亘,缅戒勿进。时定国兵驻孟艮、白文选兵驻木邦、祁三升兵驻蛮漠;缅人疑,遣使求救,止各道兵毋许更进。天波与绥宁伯蒲缨谋奉王乘间走户腊二河,不许。比入赭硁,缅人乃编木为城,筑土台以实车马,构板屋十数间为王居;馀则结草数十架,以栖从官。不足,则各自诛茅散处,聊庇风雨而已;诸蛮男妇纷至沓来易侮之。王初入缅,犹供给如礼,寖次而衰。后群从有四、三日不火食者,采木子、蔬果以慰饥;天波乃尽出所有分畀之。潜与锦衣指麾赵明鉴等筹,使密奉世子出坎。时庞天寿已卒,李国泰代掌司礼监印;马吉翔与之左右作奸。众议逸出后,并杀翔、泰。事泄,明鉴等死者十又七人。于是,内外夐绝不复通。缅俗:岁以中秋日为大会,群蛮来朝。王欲誇示之,亦将为好于缅酋也,命从官尽效其装,椎髻跣足,用臣礼见。天波不得已,乃往;归而恸哭,告于众曰:『国体何存,辱及吾祖!吾之所以苟忍屈行者,恐惊忧主上耳。否则,彼将无状,吾罪滋大。然后此亦何堪哉』!
  自王入缅之三年(辛丑)秋七月二十三日,咒水祸作。缅人计杀诸王、勋戚、文武、内监诸臣凡四十二人,天波与焉。其妾夏氏闻之,亦自经。是冬十二月,永明王遂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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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人所执。
    「摭遗」曰:右勋戚、世禄诸臣,温氏俱失之;仅于「粤中纪略」载沐国公名,凡数见而已。此卷自徐壮武而下十又二人,俱得诸吴兴杨氏之说。杨氏曰:『故明勋臣六王之裔世袭公侯,咸与国相终始。当其陪京赐葬,密迩孝陵,剑舄衣冠忾焉如昨。彼徐允爵辈履寝园之霜露、怀草昧之风云,曾不闻激发孤愤,而低首下心、苟且偷活,直腼然人面者。后之振旅金山,望陵遥祭而三军皆痛哭者,独何人乎?惟弘基而下,诸君皆能致命遂志,无忝前人。昔人谓褚彦回曰:「人笑褚公,至今齿冷」!则凡甘为臣仆者,倘亦少知所愧邪!「金陵剩事」言「王师之下金陵也,勋戚自少保兼太子太保、总督京营戎政、忻城伯赵之龙而下,庶官自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钱谦益而下,躬率公侯文武数十百人报名郊迎。时大雨如注,我豫王前导过,麾之,弗敢起;王过,马蹄蹴之,亦弗敢起。北来将士多以马鞭敲其纱帽,作阁阁声,并弗敢仰视。及闻王命且劳之,乃群然叩头呼万岁而后起」。吁!是皆三台八座、尝食禄万钟而誓丹书、盟白马者也。苟不有黔宁沐氏之全家殉国,中山徐氏之倡义灭身,岐阳、宁河之以少年尽职而亡,开平、东瓯之以孤隐蹈海而没,则明祀在天之灵与五王者,岂不蹙额而痛心也哉』!
    怀远侯苍谷,自温氏一语之,遂使受诬百年。虽有钱田间、厉太鸿歌咏表章,而读温氏书者恐不能无惑也。今「勘本」原文下注明而「摭遗」补传于此,与逸度并著之。雪舫、节之事迹弗详,姑存其概。
    「沐国公传」入缅后事,与缅甸尽难「任御史传」下「书后」参看,然详于彼则略于此,非同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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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十二
    张名振(阮骏)

  张名振字侯服,南直隶江宁人。少伉爽,有大略。壮游京师,东厂太监曹化淳延之为上客。时奄人中惟化淳以王安门下故,与东林亲;名振亦遂得与复社诸公通声息。熊开元之廷杖也,名振阴属杖者,得不死;而实未尝识面也。
  崇祯癸未,授台州石浦游击。乙酉,南都破;安抚使至浙东,不受命。已而监国起事,加富平将军。时肃卤伯黄斌卿以闽中命守翁洲(即舟山),与石浦相犄角;斌卿因与名振为姻,荐之唐王。时闽、浙方争,而二军兼受闽、浙之命,议由海道窥崇明,扰三吴;以为钱塘之援。未行,而钱塘师溃。方国安欲以监国降,监国脱走至石浦之南田,名振弃石浦扈王。会叛将张国柱以军攻翁洲,斌卿求救,名振破之;因劝之纳王,斌卿不从。计无所出,适永胜伯郑彩至,以其军共扈王入闽;晋封定西伯。时闽中诸将林立,请归浙中招故部。及还,而石浦已附本朝,乃入舟山依斌卿;斌卿见其势孤,稍侮之。丁亥,松江帅吴胜兆来归,请一军为援,愿以所部合力向南都;斌卿犹豫不欲应,名振方有自远之志,遂自以其军赴约。沈廷扬、张煌言等争劝之,即整军抵崇明;遇风,尽丧其军。廷扬死于溺;名振得逸,复入海。斌卿以其无军,益侮之。名振乃招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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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于南田;黄、张之隙始大搆。初,其救斌卿也,部将阮骏最有功;斌卿不德于振,而说骏使叛。及北发,骏以不习三吴水道为辞。洎南入闽,招军颇盛;骏亦得封,进荡湖伯。至是,名振由南田复健跳,以书招骏,复与之合。时闽地尽失,诸将以监国复入浙,名振乃与骏迎之,次健跳;斌卿不至。大兵围健跳,骏使人告籴于斌卿,又不得。因而与诸将议:海上诸岛惟翁洲稍大,而斌卿负固,不若共讨诛之,则王可驻军;乃传檄讨斌卿。斌卿见诸军大集,度不能抗;乃上表待罪,请迎王以自赎。名振将许之;而骏卒击杀斌卿,沉之于海。监国既居舟山,晋太师,当国。
  庚寅,杀平西伯王朝先。朝先,翁洲人;骁勇善战,本斌卿将。名振与骏招之,豫平翁洲功;洲之人多倚之。名振忌甚,遂袭杀朝先;其部将尽降本朝,请之为乡导。辛卯秋,大兵下舟山;名振以蛟关天险,海上诸军熟于风信,足相拒,必不能猝渡。乃留阮骏守横水洋,以弟左都督名扬副安洋将军刘世勋守城;而自帅兵奉王捣吴淞以牵制之。或曰:『物议谓公借此避敌矣』!曰:『吾母妻子弟皆在城,吾岂有他心哉』!遂发。寻阮骏之军以反风失势,战死;世勋、名扬力守,急呼还救,未至而城陷。母氏范、妻氏马、弟名扬偕其幼弟及妾阖门举火自焚死;参谋军事顺天顾明楫亦豫之。名振闻信恸哭曰:『臣误国误家,死不足赎』!欲投于海。监国与诸将救之,止。乃复扈王次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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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癸巳,以军入长江,直抵金、焦,遥向石头城望祭孝陵,题诗恸哭。甲午,复以军入长江,掠瓜、仪深入,侵江宁之观音门。时以上游有蜡书请为内应,故名振再举;而所约卒不至,乃还。复屯军南田。
  是年病,遗言令以所部归监军张煌言,悉以后事畀之;论者谓陶谦之在豫州,不是过也。殁后,煌言为之葬于芦花岙。
    「摭遗」曰:黄斌卿雄据舟山,一拒监国于丙戌,微定西弃地扈从,则闽中二年之延不可得;再拒监国于己丑,微定西合军诛讨,则舟山二年之延不可得:罪实显然以著者也。定西于监国勋劳尚矣,其所失祗在袭杀王朝先耳。初,舟山之破也,沈公宸荃在军中,辄咎其恃险轻出以致败。不数月,沈公泊舟南日山,失维不知所之。全氏曰:『或谓定西本挟王以逃,而特覆沈公以弭谤。然是时一门眷属尽在危城,仅仅挟王以逃,则必无是理。案世言监国之没于南日山者,当以此事而传也。定西累蹶累起,以死奉王;其精忠不可诬。至其恃险轻出,则亦天意为之,不可以成败论』。
    辛卯秋,舟山破;凡诸大臣之行事较著者,各为之传矣。其同时奋身殉土者更若而人,并摭列:礼部祠祭主事董元,字天孙,会稽人。城破,先驱妻子入井而自从之死。中书舍人顾玢,字玉盘;陈所学,字顾行:俱山阴人。各聚妻子于一堂,举火自焚死。太医院副使章有期,字绍泉;会稽人。率御医童广等自焚死。总兵官马泰、副将单云、杜芳、夏霖等及锦衣卫李向荣,俱率兵巷战死。定西监军梁隆吉,馀姚人。城破,手刃全家,自刭死。越后丙申之秋,大兵再下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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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太常卿陈久徵者,字青麟;被执,不屈死。同死者,为副使俞师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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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志宁(字士骏、士骧)

  董志宁字幼安,鄞人。以饩贡,入太学;素以名节自励。乙酉六月,大兵长驱入浙;仍遍谒同里荐绅,劝起兵。闻者皆笑为狂,独刑部员外郎钱肃乐是之;顾其事莫能集。闰六月,馀姚、会稽皆起兵,鄞人始会议;然莫敢主。最后,肃乐力疾至,请独任。而故太仆卿谢三宾新以迎降归,恶之;贻书定海总兵王之仁(之仁亦以迎降得仍旧任者也)曰:『訾訾,思拚头颅以披猖于一掷者,皆出自庸妄者之口,而一绅和之。将军以所部来斩六狂生,事即解矣;仆请以千金为寿』。六狂生者:陆宇、张梦锡、华夏、王家勤、毛聚奎,而志宁其首也。会之仁中悔,先致书于肃乐,请自效。翌日,帅所部至,大会鄞人于演武场;三宾扬扬来,谓六狂生命在漏刻耳。已而之仁从中出其书朗诵,责之。三宾戟手前夺;之仁怒,麾令斩以祭纛。三宾乃叩头乞哀,请出家财充饷;一军股栗。
  监国次会稽,授志宁大理寺评事,视师瓜沥。三宾亦至,以赂结戚畹张氏,由散僚骤跻东阁;且假劝输义饷名,乾没里中军需。志宁恶甚,弃官归。
  江上师溃,三宾复内降。时浙地尽归版图,祗舟山、石浦未下;而监国航海之军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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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垣,连陷闽海州县,且逼福州。于是官军之备浙者抽以备闽,残明遗老始起结寨于越东山中拒命,李长祥、王翊两军为主盟。志宁与华夏辈计:将以翊军下宁波而己以翻城应之,复连长祥军下绍兴,则监国故疆可复。夏与家勤辈皆喜;侍郎冯京第闻之,亦请以舟山军刻日来会。部署定,复为三宾谍知,发其事;搜捕四出,诸君子多受害,惟宇得脱而志宁亦逃之舟山。寻监国至,晋兵科都给事中。以奉使,时入内地联络山寨诸军,以为海上应。诸山寨亦感其孤忠,资粮不戒而集。
  辛卯,舟山破;志宁自刎死。其妻罗,继室也;闻赴,仰药死。
  子二:士骏、士骧,为高武部宇泰育之于家。及长,二子痛父之志,皆蹈海不返。
    「摭遗」曰:幼安初入舟山,妻孥在急捕中;其义仆文周者,匿之。挺身赴官,锻鍊几死,而卒不一言;乃获免。洎后,悼其主之祀绝也,独以缟衣蔬食终其身。一门节烈之盛,实为古今罕觏。
    「摭遗」补曰:监国始于绍兴、终于舟山。其后海飘泊,则无能为已。幼安倡义首事,卒以一死谢之;遂得与张太傅、吴少保诸元老雁行海上,亦何贵如之邪!遗骸为陆公宇捐金募葬;先一夕,忽入梦曰:『吾刖一足,奈何』?启视,果失右趾。陆乃大惊,束蒲补诸。噫!亦灵矣哉;斯文山之见梦于发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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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夏、陆宇(弟宇)、张梦锡、王家勤、毛聚奎

    东江集义诸君载起载蹶,大狱烦兴;惟降人谢三宾一夫作难也。谢尝三出揭帖,直欲效阮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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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尽清流手段;不独甬东一郡之殃矣!幼安殉节舟山,而实居六狂之首;六狂生诸传因附列。
  华夏字吉甫,号嘿农;定海人,寄籍甬江。以恩贡入太学,与同里王家勤齐名。初与家勤同受业于始宁倪元潞、漳浦黄道周;已又同参蕺山刘子之席:浙东所称「华、王二子」者也。既又同受知于新城黄端伯、华亭陈子龙最深。夏虽一诸生,而咢咢有范滂、陈东之风;浙东资其清议以为月旦。
  乙酉六月,越中兵起;首与董志宁倡大义,豫于六狂生之目。降人几欲杀之,不得。监国驻越,论倡义功,授兵部司务,晋职方主事;皆不受。请以布衣从军;而悍帅格之,凡所敷陈,悉置不理。祗与陈太仆潜夫出战牛头湾,弹从头上过如雨,不少退。性素劲挺,即与督师钱肃乐议,亦不能尽合。
  江上既溃,浙东学士、大夫以至军民,犹惓惓故国;于是山寨四起,以恢复为辞:夏谓人心未去也。及肃乐航海入闽,连下三十馀城;闽人告急,浙中抽兵去,备稍虚。夏又谓此可乘之会,谋之急。丁亥,始入舟山,乞师于故总兵黄斌卿。斌卿故无远略,犹豫不应;愤而归。未几,慈溪大侠以冯侍郎京第书往来海上事泄牵连,捕夏入狱;家勤与其友董德钦悉力营救,出之。旋复谒李侍御长祥于东山;长祥曰:『吾于会稽诸城俱有腹心,一鼓可集;但欲得海师以张军势』!夏曰:『海师不足用也』!长祥以为此间人以海师为望,可因其势用之;遂强夏再入舟山。会冯京第亦在坐,力劝斌卿。斌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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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我军弱,中土之助我者究得几何』?夏慨然应曰:『布置已定,发不待时;何庸以寡助忧!将军至蛟关,有范公子兆芝当以徐给事孚远柴楼师会,可六百人。至鄞江,杨推官文琦当以王职方翊大兰师会,可千人;王评事家勤当以施公子邦管江师助,可三千人;张屯田梦锡当以大皎师助,可四百人;而屠驾部献宸当以城中海道麾下陈天宠、仲谟二营之师为内应,可千人。至慈溪,冯职方家桢当以子弟亲兵会,可五百人。至姚江,则李侍御长祥当已下绍兴,迟于东山之寨,除道以俟;而张都御史煌言当以平冈之师会,可三百人。渡曹江,章都督钦臣以称山之师会,可二千人。若急移小亹,合李侍御军西渡萧山,尚有石仲芳寨,可千人。将军以此众长驱入杭,百里之内,牛酒日至;何庸以寡助忧』!敝卿辄不为信。夏益恨,激之;怒。斌卿奋拳来击曰:『吾今听子。倘诸军爽约,则取子肝以饷军』!然特强许之,而终无出师意。无已,废然归。复令杨推官文琦往,丐京第等益劝斌卿。文琦入曰:『期既累失,事且坏。今指日直指使入天台、监司而下送于南渡,其虚可乘也。我当约诸道毕集,以待将军之楼船。东山之兵,亦以是日入越』。斌卿乃曰:『诺』。夫夏自偕杨、王辈飞书发使,经营恢复事宜,直呕心血数斗;至是以为功有绪也,而又为谢三宾告变。三宾初欲杀六狂生以阻军,自度清议所不容;及再归降,益决裂。刊揭四布,自言前此归命之早,后为王之仁所胁;今幸复得反正见天日,然而卒不见用。乃益思所以徼功者,广行贿赂,得反间力。中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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赚取夏贻大兰帛书,尽得其详。遂告之诸大僚,密调慈溪兵袭大兰、调定海兵剿管江、调姚江兵捣东山。三道兵皆溃,捕夏急,得之。届期,舟山兵果入关,直抵三江口;诸军无一至。分巡道孙枝秀严备不发;斌卿不敢进,亟引去。直指使令知府大陈刑具,究党与。夏慷慨曰:『心、腹、肾、肠、胆,吾同谋也』。及问帛书所载杨、王、屠、董诸名,言皆不预。再拷之至酷;夏大呼曰:『太祖高皇帝造谋、庄烈皇帝主兵、安皇帝司饷,其馀甲申、乙酉殉节诸忠范公景文、史公可法而下皆同谋也』!知府三拷之,终不屈。而是日谢氏子亦为人所告,下之狱。谢之初欲害五君子以求用于新朝也,不意枝秀艳其富,欲并杀之,取其室;密使人说夏曰:『汝于谢之雠深已;力引之,则汝怨可伸』!及庭讯,夏曰:『咄!斯反面易行、首先送款之人也,乃谓其不忘故国而预吾事,吾目不瞑矣』。谢旁跪抟颡而呼曰:『长者,长者』!夏在缧绁中日事鼓琴、赋诗,自称「过宜居士」。或叩之;曰:『周公之过,不亦宜乎!何有于夏』?临刑,直指曰:『非不欲活尔,奈国法何』!夏曰:『事成则吾不汝置、事败则汝不吾置,理也』。绝命时,忽有白光一缕冲天去。监国还军舟山,赠检讨。其门人私谥之曰「毅烈」。
    「摭遗」曰:乙酉之难,行营将士争口求识六狂生者。毛公聚奎曰:『狂者,不量力之谓也。量力则爱身,爱身则君父亦不足言;若谢氏子者是矣』!案当日者,六狂生合志尽诚,惟恐死之不得其当。故先后死者五而生者一:董公志宁以首难,入舟山死;陆公宇,以应海上军逮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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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家勤,则与华公以翻城狱同死;张公梦锡,则结寨大皎,虽少有所展,而终以不支死。惟毛公以亡命得免,而老死牖下焉。
  陆宇字周明,号戆庵;鄞诸生。父尝为廷尉,有声。与其弟宇,并以风节自励。乙酉六月,同董、华六人倡义甬江,倾家助饷;遭捕,几死于法。
  初,与姚江王翊交最善。及自江上归,而翊已悬首城西门;宇思篡取之,每徘徊其下。一日,见暗中有叩首而去者。迹之,走入破屋;问为谁?曰:『渔人也』。宇曰:『子必有异,无吾隐』!其人熟视之,曰:『予实毛明山,曾入行伍事王公,不胜故主之感耳』。乃相与流涕,而诣江子云所定计。子云者名汉,为钱肃乐故将;失势家居。会中秋竞渡,游人杂沓;子云戴红笠、握短刀,从十许人登城遨游。至枭示所,问守卒曰:『谁戴此头也者』?卒以翊对。子云佯怒曰:『嘻!是吾怨家也,亦有是日乎』!拔刀击之,绳断坠地。时龙舟噪甚,人无易视。宇、明山豫立城下。乃以身蔽明山,拾头窜入俦人中而归。宇得头,祀之密室,名「不波航中」。凡十二年,每逢寒食、重九,招同志祭之,放声恸哭,各以诗纪;虽家人,莫知为谁祭也。癸卯,宇为降人所诬,以海上事牵连入省狱。有司籍其家;家早丧,绝无所得,得破书数百卷而已。其匮中,则故纸丛残,置勿阅。既去,其女屏当遗弃,于匮中得一锦函;启之,则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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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头也。其弟宇哭之曰:『此王侍郎首,而得不为有司所录,天也』!遂束蒲为身,瘗之城北。
  既而省狱具,宇得昭雪;脱械出门,不及于寓而死。监国初,命之监江上军,授按察副使。
  宇字春明;偕其兄力持苦节,不愧世臣之后。当张尚书煌言之殁,亦设祭恸哭于不波航中,一如其兄之祀翊也。凡同难诸孤,护之不遗馀力;而家已如洒。时论高之。
  张梦锡字云生;同与六狂之难,幸而免。
  初入幕府,授司务;寻晋侍御。董、华之起,顾文弱士,仅司书檄,奔走其间;梦锡则弓矢戈矛皆习之,故尝在战阵中。江上失守,山寨大起,曰冯家军京第、曰王家军翊、曰李家军长祥;其馀草窃圃聚,不可指屈。而平冈之军与大皎之军相望,故诸营呼之曰大张军煌言、小张军梦锡。时天下已定,海隅山僻非果有恢复之望,特以故君尚在岛中,而资粮应接,以延一线之喘。及庚寅大兵洗山,将入海。大张军航海入卫,李家军溃,冯、王二家相继死;独小张军五百人誓相守不去。既而官军合围,梦锡挟长矛出门,夷伤略相等;但众寡不敌,力尽死,五百馀人亦从之死。呼之降,无一应者;惟有三人突围出。翌日,大皎之南麓有负梦锡尸以葬者,即此三人也。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0 页
  王家勤字卣一,号石雁。风格遒上,师友渊源与华夏同。其子,即夏之女夫也。乙酉,六狂生之祸倖免,而罹于戊子五君子之难。
  其初,以诸生应尚书嘉禾冯氏之聘,掌笺奏。南都立,由选贡入太学。监国召之,官大理评事。期年事败,诸遗臣分界立寨。家勤主东南甄,踰姜山至管江;管江之豪施氏、杜氏破产募得死士三千人,相与刺血誓师,并约翁洲水师入关及诸山寨兵由陆路会于宁波城下:是为翻城之狱。五君子者:华夏、杨文琦、施邦、杜懋俊及家勤也。而诸道所集,莫如管江为盛;已为降人所发。谍至,家勤谓耳目有异,率众擒谍者;搜得其檄,斩之。官军旋至,施、杜乃据险斗;密遣死士卫家勤入海乞援,中道见执。时有顾子者从行,亦被缚;其人狂且也。降人谢三宾私授意,谓多引荐绅,可自免;家勤怒叱之。而顾子诈砌一纸,如高、冯、李、范诸名下咸与列。由是,衣冠之祸大作,家勤更遭不白冤。华夏从狱中惊询之,悉其故。三宾又布言曰:『王卣一静默者,非若华子之疏,必不可活』!直指使乃急移其狱于省。家勤曰:『吾岂望覆巢之完卵哉!惟华、杨、施、杜为不可负』!累讯,瞠目不复有一语。遂以六月二十日,正命于市。
  毛聚奎字象来,号文垣。慷直多节概。少与弟聚壁并有声,称西皋双凤。以六狂生为降臣所害,幸不死。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1 页
  寻参瓜里军,以明经授户部郎,司饷。监国既败,奔走山海;累遭名捕,遁而免,而家亦遂落。晚岁始归。所著有「吞月子集」,有「方石铭」词甚奇伟;有舆人、皂人、丐人传,亦志当时之殉义者也。凡六狂生之幸得终于牖下者,聚奎一人而已。
    「摭遗」补曰:钱忠介公兵起甬东,惟六狂生肇之;六狂生勇于大义,惟陆先生宇兴之。盖五人者,皆窭儒;独先生一贵公子,为之倾家输饟耳。先生当南都覆时,入学宫恸哭;董公志宁至,相抱长号。因聚谋作起兵计,顷华、王、张、毛四君不戒而集;董出载书于袖,先生握管连名署诸纸尾。遍谒诸荐绅,无一许者。乃沈吟良久曰:『是惟钱刑部虞孙可语。但彼以喀血,踰年不应客,吾当排闼往见』。即直入卧内以告。钱公强起,急应曰:『诺、诺,弗敢辞』!先生曰:『决乎』?曰:『决矣』!遂不告于家以行。召募数日,终不就。旋闻绍兴兵起,荐绅间始得数辈出,事稍集。而降人搆书致武宁,请杀六狂生、一稚绅以靖乱。先生露章责之曰:『昔德祐之季,谢昌元赞赵孟传诱杀袁进士以卖国;此执事之家风也。今幸总戎不为孟传,遂使执事不得收昌元效顺之功。以是知卖国之智,亦不能保其万全也』!三宾得书,咋舌缩项而已。监国次会稽,授监纪同知;晋按察副使,仍监江上军。时马士英伪奉太后至,又跳至越,匿方国安军中。乃大书暴其十恶罪,乞枭其首谢江左。同朝王詹事思任、庄给事元辰、黄侍御宗羲皆助之;不报。叹曰:『即此已不堪立国矣』!遽弃官归。而士英果挟国安导破金华,江上事遂大溃。寻为冯、王二侍郎募兵榆林;未几,皆败。于是六狂生者,陷死其四;而厥志不灰。翁洲之破也,先生复捐金遣谍访死事消息。闻华亭张阁部孙以俘至,亟治橐饘省于狱;语其弟宇,使计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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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又于海上归董公之丧以葬之。己亥之役,张公苍水以孤军入江北。密为飞书发使,喜形于色;及闻其败,而当食失箸。壬寅,为降卒所发,捕至钱唐;时已病,犹自用计得出狱门而卒。其遗言:『诸子虽贫,毋得妄求宦达』!闻者哀之。其子经异,后竟以贫死(案先生号赣庵,一作戆。生平好用奇策,前传仅列其篡取髑髅事;从「南雷」本也。兹重言以表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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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文琦(弟文琮、文瓒、文球)

    (杨氏诸昆忠节甚著,并合传。)

  杨文琦字瑶仲,号楚石;与其弟文琮、文瓒、文球为甬上杨氏四忠也。其父秉鼎,素以名节勖诸子、以谨厚应里人;人故呼之曰「杨太公」。文琦喜交当世豪俊,引进诸弟;然家贫甚。截江之役,太公亲帅诸子从军。
  文瓒,崇祯己卯举人。监国授以监察之任;乃力言『浙、闽宜合不宜分。即使主上屈节于天兴,将来无损于配天之业』。时方以开读礼为争,皆不为然;行人张煌言尤竭力排之。文瓒乃入闽;唐王召对,又力言『当联络闽、浙以为同仇,不当启争端。闽强、浙弱,莫若输闽饷以助浙,自足以服其心』。王然之;即赐食,撤御前镫送之还邸。丙戌春,温陵饥;按视,请发帑金三千赈给。归而陈「四难」、「十失」诸疏。王即命之巡抚云南;力辞。请如前旨,以领饷入浙中,图会师;郑氏尼之,不果。寻命掌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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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扼防建、延三关,便宜行事,召募义勇。未几,浙东亡;仙霞告急,唐王出奔。初,按赈温陵时,王询知有兄,即召文琦临轩试之;对言:『今日宜作马上天子,未可狃承平积习』!王韪其言,以明经,授惠安训导;旋加监纪推官,监惠安诸军。至是,来就商所向。而太公率季子文球挈眷至,至则伯子、叔子已他适。乱兵突过,执太公去,重索万金;不则,烹。文球散发狂号于路;路人怜其孝,不数日得泉数千缗,赍入砦。贼以数不足,欲杀之。文球对父长号;贼感动,即令奉翁以归。俄而文琮、文瓒返,乃偕之避地于泰顺之竹园;欲求故君消息,卒不得,遂返甬上。
  时浙中止舟山未下,而宁、绍、台山寨大起,遥相首尾。文琦与大兰寨主王翊最善,于是有五君子之难,而文琦独主西南一道。已以华夏所发帛书为降人袭得,密揭告变,并列推官、御史名,旁及都事。都事者,文球也;监国所授之官。而仲子文琮亦官职方主事,职方乃独遗。时兄弟四人方谋于野,闻变,或劝之逃。伯子文琦曰:『吾以义动,临难不赴,且将陷父于危,安用义为!然偕死无益,吾力任之』。因遣弟辈入闽。文瓒不肯,乃独令季子文球变服走。文琦就讯,慨无卮词;但言文瓒不预谋,请释之养父,而自请速死。然帛书之狱,华夏已独承,欲尽脱诸同难;故同难亦多不任者。而文奇独不可,竟坐之;与夏同死于法。御史文瓒得释归。归未几,而复为降人谢三宾所雠,贿请当事必杀之;乃复逮辟,遂大呼高皇帝不绝而死。其妻张,亦烈妇也,吮血纫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4 页
首,躬自负尸以葬。葬毕,哭辞太公,即投缳死。推官之妇沈哭曰:『吾姒烈矣,吾后之哉』!亦自经。
  文球之入闽也,钱督师肃乐已卒;遂谒刘阁部中藻,参军事。次年,福宁不守,亦殉之。
  时太公无恙、仅存仲子职方文琮以侍;间亦往来海上。迨父卒,尝曰:『吾固雁行中漏网也』。旋以降卒告其出海状,且言将引海上军赵彪者为患;遂亦被逮。至省赋绝命词,自扼其吭以死。
  文琮,字天璧;文瓒,字赞玉;文球,字天琅。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4 页
    屠献宸、董德钦

  屠献宸字天生,董德钦字若思。其先世,皆官兵部侍郎,并以门第称。
  南中亡,德钦纳衣巾于文庙恸哭。献宸西探行省消息;孙、熊兵起,即诣之参其事,更自募一军屯瓜沥之龙王堂,授车驾主事。德钦亦招军输饷,授监纪推官。屠氏之居,为侍郎故第也;颇闳畅。大兵渡江后,诸将夺其半为署。有海道中营游击陈天宠、仲谟者,故史阁部麾下士。时二子以事去,角巾归里;瞰知二将有异,微说之。二将乃屏左右言:『当阁部垂死,遗言属我辈,必无负明;心实勿忘,顾无所措力。今观公等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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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录者,且往来车从迹亦略有闻。愿勿疑,当效死力』!遂从衣领间,出史阁部遗牒示之;且曰:『城下倘有警,吾等缚备兵使以应』。于是屠、董二子皆大喜,用少牢祀史阁部于密室以盟;与盟者,华夏、王家勤、杨文琦及陈、仲二将也。夏与家勤乃奔走山海诸道,合约大举;德钦独请任饷,先期斥卖家赀以待。方聚谋时,献宸谓夏曰:『里中有外托气节名而阴贼不可问者,宜慎之』!夏疏不甚防。己而果为三宾所告;陈、仲二将犹秣马待应,而诸道兵已尽为官军所截。事既泄,二子跳至天台;三宾又力搆之,遂急捕下狱,与夏等同日死。临刑,夏曰:『吾与诸兄,其成长虹矣』!献宸妻朱氏,潜赋绝命词,即投缳以殉。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5 页
    倪懋熹(倪元楷)

  倪懋熹字仲晦,鄞人。乙酉夏,定海总兵王之仁缴敕印,得仍故官;会郡中钱肃乐起兵,谢三宾密札之仁具千金犒,请杀首乱者。时肃乐亦欲通一言而难其使,懋熹慨然请行;以大义说诸,之仁竟反正。监国至,授懋熹职方主事,参瓜里军。
  颁诏之衅,越使陈谦入闽死,闽使陆清源入浙亦死。懋熹往解之;唐王留之,授佥事,分守建宁。时驻兵为郑氏掣去,乃捐俸召募。丙戌秋,大兵下,力战不支死,一军尽殁。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6 页
  其族人元楷,字端卿;同起江上,官评事。兵溃还里,以不薙发,被收论死。日坐囚中,与华夏、李文缵高歌「木公不屈魔鬼」一曲,声撼狱壁。一夕,饮大醉;及醒握发,则秃矣。痛哭欲自裁,家人谓是母命出此;乃叹曰:『吾不得与仲晦白首同归矣』!其后,以苦节卒。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6 页
    徐启睿

  徐启睿字圣思,鄞诸生。负才任气,为侠烈之行;眉如棱、目如堑。尤嗜击剑,卧起皆佩之。旁通琴、书、篆刻、陆博诸技,而篆刻最精;然不肯以艺名。时对酒当歌,自叹为『天生徐公,胡乃老之草间而使寇敌交讧哉』!尝拔剑起舞,谩骂座上贵人,以剑拟之;人莫敢忤视,各跳去,于是相见远之。然肯规人过,至苦口泣下。一日,忽自埋故剑,椎酒床、裂琴衣,髡其首,事径山浮屠雪峤;则又澄静寡言,粥粥如真道者。
  甲申之难,哭七日夜不绝声。既而曰:『江南半壁,我高皇帝龙兴地;建武之业,犹可望也』!则又闭关如初。踰年,南都再陷,则破关出;掘故所埋剑,夹以双斧,冠鹖冠、衣绿锦衣,大声如雷,趋督师钱肃乐营。肃乐故与之同社,亟引见监国,问需何官方称手?曰:『臣请以布衣居肃乐幕,入参帷幄、出捍军旅;无需官也』。监国奇之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7 页
,授以锦衣卫指挥;不拜,自称白衣参军。
  时江上诸营首鼠观望,则詈之曰:『今日焚舟前进,犹或一逞;可逍遥坐老以自困乎』!江上耀兵,每先众立矢石间。忽一日晨起,衷甲佩剑,集其麾下百夫,屠牛大享,谕以大义;百夫唯唯而泣。径自渡江,直薄西岸。大兵以为游骑不为意,则奋剑直前,掩杀过半;乃亟出锐师,且戒曰:『观其帅甚奇,必生致之』!由是长围四合,且战且拥,陷入泥淖中,遂被执。谕之降,谩骂;众怒,刳其腹,实以草,悬之望江门。其麾下百夫亦无一降者。方其出也,肃乐力止之曰:『军行必无继,徒入虎口奚益』?曰:『信陵君欲以宾客赴秦军,岂能若秦何?亦各申其志也。吾将触斗而死,以愧诸营之赋清人者』!至是,肃乐哭之曰:『呜呼!果见其出而不见其入也』!监国闻而悼之,令以原官加赠都督,荫其子为卫衣指挥。
    「摭遗」曰:徐监军初闻辽沈日蹙、两河内溃,叹息以为国必亡;则自雕一私印曰「复明」。其志如此。其从雪峤为僧时,名洪节,字近公;闭关延庆寺中,锢其门,饮食自窦中入。其妻亦受佛法。此以其不终于僧而以监军死也,故仍列于诸臣之传。
    径山弟子三千人,无付法者。后得江右黄端伯,曰:『可矣』。已又寂然。及徐公至,自谋曰:『某亦端伯之亚也』!相视而笑,亦付之。时谓之「双瓣香」。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7 页
    钱肃绣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8 页
  钱肃绣字文卿,故大学士肃乐同产弟,世称之为钱八将军。钱氏以簪缨礼乐著,而无以勇力见者;有之,自肃绣始。独能射虎命中。饮酒可数斗,饮愈醉、胆愈壮;仰天振缨,意气横举。
  肃乐起兵,其同产弟之从军者四、从子一;又族弟二:曰肃文、肃度。忽于众中,见肃绣仗策请自效;以其恃勇,恐至蹉跌,遏之不许列名。既乃变姓名,注籍诸将幕下。及誓师,始见之;肃乐骇曰:『汝必欲随征邪』!江上出战,独为先茅;浮白大呼,挺矛直前。尝中利刃,肠出不及纳;一手揽之,一手榷斗不止,卒连斫二人仆地,始得还营。一军皆大惊,而意气自若,若无伤。其时肃乐军中多魁士;如江子云、王征南皆百夫之特;而肃绣以兄弟尤勤护卫,几如魏武之有许褚也。顾肃乐时时愤诸营滥邀爵赏,为偏裨树恩泽;故其弟在行间,积功多而官止参将。
  事后穷老桑麻间,掩关不轻出,而日饮亦就减。无何,以郁郁死。
    (「摭遗」曰:文卿事忠介甚谨。是时淡巴菰初出,荐绅士人犹勿用;文卿一见,好之。忠介知之,怒鞭之;乃惶恐泣血,扶服谢过。忠介抚之,乃止。全氏曰:『昔北齐之彭乐、唐之郭琪,皆临阵肠出;而文卿一书生,同此奇勇,几乎过之矣。乃仅效其长于爝火之一隅,悲夫』!)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8 页
    杜懋俊、施邦(杜兆、卖炭赵翁)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9 页
  杜懋俊字英侯,宁波诸生,世居管江。少熹言兵。当流寇鼎沸中原,海隅不逞之徒乘间起,乃谋于其仲父兆,请以土团之法陈诸有司;遂部勒族人,分队瞭野、击柝行夜。闾党为之安堵;而沿海诸村无不仿而行之。丙戌,浙东不守;诸遗民章皇山泽间,犹思再举。懋俊叹曰:『国家养士三百年,今日反颜易节者大半进贤冠人物也!草野书生,安得军师国邑之寄为一洒之』!于是忽若病,独坐一楼,援笔不少置;或吟、或笑,或痛哭竟日夕。家人惶骇,从壁罅窃窥;则案无他物,惟黄进士淳耀「臣事君以忠」文一首,墨之、朱之,累累不绝。
  施公子邦者,故都督翰之子。以武世家,而独为文;诸生。豫五君子难,散家财募死士。懋俊闻而喜;为之集众以助,几三千人。刻期举事,且约冯侍郎京第军为应。闻金峨山中有卖岸赵翁者,精于星象、谙兵法,亲往致之置军中,奉以为帅。先三日,王评事家勤来奔;事露,为谢三宾所发,城中大索,逻者踵至。邦枭逻者首,与懋俊据山立寨,鸣鼓起事;而急令家勤先入海。意谓城中虽有备,而海师早晚必薄城,则势未能分,故且部署军士为入海计。城中兵果不出,定海镇将常得功豫遣舟师扼海口,分军直抵管江;家勤中途被执。山寨颇阨塞,懋俊据险而斗三日夜,矢石雨集,夷伤殆尽。寨陷,犹以家丁力战,头目中矢如猬;伤重倚墙毙,尸屹立不仆者数日。邦纵火自焚其营,拔世遗佩刀自刎之曰:『吾不负此刀也』!兆被缚,斫其首十二刀而后坠。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600 页
事定,管江之血如渠。而卖炭赵翁者,或见其从烟燄中飞去。
    (「摭遗」曰:揽杜子之志,其茂才而异等者也。卖炭翁于辛卯、壬辰间,犹往来海上衒其术;寻亦死。杜子有二子,陆春明(宇)抚之如己出。少者早夭。长者名宪埼,有志行。以父死国,缟素禁酒肉,且不肯娶;诸长者以大义责之,始婚。旋病卒。施公子邦既补博士弟子,自期以科名见,文学、武备兼习之;以荫应袭,而不赴。国难作,思执干戈卫社稷;乃悔曰:『吾非袭爵,无以号召人』!会钱忠介起兵,即毁家输饷;监国许以左班换授部曹。未上,而江防溃。兆,字承芝;邦,字仲茂。时称之为管江三烈。)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600 页
    沈齐贤(杨守程、倪文徵、周卜年、八十九、钟皂隶)

    (乙酉而下,南中之以诸生殉国者,或以义、或以节,已类见之矣。浙中监国之际,甬东为盛、绍兴次之;然亦在处有人,而湮晦不能举其姓氏者多也。夫皇朝应天顺人,同轨毕附。彼诸生者,或欲以精卫之力以填阏海波、或欲以皋羽之志以独纾气节;于事何补?可谓愚矣!吁!然则其愚不可及也?其不愚者,如谢三宾之流也,壶桨筐篚,究何保于身家?而徒贻万世骂名耳!自吴中七贤、海上三义、浙东六狂、五君子而外,犹得殉国者数辈,附列此。)
  钱塘诸生沈齐贤者,字寤伊。髫年读书,以尺寸计;执经问难,师每为之诎。长而慨然以济时为念。然性峭直,一语不合,辄发声詈;以故人无与近。父病,刳臂肉疗之;弗起,屡恸至绝。时流寇充斥,灾及凤阳寝园,江、浙亦骚动。治兵者议登陴;叹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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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未至,而劳民奚益』!流涕上书谓:『饷不知措、兵不知用、地不知屯、民不知恤,束于具文,画界而保;将以听寇之蹂躏乎』!大吏目为妄,置弗问。乃徬皇痛饮,入神庙狂号,声彻衢路;行者皆骇避。
  甲申之难,百官率绅士哭临三日;齐贤亦从之而如其哭庙,时群吏皆骇散。因复于里社私立木主,每日朝拜伏地哭;题其楹曰:『臣身誓死,君雠必报』!社故有雷部神,作狰狞状。尝怒叱之曰:『汝亦当为国捍御,徒自金睛赤发惊里媪乎』!操杖击之,金泥片片落。闾巷小儿环之而哗,即起逐之;一市人皆以为痴。家之人劝以饭,进肉;怒曰:『此岂肉食时耶』!以恶草进,亦涩喉若不可下;家人笑而去。哭泣不时;或阻之,答曰:『君毋阻我!我泪尽,当自止』。或曰:『顷御史大夫刘公至矣』;乃具白衣冠往,拂地坐,扼腕论事,声泪与俱。有一生私谓坐客曰:『黄巢、朱温,倘亦天命』!齐贤突起,奋拳搏之。
  南都立,辄叹曰:『江左敬仲安在』?欲献策阙下,耻以口舌进;遂遁迹皋亭山下。乙酉,闯入九宫山,为村农所毙;道路传为殛于神。越年,或告之;拊掌起跃曰:『神能报国雠乎!吾少时期为张代州,今乃不及吴门许秀才,吾死矣』!竟寝疾数日而死。
    「摭遗」曰:沈生,「独行传」中人也。因其为浙诸生而激于义者,故类书之,应作「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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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防溃,萧山诸生杨守程,字雪门;妻氏汤,兵至,度不可存,乃与守程及子各抱石投村之去虎池死。族人云门者,亦诸生;自经死。
    山阴医士倪文徵,字舜年;避乱入乡。已而自卖所提药囊易二缸;以馀赀置酒食,召里中少年饮。既酣,曰:『吾明人今不鬼,鬼不明矣。请以二缸覆我』!诸少年皆笑其妄。文徵跪地抟颡,强再三;姑应之。翌日,舁缸坎祖墓旁。诸少年至,遽跃入;自题句云:『五湖四海逍遥客,四海无家浪荡身』!曰:『候至矣,请覆』!少顷曰:『开!开』!诸少年复大笑出之;曰:『否!吾坐未正也』。既正坐,乃覆。众环走呼之,初辄应;久之渐微,又久之而绝。诸少年叹息泣下,封土去。
    山阴布衣周卜年,字定夫。闻蕺山先生门下士王毓蓍、潘集俱殉义,乃痛饮极酣,作「五噫歌」。趋至海滨,招牧牛儿,出一缄付之;曰:『家人来问,烦以此示』!遂蹈海死。父追至,发简读之,为辞亲永诀语、属其弟立后事也。父号哭曰:『儿死诚当!但尸不可得,奈何』!明日,怒涛涌尸而上,冠履不脱。
    八十九者,但知其姓沈。江防既溃,劄寨榆青岭,死守。久之,后杀一裨将;官军遂合攻。攻之急,乃独持筤筅斗,所至披靡。众弁惊谓曰:『好蛮子!再得十馀人,江东不吾有矣』!既而战酣,渴甚;趋涧饮。索之者从后搠之,堕水死。同其事者,更有张锯匠,抡大斧为左右翼;以力竭,死。官军初驻义桥;闻二人死,乃长驱以入。二人皆萧产。
    钟皂隶,会稽人。旧为县隶,已从海上黄斌卿檄往山寨团练。事露被缚,送镇将录供。责之跪,不听;挝两膝,乃坐而向外。镇将怒,痛挞之;曰:『轻则斫、重则剐,法不当杖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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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槛送省,倔强如故;磔于市。
     附录毛户部舆人、皂人、丐人传

    舆人者,南都武定桥人;不详其姓氏。乙酉之变,夫妇同日缢死。吾友吴于蕃亲见其事,为吊之。皂人者,于姓;江阴人。乙酉之变;传新县官至,往执旧役;谛视良久,叹曰:『此寡廉鲜耻者,吾不可以为之役』!遂归而缢。时新县官者,湖州李某也。丐人者,姓氏与邑里俱未详。闯贼陷北都,题诗养济院,自缢死。
    吞月子曰:夫舆人、皂人、丐人也,汲汲赴义若此,可异也?噫,无异也!舆人、皂人、丐人,人之微者也;然而人也。人则义,其性之者也,则亦有人而不舆人、皂人、丐人者乎?夫人而不舆人、皂人、丐人者多矣;不舆人、皂人、丐人而人者,吾未数数见也。予之为三人者立传也,拟曰「舆公、皂公、丐公三先生传」;既而思之,今所谓公之、先生之者,皆其不舆人、皂人、丐人者。举舆人、皂人、丐人而公之、先生之,是不以人目之也。故从而人之人之者,人之也;人之者,则于不舆人、皂人、丐人而不人之者也。不异,固所以异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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