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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107 页

南疆绎史勘本卷八

                            霅川温氏原本
                            古高阳氏勘定
    目 录
   列传二
     史可法(下)(应廷吉、卢渭等附)

    右督辅列传第二。
    ◎督辅开府维扬,志切中原,不辞劳瘁。无如权奸执国命、强帅专阃威,嗣主昏庸,荒耽于嬉;谏则不行,言则不听。茫茫宇宙,无计可施。遂尔收罗豪杰,激劝吏民;尽所血诚,早矢「一死而后已」之志,以殉于国。其同守诸君幕下客及扬之士庶具有天良者,感其忠荩,亦惟有一死以殉于公。总之,南都之亡,亡于左兵之内犯也。得如督辅议,则左乱自剪;防军弗撤,淮泗无波。维扬存而长城可倚,南都之胤祀或可一线苟延也。吁!天而既厌周德已,督辅其能与马、阮争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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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二
    史可法(下)

  是时,可法锐意进取,出巡淮上。阅泽清、良佐军,徒虚夸不足用;惟高杰所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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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皆山陕劲卒,欲使为前锋。乃与杰往复论事,多所奖借推重之,让扬州己府以处其妻子。杰大喜,刻期进取开、归。可法亟请饷于朝,而大铖为士英计,以镇将与可法协为不利己,尤畏杰强;阴欲裁抑之,且使可法不见信于四镇也。于是,四镇缺饷则号可法;可法以闻,士英益靳之不发,翻数诏趣出师。可法举示四镇;皆曰:『不能给我饷而责我战乎』!由是坐困。
  亡何,士英力排众议,迁大铖兵部尚书,使握兵政。群臣交章论劾,疏数十上,俱不报;姜曰广、高弘图、徐石麒、刘宗周等以次去位。可法乃上言:『近来人才日耗,仕路日淆;由名心胜而实业不修,议论多而成功绝少。遇清卿台省,则曰谋猷经济非其人不可;遇钱谷之任,则曰此危地何为困我辈。此推彼卸,姑付庸人;倏用倏更,有同儿戏。即偶出特简,亦必百计求全,非托病、则弃官,曾无为国家实心任事者;以致败坏至此。今事势更非昔比,必专主讨成复雠,舍筹兵筹饷无议论,舍治兵、治饷无人才。有摭拾浮淡、巧营华要者,罚无赦。停不急官、罢不急务,俾大小臣工并力恢复:则中兴之业可成』!王仅优奖之而不能行。又言:『欲用大铖者以才,争大铖者以「逆案」也。大铖即可用,何必罪争者;即不可用,当采群议。何至以一人坏天下大计乎』?不听。
  初,可法虞杰跋扈,故移得功军于仪徵防之。九月朔,杰搆兵土桥,得功几危,赖可法调剂始解。是月,徇阅得功士马,将赴河南;朝谕以北使方行议款,兵不宜继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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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止。
  前北都降贼诸臣,以贼败南还。可法言:『诸臣原籍北土者,宜令投呈吏、兵二部注名录用;否则,绝其南归之心』。又言:『北都之变,凡属臣子皆有罪。若在北者始应从死,岂在南者独非人臣。即臣可法谬典南枢、臣士英叨任凤督,未能悉东南兵甲疾趋北援;镇臣泽清、杰以兵力不支,折而南走:是首应重论者,臣等罪也。乃因圣明继统,鈇钺未加,且恩荣叠被;而独于在北诸臣毛举而概绳之,岂散秩间曹责反重于南枢、凤督乎!宜摘罪状显著者,重惩示儆。若伪命未污、身被刑辱,皆当姑置不问;其逃避北方、徘徊后至者,许戴罪讨贼,赴臣军前效用』。廷议并从之。
  寻赴清江浦,遣官屯田开封,为经略中原计。诸镇各分汛地择便利者;其王家营而北至宿迁最冲要,诸镇不敢任,可法自任之,令幕下文武筑垒缘河南岸。
  十一月四日,舟次鹤镇。谍报我大清兵入海州,破宿迁;即遣总兵刘肇基往援,大兵引还。无何,围邳州,肇基复援,相持半月而解。山东镇将邱磊将航海降,诛之。先,可法檄诸镇出兵,高杰首奉命渡泗水,遣所部王之纲前驱薄睢阳。可法因亦移营进次河上,建大纛南岸戒师。而大铖方引其党布列朝端,朝政大乱。凡可法所奏请,辄多中格;期所请铠仗刍粮,皆不至。可法复上疏曰:『自三月以来,陵庙荒芜,山河鼎沸。逆贼鼠窜,一矢未加;备员督师,死不塞责。昔晋之东也,其君臣日图中原,而仅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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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宋之南也,其君臣尽力楚、蜀,而仅保临安。盖偏安者恢复之却步;未有意在偏安而遽能自立者也。大变之初,君臣洒泣,士庶悲哀;痛愤相乘,犹有朝气。今则兵骄饷绌、文恬武嬉,顿成暮气矣。屡得北来谍报,□兵皆必南下;水则广调唬船,陆则分布精锐。黄河以北,悉已沦没;而我河上之防,百未经理。人心不肃,威令不行。复雠之师,不闻及关、陕;讨贼之诏,不闻达燕、齐。晏然以不共戴天之雠置诸膜外,遂使北朝翻得以「僭逆」加我,鞿我使臣、蹂我近境:是和议断断不成也。宗社安危,决于此日。今即庳宫室、菲饮食、卧薪尝胆、破釜沉舟,尚虞无救;况臣观庙堂之规画、百执事之经营,尚有未尽然者乎!夫将之所以能克敌者,气也;君之所以能驭将者,志也。庙堂之志不奋,则行间之气不张。夏少康痛心出窦,终缵旧服;汉光武抚膺河北,奄有万邦。惟愿陛下之为少康、光武,不愿左右贽御之臣仅以晋元、宋高之说进也。忆臣等初迎圣驾时,陛下言及先帝,则泣下沾襟;恭谒孝陵,则泪痕满袖。皇天后土,实式鉴临。曾几何时,顿忘斯志。先皇帝死于贼、恭皇帝亦死于贼,此千古未有之痛;国家变出非常,在北诸臣死节者无多、在南诸臣讨贼者复少,此千古未有之耻。夫庶民之家,父兄被杀,尚思穴胸断脰,得而甘心;况在朝廷,顾可膜置!臣恐恢复无期,即偏安亦未再保也。为今之计,宜速下讨贼之诏,严责臣与诸镇悉简精锐,直指秦关;悬上赏以待有功,假便宜而责成效。丝纶之布,痛切淋漓;庶海内忠臣义士闻风感愤,必有投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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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起者矣。国家遭此大故,陛下嗣登大宝,原与先朝不同。诸臣但有罪之当诛,曾无功之足录;幸免斧锧,已为大幸。臣于陛下登极诏稿,特去「加恩」一条;不意颁发之日,仍复开载,贻笑天下。今复恩外加恩,纷纷陈乞;貂珰满座,保傅荐加:名器滥觞,于斯为极!似宜少加毖慎,以待战功;庶使行间戮力者,有所激劝。至师行讨贼,最苦无粮;搜括不可行,劝输亦难继。请将不急之工、可省之费,一切报罢;朝夕之燕衎、左右之进献,一切谢绝。即事关典礼、万不容已者,亦概从俭约。盖盗贼一日不灭,海宇一日不宁。即有深宫曲房,岂能晏处;即有锦衣玉食,岂能安享!此时一举一动,皆人情向背所关,窥伺所及。必得陛下早作夜思,念祖宗之鸿业,复先帝之深仇;振举朝之精神、萃四方之物力,以并于选将、练兵之一事:庶乎人心可鼓,天意可回耳。臣待罪戎行,不宜复预朝政。然安内实外攘之本,故敢痛切直陈,惟陛下留意』!疏出,朝野传诵。可法受事数月,疏凡数十上,皆中兴大故,言极痛愤。时诸镇位秩既崇,咸无进师意,且数相攻;可法深悔之。尝语其客曰:『宜斩己及弘图、士英、曰广四人头,为任事不忠者戒』!复疏言:『先帝待诸镇甚厚,陛下封诸镇甚隆。乃不思报国,自弄干戈;舍父母之雠,寻同室之斗。今和议不成,惟有言战;战非诸镇事而谁事乎』?可法每缮疏,循环讽诵,呜咽不自胜,幕下士皆为饮泣;其如朝廷方骛声色,恶闻危乱。士英、大铖争斗门户,起大狱,欲杀尽清流,以快己意;出师、聚饷未暇及也。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112 页
  乙酉春三月,大清兵分道南下。令沂州、济宁兵从庙湾南渡,薄邳、宿;彰德、卫辉兵从孟津东渡,逼归、徐。可法飞章以报,言『我与北军仅隔一河耳。今已渡河长驱而来,旦夕不守。乞多给军饷,移得功、良佐兵驻颍、亳,以杰守归、徐;戮力同心,无分畛域。臣犹恐江南半壁未能高枕而卧也』!疏入,士英谓可法徒欲叙防河将士功,卒不省。前左中允卫胤文,韩城人;曾受伪命,与杰同乡。杰荐之,请留监己军。闻朝中有严治从逆之命,胤文惧,欲娱士英以自解;度士英所忌,乃上疏曰:『国家兵事问镇臣、粮饷问部臣,督师赘也。且可法浪得名耳,朝廷当置居内员,备顾问;亦不得听归故里,养其高望。陛下若念拥戴功,则爵之侯伯、优以廪饩,毋令久当津要为也』。疏入,得旨严责;然士英则心是之也。可法因具陈乞罢,不许。
  已而兴平伯高杰所遣荡寇将军王之纲与许定国争睢阳不决,定国于杰伪为恭顺;杰至则张乐设晏,伏兵杀之。诘且,杰部兵攻城入,定国走北降;之纲等遂大掠,睢阳旁近二百里民无孑遗。杰兵仓卒未有属,互为雄长。可法闻变,疾驰至徐州抚定之,以杰甥总兵李本深为都督,代统其军;立杰子元爵为世子,请恤于朝。士英闻可法大得杰军心,勿善也;乃擢胤文为兵部右侍郎,都督兴平营。将士怒,于胤文莅任日,禁无一人至。可法再三讽谕之,忘其曾劾己者;之纲等益以此归可法,即胤文亦心折焉。而都督之命久不下,兴平军士皆弃汛奔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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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大清兵已悉渡河。值庄烈帝讳日,诏可法等望祭河上;可法因言『天星已周,君仇未复;乞先治臣罪以谢天下』!无何,大兵破蒙城,逼淮、徐,江南震恐;乃下诏从可法议,以李本深为左都督,尽领兴平诸将,已无及矣。而得功、泽清、良佐闻本深领军,连章劾可法。
  二月,可法将还扬州。未至,得功来袭,欲代统杰军;城中大惧。可法急遣同知曲从直等解之,始引去。
  夏四月朔,淮南告警。可法将移镇泗州护祖陵,合诸军防御,命幕僚载辎重先赴。会有伪太子事,诸臣失职者,咸欲藉名攻士英。宁南侯左良玉声称奉太子密诏以清君侧,发兵将犯阙,移檄远近;南都戒严。王手书召可法督诸军渡江入援;可法言:『北势日迫,请留诸镇兵迎敌;亲往谕良玉要与俱西,有功则割地王之。倘勿听,而后击之』。不可,诏且切责。于是合诸军倍道入,抵浦口,将入朝面陈;士英等惧,扬言可法且为内应,遂弗许。
  大清兵已入亳州、下天长,援将侯方岩全军败没。盱眙降,徐、泗飞书告急。复召可法还扬援泗,亟渡江,昼夜兼行。及抵泗,守将李遇春已举城叛,可法退保扬州。俄报徐州破,降将李成栋引兵而南,攻扬州新城。可法方在旧城,急檄防河诸镇赴援。总兵李栖凤、张天禄皆不应,寻拔营叛;惟左都督刘肇基、副总兵乙邦才、庄子固与楼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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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各引所部至。可法乃率扬州知府任民育、按察佥事王缵爵、监军同知曲从直、江都知县周志畏、权令罗伏龙、参军何刚,又盐运使杨振熙、监饷佥事黄铉、通判吴道正、县丞王志瑞及肇基诸将等,昼夜分陴严守。十八日,降将李遇春持大清豫亲王檄抵城下招可法,可法指遇春数其罪。遇春曰:『公忠义闻华夏,而独不见信于朝,死何益也!何如退选义帝以成名乎』?可法怒,趣发矢射之。须臾,复令乡民持书至,守者引之见;遂挞守者,人与书俱投诸水。豫王愈欲生致之,麾诸军攻姑缓。复遣人贻以书;不启,趣焚之。王知其意坚,攻始急。监军副使高岐凤等踰城降,城中益孤,势不支。越二日,可法乃为书辞其母及妻,呼部将史德威诀曰:『我死当葬我高皇帝侧;不能,梅花岭下可也』。即擐甲上城。豫王复以诏书招之。可法守愈固,相拒七昼夜。大兵四面环击,可法祷诸天,发击伤数百人。豫王怒,自督劲卒用巨悉力攻城西北隅,崩声如雷;守陴者犹不退,发矢如雨。城下死者山积,大兵翻藉以登,城遂陷。时乙酉四月二十五日也。
  先是,可法谓庄子固曰:『城一破,托君剸办之』!子固姑许之。是时,引颈相向,子固弗忍,可法急拔刀自刎。子固与参将许谨共抱持之,血溅满衣袂,未决。复命德威加刃;德威泣,可法骂之。乱兵至,拥之下城,而谨与子固已中飞矢死。一将挟之出小东门,可法大呼曰:『我史阁部也,可见汝兵主』!遂见豫王。王劳之曰:『累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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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而先生不从。今忠义既成,可为我收拾江南,当不惜重任』。可法曰:『我来此,祗索一死耳』!王曰:『君不见洪承畴乎?降则富贵』。曰:『承畴受先帝厚恩而不死,其不忠于后也明矣!我讵肯效其所为』!王乃命将宜尔顿劝之。三日,终不屈,乃杀之。宜尔顿为之殓,未暇识姓名于棺,遂不可辨。肇基等各率将佐巷战移时,格杀千馀人,全军尽没,飞矢贯额死;邦才力竭自杀,挺战死城上。其馀文武将吏,死者甚众;另有传幕下宾从等之从死者,得十又九人。
  扬州既陷五日,史德威报赴南京;举朝震惊,不知所出。又数日,福王出奔太平,京师溃。可法督师几一年,行不张盖、食不重味,夏不箑、冬不裘。小冠窄衣,与部卒相杂处。短小精悍,面黑色,两目烁烁有光;将士见者多慑服。年四十馀无子,妻欲为置妾,可法曰:『王事方殷,敢恋儿女私乎』!遂无子。军中值岁除封印,南北文移交至,手自批答。自辰至酉,分给将士月粮。至夜三鼓,谓军吏曰:『今夕,除夕也。索酒试饮』。酒未至,复呼曰:『礼贤馆诸秀才当共饮。顾夜已半,可酒资分馈之』。吏往,独酌;庖人报日中飨士肉已尽,乃索盐豉下之。可法素善饮,数斗不乱;军兴以来,竟绝饮。不解衣就寝者,已七阅月。当夕满酌数十杯;思及先帝,泫然泪下。酒微醺,隐几卧。将旦,有司吏士咸集军门外,门未启;军吏遥谓曰:『相公方隐几奈何』?知府任民育曰:『噫,相公此夕不易得也,勿惊之』!且戒鼓人更击四鼓。可法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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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曙,大惊;闻鼓声怒曰:『乃敢乱我军法』!传令缚至,趣斩之。诸将士皆长跪言:『相公久劳苦,始得一夕暇,不忍相惊;故乱鼓声以待。此知府意也』。可法意解。亟具盥漱,启门,文武臣皆北向贺,将吏上谒。民育更前请罪;可法曰:『公固爱我,奈何以私爱变常法』!乃赦鼓人。然自是不复隐几卧矣。后军事益冗,以监军郎中黄日芳才敏练,留之左右;辞曰:『日芳老矣,岂能久侍,公亦宜节劳。发书走檄,僚士优为;徵兵问饷,有司专责:何必昼夜损神,躬亲庶务乎!且兵,杀机也,当以乐意行之;将,死官也,须以生气出之:汾阳所以生色满前也』。可法笑不答。
  初以定策功,加少保兼太子太保;太后至,加少傅兼太子太傅;叙江北战功,加少兼师太子太师;徐州擒盗功,加太傅:皆力辞,不许。后以宫殿成,加太师;又辞,许之。既死后,四方弄兵者念其遗烈,多假其名号以行,故时谓可法不死。部将史德威奉遗命为子,乃具衣冠招魂葬于梅花岭下。闽中立国,首赠太师,谥「忠靖」。
  弟可程,崇祯癸未进士,选庶吉士。京师陷,不能死;贼去,南归。可法请下吏;朝廷以可法故,令家居养母。后流寓金陵,阅四十年而卒。
    「勘本」曰:阁辅史忠正公殉节后,或有诬之者曰:公如姚平仲故事,跨白骡去。或曰:缒城走,自沉诸江。或曰:城破,执至大营,留三日,不屈杀之(温氏从此)。杨氏跋语云:『皆非也。事实得杨遇蕃、安珠护、史德威之所述而后知公之授命,即于城破之日也。杨遇蕃,凤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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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向依幕下。扬州破,公自刭未遂,乱兵拥至西城上见大帅。帅询之,公曰:「我史阁部也」。时,遇蕃被擒,令辨之。报曰:「确」。帅乃劝公降,公怒。遇蕃亦言「愿忍须臾死,以救百姓」。公叱曰:「若父一教官权令事而能死节;我独何?我今日一死外,遑恤其他」!声愈厉。帅起拔刀将砍之,公挺立,首迎其刃。帅退,叠呼「好男子」不置。左右杀之,支解之。遇蕃遁,潜觅公骸竟不可得:此见之阁部遗文王源序(遇蕃父教谕舒城,流贼将偪,县令乏人,上台乃檄之署事。城破,骂贼死。遇蕃婴贼刃亦死,民救之苏。后具其父死节状于官,久不报。比公巡抚安庆复上之,邀恤典甚优。遂相依幕下云)。四明万季野先生曰:康熙时吴汉槎(兆骞)流宁古塔,后释还。其守将安珠护者谓之曰:「今闻朝廷修明史,徐立斋先生总其事。余昔在军,亲见史阁部之死,而世或诬为隐去。子归,幸告之。初,扬州城破,求史公不得。既而自出,众挟之见豫王。王疑之,公曰:「我出以明白死,岂伪邪」!令人识之,信。劝之降,不应;即见杀。余生平但闻忠臣,不知何状;及见史公,而始信世真有忠臣也」。案黎士宏书扬州殉事,载此小异。于公自裁不绝,拥至小东门下云:公问前驱为谁?德威言是豫王。公自呼曰:「某在斯」。众惊愕,执赴新城堞楼上。王遇之以礼,称先生;劝之降。公曰:「吾为天朝重臣,岂可苟且偷生,作万世罪人哉!吾头可断,身不可屈。愿速死,从先帝于地下」。德威持遗书投城中旌忠寺藏之;复驰回见公,公词色益厉。王曰:「既为忠臣,当杀之以全其名」。公厉声应曰:『吾意早决,城亡与亡。即劈尸万段,甘之如饴。但扬城百万生灵,不可杀戮」!遂慨然授命。德威被执,发许定国处讯嗣公真得实,王令释诸,以保忠臣之后。时四月二十五日也。德威即渡江赴报。比五月七日还扬,入城觅公尸,气候炎蒸,胔骸塞路,无可识。乃奉公袍笏招魂,如命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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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梅花岭下,立石封坎而去』。
    古高阳氏曰:公而果为文信国之后身邪?则两朝残局两世兵解已。以言乎数,则天也;天何以必如此而始成其为忠臣烈士也!太空冥冥,孰能起乌龙而叩诸?呜呼!
    是卷于公之奏疏、从难之职名缺失尤甚。悉勘补。


  应廷吉字棐臣,鄞县人。天启丁卯进士,授砀山知县。史可法督师扬州,御史左光先荐其才,擢淮安府推官,赴军前为监纪。与黄日芳、陆逊之、刘湘客、张、纪允明等并事幕府,一时称得人。
  廷吉精天文,用勾股三式之学,可法倚之。先是,丁丑计偕,至宣武门见一白鸡,羽毛鲜好、啄距纯赤,重四十斤;观莫识。廷吉惨然曰:『此鹜也。见则亡国』。癸未六月露生,阴云骤合,雷电并作;有大星出,声如爆。廷吉曰:『「天元玉历」所谓电中聚火也。君绝世乱,此殆是乎』!。可法按部至淮,升帐,有旋风从东南起,吹折牙旗,转至丹墀下。命占之;曰:『风从月德方来,是本日贵人时,当有贵人奉王命至者。风势飘忽旋转,其事为争。音属徵,象为火,数居四;二十日内当有争斗之事,近地则虞火灾,损六畜』。越三日,城北隅火,燬民舍,伤一骡;匝月,而有土桥之变,中官以朝命至:悉如其占。淮阴紫霄观皂荚树间产物如饴,色黄味美,人以为甘露。廷吉曰:『此爵饧也;白者甘露,黄者爵饧。所见之地,期年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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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可法锐意经略河南。日芳、逊之辈私问曰:『阁部志勤矣,于君意何如』?廷吉曰:『明年太乙在震,角、亢司垣,始击掩寿星之次,法当蹶上将;天下事无可为也。意者先试之山左乎!民翘首王师如时雨焉。若旌旗旅进,豪杰必有响应者』。及高杰将行,誓师祭旗;忽风起纛折,西洋无故裂。廷吉知为不祥。十月十四日登舟,廷吉曰:『此俗称月忌日,又为十恶大败;高师其不免乎』!明年正月,杰果为定国所戕。
  可法议修屯政,欲遣逊之屯开、归,廷吉屯邳、宿。廷吉曰:『国家故有屯军,世受业为恒产矣,安所得閒田而屯哉?且田之所穫既入官军,有司常赋又将何出?开挑诸生有愿输牛百头、麦五百石以博县令者,此面欺耳』。及河防戒严,令秦士奇沿岸筑土墩驻。廷吉曰:『无益也。黄河沙岸,其性虚浮,水至即圮,安架为』!议乃格。是冬,紫微垣诸星皆暗。可法夜召廷吉曰:『垣星失耀,奈何』?曰:『上将独明』。可法怆然曰:『辅弼皆暗,上将其独生乎』!左兵东下,福王手书至;可法亟问延吉曰:『君精三式之学,所言淮阴安堵终不被兵,人能言之。第谓夏至后南都多事,果何所见』?对曰:『今岁太乙阳局,镇坤二宫,始击关提,主大将凶。客参将发,且文昌与太阴并,凶祸有不可言者。夏至后,更换阴局,大事去矣』。可法欷歔久之。因出书示之曰:『君言不信犹可,信则天也』。以军事付廷吉。越三日,督诸军赴泗州。过山阳,刘泽清遣人取军器、火药、饷银;廷吉不与,退屯高邮。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120 页
  大清兵破盱眙,可法还扬州,立召廷吉督饷至浦口。已而,又令率军回扬屯天长。廷吉曰:『阁部方寸乱矣!岂有千里之程一日三调?警急频仍,扬且有内变』!急入城,坐守南门。可法又令移取泗饷;是夜,缒城出。明日城陷,得免于难。
  可法之筑礼贤馆也,招四方才智及下僚有才被弃者,悉举任用;命廷吉董其事。时方士云集,少负所能,咸思效用;而倖进之徒,日亦踵至。廷吉曰:『是皆跃冶之士,坐谈有馀,无俾实用。当此财匮而月给不赀,盍且散遣之,别选真才乎』?可法曰:『吾将以礼为罗,冀收什一于千百耳』。行之数月,迄无拔萃破格之选。诸人私谓曰:『始吾以为幸馆也,今求囊而不得矣』!于是,稍稍引去。可法将移镇泗州护祖陵,谓廷吉曰:『诸生从事防河,积苦既久;今又趋泗,是重劳也。君其品定,量授一官酬之』。四月二日,发策试士,拔取长洲卢渭、昆山归昭等二十馀人,拟授通判、推官、知县;甫二旬,而扬州城陷。渭字渭生,方以岁贡,自当得官,不受职;监守钞关,投河死。昭分守西门,死。同时从可法死者,书记顾起龙、龚之厚、陆晓、唐经世、家人史书等共十九人焉。
    (「勘本」曰:监纪应君主幕中事最悉。此文与督辅传相发明,例当附后;温氏列诸次卷之首,则其序翻越阁臣高、姜而上,谬矣。「勘本」纂立扬州从难一门于南都守职下,应君则不及于难者,故不得并列,而亦不得以正名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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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勘本卷九

                            霅川温氏原本
                            古高阳氏勘定
    目 录
   列传三

     高弘图 姜曰广
    右阁辅列传第三。
    ◎温氏有言:弘图、曰广固平世三公望也。观于跄攘之际,正议不挠,亦足以想其风概。夫胶州、新建之并相也,仅阅五月,正气一伸。胶州于丑类虽未显有抉摘,新建则极言诋之;故士英犹有所牵制不为,必欲挤两公以去也。两公去而群小倖进,遂肆无忌惮,无所不为已。胶州于政令率以承平旧章,实无裨益。如言通使礼,尚欲自尊所称。君子曰:『固哉!高叟之为相也。亦难免乎不达时务之讥矣』。初,士英自以荐阮大铖后丛物议,稍稍意折。一日阁中为词臣缺,论及故庶吉士张溥。士英曰:『是我故人也。我闻其死,酹而哭之』。新建莞尔曰:『公哭东林贤者,亦东林邪』?士英怫然嚄唶久之,曰:『我非畔东林者,东林拒我耳』。胶州窥其意,从旁怂之。士英色始解。然则高与姜亦少有殊趣者与!赧王六相,史忠正以尽瘁维扬,殉于兵;胶州以克守臣节,殉于野。最后,新建以金、王之难殉于水。谢山全氏曰:『不然,则南都纶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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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秽地矣』!全氏有与绍守为明故相胶州高公立祠议。据监国时评事林时跃草制云:『即避兵之净土,为荐酹之周垣』。是胶州之殁于竹园僧舍也,徵矣。当时我朝贝勒具书聘六公,附以貂参之属,高相为首。使者至而胶州已殁。遂致命殡宫,太息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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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三
    高弘图

  高弘图字研文,号硁斋,胶州人。万历庚戌进士,授中书舍人,擢御史。天启元年,陈时政八患,并请用邹元标、赵南星。寻与同官张慎言交章论救贾继春;忤旨,停俸。
  已而巡按陕西,捕诛奸民扇乱者;澄清吏治,风裁肃然。因题荐属吏,为南星所纠,心衔之。当时东林齐、楚、宣、浙之党互相诋诽,弘图辄无所附丽。及魏忠贤乱政,杨涟、魏大中之狱起,锻鍊严酷;乃上疏力诋南星,微言忠贤过当。且引汉元帝乘船事,又谏毋出东郊。而忠贤方导游幸,怒甚,矫旨以抗沮切责之;名以此高。既乃乞归,令閒住。
  庄烈帝即位,起故官,擢大仆少卿。逾年,迁佥都御史,转左副都御史,进工部右侍郎。是时,中官张彝宪受敕总理户、工二部事;弘图耻与并坐,七疏乞休,复罢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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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望益重。家居十年不起,言者交荐。来年春,帝思之;且闻其佐胶州城守功,召至阙,咨以时事。补南京兵部右侍郎,就迁户部尚书。
  甲申,闯贼犯阙,史可法谋勤王,弘图转刍粟浮江入淮以济。师方发,而庄烈凶问至;南都大臣议所立,可法谓非英主不足以定乱,弘图与姜曰广、吕大器佐之。会福王至淮,马士英贪定策功,与诸将以兵威奉王,仓卒称号。以弘图物望所属,改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与可法并入直。弘图因请移跸中都,进山东,以示大举讨贼。疏陈新政八事:一、宣义问,请声逆贼之罪,鼓发忠义。一、勤圣学,请不俟释服,日御经筵。一、设记注,请召词臣入侍,日记言动。一睦亲藩,请如先朝践极故事,遣官赍玺书慰问。一、议庙祀,请权附列圣神主于奉先殿,仍于孝陵侧望祀列圣山陵。一、严章奏,请禁奸宄小人借端妄言,脱罪侥倖。一、收人心,请蠲江北、河南、山东田租,毋使贼徒藉口。一、择诏使,请遣官招谕朝鲜,示牵制之势。并褒纳焉。
  未几,可法出督师,士英辅政,惮弘图、曰广、慎言等持正。廷议起废,慎言举用吴甡、郑三俊;士英党诚意伯刘孔昭率诸动臣叱慎言于朝,目为奸邪,声振殿陛。弘图曰:『文武各有所司,即文臣中各部不得侵吏部之权,武臣何得越职相争!且甡与三俊三朝遗老,清望在人。孔昭妄思侵害,非其党者目为奸臣。忝在政府,宸陛之严,化为讼庭,愧死无地;乞赐斥罢』!不许。既而士英疏荐阮大铖,弘图持之。士英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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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犯人言,岂敢相累』。因拟旨,命假冠带来京陛见。大铖既见,疏陈江防要害,娓娓可听。将退,士英奏曰:『大铖名在丹书,非其罪也,人诬之耳』!大铖因奏向日冤陷状,引弘图为證;以弘图素不附东林,必不忌己也。弘图曰:『大铖顷者陈说兵事,臣不知兵,无所参驳。若其起用,关系非细。昔崔、魏乱政,风教堕地。先帝首锄大恶,其党附者不可胜诛。钦定「逆案」一书以遏群邪,大铖与焉。臣不知其果知兵与否,但以先帝明鉴,岂容擅改。即如士英奏,乞下群臣集议,以彰公论;则大铖用亦光明』。士英愤然曰:『臣荐大铖,非受贿也,何不光明之有』?弘图因乞罢,以谢不能附和之罪;王慰留之。而大铖卒起为兵部侍郎,弘图则渐不安其位矣。
  左懋第之北使也,弘图奏事宜曰:『一、山陵宜选日改葬。闻梓宫今葬田贵妃墓,应在天寿山特立陵寝。一、分地毋许割偷。关以外,不得侵及关内。一、岁币宜量增十之三。一、国书宜如古可汗之称。一、使礼宜遵「会典」,不应屈膝以致辱命』。后议简用中官督畿辅、浙、闽粮饷,复设东厂;弘图皆力争之。都御史刘宗周劾大铖疏至,大铖宣言:『曰广实使之』。士英怒,连起「逆案」张捷、谢升。于是朝端益水火矣。已用中旨传升户部侍郎张有誉为尚书;弘图谓其端不可开,封还诏书。又请召还史可法入直。士英愈怒,矫旨切责;因力求去。秋八月,加太子少师,改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大后至,进太子太保。冬十月,致仕。弘图在阁,士英尚畏之,不敢肆志。及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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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遂无所忌惮。
  时山东已失,弘图无家可归,乃流寓吴门。已复渡江,入浙东。南都亡,泣涕绝食,殁于会稽之竹园寺。
    「佚史」曰:金陵立国,弘图与小人同朝;不激不随,持守正直,有足观者。然不能通古今之变、览存亡之势。如论使礼,犹执向时故事,将约是具文乎,抑欲求当于国事也!史可法恐四镇之横,以建议始封为弘图误国罪。是则不然,使君相英明,庙堂胜算,四镇何尝不可用;况如得功之忠勇乎!自马、阮出而纪纲紊乱,外结强援,以遏正士;贤者岌岌乎不安其位。是四镇之横,马、阮召之也,于弘图何尤哉!弘图虽非材,使其幸而当平世,固一贤宰相也。
    「勘本」曰:胶州家本素封,以兵乱不存片瓦。罢相后,挈一少子至吴。初之常熟,欲居不果;乃还之郡城寓。久之,入浙居绍兴;人乞一面不可得,日惟一餐祈死。既闻芜湖败,蕺山先生与姚江熊公渡江,议发罗木营兵奉潞藩拒守;胶州不往,叹曰:『天之丧明,若穑夫徒苦江东父老,复何益!吾筹之熟矣』。乃托其子于门客海昌谈迁携之去。盖逆知其地之必将有事也。遂绝粒。浙东监国,赠太师,谥「文忠」。是皆明史诸野乘所未及者,特表證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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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曰广

  姜曰广字居之,号燕及,新建人。万历己未进士,改庶吉士,进编修。天启六年,出使朝鲜;还,陈海外情形有裨军国者八事。明年,魏忠贤以其为东林因得推升,削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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籍。崇祯初,起右中允;积官至吏部右侍郎。坐事,左迁太常卿;引疾去。后以廷荐,擢詹事,掌南京翰林院印。福王之至也,文武大臣具集议守备。太监韩赞周定议具启迎王,令各官署名;曰广曰:『此大事,须先祭告奉先殿,然后举行』。福王立,廷推阁臣,用史可法、高弘图、马士英;以曰广曾有异议,不用。及推词臣,以王铎、陈子壮、黄道周等上,而曰广居首;乃改礼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与弘图协心辅政,将以次渐引正人为中兴之望。
  已而士英锐意欲用阮大铖,内结勋臣朱国弼、刘孔昭、赵之龙,外连诸镇刘泽清、刘良佐等谋擅朝权,深忌二人。及曰广沮大铖进用,益为所疾。因抗疏乞休曰:『前者文武纷竞,自惭无术调和;近尔「逆案」掀翻,又愧无能寝息。遂使先帝十七年之定力,顿付逝波;皇上数日前之精神,竟同反汗。梓宫未冷,增龙驭之凄凉;制墨未乾,骇四方之观听。惜哉维新,遂有此举!但恐忠臣裹足,志士灰心。臣遭遇圣明,备员政府,不能扶危持颠,有负生平。必待群言交责,始求斥罢,良亦晚矣。夫祖宗会推之典,行之万世者也;昨日大铖之起,竟出内传。夫斜封墨敕,种种覆辙,史册昭然。臣观先帝之善政虽多,而以坚持「逆案」为盛美;先帝之害政间有,而以频出口宣为乱阶。用阁臣以内传,用部臣、勋臣以内传,选大将、选言官以内传。所得阁臣,则淫贪巧猾之周延儒,逢君朘民、奸险刻毒之温体仁、杨嗣昌(体仁名原阙,勘补),偷生从贼之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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藻德;所得部臣,则阴邪贪狡之王永光、陈新甲;所得勋臣,则力阻南迁、尽撤守御狂之李国桢;所得大将,则纨支离之王朴、倪宠辈;所得言官,则贪横无赖之史、陈启新。凡此皆力排众议,简自中旨者也,其后效亦可睹矣。陛下亦知内传之故乎?总缘鄙夫热心仕进,一见摈于公论,遂乞哀于内廷;见其可悯之状、听其一面之词,不能无动者,亦人情也。而外庭口谈清议之人,亦有贪婪败类之事;援之口舌,得以反唇。而内廷攻之者,尽皆如此也。间其以事情密闻于上及得上之意,则又转而援之。于是别创新法,令之面试平台,祗须一语投机也。夫立谈取官,同登场之戏剧;下殿意得,类赢胜之贩夫:天下事从此不可为矣。臣昔痛心此事,亦于讲义敷陈。小人何知,求进而已。阴夺会推之柄,阳避中旨之名,此岂可为训哉!先帝一误,皇上岂堪再误!天威在上,密勿深严,臣安得事事争!但愿深宫有暇,时取「大学衍义」、「资治通鉴」视之:周宣、汉光何以复还前烈,晋元、宋高何以终狃偏安?武侯之出师,何惓惓于亲君子、远小人?李纲之御敌,何切切以信君子、勿比小人进?必能发圣心之天明、破邪说于先觉,然后国耻可得雪、中兴可得期也。臣待罪纶扉,朝廷未肃、风俗未淳、兵民之危疑未解、江河之备御全疏,半壁东南,有同幕燕,就死无地;终夜拊膺,而责臣者丛至矣。苟好尽言,终蹈不测之祸;聊取充位,又来鲜耻之讥。郁郁居此,臣今诚病,恐他日求病而死亦不可得耳』。疏入,王温旨慰留。而士英、大铖大愠,阴嗾国弼、孔昭以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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谤先帝、诬蔑忠臣李国桢为辞,交章攻之,诋为党人。时议复设厂卫,曰广力持不可;言『缉事不除,宗社且不可知,何厂卫之有』!会苏松巡抚祁彪佳亦上疏力谏,曰广拟旨俞之;亦不从。乃具疏力争之,始改命五城御史察访。士英念曰广不去,己终不得肆志,乃使大铖为疏,令宗室朱统上之;言『从贼之辈,皆曰广私人。定策时又怀异志,不可为相』。旋又劾曰广五大罪,其词甚丑秽。疏不由通政司上,礼科纠之,通政使刘士桢亦劾其违制;俱不问。其词曰:『一、引用东林死党郑三俊、吴甡等,把持朝政;以刘士桢为通政,沮遏章奏;以王重为文选,广植私人。二、纂逆。令杨廷麟出剧盗于狱,交联江河大侠,与水陆奸弁日窥南都声息。非谋劫迁,则谋别戴。三、庇从贼诸臣。四、纳贿。五、奸媳。请并士桢、重、廷麟及刘宗周、陈必谦、周镳、雷演祚俱置之理』。疏入,必谦、镳并被逮。给事中熊汝霖、总督袁继咸抗疏论列,不报;朝士皆为不平。
  曰广连被诬蔑,于是求罢益力。以太后至,加太子太保;至九月,得请。及陛辞日,王御殿,群臣陪列;曰广曰:『微臣触忤权奸,自应万死。圣恩广大,犹许归田。臣去后,陛下当还以国事为重』!王曰:『先生言是』。士英勃然曰:『我为权奸,汝且老而贼矣』!即叩头言:『臣从满朝异议中拥戴皇上,愿以犬马馀生归老贵阳,避贤路。如陛下留臣,臣亦但多一死』。曰广叱之曰:『拥戴,是人臣居功地耶』!士英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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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谋立潞藩,功安在』?王曰:『潞王,朕之叔父,贤明当立。两先生无伤国体!内廷之事,不可向外廷道也』。既出,复于朝门相诟骂。曰广骨鲠廉介,正色立朝,有古大臣风;扼于奸邪,未竟其用,天下惜之。
  南京亡,越二年,而金声桓事起。声桓,左良玉部将也。良玉死,其子梦庚与之降大清,即遣声桓及副将王体忠同取江西。声桓畏体忠兵强,伏甲杀之;以其中军王得仁统其众,略定南昌、九江、抚、饶诸郡。得仁起盗贼,与声桓素骄横。抚按骤节制之,怨甚;遂以戊子正月二十七日壬戌举兵反。曰广方居家,声桓、得仁以其名望所归,迎至省,奉为盟主,以资号召。曰广顾纯墨士,用兵非其所长。初与隐士汉儒裔交;洎将应金、王而出也,使人邀与俱,裔力辞。既受事,又邀致之,乃入谒。曰广问事当若何?不答。固问之,则曰:『明之所以失天下,非左与闯耶?金则左孽、王乃闯枝,公与侯安所授之哉!十月间,年号两易;名虽归明,实叛清耳。今擅除爵、杀人、筦刑权,若明有主而不待命,是僭也;若不奉隆、永而为之,是伪也。与僭伪,「春秋」所不许。而公与之同事,后世且以公为何如人?今两人内相猜忌,公能亲于建武之与豫国乎?能则揽其兵柄,退称旧辅,缟素待罪,以告天下。令其惭而听我,竭心力为之;不济则死。不能,则引身而退,归耕浠水之阳,毋从叛乱。夫人居美名,天道所恶也。』曰广沉吟无以答。后在围城中徘徊太息,思其言而悔不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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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己丑正月十九日戊寅,城溃。声桓、得仁俱自杀。曰广乃作绝命歌六章,投契家池死。一家从死者三十馀人。
    「佚史」曰:姜曰广持躬端正,惜非拨乱才。至军旅之事,尤非所长。议者徒见金、王举事不成,因以咎姜太保之不智。嗟乎!陆沉海竭,大事已矣。忠臣之谊,苟有其会,则且几千万一,岂暇择其人、计其利害哉!文信国崎岖山海,尚招义旅。况乎居名城、树强兵,拥戴中兴而鄙夷不屑,则太保之所以不敢不出也。故夫南昌之举,君子悲之。
    「勘本」曰:初,刘泽清附东林;拥立时,亦主潞议。及士英乱政,欲自解,入朝见王,乃力诋东林之诳。已且曰:『中兴所恃,全在政府。此后用辅臣,须令大帅佥议』。比谒内阁,姜太保微以声气动之。泽清作色曰:『我在先朝为东林所卖,被弹几无完肤;今不尽杀此辈不止也』。姜默然。越数日,泽清竟劾吕大器、雷演祚而荐张捷、张孙振等;又陈保邦八事,首规政府、末刺朋党,语绝恣肆;又请免故辅周延儒赃。姜恶其渐干朝政,留其疏;欲待言路之发,然后下之。久之,无言者,乃下部议;竟不许。泽清益衔之。尝与士英言定策勋,交诋王前。姜曰:『以亲以序,上自应立,汝何功』?士英厉声曰:『吾无功,尔辈欲立潞藩,故成吾功耳』!
    庄烈帝君临天下十七年,而内阁宰臣至五十人;方诸汉武五十四年间相者十三人,殆不啻十倍过之。杨氏曰:『国变以后,在朝、在野存者十有九人:南北死难者三,范景文、傅冠、蒋德璟;为贼榜掠死者四,陈演、魏藻德、方岳贡、邱瑜入;仕本朝者二,谢升、李建泰;降者一,方逢年;仕闽、粤者三,黄景昉、何吾驺、黄士俊;家居终老者五,钱龙锡、吴甡、孔贞运、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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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升(一阙)。五人中,机山之殁,金陵有国,犹是赵家土也;无愧完人。若兴化之自命,则曰远追微、箕狂遁之迹,终矢龚、谢病卧之心,凛守岁寒,归觐君父;又言以溪堂为大窖,胆薪为毡雪,冠履为汉节。其志虽未必尽然,然视香山、顺德,迥不侔矣。至此,南渡一年之局,而两太保执政祗数月耳。高则绝粒尽节、姜则助兵尽诚,直可于范文贞下增一坐焉;彼陈、魏、谢、方辈得无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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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勘本卷十

                            霅川温氏原本
                            古高阳氏勘定
    目 录
   列传四
     张慎言 徐石麒 张有誉 解学龙 吕大器 高倬

    右卿贰列传第四。
    ○南都初建,众正盈朝;其六卿之长,皆民誉也。迨马、阮执国命,次第芟斥,而国事变坏不可救;然则小人亦何利之有哉!南都之不终也,议者多追咎潞王之不得立,以为差胜;是岂其然!盖王亦中材耳。其居杭州,常命内官博访古玩。南都亡,都御史刘宗周劝王监国守浙境,王不可。及大兵至,即与巡抚张秉贞开门迎降,乃纳叛臣陈洪范之谋也。大理少卿沈胤培尝言:『使潞王立而钱谦益为相,其败坏与马士英等耳』。呜乎!谦益之欲立潞王,亦自为富贵计也。使其果欲为国择贤,则其后不先马、阮而卖国已!
    ◎张金铭、徐宝摩之代为冢宰也,皆能持正举贤;无如愠于群小,不三月而廷辱之、诬揭之,朝堂聚讼,而赧王胥柔,置之弗顾也。始政如此,宜贤者之席不暇暖矣。张司农夙膺才望,几误内传;众正争之,而卒归于廷推以上也。解石帆畅晓庶务,即「额兵岁饷」一疏,可谓痛快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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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已。及官南渡,岂绌于马、阮,而所定六等案率多不实、不尽处。既掌刑权,奈何悬论人罪而贻议后来邪?
    「原本」于从逆诸人官阶悉作分注,多所错;殆传钞展转,久而愈淆。今并校及,贯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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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四
    张慎言

  张慎言字金铭,阳城人;万历庚戌进士。天启时,除寿张知县;有能声,绸繁曹县。泰昌时,擢御史;立群枉之间,持议侃侃。卒为冯铨所陷,编戍肃州。崇祯初,起故官,累迁太常卿、刑部右侍郎;改南京吏部尚书,掌右都御史事。南都官名吏隐政事,皆决于北;慎言虽位冢宰,从众佥名而已。
  京师陷,南都建国;以慎言宿德重望,命专理部事。慎言上中兴八议:『一曰:议节制。淮、安、凤、庐、荆、襄为锁钥重地,自寇盗充斥,城郭荒残。宜申命镇抚大臣分戍增保,扼守险要;东西关阃,首尾相援。添战舰于江、淮之间,沿北郡县各积谷万石,为仓卒转运之资。二曰:议屏藩。诸王流离南窜,不可不思所以处之者,浙东名山郡邑及闽、粤间居焉。其府第之护卫官属,暂从节省。三曰:议开屯。江北地广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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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为畿辅。若于其间招集流离,开立屯田,择其邑之豪,以百夫屯为百夫长、千百屯为千夫长,连其什伍、教之兵阵,就使守御,亦强富之一策也。四曰:议招徕。河北沦陷郡县设立伪官,有能诛擒者赏。五曰:议宽宥。诸臣陷贼,事非得已;家属在南,企望归正。不宜以风闻苛议,坚其从贼之想。至若自拔来归,尤宜矜嘉,随才录用;不当以死责。六曰:议褒恤。忠烈之臣,如范景文、倪元璐、李邦华等传闻确者,立宜赠恤,以慰幽魂。其馀次第详核,勿有所遗。七曰:议铨叙。起废之条,是非庞杂,不可不慎。若「逆案」诸人,无容更议。其在戍籍废居者,一从清论,不挠毁誉。八曰:议漕卒。北漕万有馀旗,柁工、挽夫实烦有徒;募自外江,衣食于官。今漕登近地,此十馀万人无室无乡,游食不已,为患非细;安辑宜亟也』!俱嘉纳之。
  未几,大起废籍。慎言荐吴甡、郑三俊,命召甡陛见,三俊不许;大学士高弘图所拟也。甡者,故大学士,先帝时命之督师,以逗遛遣戍者。时阮大铖方谋起用,而诏款有「逆案」不得轻议之文。慎言秉铨持正,度不可进言;诚意伯刘孔昭故与大铖善,因置酒约诸勋臣赵之龙等,欲廷讦慎言以起衅。次日朝罢,群诟于廷,指慎言及甡为奸邪;叱声彻殿陛;慎言立班不辩。给事中罗万象言:『慎言平生具在,甡素有清望,安得妄指』!高弘图解之,不退。孔昭遂拔刀,声言:『杀此老奸』!慎言于丛人中展转相避,众皆失色,班行大乱。司礼太监韩赞周从殿上大声叱之曰:『从古无此朝仪』!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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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始约刀伏地痛哭,谓『慎言举用文臣,不及武臣』;嚣争不已。王曰:『文武各官宜和衷,何得偏竞』!乃出,复具疏劾慎言,极诋三俊;且谓『慎言当迎立时阻难肆辨,怀二心,且多欺蔽罪状;乞寝甡陛见之命』!慎言疏辨,因乞休。可法闻之,奏:『慎言之荐,非为不当。即诸臣以为不可,亦须平心入告,何至痛哭喧呼,灭绝法纪!使骄将悍卒闻之,不益轻朝廷,长祸乱耶!昔主辱而臣死,今主亡而臣生,凡在臣工,谁能无罪。文臣固多误国,武臣岂尽矢忠!若各执成见,文武水火,国家朋党之祸自此开,人才向用之途自此塞。臣不愿诸臣存此见也』!给事中罗万象言:『首膺封爵者,四镇也;新改京营,又加二镇衔,何尝不用武。年来封疆之法,先帝多宽武臣;武臣报先帝者安在?祖制以票拟归阁臣、以参驳归言官,不闻委勋臣以纠劾也。使勋臣得兼纠劾,文臣可胜逐哉』!御史王孙蕃亦具疏为慎言辨,劾孔昭不敬;言『用人吏部职掌,奈何廷辱冢宰』!弘图等亦以不能戢和文武,各疏乞休。王又柔置不问,但慰留弘图、慎言而已。
  甡既不受诏,慎言四疏乞罢,乃得请;赉银币,给应得诰命、恩荫。慎言立辞,其表有云:『先帝山陵未卜,而臣之祖父先受丝纶;青宫皇子安在,而臣之子孙妄叨恩荫。况风尘不定,逐虎驱狼;回首长安诸陵下而松楸黍稷,诸臣何以为心?而犹侈口论功乎』!秋七月,加太子太保,荫一子。自慎言罢,徐石麒亦继之去;大铖乃起其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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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捷为之。捷惟奉行马、阮指挥,贿赂公行,诸丽名「逆案」者尽发用。于是铨政不可问矣。
  时山西尽陷于贼,慎言无家可归,流寓芜湖、宣城间。南都亡,疽发于背,戒勿药卒;年六十有九。生少孤,鞠于祖母;及为御史,讣闻,乞归执丧三年以报。
  子履旋,壬午举人。贼陷阳城,叹曰:『吾父决不为乱臣,吾岂为贼子』!遂投崖死。事闻,赠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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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石麒

  徐石麒字宝摩,号虞求;嘉兴人。天启壬戌进士,授工部营缮主事。御史黄尊素坐忤魏忠贤,下狱;石麒以座主故,为尽力。忠贤怒,诬以赃私,削其籍。崇祯中,起官南京;历十二年,始入为通政司,升刑部侍郎、署部事。时帝以刑威驭下,法官引律大抵深入;石麒多所平反。寻进尚书,论诛兵部尚书陈新甲。最后有熊、姜之狱,卒以执法去位。
  南京立国,起右都御史;未至,改吏部尚书。再疏力辞,举郑三俊自代;不允。乃入朝,即奏陈省庶官、慎破格、行久任、重名器、严起废、明保举、交堂廉七事;皆褒纳之。石麒方以进贤退奸为任,而马士英、阮大铖植党树私,货贿公行,权倾中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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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以祖宗之法裁之。士英欲得侯封,讽司礼监韩赞周入言之,请加恩定策,五等延世。石麒奏曰:『世宗以外藩入继,将封辅臣伯爵,而杨廷和、蒋冕谦不受。今国耻未雪,诸臣俱列土自荣,不愧廷和等耶?且俟海内清晏之后,议之未晚』。又言:『恭王殉难,先帝尚遣一勋臣、一黄门、一内侍审唁具殓。今先帝梓官何处,封树若何?仅遣一健儿应故事;则群臣之悲思大行,祗具文耳』!士英恶之,凡所上考选年例,少所称可。
  先是,御史刘宗周矢公甄别,拟庄元辰等十三人为科道;士英庇其私人,更易殆半。御史黄耳鼎、陆朗有物议,石麒以年例出之;朗急贿奄人内传留用。石麒愤甚,因发朗内通之罪;朗恚诋石麒,石麒遂称疾乞休。无何,耳鼎亦两疏劾石麒:一言尝劾吴昌时,代为报复;一言枉杀陈新甲,致败和局。士英助之。石麒益愤,历叙昔年和议始末及新甲欺罔隐情;因力请罢斥,卒引疾去。去后以登极恩,加太子太保。
  明年南都亡,石麒移居嘉兴城外,扁舟水宿。及城守将破,至城下呼曰:『吾大臣不可野死,当与城俱』。复入居城中,朝服自缢死;闰六月二十七日也。僧真实藏之匮中,踰二旬始殓,颜色如生。仆祖敏、李升从死。时刘宗周在绍兴饿经七日,曰:『此降城,非我死所』!乃至城外野寺死。夫二公之意相反,而其义则一也;士人作「降城叹」、「我公回」乐府以美之。闽中唐王立,谥「忠襄」。
  石麒立朝刚方清介,值权奸用事,郁郁不得志。中贵田成辈纳赂请属,皆拒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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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疏劾之。其博闻强识,尤长于国家掌故。性乐易爱人,与人言移日不倦。下吏寒士有才者,汲引不遗馀力。所著有「可经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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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有誉

  张有誉字难誉,江阴人;天启壬戌进士。以户部主事榷税芜湖,力持清操。崇祯中,出为饶州知府,累迁江西督粮副使、四川按察司,俱有惠政。吏部尚书郑三俊举天下廉能方面官五人,以有誉为首;帝书其名于屏,擢南京户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粮储。还中道,闻都城之变;抵任,则福王立矣。内官张执中兼收白粮,勒铺垫费踰旧例数倍,杖毙解户;有誉连疏论之,收其胥役送狱,执中稍敛。常因召对,言『统计一年经费须千馀万,今所入仅八百万,不敷所出。惟有裁冗兵、节冗食、汰冗费,自宫中始。愿圣明躬行节俭,为天下先』!
  时士英锐意起阮大铖而廷臣持之急,思以中旨用之,难以发端。以有誉人望也;八月,即传旨用为户部尚书。高弘图以有誉才望堪用,而内传不可开,封还诏旨;群臣亦交章论奏。不许。自是,传升纷然矣。
  寻加太子太保。时四镇各需饷二十万,有誉计无所出,至呕血。连疏乞归,不允。
  明年五月,南京失守,有誉奔武康。久之,旋里。仕宦二十年,仅守先世遗产。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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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家居乡,俱堪为后人法。八十一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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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学龙

  解学龙字石帆,兴化人;万历己丑进士。历金华、东昌二府推官,擢刑科给事中。魏忠贤乱政,以东林削籍。
  崇祯中,累迁太仆卿、右佥都御史,巡抚江西;擢南京兵部右侍郎,未赴。时黄道周方得罪,学龙于荐举属吏,推引及之。帝怒,惩下狱;杖八十,遣戍。
  福王立,召起故官。十月,擢刑部尚书。时方治从贼诸臣,马士英、阮大铖视贿为出入,故案久不定。学龙仿唐制,以六等定罪。一等应磔者十一人:吏部员外郎宋起郊、举人牛金星、平阳知府张嶙然,太仆少卿曹钦程、御史李振声、喻上猷、山西提学黎志升、陕西布政陆之祺、兵科高翔汉、潼关道杨王休、检讨刘世芳;二等应斩、秋决者四人:刑科光时亨、河南提学巩、庶吉士周钟、兵部主事方允昌;三等应绞者七人:编修陈名夏、户科杨枝起、廖国遴、襄阳知府王承曾、天津兵备原毓宗、庶吉士何孕光、少詹项煜;四等应流者十五人:礼部主事王孙蕙、检讨梁兆阳、大理寺正卿钱位坤、总督侯恂、山西副使王秉鉴、御史陈万象、给事中申芝芳、举人金汝砺、黄维祖、修撰杨廷鉴、司员陈羽白、刘大巩、裴希度、张懋爵;五等应徒者十人:通政参议宋学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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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士沈元龙、谕德方拱乾、工部主事缪沅,给事中吕兆龙、傅振铎、进士吴恩刚、检讨方以智、傅鼎铨、庶吉士张家玉;六等应杖者八人:员外潘同春、吴泰来、主事张琦、行人王于曜、行取知县周寿明、进士向列星、李刚、徐家麟。自绞以下听赎、候定夺者十九人:少詹何徵瑞、杨观光、仆少张若麒、副使方大猷、户部侍郎党崇雅、吏部郎中熊文举、太仆卿叶初春、给中事龚鼎孳、戴明说、孙承泽、刘昌、御史涂必泓、张鸣骏、司业薛所蕴、通政赵京仕、编修高尔俨、郎中卫周祚、黄纪、孙襄;其另存再议者二十八人:给事中翁元益、郭充、庶吉士鲁、吴尔埙、史可程、王自超、白引谦、梁清标、杨栖鹗、张元琳、吕崇烈、李化麟、朱积、赵颖、刘廷琮、部郎侯佐、左懋泰、吴之琦、邹明魁、行人诸伟梅、博士龚懋熙、进士王显、庶职王之牧、王皋、梅鄂、姬琨、朱国寿、吴嵩引;已奉旨录用者十人:尚书张缙彦、给事中时敏、谕德卫胤文、韩四维、御史苏京、行取知县黄国琦、施凤仪、部郎张正声、中书顾大成、姜荃林。疏上,士英以轻不称意;矫旨云:『周钟等不当缓决,陈名夏等未蔽厥辜,侯恂、宋学显、吴思刚、方以智、潘同春等拟罪未合。新榜进士尽污伪命,不当复玷班联。其再议』!而方拱乾以结纳马、阮,特免罪。明年正月,学龙拟重,周钟、光时亨各加一等;潘同春诸臣皆候补小臣,受伪无据,仍执前议。时马、阮必欲杀周钟,而学龙欲为之缓死,乃谋之次辅王铎,乘士英注籍上之,且请停刑。铎即拟俞旨,且有「详慎平允」之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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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英闻而怒,然事已无及。大铖暨其党张捷、杨维垣声言欲劾学龙,学龙乃引疾。大铖复嗾保国公朱国弼、御史张孙振诋其曲庇行私;遂削籍。至四月,左良玉犯阙。士英即传旨杀钟、时亨。旋命二等罪斩者,遣戍云南金齿;三等罪绞者,戍广西边卫;四等流徒以下为民,永不叙录。然学龙所定亦多未审:其一等犯皆随贼西行,实未得正法;傅鼎铨、张家玉后起兵死节最烈,亦在五等中。要之,身未对理而悬拟罪名。原马、阮之意,亦不过借以快恩仇、制党人,立威自重;「爰书」所据尽属传闻,非为国家明正典刑也。
  学龙通晓政务,在崇祯朝所敷奏,皆关天下大计。尝言:『辽左额兵旧九万四千有奇,岁饷四十馀万耳。今关上兵止十馀万人,而月饷乃至二十二万。辽兵尽溃,关门不得不募新兵。蓟镇则旧有额兵,乃亦行召募,给以厚糈;旧兵以其饷厚,悉窜入新营,而旧额依然如故:其为漏卮可胜言哉!国初,定文职五千四百有奇、武职二万八千有奇;神祖时,文增至一万六千馀员、武增至八万二千馀员矣。今日不知又增几倍!主爵者诚肯悉心计度,冗者汰之,岁可得饷数十万;裁冗吏、核旷卒,俾卫所应袭子弟袭职而不给俸,又可得数十万。从来问国之强,莫若民富;问民之富,莫若多粟。亦尝取京边之米,较其出入而推其损益乎?夫京边之米一石,其输自民间,则非一石也;以民之费与国之收衷之,不啻三倍:是国之一、民之三也。今关饷一斛抵银四钱;迨以易钱,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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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好者不过百文、恶者止三四十文。又其下者,则腐臭而不可食。以国之费与兵之食衷之,不啻二倍:是兵之一、国之三矣。总计之,则民费其六,而兵食其一;民既病矣,兵亦未尝利也。况小民作奸以欺漕卒、漕卒作奸以欺官司、官司作奸以欺天子,展转相欺,而米已化为糠、为沙土,兼湿热所蒸,色味俱变,食不可下咽:是又化有用之六为无用之一矣。然则如之何?臣以为莫如修屯政。屯政修,则地辟而民有乐土、粟积而民有固志。昔吴璘守天水,经营屯事,纵横凿渠,绵亘不绝,名曰地网;敌骑不能逞。今略仿其制,毕力图之。沟涂之界,则各树土所宜木;小可获薪果之饶、大可得控扼之利。敌虽强,何所施乎』!帝善其言,亟下所司议之;然竟中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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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大器

  吕大器字俨若,遂宁人。崇祯戊辰进士;授行人,擢吏部稽勋主事。更历四司,至文选,乞假归。以邑城痹恶,倡率修筑。工甫竣而贼至,大器佐有司拒守,城获全。诏赠秩一等;出为关南道参议,迁固原副使。讨长武剧贼,以穴地火攻法灭之。寻擢右佥都御史,巡抚甘肃;劾罢总兵柴时华,威望甚著。迁兵部添注右侍郎。
  大器负才而性刚,善于避事。见天下多故,惧当军旅任;力辞。以「五不堪、四不可」自揭吏科,言己好酒色、近财,必不可用。给事中劾之。帝趣令入京,诡称疾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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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旨切责,亦不至。给事中郝絅劾其偃卧丘园,不知有君国;命所司察奏。明年三月,始至京;命以本官兼右佥都御史,总督保定、山东、河北军务。未几,以保定息警,罢总督官。特设江西湖广应天安庆总督,驻九江;大器任之。时湖北已失,武昌亦陷。左良玉与大器不和,劄九江,称疾不进,疑大器图己;大器诣榻前与慰劳,稍释。而廷议虑其败事,乃以袁继咸代之;改大器南京兵部右侍郎兼礼部事。
  十七年四月,尚书史可法闻贼犯京师,督兵入卫;方抵江浦,而北都报陷,南京诸大臣议所立。时潞王常汸已渡江在吴中,前侍郎钱谦益与雷演祚等议立之;乃入说大器曰:『潞王,穆宗之孙、神宗犹子,昭穆不远,贤明可立。福恭王,昔者觊觎天位,几酿大祸;若立其子,势必翻三案以报私雠,视吾辈俎上肉矣。公今掌礼、兵二部事,公若倡言,谁敢异议』!大器然之,慎言、曰广等亦附焉。贻书可法,言福王有「七不可立」状。议未决,而马士英与镇将刘泽清等已率兵拥福王至。大器犹不肯署状;给事中李沾面折之曰:『今日之事,论典礼,则礼莫重于尊君;论典兵,则兵莫先于卫王。众议佥同,公独持异,沾请得以颈血溅公衣矣』!大器乃不敢言。福王监国,迁大器吏部左侍郎;遂以异议见绌,恒自危。及可法出督师,士英入辅政,与刘孔昭比;欲尽起「逆案」诸人,先荐阮大铖为兵部侍郎;举朝大哗。大器知必不为时所容,乃倡言以攻士英;言『其拥兵入朝,腼留政府,浊乱纪纲,颠倒邪正。「逆案」一书先帝手定,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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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英悍然不顾,目无先帝,何论陛下!且其子以铜臭列衔都督,女弟之夫未履行阵冒授总戎;姻娅若越其杰、田仰、杨文骢等皆先朝罪人,尽登膴仕。名器僭越,莫此为甚!总之,吴甡、郑三俊,臣不谓无一事之失,而端方亮直终为海内正人之归;士英、大铖,臣不谓无一技之长,而奸回邪慝终为宗社无穷之祸』。疏入,勖以和衷体国,已不能用也。而士英则大怒,嗾刘泽清劾其心怀异图。未几,逮雷演祚、周镳下狱;二人亦主潞议者。大器遂致仕去。虑有后祸,以手书监国告庙文送内阁。士英憾未已,令李沾复劾之,遂削籍;乃超擢沾为左都御史。复命法司逮治大器,以蜀地尽失,无可踪迹而止。而谦益谄附士英,上书颂其功,与大铖深相结,得为礼部尚书;独演祚论死。
  明年,唐王立,召为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道梗,久而始至。汀州变,奔广东,与丁魁楚等拥立永明王;命以原官掌兵部事,入直。及幸梧州,自请留守东方;遂往韶州。久之,入乌罗土司。
  戊子春,王应熊卒;进大器少傅,尽督西南诸军,赐剑便宜从事。其夏,至涪州。荡寇将军李占春来谒,大器以为可用,深相结;他部杨展、于大海、胡云凤、袁韬、武大定、谭弘、谭诣、谭文等皆受约束。会宗室朱容藩谋逆,自称楚世子、天下兵马副元帅;建行台于夔州,称制封职(时以武冈之败,传永明王已殁)。大器乃过占春营,具言容藩乘机僭窃罪;传檄诸路军,声其罪以讨之。容藩窘,北依二谭,乞兵攻石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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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春往击之,遂败走云阳以死。
  寻赴召至思南,谓遵义守将王祥曰:『吾历观川将,杨展志大而疏,大海、韬贪而无谋,馀鄙劣不足数;国家将何藉以中兴邪?吾死目不瞑矣』!时已得疾。明年春,次都匀卒;谥「文肃」。
  子潜,癸未进士;隐居湖州不仕。

    (「勘本」曰:「原本」「吕文肃传」脱简甚夥;殆重其南都初立之持议,而以其从粤督师为轻。故于『至涪州』下,即略焉弗详。案文肃于永明幸梧后,自请留守;得赐剑尽督诸军,徇行蛮境,志将别有所为也。就其联络诸镇传檄以平楚宗朱容藩之乱,则其勋亦卓然不已。是文肃当以晚节重,且宜列诸粤中阁辅矣。兹所以仍其旧者,以尝历事四朝,为时相准耳。温氏略之,意不可解;岂缘其「五不堪、四不可」之说而有所不足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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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 倬

  高倬,忠州人。天启乙丑进士;除德清知县,调金华。崇祯初,徵为河南道御史。草场火,以巡规不谨,褫职。其后起废,屡迁南京太仆卿、右佥都御史,提督操江。
  福王立,用为工部右侍郎。御用监内官请给工料钱置龙凤几榻诸器及宫殿陈设宝玩金玉计费数十万、光禄寺诸办御用器至一万五千七百有奇;倬上言:『国家草创,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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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匮,宜力行节俭,为天下先。昔卫之亡也,卫文公衣大布之衣、冠大帛之冠,通商务农,故能立国楚邱。今大难未夷,百万之师宿于江淮,嗷嗷告饥;司农遂无以应,以致觖望掠食。即君臣缟素,示以匮乏,彼尚未必信也。而乃雕镂华彩,欲饰太平美观乎』!皆不纳。
  明年二月,由左侍郎拜刑部尚书,代解学龙任。
  南都失守,投缳死。
    (「勘本」曰:残明之金陵,不同于南宋之杭州也;以留都城池宫殿之皆所固有也。如此丧乱之馀,诚如高司寇言:宜力行节俭,为天下先。而赧王则工作繁兴,徵及玩好已。于是奄人得计,因之请数十万不急之费,为一时粉饰太平之用;而置江淮诸镇之执锐披坚数百万口于不给。吁!器造既成,而宫殿墟矣。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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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勘本卷十一

                            霅川温氏原本
                            古高阳氏勘定
    目 录
   列传五
     刘宗周(祝渊、王毓蓍、潘集、傅日炯、张应煜、恽日初、张之璿附) 黄道周(赵士超等)

    右儒臣列传第五。
    ○当明之季,若刘、黄二公,岂非盛时之麟凤哉!惜乎,出非其时!夫道有污隆、时有常变,文经武纬迭相为用。兵之设,肇于炎黄,圣人未尝不亟讲之也;故「易」著师象、艺尚射御。武王亲秉旄钺,周公东征,四国是吪。孔子夹谷之会,具左右司马,诛莱夷而齐侯惧;清之战,冉求用矛以入齐师,孔子称其义。故以即戎望之善人,而自言战必克,盖得其道矣;圣人亦何尝讳言兵哉!自晋人尚清言、宋人崇理学,指武备为末事、将帅为粗人,借弭兵偃武之说以自文其不能,天下靡然从之;于是将鲜道德之选、兵蔑尊亲之习,甲兵朽钝,行伍单弱。驯至盗贼纵横,貊夷交侵;乃尊用粗暴猛厉之夫,奉以为将。始则慢之,继则畏之;骄兵悍将挟寇自重,文吏恇怯而不敢救。盖后世中国之衰,皆自腐儒酿之也。宗周侃侃正色,忠矣、直矣。至欲以干羽格闯、献方张之虐焰,何迂也!南都立国,宿将尽矣,惟有镇耳。故虽暴横,而史公欲用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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惮委曲绸缪,抚绥其众。乃宗周指其当诛以激其怒;使之抗疏诬诋大臣,不反轻朝廷之威耶?汉文帝有言曰:『卑之无甚高论』;自古及今皆可施行也。后世君子自持正论,岂计时势之不能行哉!夫道周出关之举,志则伟矣。然以不练之兵甲,糗粮百不一具,又轻信敌人之间深入险地,是弃师也。呜呼!世有君子而使其道不得行,亦君子之过也。尊其身矣、听其言矣,而言不度乎时宜、身无救于败亡,则岂孔、孟之道果仅可用诸平世欤!若二公者,君子谅其志焉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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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五
    刘宗周

  刘宗周字启东,号念台,山阴人;学者所称蕺山先生者也。万历辛丑进士;以家难,久之始谒选。时中朝有昆党、宣党与东林为难;乃上言:『东林顾宪成讲学处,高攀龙、刘永澄、姜士昌、刘元珍辈皆贤人;于玉立、丁元荐亦较然不欺其志,有国士风。是故摘流品可也,争意见不可;攻东林可也,党昆、宣必不可』!于是,党人大哗。御史劾之,因请告归。
  天启元年,起仪制主事。抗疏极言『魏进忠导皇上驰射戏剧,而奉圣夫人客氏出入自由,无以闲内外;且一举逐谏臣三人、罚一人,皆出中旨。左右将日进鹰犬声色,指鹿为马,生杀予夺制国家大命。今东西方用兵,奈何以天下委阉竖哉』!进忠者,忠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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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大怒,将重谴之。既而,累迁光禄丞、尚宝太仆卿。忠贤恶之,寻夺其职。崇祯元年,召为顺天府尹,屡论时政得失,以直谏闻(语详「明史」);历官至都察院左都御史。后以请释熊、姜之狱,斥为民,年已六十有四。
  归二年,而京师陷。宗周闻之,恸哭徒步涉江诣杭州,以发丧讨贼责巡抚黄鸣骏;[鸣骏]曰:『哀诏未至,何故发丧?且今当静以镇之』。宗周勃然曰:『嘻!此何时,安所得哀诏哉!君父变出非常,公专阃外,不思枕戈泣血激励同仇,反藉口镇静作逊避计耶』?于是发丧哭临毕,与朱大典、章正宸、熊汝霖召募义旅。将发,而福王立于南京,以原官召;宗周以大仇未报,不敢受职。
  六月,上疏陈时政四事,自称「草莽孤臣」;言『今日宗社大计,舍讨贼复仇,无以表陛下渡江之心;非毅然决策亲征,亦无以作天下忠臣义士之气。至讨贼次第:一曰据形胜以规进取。江左非偏安之业,请进图江北。凤阳号称中都,东扼徐淮、北控豫州、西顾荆楚,南去金陵不远。亲征之师驻跸于此,大小铨除暂称「行在」,少存臣子负罪引慝之心。从此渐进,秦、晋、燕、齐必有响应而起者。一曰重屏藩以资弹压。淮阳数百里设两节钺不能御乱,争先南下,致江北一块土拱手授贼。督漕路振飞坐守淮城,久以家属浮舟远地,是倡之逃也;于是镇臣刘泽清、高杰遂有家属寄江南之说。军法临阵脱逃者斩。臣谓一抚、二镇皆可斩也。一曰慎爵赏以肃军情。请分别各帅封赏,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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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孰滥?轻则收侯爵,重则夺伯爵。夫以左帅之恢复而封,高、刘之败逃亦封,又谁不当封者!武臣既滥,文臣随之;外臣既滥,中珰随之:恐天下闻而解体也。一曰核旧官以立臣纪。燕京既破,有受伪命而叛者、有受伪官而逃者、有在封守而逃者、有奉使命而逃者,法皆不赦;亟宜分别定罪,为戒将来。至于伪命南下,徘徊顺逆之间,实烦有徒;必且倡为曲说以惑人心,尤宜诛绝』。又言:『今日问罪之师,当自中外诸臣之不职者始。一、当贼入秦流晋,渐逼畿南,远近汹汹;独大江南北晏然,而一、二督抚不闻遣一骑以壮声援,贼遂得长驱犯阙。坐视君父之危亡而不救:则封疆诸臣之当诛者。一、凶问已确,诸臣奋戈而起,决一战以赎前愆,自当不俟朝食。方且仰声息于南中,争言固圉之策;卸兵权于阃外,首图定策之功:则封疆诸臣之尤当诛者。一、新朝既立,谓宜不待终日,首建北伐之师。不然,则亟驰一介间道北进,檄燕中父老、起塞上名王,哭九庙、厝梓宫、访诸王,万无容自诿者。更不然,则起闽帅郑芝龙以海师直下,与九边督镇合谋共奋,事或可为。而诸臣泄泄自安,计不出此:则举朝谋国不忠之当诛者。一、罪废诸臣量从昭雪,自应援先帝遗诏及之。今乃概用新恩,诛奄定案前后诏书鹘突,势必彪虎之类,尽从平反而后已:则举朝谋国不忠之尤当诛者』。诏报曰:『亲统六师,光复旧物;严文武恇怯之大法、激臣子忠义之良心,慎新爵、劾旧官:朕拜昌言,宣付史馆』。中外为之悚动。是时,宗周本无意于出,谓朝中党祸方兴,何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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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贼;而一时奸人虽不利宗周,然又耻不能致宗周,急其一出。及方出,而弹劾踵至。其言谔谔,引绳披根,不少假借。由是群小侧目,马士英、高杰、刘泽清尤深疾之。
  宗周连疏请告不得命,遂抗疏劾士英,言『陛下龙飞淮甸,天实予之。乃有扈跸微劳,入内阁、进中枢,官衔世荫,晏然当之不疑者,非士英乎?于是李沾侈言定策,挑激廷臣矣。刘孔昭以功赏不均,发愤冢臣,朝端哗然聚讼,而群阴且翩翩起矣。借知兵之名,则「逆案」可以燃灰;宽反正之路,则逃臣可以吸引:而阁部诸臣且次第言去矣。中朝之党论方兴,何暇图河北之贼;立国之本纪已疏,何以言匡襄之略。高杰一逃将也,而奉若骄子,浸有尾大之忧。淮阳失事,不难谴抚臣、道臣以谢之;安得不长其桀骜,则亦恃士英卵翼也。刘、黄诸将各有汛地而置若奕棋,汹汹为连溪之势,至分剖江北四镇以慰之,安得不启其雄心;则皆高杰一人倡之也。京营自祖宗以来,皆勋臣为政,枢贰佐之。陛下立国伊始,而有内臣卢九德之命;则士英有不得辞其责者。总之,兵戈盗贼皆从小人气类感召而生,而小人与奄竖又往往相表里。自古未有奄官用事,而将帅能树功于方域者。惟陛下首辨阴阳消长之几,出士英仍督凤阳,联络诸镇,决用兵之策;史可法即不还中枢,亦当自淮而北、历河以南,别开幕府,与士英相犄角。京营提省,独断寝之。书之史册,为弘光第一美政』。王优诏答之,而促其速入。士英益怒,佯具疏辞位;且扬言于朝曰:『刘公自称「草莽孤臣」、不书新命,是明示不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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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统言:『宗周请移跸凤阳。凤阳高墙所在,盖欲以罪宗处皇上,而与史可法拥立潞王。其兵已伏丹阳,宜急备』!是时,浙抚黄鸣骏入觐,兵抵京口,与防江兵相击斗;士英闻之而信,亦震怒。泽清初倚东林,极重宗周;至是恨甚,具疏痛诋,词连姜曰广、吴甡,且请正以谋危君父之罪。疏出,举朝大骇。弘图乃言于上,传谕曰:『昔汉宣起于艰难,魏、丙合志;唐肃兴于灵武,李、郭同心。今者袒分左右、口搆元黄,天下事不堪再坏。诸臣各宜和衷集事,息竞图功。庶几君臣之间,礼全终始』。宗周不得已,受命。
  方宗周在丹阳僧舍也,泽清、杰遣刺客数辈迹之。见其正容危坐,亦心折不敢加害。以七月十八日入朝,仍居萧寺。士英不使入对,给事中陈子龙以为言,不省。时南渡乱政,无不危言奸党士英、孔昭、泽清、杰内外结连,人莫敢忤;宗周昌言排之。甫视事,即引董仲舒言,请正心以正朝廷;会设东厂,给事中袁彭年争之被谪,宗周复力言其冤。及阮大铖起用,宗周曰:『大铖进退,江左之兴亡系焉』。其视国事之颠连,犹疾病之在身也;流涕正辞,以冀庙堂之一悟。迄不见纳。
  九月,再疏乞休;许驰驿归,给登极恩典。临行,复疏陈五事:一曰修圣政,毋以近娱忽远猷;二曰振王纲,毋以主恩伤臣纪;三曰明国是,毋以邪锋危正气;四曰端治术,毋以刑名先教化;五曰固邦本,毋以外衅酿内忧。优诏报闻而已。宗周以宿儒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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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海内清流领袖,以出处卜国家治乱。既出国门,都人士聚观叹息,知南都之不可有为也。
  明年五月南都亡,六月浙江亦不守;宗周方食,推案恸哭曰:『此余正命之时也』!移居郭外。门人有以文、谢故事劝者,宗周曰:『北都之变不死者,以身在田里,留以俟后王也。南都之变,主上自弃其社稷,仆在悬车,尚曰可以死、可以无死。今吾越又降,区区老臣尚何之乎?若曰身不在位,不当与城为存亡,独不当与土为存亡乎?故相江万里之所以死也。世无逃生之宰相,亦岂有逃死之御史大夫哉』!扁舟辞墓,舟过西洋港,再拜叩头,跃入水中。水浅不得死,舟人扶出之。绝食二十三日,始犹进茗饮,后勺水不下者十三日,与门人问答如平时;竟以闰六月八日卒。宗周既死,浙东绅士孙嘉绩、熊汝霖、钱肃乐、郑遵谦等各起兵迎鲁王监国绍兴,与大兵相距者一年。人以为由宗周所倡云。
  宗周以遗腹生。父坡为诸生,家酷贫。母章氏,妊甫五月而坡亡,遂育之外家。幼端颖,稍长即志圣贤之学,内行修饰。然体孱甚,母忧念不置,因成疾;以贫故,忍而不治。宗周甫释褐,即遭母丧,奔归;为垩室中门外,日哭泣其中。尚书陶望龄吊之,叹曰:『世衰礼废,吾未见善居丧若刘子者』!服阕,选行人。以祖父母老疾请养;柝薪、汲水、持药糜伺息望颜,三年未尝少惰。及遭丧,哀瘠如初。居七年,而始赴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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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乃以节闻于朝,建坊旌表。通籍四十五年,立朝仅四年。絜守所学,不以时方变乱更术以进也。庄烈帝综核名实,群下惴恐;宗周以为此刑名之术,不可以治天下,乃以仁义之说进。帝每谓其清执敢言,有古大臣风;然终以为迂,故不得久在位。居家潜心理学,清修笃行,无愧衾影。性严正,尝面折人过,不可干以私。其学以慎独为功、以知天为归,而本之敬诚,作「人谱」以授学者。立古小学,日会讲其中。说者为明之大儒推薛、胡、陈、王,而宗周似胜之。所著有「刘子全书」百馀卷及他著述二十馀种。
  子汋,字伯绳;执贫乐道,能世守其学,同人私谥之曰「贞孝」。
    「勘本」曰:蕺山先生未生,其父秦台公亡故,号曰念台。幼从外大父南洲章公学。家贫无衣锦,外家为之制奚袍,落拓如袯;及长,犹衣之。尝以就学寿昌,烈日中走百里,一足遂挛。既而师事许孚远,分别理欲;受古大学于高大行攀龙。已同总宪邹元标讲首善书院,避珰祸。时辑「皇明道统录」,始以逊志、终于阳明;尝曰:『吾今而知主静之要也』。辛卯,由京兆请告,立證人社,弟子日益众。乃著第一义等说,又集圣学宗要。及官少司空,记所独得曰「独證篇」。晚年著「读易经说」、「易钞」、「经籍考」,既又编辑「十三经诸子史传」之有裨于教者。萧山毛氏曰:『其言逾博而旨逾谧』。甬上全氏有「子刘子祠堂配享碑记」。其门弟子之最著者,为海盐吴磊斋(麟徵)、顺天余伯玉(铉。皆甲申北都殉难;见「明史」)、山阴祁虎子(彪佳。乙酉尽节)、海盐彭观我(期生。赣州殉难)、会稽章格庵(正宸。浙东兵败,以缁衣隐。「绎史」皆有传)、润州叶润山(廷秀。闽败披缁,以忧死)、山阴何书台(宏仁。丙戌后,以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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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关右董(标;未详其字。甲申前卒)。全氏曰:『八先生者皆执弟子礼,而子刘子但以朋辈待之,如蔡季通例』。其馀则山阴陈敬伯(尧年。党祸之烈,曾受孤托)、会稽章晋侯(明德)、馀姚王士美(业洵。蕺山开讲时,陶石梁之徒有异说,晋侯、士美、黄梨洲辈力辟之)、山阴朱绵之(昌祚。皆甲申前死)、海宁祝开美(渊)、会稽王元趾(毓蓍)、山阴潘子翔(集)、诸暨傅中黄(日炯。自祝而下,皆乙酉殉难;语附「书后」)、武进恽逊庵(日初。晚为灵隐僧;见「书后」)、西安叶静远(敦艮。全氏称为大弟子,能昌明蕺山之教者)、慈溪刘瑞当(应期。丙戌后,以愤死)、山阴张奠夫(应鳌。在南都作「中兴金鉴」,欲上不果。丙戌后,嗣讲山中)、会稽董旡休(玚。有高行,晚岁披缁,手辑「刘子遗书」)、山阴戴南枝(易。吴中徐高士枋殿独理其丧,为世所称;遗民中之奇者)、鄞华吉甫(夏)、王卣一(家勤。甬上六狂生之二。兵以同起以同死,「摭遗」补传)、馀姚张应煜(不详其字。语见「书后」)、会稽赵禹功(甸。丙戌后,以缁衣隐;见「摭遗」)、慈溪张能信(成义。丙戌后,起兵不克,行逊;莫知所终)、萧山徐徽之(芳馨)、仁和沈甸华(畇)、海宁陈乾初(确)、山阴周敬可(之);见「书后」)、诸暨陈章侯(淇绶)、馀姚黄梨洲(宗羲)及其弟晦木(宗光)、泽望(宗会)。并见「摭遗」),都三十又五人。其间为忠臣、为义士、为逸民,皆不负所学而能有光于门下者也。
    先生居贫,食不兼蔬。尝以少宰起官,中道赀乏,受临朐令十金之馈;至前途得故人助,乃如数趣还之。熊、姜之狱时掌宪,仅六十日罢归,至不能成行;朝士为之敛赆,悉不纳。后赴南都召,冠服久敝,假于从子之有官者。比其归,仍饬还之;笑曰:『吾不可挂他人冠也』。其耿介类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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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京口兵鬨,马士英遽指先生怀异,将与黄鸣骏入清君侧,为废立计;故入朝而竟不听见。洎至绝粒时,有名王之聘;已困不能语,张目颔之。既卒,先生子贞孝君又自号遁斋者奉遗书避兵山中,盖犹护发未薙云。
    祝渊,崇祯癸酉举于乡。自以所学未充,借僧舍读书三年,僧罕睹其面。壬午冬,公车入都,值先生诤熊、姜狱削籍,抗疏申救,罚停会试,下礼官议;时与先生犹未相识也。既得命,始走谒之。先生曰:『子为是举,无为而为之乎,抑动于民心而为之也』?因爽然自失曰:『先生名满天下,诚耻不得列门墙尔』!遂执贽为弟子。明年,礼官议逮渊下狱,诘指使者姓名;慷慨对曰:『男儿死即死,安肯听人指使』!未几,都城陷,太常少卿吴麟徵殉难,辄亲为函殓,宿柩下者旬日。寻诣南京刑部请竟前狱,尚书谕止之。已复草一疏请诛奸辅,通政司屏不奏。时先生复罢官归,因而数往从学。尝有过,入曲室闭户长跪竟日不起,流涕自挝。杭州失守,方葬母山中,趣速竣工;还家设祭,即投缳死。年三十五。
    王毓蓍,少为诸生,跌宕不羁。已受业先生门下,同门生咸非笑之,不顾。乙酉六月,先生绝粒未死;乃上书曰:『愿先生早自裁,毋为王炎午所吊』!先生得书,呼其字曰:『元趾,吾讲数十年,得子随之足矣』!俄其友来视,毓蓍问曰:『子若何』?友曰:『有陶渊明故事在』。曰:『是不然。吾辈声色中人,久则难持;及今早死为愈』!乃召故交张乐欢饮;既酣,携灯出门,投梭桥下死。乡人私谥曰「正义」。
    潘集,闻毓蓍死,为文祭之。袖二石及所著诗文至东渡桥下,亦自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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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日炯,于江上师溃,遍别所亲,先赴池死。
    张应煜,当先生誓死时,劝拥诸藩起兵。先生谢以事不可为;曰:『然则此降城也,亦非先生死所』。先生瞿然起,曰:『子言是也』。遽出城。
    恽日初,风概颇近祝子,亦尝上书为先生申救者。既闻殉节,累过山阴哭奠;手撰行状几十万言。晚岁披缁,为灵隐嗣法僧。
    张之璿,与先生子遁斋同入山,累受逻者之厄,流离迁播。每谓之曰:『死则俱死,断不负吾师以生』!既而薙发令严,相与披缁兴福寺,诡耳。事定还家,则田宅尽为人夺,至无栖止处。或劝之讼;曰:『吾不忠不孝,投死他乡,复何颜搆狱,与恶少对簿』!之璿本世勋籍。初,證人之会以为左班官子弟忽之,而不知其后之苦节过人也。已遂寄食遁斋所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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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道周(赵士超等)

  黄道周字幼平,号石斋;漳浦人。家贫。时挟策远游,读书罗浮山。山水暴涨,坠涧中,溯流而出;遇异人,授以读书之法,过目不忘。自少攻苦,为文典奥,原本经术。登天启壬戌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内艰归。崇祯初,起右中允,以救钱龙锡贬三秩,调他曹。未几,遘疾求去;濒行,犹疏引「易」理治乱之准为谏。屡起屡蹶,五迁而至少詹事兼侍讲学士。
  道周以文章风节高天下,而严厉方刚,不谐流俗;公卿多畏而忌之。尝上疏自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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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己有三罪、四耻、七不如。三罪、四耻以自责;七不如者,谓品行高峻、卓绝伦表不如刘宗周,至性奇情、无愧纯孝不如倪元潞,湛深大虑、远见深计不如魏呈润,犯颜敢谏、清裁绝俗不如詹尔选、吴执御,志尚高雅、博学多通不如华亭布衣陈继儒、龙溪举人张燮,至圜上累系之臣朴心纯行不如李汝璨、傅朝佑,文章意气、坎坷磊落不如钱谦益、郑鄤。时鄤方以杖母被大诟;帝得疏骇异,而忌者愈藉为口实。最后以劾杨嗣昌夺情入阁,帝怒甚,亲召至平台诘责,下狱遣戍(事具「明史」)
  南渡,起吏部右侍郎。道周不欲出,马士英遣人讽之曰:『人望在公,公而不起,岂欲从史可法拥立潞王乎』?道周不得已,乃趋朝;至则陈进取九策。九月,升礼部尚书,掌詹事府事。寻以祭告禹陵出。临行上言:『今欲东收兖济、北略漳河、西取应安,然后问洛阳之钟、扫承德之松楸,上规天寿:此旷日持久,其道诚难。必如臣愚计,得一沉鸷之将,简士三万、粮百日,出赣榆、韦桥,东踰破车,度临胊,历博兴,直上盐山,抵沧州。此间千四百里皆荒旷如升虚邑,惟临胊、安邱、乐安、阳信之间稍有屯聚,可因粮而食。尽七昼夜至武清,渡白沟,出其不意,从天而下。然后致陛下哀痛之意,祭告洒扫于十二陵,与长安士民拭泪而觐九庙。还则兵分两道:一下临清,以收兖济;一下邯郸,以收彰卫。其用力甚少,奏功甚钜。此耿弇所发愤于祝阿、刘裕所欢呼于大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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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溃,唐王建号福州;以本官兼武英殿大学士,参赞机务。王素重其学行,礼敬备至。时何吾驺、蒋德璟等未至,道周为首辅。会赐宴,郑芝龙以侯爵欲居第一;道周谓『祖制武职无班文臣右者』。芝龙辞绌。由是文武不和。有诸生上书诋道周迂,不可居相位;王知出芝龙意,下督学御史挞之。然是时国势衰微,兵食俱乏,政归郑氏;诸大帅选观望。
  道周见芝龙殊无经略之志,愤激请督师自效。请兵请粮,芝龙皆不应。乃以七月二十二日启行,仅赍一月粮以虚声鼓动忠义士,旬日间得九千馀人。亲写劄副奖语给为公赏,得之者荣于诰敕。而应募者多不练之兵,不能应敌。由广信抵衢州;婺源令某,其门人也,伪致降书,道周信之,决计深入。曰:『国家养士数百年,士民岂无人心;传檄自归命耳』。十二月,至婺源明堂里,大兵猝至,一军歼焉,道周知为令所卖。比从者俱遁,曰:『吾死此矣』!遂被执。幕下士兵部职方主事福建赵士超,字渊卿;中书赖维谨,字敬儒;蔡春溶,字时培:皆漳州人。道周妻弟通判毛玉洁,字去水,六合人。四人俱从之。道周绝粒七日,不死。至徽州,元旦张灯甚盛,为鱼龙曼衍诸戏;乃与士超等怅然赋诗。是夜,雷雨大作,统行三昼夜不止;训导吴士绣呼其子祺生曰:『皇天震怒,殆为黄先生乎』!不食而卒。道周至江宁,洪承畴其乡人也;遣使来言:『幸毋自苦,我可以保先生不死』。道周詈之曰:『承畴死久矣!松山之败,先帝痛其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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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自祭哭,焉得尚存?此无藉小人冒其名耳』。承畴馆而礼之,上疏乞贷死;朝旨不许。道周在馆,与门人讲习吟咏如常,著诗文数卷。素善书翰,都人争求之,终日握管不辞也。三月七日赴市,书绝命词于衣带间;过东华门坐不起,曰:『此与高皇帝陵寝近,可死也』!既见市有竖福建门牌者,指曰:『福建吾君在焉,死于此可也』!南向再拜,遂受刑;士超等四人皆从死。唐王闻之大哭,迫赠文明伯,谥「忠烈」。
  道周诗文敏捷,精天文、历数、皇极诸书。所著「三易洞诠」、「革象新书」,学者穷年不能通其说;而道周以之推验治乱,其说多中。自推行年终于六十三岁丙戌,书之小册;始知其能前知也。
    「勘本」曰:石斋先生为翰林时,补经筵展书官;故事:必膝行以前。先生独否;魏忠贤目慑之。后救故相钱龙锡,疏凡三上;钱得减死。及召对平台,帝问:『郑鄤,激父杖母者也。尔自言不如,何邪』?对曰:『匡章见弃通国,孟子不失礼貌。臣言文章不如,且众恶之必察也』。论列久之(语详「明史」)。既而曰:『臣今日不尽言,则臣欺陛下;陛下今日杀臣,则陛下负臣』。帝怒,下之狱,寻即遣戍。时有涂仲吉者,漳浦诸生;以论救受廷杖,遂终身事之无怨言。先生所至,学者云集,讲论无倦。所居铜山在孤岛中,有石室,自幼坐卧其中;故门下士称为石斋先生。讲学禹航时,爱大涤山川之胜;尝曰:『大涤,吾墓田也』。后之人有为之立祠祀焉者。其传道弟子,曰禹航何羲兆(瑞图)、曰绍兴吕汉(叔伦)。先生正命,门人星散;惟二君抱其遗书入山,终身不出,以逸民终,其节最高。他如甬上董次公(守谕),少即受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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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讲学于大涤山房为最久;江东司饟,几至杀身。其所著「易学」,则犹是漳海绪言也。
    右是卷,专为儒臣二周先生传。原本简略过半;如子刘子门下尽属有光残局者也,特于「书后」表出诸,以證一时忠义之盛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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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勘本卷十二

                            霅川温氏原本
                            古高阳氏勘定
    目 录
   列传六
     左懋第(陈用极) 袁继咸

    右[使臣]封疆列传第六。
    ○呜呼!左司马之忠,烈矣!虽然,吾于通使事深叹谋国之无人也。当是时江南虽立君,败亡之馀耳。而我朝替天顺人,应运入关,将相之豫和、士马之坚利,骎骎乎有席捲囊括之势。为江南计者,或辑重兵固守河淮,而遣智辨之士具玉帛,卑辞纳款,愿为兴朝输岁币,画大河为界;凡降臣家属之在城者,厚予赈抚,以系其心,毋令进说内戕:犹恐朝计未必听从,南牧之马难遏也。而乃晏然自大,欲执承平故事折捶之。所遣之使固刚直不挠,而又佐以阴奸悖逆之流;徒是知不屈膝之为不辱命,而不知适以启衅之为败国也。且夫金革不避,君子犹将议之;况煌煌聘问之吉而以缞绖将之,可乎?家国不可两顾、忠孝不得两全,懋第请之则不智,廷臣不言则不忠;致使御书不达、使事不终,岂非谋国者之咎哉!即无陈洪范之阴输,亦岂能有当乎?故夫忠臣之义,全国为上;吾计足以卫国不用而后死之,则庶乎其无憾也。江督之料左审矣。小人反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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龉之,以自撤其藩篱。使江督计得行,内外一心,良玉虽有异志,尚有所惮而必不至称戈内向也!呜呼!天祸人国,凶德会参。君子不幸而值其时,计惟一死以报国耳。若二公之忠节,固昭昭乎与日月争光哉!
    ◎温氏于左萝石之论,是矣!而古高阳氏则犹有所进言者。夫庄烈之自讼曰非亡国君,固也;然性愎而护非,祸实基之。其退宦官,未几复用。申款议负气,终挠泥于龙虎将军之称必欲以臣礼待我;何所见之浅也。在昔辽、宋议和,不过敌体,以南朝为兄耳。伏案我太宗时,与有明议和之交,至再至三;初与督抚言、与镇守太监言、与庄烈帝书为亲言,已而令朵颜三卫上疏言。后破济南,执德王;即令王上疏,激切以言。而帝悉岸然置之。其始欲我去大号,我太宗亦降心相从,不称帝而称汗,并乞明人制宝给之;复不应。尔时我朝国书,推为中原共主,则视辽为尤谦矣。甬上全氏曰:『亦思本朝何所畏于明而求和乎』?明人于百战百败之后,负气若此、不量力若此,是则自求灭亡之道也。总之,有明之所以亡者,非流贼也。力屈于东、祸蔓于西;卢九台(象升)、孙白谷(传庭)及洪承畴三人皆治贼之有效者,向使东方修好,而专力于西,则闯、献之首早授矣。乃未几,而杨嗣昌与陈新甲私意言和,致杀九台、陷白谷,以求成其谋。厥罪通天,两不相顾;熊罴尽而府库竭,即令流贼不陷京师,而大兵再至,将何以应?亦终必亡而已矣!吾故曰:庄烈虽有十七年之忧勤惕励,而适足以误天下苍生者也。至于左萝石之奉使,而彼以坚强倔傲竭其忠,则礼于何有、情于何有?亦思奉使者为何事邪?然及此而论,则末也;而萝石之于南都,要不失为尽职者也。南都之亡,亡于左兵之内犯也。然将军跋扈,亦以姑息而成。夫称兵索饷为良玉故智;在先得袁临侯数言开导,即愧返武昌,则知良玉本无贼心也。比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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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名清侧,实因裁其额饷,势激使然,且惑于黄澍之怂耳。福王溺听谗言,不特不纳临侯之谏、不许史忠正之调度,而翻疑忠正之为内应。吁!其不亡也何待!当时临侯处境虽有封疆之尊,而实展侧不能自如矣,不信于朝而威令不能制下矣。观其舟中慷慨、城上涕洟,虽以良玉之暴戾,而犹大哭为『我负临侯』;则临侯之足以定左也可见矣。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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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六
    左懋第

  左懋第字仲及,号萝石;莱阳人。崇祯辛未进士,授韩城知县,有异政。遭父丧,三年不入内寝;事母尽孝。擢户科给事中。
  十七年春,奉命督兵湖襄;闻变,誓师而北。会南京建号,懋第入见,流涕陈中兴大计;遂命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徽州诸府,督师江上。时大清连破闯贼兵,朝议遣使通好,祭告大行皇帝,且册封吴三桂。而懋第以母陈氏死于天津,讣至,疏请终制;不许。因请使北,诏加兵部右侍郎兼副都御史以行;左都督陈洪范、太仆寺少卿兼职方司郎中马绍愉副之。绍愉,先帝时令与陈新甲通款事于我朝,至义州而还,未能得要领;皆为懋第劾罢者也。诏旨又令第懋经理河北,联络关东诸军务。懋第言:『臣此行致祭先帝后梓宫、访东宫二王踪迹,谊不敢辞。但既充使臣,势不能兼封疆重任。绍愉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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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奉使辱国,为臣劾罢,今不当与共事。且经理、通和两事也,今以之兼行,则名实乖;将先夺地而后经理乎,抑先经理而后往和乎?如必欲用臣经理,则乞命洪范同绍愉出使,而假臣一旅偕山东抚臣收拾山东以待,不敢复言北行;如用臣与洪范北行,则去臣经理联络之衔,但衔命而往谒先帝梓宫、访东宫二王踪迹,而罢绍愉勿遣』。阁部议止绍愉,改命原任蓟督王永吉;不听。懋第临行,复上疏曰:『臣此行生死未卜,愿以辞阙之身效一言。臣所望者恢复,而近日朝政似少恢复之气;望陛下时时以先帝之仇、北都之耻为念。瞻高皇帝之松楸,而即念成祖、烈宗之陵寝见有黍离之痛;抚江左之遗民,而即念河北、山东之版图不免陆沉之祸。更望严谕诸臣整顿士马,勿以臣北行为必可成!即成矣,勿以和成为必可恃!必能渡河而战,而后能扼河而守;必能扼河而守,而后能拱护南都于万全』。末言『先帝殉难臣少,由谏诤臣少也。远如幽燕之地,勿以在远而忘;近如汲真之流,勿以逆耳而弃。惟陛下幸察』!众韪其言。银十万两、金一千两、币数万端,吏卒三千人护行。时可法驻泗州,与懋第相见,谓曰:『经理具文耳。通和诏旨也,公宜疾行无留』!以故所至山东,豪杰稽首愿效驱策者皆不敢用,慰遣而已。
  八月,渡河,次沧州。闻吴三桂已改封平西王,于是遣使以策命先授三桂,喻来意。三桂不发书,缄册上摄政王,王怒;然朝议以礼来,且令使臣入见。十月至张家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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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以百人入,授四夷馆。懋第曰:『我奉命通好而夷馆授我,是以属国见待也,我必不入』。往返再四,乃改鸿胪寺;且遣官骑迎之,建旄乘车,肃队而入。懋第斩缞大绖,迎者讶曰:『吉礼也,而以凶服将之可乎』?答曰:『国丧也,兼有母丧。国丧臣所同,而母丧所独也』。迎者不能诘。十四日,内院大学士刚林至,责朝见。懋第欲以客礼,刚林曰:『我皇帝践祚,不闻尔国朝贡使臣乃欲据客礼耶』!懋第曰:『我中朝使臣,自应具主客礼见。我皇上嗣位中兴,朝贡云何』?反覆折辨,声色俱厉。洪范、绍愉俱戄然色变,乃曰:『此大事,非可一日决,姑徐之』!刚林出。明日,索国书;懋第不答,以所金、币及陵工之犒先之。时我朝初定中原,中朝故事犹未深晰;所往复辨论者,皆诸降臣之指。而懋第慷慨引义,正气不挠;刚林叹曰:『此中国奇男子也』!厚为客礼待之。懋第既不得谒陵,乃陈太牢于寺厅,率将士丧服为三日哭。摄政王闻,益重之。二十八日,悉归使臣。甫出京,洪范已输款,请身赴江南招诸将刘泽清等以地来降;而留懋第等勿遣。乃自沧州复追懋第、绍愉还,独洪范得归;而大兵已南下,十一月初五也。懋第北发止沧州,将士以数骑随行,改馆于太医院。久之,上摄政王启曰:『懋第奉命通两国好,今无故羁我使臣,我士马饥困;则后之持节者,谁复不避险阻以勤国事』?不报。
  明年正月,沧州将士刘英、曹逊、金镳等入见;懋第曰:『生为明臣,死为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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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志也』!因以蜡丸奉表南京,遣金镳、杨三泰往;道梗,不得达。三月十九日,为哀表望祭先帝,哭失声。六月,闻南京失守,恸哭。其从弟懋泰先降贼为吏部郎,后归本朝授官者;来见,劝之降。懋第叱曰:『我家无是人也』!遣出之。闰六月十五日,命薙发;中军艾大选有二志,懋第怒杀之。十九日,乃收入狱;参谋兵部司务陈用极、游击王一斌、都司张良佐、王廷翰、守备刘统五人俱从入。守者来讯,懋第曰:『我头可断、发不可断,我早办一死矣。艾大选违我节制,我自行我法、杀我人,与若何与』!越日,复廷谕,终不屈。摄政王雅敬懋第,欲生之,以问在廷汉臣;而降臣愧见之,无复言者。王叹曰:『汝等不畏死,皆忠臣也。然降,终不失富贵』。莫应,乃引出。既至市,王又遣骑谕降者三,终莫应。懋第顾谓五人曰:『得毋悔乎』!用极曰:『求仁得仁,又何怨』!懋第向北再拜曰:『臣等事大明之心尽矣』!端坐受刑。行刑者亦挥泪。大风昼晦,捲市棚入云际,观者无不泣下。门人戚默、徐元敷葬之彰义门白马寺侧。将士留沧州者闻之,号泣散去。绍愉获免。所奉蜡书,久之始达于鲁王。
  懋第之在太医院也,处之恬然,读书不辍。凡中朝降臣来者必遭叱骂,朝土亦惮其忠直,遂不敢见。陈用极,昆山人;王一斌,宁国人;张良佐、王廷翰、刘统,皆上元人。
    「佚史」曰:陈洪范卖懋第得侯。明年六月十又九日病亟,连称「老爷至」,哀呼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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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勘本」曰:左司马临难时题绝命词曰:『漠漠黄沙少雁过,片云南下竟如何!丹忱碧血消难尽,荡作寒烟总不磨』。一时风沙四起,都民为之罢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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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继咸

  袁继咸字季通,号临侯;宜春人。天启乙丑进士,授行人;迁广东道御史,巡视中城。以监会试疏纵,谪南京行人司副。踰年,迁礼部员外郎;出为山西学道,巡抚吴甡特疏荐之。巡按张孙振以请属不应,衔之;诬劾以赃,逮问。三晋士民赴阙讼冤,得释。进武昌参议;平贼吕瘦子,覈贼产数万亩使民佃之,以其半入为军粮。寻升郧阳抚治佥都御史;以贼陷襄阳不能御,逮治遣戍,归。明年,以荐复起,总理河北屯政。大学士吴甡将出视师,议设总督于九江控制吴、楚;乃加继咸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江、楚、应、皖。至芜湖,遇左良玉索饷东下;继咸激以忠义,挽良玉西行。时张献忠方蹂躏楚地;至安庆,指江中浮尸示良玉曰:『大将军忍见此乎』!左变色。因责之曰:『君侯功虽多,过亦不少。朝廷不遣责,岁遣中使宣谕,奈何不图报称!且人孰无死,张睢阳死、贺兰进明亦死;某宁为睢阳死,不为进明生也』!良玉大感动,遂旋师复武昌。继咸至九江,申明军政,实联络柯、陈诸大姓兵扼瑞州,窥贼所向。而吴甡得罪,又改屯田;以吕大器代之。大器与良玉不睦,军中大鬨。帝曰:『今日袁、明日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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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不知诸臣纷纷何见也』!于是,复以继咸代大器。
  甲申四月闻京师陷,史可法遣人约勤王,继咸遽率师;至安庆,而福王监国诏至。继咸虑宁南左右无正人,闻变必生异议;亟致书言福王伦序之正,邀同入朝。良玉得诏果不肯拜;闻继咸言,开读如礼。俄以拥戴功,晋四镇伯爵;继咸入见,面陈『封爵以劝有功,无功而伯,则有功者不劝;跋扈而伯,则跋扈者愈多』。王深然之,曰:『事已行,奈何』!继咸又言:『皇上即位之初,虽以恩泽收人心,尤当以纪纲肃众志。盖君德刚毅为先,不可使太阿倒持。窃虑冬、春之间,淮上未必无事。臣虽驽,愿奉六龙为澶渊之行』。王有难色。阁臣姜曰广曰:『所言非遽为此事,要不可不存此心』!又诣榻前密奏曰:『左良玉虽无异图,然所部多降将,非孝子顺孙。陛下初登大宝,人心未免危疑。意外不可不防,臣当驰还汛地』。上是之。继咸赴阁,责可法不当封杰等,士英嗛之。俄陈致治守邦大计,言『金陵之界限在大江,而淮南、江北为之屏蔽;金陵之咽喉在浔阳,而湖南襄樊为之门户。今淮南、江北无恙也,叛将溃兵盘踞其间;小民嚣然,丧其乐生之心:此可不加意措置?湖南新经贼乱,千里蒿莱;宜简重臣抚治其地,选补廉吏缉和难民,招徕商贾,通巴蜀、黔、粤之货。襄阳为古今必争之地,必设重镇。重镇必宿兵,宿兵必责饷、修城、置器,诸费不赀,皆不可不早计也。夫樊、襄守,则可由宛叶以图关中;淮南、江北守,则可由归德以图河南,亦可由彭城以图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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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守之大势如此』。又言:『致治必先得人。高宗知李纲、赵鼎之贤而不能用、用而不能信,而以汪伯彦、黄潜善、秦桧、汤恩泰诸小人参之,以致主势日卑,亲耻不雪;其得偏安一隅,犹幸耳。国难虽殷,老成未谢。以臣所知,若刘宗周、吴甡、黄道周、杨廷麟、叶廷秀诸人,著名先朝;至今思其议论,于后之祸败,灼如蓍龟。使先帝早用其言,岂有今日』!马士英以为刺己,恨之。
  亡何,逆党诸人尽起,通政司杨维垣请「三朝要典」重颁天下。会湖广巡按御史黄澍监良玉军,挟其势,劾士英罪可斩。澍返,士英遣缇骑往逮之;澍乃阴讽将士哗。继咸为留江漕十万石、饷十三万金给之,且代澍申理。明年元月,具疏曰:『今元朔受贺,人以为拜手称觞之日,陛下当以为卧薪尝胆之日。乞痛念大耻未雪,以周宣之未央问夜为法,以晚近长夜之饮、角抵之戏为戒。省土木之工、节浮淫之费,儆谕臣工后私斗而急国雠。臣每叹三十年来,徒以三案葛藤不已。若「要典」一书,先帝特旨焚毁;诸臣非属附崔、魏之人,何必复寻崔、魏罗织之书。臣请书未进,亟寝之;己进,亟毁之。至王者代兴,从古亦多异同。平、勃迎立汉文,不闻穷治朱虚之过;房、杜决策秦邸,不闻力究魏徵之非。固其君豁达大度,亦其大臣公忠善谋,翊赞其美。请再下宽大之诏,解圜扉疑入之囚,断草野株连之案』。王降旨俞其言;而士英等方以「要典」排善类,力持之不毁也。刘泽清之诬奏姜曰广也,继咸又驰疏申辨。士英愈怒,欲败坏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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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所陈奏及题用监司郡县官,悉被停寝。而阮大铖在兵部于继咸奏调部将,必俟行贿,方给敕印。由是,诸将愈解体。
  先是,楚将杨国栋、张先璧、黄朝先等溃卒数万人无所属,劫掠蕲、黄间。继咸阴以恩抚之,使无为良玉用;疏请湖南总督速莅任,收士卒心。而士英不听,方进良玉侯爵,令镇全楚;良玉得尽收先璧等军,其势愈张。继咸贻书朝臣,『左兵不可不备。宜稍加督抚权,示相维势』。士英终不省,反裁其额饷六万,且以之畀良玉;军中有怨言。继咸疏争不得,力求罢;又不许。时继咸以江上兵寡,而郑鸿逵战舰又不还,议更造;檄九江佥事叶士彦于江流截买树木。士彦家芜湖,与诸商昵,封还其檄。继咸耻令不行,疏劾士彦。士彦同年黄耳鼎亦劾继咸有心腹将校劝左良玉立他宗,良玉不从;盖欲离间两人交也。良玉先不拜监国诏;闻之,益疑惧。乃抗疏力辨明与继咸无隙,诋耳鼎受指使,而言「要典」宜焚。议者遂为继咸与良玉倡和,胁制朝廷。由是群小衔继咸不已,将召入害之,推为刑部右侍郎;王曰:『彼地须继咸耳』。不允。复推为户部右侍郎;王恐无以牵制良玉,亦不果。
  伪太子事起,士英、大铖欲借之以起大狱,尽诛正人,流传汹汹。良玉疏争,不纳。继咸疏言:『太子真伪非臣所能悬揣,真则望行良玉言,伪则不妨从容审处;多召东宫旧臣辨识,以解中外之疑』。疏未达,良玉已起兵。时闯贼败,方逼汉、沔,左兵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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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寇无名;黄澍因说良玉清君侧恶,救太子。乙酉四月,良玉遂传檄数士英罪,部署三十六总兵而东。初,继咸闻闯贼南渡,令其部将郝效忠、邓林奇等守九江,自统副将汪硕画、李士元等援吉安。甫登舟而闻左兵且至,九江士民大恐,环泣留;继咸乃争移诸将家口入城以系兵心,列兵城外拒战。士民皆言『我兵十不及三,激之祸不测。若俟良玉至,谕之以理,且令诸将敛兵入守,相机而动』。继咸曰:『入城示之弱,不可』。而裨将郝效忠不得令,随移其家口入城矣。良玉抵北岸,书来:愿握手一别,为太子死。继咸至其舟,言及太子事,良玉大哭,袖出太子密谕劫诸将盟。继咸正色曰:『先帝旧恩不可忘,今上新恩亦不可负。密谕从何来?公今以檄行之,是仇国也;请改为疏』。良玉不得已,约不破城、从之驻军、侯旨成礼而别。继咸归,集诸将城楼,涕泣曰:『兵谏,非正也。晋阳之甲,「春秋」所恶;我可同乱乎!当与诸君共城守以俟朝命』!而两营诸将有相通者,左营蓦入纵火。袁营张世勋、郝效忠夜半斩门出,良玉兵士遂入城劫财物、掠妇女。继咸度不能制,冠带欲自尽。黄澍入署泣拜曰:『宁南无异图。公以一死激成之,大事去矣』!副将李士春密白继咸:『隐忍到前途,王文成之事可图也』。继咸乃止,出城欲面责之。
  时良玉疾已剧,望城中火光,大哭曰:『我负临侯矣』!呕血数升而死。其子梦庚秘不发丧,自为留后;邀继咸偕至池州。阅日,报大兵已破泗州,逼仪徵;黄澍、梦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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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遣人迎降。继咸孤舟避芦苇中,梦庚劫之去;入大清营见豫王,长揖不拜。王亦敬礼之,为设宴;不饮,亦不交一言。舟中夜起,自缢。监纪俞有灏觉而解之,乃拘送北。在道中绝粒八日,不死。至良乡,叹曰:『此谢叠山尽节处也』!又缢,左右又解之。入京就馆。梦庚将朝,学士刘某曰:『盍与之同朝乎』?继咸曰:『今与之同朝,何异前与之同叛乎』!次日,内院学士刚林等复劝之朝;且曰:『朝廷为明讨贼,今贼未绝,君入仕,可得为元帝报仇』。继咸曰:『讨贼者,新朝之惠也。今弘光何在,而臣子可图富贵乎』!刘曰:『弘光之立是乎?贼未讨、君未葬,安得遽立』!继咸曰:『今上神宗孙也,伦序以继。大变之后,社稷为重;立君所以示四方有主也』。刘又言弘光不道事。曰:『是吾君也。君父之过,臣子何敢知』!阅数日,摄政王传谕欲官之;乃大恸曰:『国亡与亡,古今通义。继咸今日可以负明,异日亦可以负清。此不忠之臣,又安所用之』!王知其志不可夺,改馆;逻卒守之。幅巾衲衣,兀坐读书,终不薙发。明年六月二十四日,出至柴市,问何地?从者曰:『柴市也』。曰:『昔文先生死此,吾得死所矣』!遂见杀。年四十九。乡人李元鼎为兵部右侍郎,收其骸骨归袁州。子一藻,不仕,亦早卒。
    「勘本」曰:袁制府督学晋中,得阳曲士傅山,最契之。后为巡按张孙振所诬,傅约同学诣匦使,三上书讼冤,不得通;乃伏阙陈情。时抚军吴公甡亦直袁,遂得雪。乙酉,制府以难中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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贻之曰:『晋土惟门下知我深。盖棺不远,断不肯负知己,使异日羞称友生也』。傅得书恸哭,曰:『公乎!吾亦安敢负公哉』!后累遭刑辱,抗词不屈(吾见「摭遗」补传)。初,制府为梦庚挟至池、阳,南都皆疑其同反。前后遣使奉书凡数上,率不达;乃书之衣带,以死自誓。屡劝梦庚旋师,弗听;寻寄语部将邓林奇、汪硕画、李士元等不可为不忠事。林奇等移舟避入皖湖之阴,密遣人来迎。而裨将郝效忠有异志,不以情告;绐言林奇等已入南昌为后图,制府信之。行及河口,复为梦庚劫之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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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勘本卷十三

                            古高阳氏补纂
    目 录
   列传七
     黄得功 高杰 刘泽清

    右镇将列传第七。
    ◎温氏「原本」于四镇最略,仅节「绥寇纪略」数语合论之。夫靖南之神勇多劳、戆忠殉主,兴平之投诚服善、志亡身,虽其始末踪迹有殊,要之尽于国事,均足千古者也。史督辅于四镇中,实惟兴平有厚望焉;故于其受害后而叹为『中原之不复可图』。尚兴平而抑东平,是崇褒裁贬之道,亦历世至公之道。至于广昌固不足论与补三传;三传为通篇补纂之文,而四镇则列名「绎史」者,又未可类入「摭遗」也。芟其文,仍其编次,读者当亮我阑入之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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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七
    黄得功

  黄得功字浒山,开原卫人;其先自合肥徙。早孤,与母徐居。少负奇气,胆略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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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十二,母酿酒熟,窃饮至尽;母责之,笑曰:『偿易耳』。时辽事方急,得功持刀杂行伍间,出斩首二级;中赏率得白金五十两。归奉母曰:『儿以之偿酒也』。既而执鞭役属人,年壮出关投经略为健卒,遂隶辽阳籍。忠勇、善骑射,帅拔之帐前亲军。积功至游击,入援山东,擢参将。旋充总兵官,加太子太师。每临阵,饮酒数斗。酒酣,气益厉;深入敌营,不顾生死利害。战喜持铁鞭,鞭血渍手腕,以水需之久不脱。军中呼为「黄闯子」。
  崇祯十五年,流贼陷庐、凤,诏镇定远。时献忠潜匿英、霍,旁掠潜山、太湖间。得功以骑五千蹑之,遇于石牌;献贼惧,不敢战。得功追及距丈许,欲生致之,反为逸去;乃收其所掳男女万馀人,令各回乡土,以甲仗辎重归于朝。明年,移镇庐州,讨平叛将刘迁。十七年,封靖南伯。
  南都立,进封侯。旋命与高杰、刘良佐、刘泽清为四镇。初,督辅史可法虑杰跋扈,请置得功于仪徵,阴相牵制。杰素忌得功,适登莱总兵黄蜚将之任,与得功同姓称兄弟,道由维扬,乞兵为护,得功率轻骑三百出高邮以迎。三叉河守备胡茂桢遽报杰;杰疑其图己,乃伏精卒中道邀击之。得功至土桥,方作食,伏者猝起,亟举鞭上马。飞矢雨集,所乘马值千金,中矢踣;腾上他骑驰去。杰之遣伏也,戒必生获得功。有骁健十七骑舞槊直前,得功大呼反斗,挟其槊抶之,人马披靡。复发腰间七矢,殪七人。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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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挥长刀更杀数人,跳入颓垣中,哮声如雷。追者不敢逼,乃及于大军以免。方斗时,杰潜师袭仪徵,夜至。守将邱钺、马岱侦知,设守于城外,棋置炬火为疑兵;杰不敢进。岱等开门出击,杀伤相当。得功还,怒甚;而所俱行之骑三百人尽殁,遂诉于朝,誓与杰决一死战。可法命监军万元吉解之,不可。会得功有母丧,可法来吊,立而语之曰:『土桥之衅,无智愚知杰不义。今将军以国事、亲事蠲盛怒,是归曲于彼,而将军收大名于天下也』。得功色稍和,终以所杀亡多为恨。可法即令监纪应廷吉、陆逊之语杰曰:『靖南首肯矣,君何爱数百骑而害大事乎』!杰如命偿其马。马羸病不堪,可法自出三千金代之偿;复属杰以千金为黄母赗。得功不得已,听之。
  明年,杰感可法义,如议规取中原,提兵抵关雒,进据虎牢;诏得功、良佐屯守颍、亳、邳、徐间为后应。杰死,得功还仪徵,奋袂起曰:『固当以此州还我』!引众至境,将袭之。可法亟命中军马应魁、同知曲从直往解;得功曰:『吾为大将勋最多,僻处濒江小邑。杰有何功?食数城。姑念其不终,割三县足矣;馀非高有也』!可法曰:『吾岂不知将军功,又非爱杰而故右之。徒以彼士马多,令不一;今日骤夺,明日必乱,乱且曰:「将军首难也」』。得功悔,因挥其众少却。会朝廷亦遣中官卢九德来谕止,遂罢去;得功乃复移镇庐州。
  四月,宁南侯左良玉举兵称清君侧恶;至九江死,军中立其子梦庚。诏得功堵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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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师荻港;寻破梦庚于子矶,命移家太平镇之。论功,进封靖国公,世袭;加左柱国。
  时大清兵已渡江,福王奔,分兵来袭。得功方收兵屯芜湖,福王蓦然入其营;得功大骇失色,泣曰:『陛下死守京城,臣等犹可尽力。奈何听奸人言,仓卒至此。且臣方对敌,安能扈驾』!王亦泣曰:『非卿,则谁可仗者』?得功泣曰:『无已,顾效死』!先,得功战荻港时伤臂几堕;衣葛衣,以帛络臂,佩刀坐小舟,督麾下八总兵结束迎敌。而刘良佐已归命,大呼岸上招之降;得功怒吼曰:『汝其降乎』!忽叛将张天禄从良佐后抽矢射中喉,偏左。得功知不可为,掷刀拾所拔箭自刺其吭而死。其妻闻之,亦自经。
  得功粗猛,不识文义。福王新立,诏旨多出群小;得功受诏,每对使谩骂,或裂而掷之地。然忠义天成,有以国事相规者,辄俛首引咎改。不旋踵伪太子狱起,抗疏屡争;言『东宫未必假冒。先帝子即上子,岂有了无證明而敢于自投者』?又言:『臣恐在廷诸臣谄徇者多、抗颜者少,即明白识认,亦不敢抗词取祸矣』!时太子真伪莫决,而其忠愤不阿如此。军行,纪律严,无敢犯。所至人感其德,庐州、桐城、定远皆为立生祠。葬仪徵方山母墓侧。
  魔下总兵有翁之琪者,于得功自尽时,投江死。中军田雄,遂挟福王以降。
    「勘本」曰:靖南戆而忠,其神勇,当时几诧为无敌。年少,尝执鞭从群商出山东。响马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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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群商遁;靖南手捉两驴蹄,独御之。由是,远近闻其名。办贼时,革里眼、左金王、老回回等俱畏避。靖南有前锋副将林报国,勇敢当先,所向有功。革贼设伏截杀之,提其首登山诱骂,左右无敢前;靖南恨切齿,匹马直取贼。贼有二用挠勾,勾之几中,亟奔回。二贼追将近,靖南翻身射,连殪二贼。贼兵来夺,乃掣铁鞭击之却;竟割贼首归以祭林,群贼丧气去。兴平之为扬州也,史阁部从靖南饮帐下,将佐以次坐;盘列生彘肩,浮巨觥。有邱总兵弟,官守备,辞不能;靖南怒,呼杖。总兵目公,公大笑。靖南问故曰:『生笑守备腿不及棒粗也』。一笑解。俄报高兵至,离十里;笑饮不动。报五里、又报三里,饮如故。及报已抵城,乃从容上马,一卒授弓左手执,一卒授鎗挂肘后,一卒授鞭跨左腿下,一卒授挟右腿上;背后五骑,骑负一箭筒,筒箭百。传以出,抽箭乱射,疾如雨。箭尽掷弓,以鎗贯二骑;折,又击死二骑。乃掷鎗,以鞭、以两挥之,肉雨阵飞。众已唱凯,旋复入坐,豪饮如初。呜呼!靖南始随大帅立功名,及专镇封侯不一年而南北转移;徒以忠义自激,无所致其力;主奔将溃,与国俱亡,故至今人有馀哀也。彼恃势横恣,末复倒戈相向者,岂可以之同日语。江干庙貌与武穆埒,谅哉!「金陵剩事」云:『靖南既尽节,忽有人奔真武庙跳舞,大呼曰:「我黄某,承上帝命代岳为四将。今岳已升」。遂入右廊提岳像出,登其位作握鞭状,良久始苏。土人念之,更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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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 杰

  高杰字英吾,米脂人;与李自成同起事。初寇陇州,参将贺人龙来救,自成令杰遗书约其反,不报;使者回,先见杰。城围两月不下,自成心疑之,遣别将代其归,令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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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自成前妻韩,故倡也,与县役通;杀之,乃亡命。后妻邢,趫武多智,掌军资;每日支粮仗,杰辄过邢氏营,分合符验。邢伟其貌,与之通;惧诛,遂偕以归降。即隶人龙麾下,令破贼立效为信。杰尝语人曰:『邢有将略,吾得以自助,非贪其色也』。破献贼于盐井,授游击。从孙传庭冢头之战,擢副总兵;朝廷以杰为自成所切齿,故命专意办贼,充总兵官。郏县溃,潼关不支;杰时有众四十万,渡河南下,肆志大掠。邳、泗之间惊呼高兵至,居者丧失魂魄。
  福王立,督辅史可法忧之;议设四镇,俾画疆以守,勿妄有越。进封兴平伯,领扬州,驻城外。杰固欲入城,官民畏弗纳,登陴死守。进士郑元勋自恃才望,锐然出为游说;杰喜,置酒款之,具陈无他意。元勋归语于众曰:『高帅奉敕来,言入城当镇静父老以无动。苟如是,南京且听之入,况扬州乎』!众哗曰:『元勋反矣,卖吾城以市德』。捽其首,脔割之立尽。杰攻城益急;逾月剽敚厢村妇女,屠脍日以百数。会可法渡江誓师,杰见暴骨载道,虑非法;趣其下宵坎而埋之,攻稍懈。可法至,诸将櫜键来迎,视杰加恭。既庭谒,可法故示以坦易,偏裨而下无不召见,加慰劳。杰以元勋死非命,请究首恶,纳其兵;可法弗许。因谋止以要之,屏其左右,易己所亲者,杖刀侍侧;可法谈笑不为动,徐草奏与以瓜洲城,众乃慑服。寻命驻徐州,给事中卫胤文过之,请留为监军。以擒斩土贼程继孔功,加太子太傅,荫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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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杰伏兵土桥,要击黄得功,得功几不免;两镇遂相雠怨。当时兴平军最强,争扬州时,可法颇受窘。邢氏言史公出至诚,背之不祥,调护良厚,屡劝杰倾心以事。至是,杰感悟,遂与可法议恢复。可法锐志中原,亦念非杰不足以任。因调得功、泽清分屯颍、亳、邳、宿间,以李本深、王之纲、李成栋、胡茂桢为大将与之俱。杰曰:『身既许公,而将吏妻子暴露野次,非所以安内顾也;敢终以扬州请』!士民复震动。可法乃自迁东偏,虚己府为之舍;邢氏亦约其兵听节制,军民相安。九月十日,杰誓师,大风折纛,自裂;识者为之危。十月十四日,杰提兵直趋归、开,且耳敢宛、洛、荆、襄为根本。具疏言:『今日大势,守江北以保江南,人能言之。然从曹、单渡,则黄河无险;自颍、归入,则凤、泗可虑:犹曰有长江天堑在耳。若何而据上游、若何而防海道,岂止瓜、仪、浦、采为江南门户已邪!伏乞通盘筹算,定议速行;中兴大业,庶几可观』!语极激切。又云:『得功与臣犹介介前事,臣知报君雪耻而已,安肯与同列较短长哉』!然得功固不欲为后劲,而泽清尤狡横;可法不得已,更调良佐赴徐为声援。
  明年正月,杰抵归德。总兵许定国方驻睢州,年已七十矣;尝毁家养士,负其功不得封,上疏诋杰为贼,杰怨之。定国不自安,求可法为计;可法曰:『许总兵何地不可居,而必睢州乎』!时有言其送子渡河者。杰至不出,巡抚越其杰、巡按御史陈潜夫偕往趣之,始郊迎。其杰讽杰勿入城,杰心轻之,遽入。诘朝,召定国数之曰:『若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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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我之将杀汝而顾不去,何也』?定国顿首谢曰:『固知公之怒,然不知所罪』。杰言:『累疏名我为贼,乌得无罪』?曰:『此定国之所以不可去也。定国目不知书,仓皇中假手记室,误入公名,初不知疏中为何语。以此见杀,不亦冤乎』?杰索记室名;曰:『彼知公怒,先期遁。彼去而定国不去,以明向名公者之非定国意也』。杰粗疏,见其屈服且怜之,以为信。比有千户某遮马投牒云:『许将不利于公』!杰故示勿贰,马前笞六十,付定国置之法;更刑牲约为兄弟。十三日夜,定国开宴极声伎之盛。杰既酣,为之刻行期,固促之去,并微及送子事。定国愤,伏甲杰所,传大呼,其杰等遁走;亲将俱沾醉,杰酣卧帐中,仓卒夺刀斗,力竭就执。拥至定国前,定国蹀血南向坐,曰:『三日来受汝挫辱已尽,今定何如』?杰大笑曰:『吾乃为竖子所算。呼酒来,当痛饮死』!明日日中,城不启;李本深、王之纲等攻南门入,老弱无孑遗。而定国已渡河,投大清以降。先是,杰以定国将去睢,尽发所部戍开封,所留仅亲健三百人;竟尽死。
  可法至徐州,初勿信。既而审之确,乃哭之恸,知中原之不复可图矣。赠太子太保,子元爵袭职。
    「勘本」曰:兴平扰攘起家,性淫毒;扬之人闻其死,酹酒相贺。然其末也,能感史阁部之化,改行效忠,锐意进取;故时复有惜之者矣。军至睢州,营于城外二十里,悬王命旗于城之闉,非令不得入;所从者,左右骁健三百人。定国诈为恭顺,曲意下之;私饰美姝以进。兴平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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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御,笑曰:『军行无事女子,弟蓄之,俟功成以娱我老』!十三日夜,定国烧镫张乐,令其弟饮诸将于别所,妇女宾客相杂坐。酒半,许弟举止失度;坐者觉,密告兴平。兴平推之以手,曰:『去夫!何敢』!于是,三百人尽醉。兴平所居,睢人甲第也,重垣复室;定国置伏,故人不知。既息,榻畔仅二、三治文书者与传事小儿而已。漏将残,屋瓦历然作声;惊视,则壮士数十辈踰垣入。兴平有备身铁杖,亟索之,已亡去;犹夺他人刀鎗斗。诸将皆受定国算,以二伎偶一人寝,且尽醉;闻欲起,为二伎所嬲无脱者。惟一人伏床下,床陷幸免;他日告人如此。吁!酒色之误人,况军行乎!当其驻徐州日,尝启约我朝大帅会兵灭贼;报云:『同灭闯贼,其事不合与予言。弃暗投明,宜早自择』!我将唐起龙父唐虞时与兴平有旧,亦致书招之,有「大王、小侯,世世茅士」之语;而竟不为动。其贤于东平也远矣。「东华录」载:是年正月,奏报睢州总兵许定国遣子投诚;并言高杰以兵五千围睢城,请师驰救。又于二月,定国疏报高杰已用计擒斩,请发大军以靖残寇。呜呼!当日送子渡河,已南北遍闻;而兴平顾一以坦率遇之邪!定国子名尔安,封一等子。兴平之能一志尽诚,卒收此令名者,亦阁部有以化之耳。吾更奇邢氏者之出身若彼,而独知以大义劝。甚矣!人之不可概论也,有是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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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泽清

  刘泽清字鹤洲,曹县人。以将材,授辽东卫守备。积功至总兵官,加左都督,进太子太师;久镇山东。尝率五千人渡河救汴,壁垒未成,贼来争,相持三日,互有杀伤,即命拔营去;惶扰奔迸,士卒争舟,多溺死。将略无所长,惟货利声色之是好;赂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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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招纳宾客。部兵所至,焚掠一空。给事中韩如愈劾之,泽清亟赂以重币,如愈拒弗纳,且加诮让;后奉使督饷江、浙还,过东昌,泽清遣人劫杀之,无敢上闻者。如愈立朝严正,被劫时身中数创,挺挺不挠,惟言幼子不应杀;劫者曰:『无与小儿事』。舍之去。
  京师陷,泽清走南都。福王以为四镇之一,封东平伯,驻庐州;与马士英相表里。时武臣各占分地,赋入不上供,恣其所用;封疆兵事,置不问。泽清颇涉文艺,与闻国是,所言多狂悖。王初立,即援靖康故事,请以今岁五月改元、请宥故辅周延儒、请禁巡按不得访拿追贼、请严缉故督侯恂及其子方夏。都御史刘宗周尝劾诸镇跋扈状,泽清两疏痛诋之。初言宗周劝往凤阳,为谋不忠、料事不智;抗疏称「孤臣」,无礼;阴挠恢复,不义;欲诛臣等,激变士心,召生灵之祸,不仁。疏未下,复草一疏,并署得功、杰、良佐名上之;言『诸人往以梃击、红丸谋害皇祖母、皇考,今岁迎立时又方戴疏藩、诋诬圣德。非臣等与马士英、朱国弼歃血订盟,书约可法翊戴,则天位久属他人。宗周谋危圣躬,已见于「驻凤阳」一疏。凤阳无城郭,止有高墙。陛下新承大统,欲安置于烽火凶危之地;此必非宗周一人逆谋,乃姜曰广、吴甡合谋也。曰广心雄胆大、行诡言坚,不快陛下之得位;故密通死党宗周,先剪除内外翊戴诸忠,然后迫劫乘舆迁居耳。乞逮曰广、甡、宗周三奸付法司,明正其谋危君父大罪。如甡等入都,臣等即刻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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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阙,面讦其奸,正「春秋」讨贼之义』。疏入,举朝大骇。先是,泽清录稿示杰,杰曰:『我辈武人,乃预朝事邪』!得功亦驰奏明不预闻,士英尼之不上。督辅史可法不平,遣使遍诘诸镇,咸云不知;可法遽以入告。泽清闻之,即言疏实己出而良佐知状。可法驳议公疏不知是居何心?又曰:『陛下若诛宗周,臣愿即刻卸职。惟皇上赐剑』!朝廷不得已,温诏解之。是冬,进爵为侯。
  明年,可法谋恢复,杰兵趋河南,议调诸镇防河。而泽清狡横难任,比杰死,复与二镇谋分其众;朝议弗许。遂于其间大治淮邸,极宫室之盛,且以钟鼓、美人充之。三月,左兵起;即托名勤王,大掠而东。四月,扬州告急,诏泽清等往援;泽清已与良佐潜谋输款矣,良佐寻以所部至上新河降。
  良佐字明宇,故淮督朱大典部将也。从护祖陵,御革、左二寇及收永城功,积官至总兵。福王封为广昌伯,镇寿州;泽清倚之若唇齿。诬劾宗周时,良佐亦附和出疏,言『宗周力持三案为门户主盟;倡议亲征,图晁错之自为居守、司马懿之闭城拒君。陛下既不为诸奸所容,莫若顺成其志,暂幸凤阳』!嗟乎!当时士英预结诸镇以胁制大臣,而诸镇又各居拥戴功互分党援,专一排挤异己,干预朝政;奏牍纷陈,纪纲尽裂。及南都覆,泽清与良佐即解甲归命,且同称愿执弘光以自效。性惟反覆,至顺治五年戊子,勾连曹县叛首李名让、李化鲸、张学允等作乱;是冬十月,伏诛。良佐受职本朝,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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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列传。削其名,而略附其事,亦以见二刘之有同志焉。
    「勘本」曰:维时大厦将倾,仅仅督辅以一木支之;栋折榱崩,势必然也。诸镇虽合志尽诚,犹且有覆厌之惧;况各殊城府而复观望怀私哉!吾论东平之为人,其一无所取者也。当怀宗朝,妄报大捷,诡称坠马,屡邀宠赉。既于枕戈喋血之际,费千金构一水阁,招诸生争献诗歌颂功德,亦祗自诩其能文事、能咏吟而已,而遂置疆理大计于不问邪!初诣淮安,守将邱磊劫其辎重;恐贻侪辈羞,匿不闻。旋中以他罪,顾又置酒就系所为驩,卒又致之以成其死。向特以计厚兴平;兴平受害,则曰:『我维孺子不足立,固当分其众部之』。士英不可,曰:『彼所部亦恶肯轻属人,徒多乱耳。亟假诸将以号,待其子元爵长而还之』。然东平此中不无怏怏也。平居蓄两猿,以名呼之立至。一日宴其故人子,酌酒金瓯中。瓯可容三升许,呼猿捧之跪送客。客以猿状狰狞,逡巡不敢受。东平笑曰:『若怖乎』?命取囚来,扑阶下,剜其心肝与脑和酒置瓯中,付猿捧之前,饮嚼立尽,颜色自若。其谲诈凶顽类此,又恶可与论天下大计哉!
    史例,武臣率书诸传之末。温氏于「封疆」下,即以四镇列之;良以尔时镇将得与闻朝政。况若靖南者,实与督辅史忠正相终始与有关系耳。故三传之补,仍其旧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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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勘本卷十四

                            霅川温氏原本
                            古高阳氏勘定
    目 录
   列传八
     祁彪佳 王瑞旃 凌 駉 陈潜夫 何 刚

    右抚按列传第八。
    ○祁、王以下五人者,皆经济才也。彪佳、瑞旃、凌駉,深沉有谋,辅以儒术;潜夫、何刚,倜傥奇伟,言多大略。使畀之重任,未必不足以削平祸乱;而卒无成者,何也?言之而不用、用之而不尽,而忌沮者之众也。自古金陵之国必以河、洛为屏蔽,荆、襄为门户;故刘裕、桓温尝出锐师亲举北伐,宿重兵于徐、凤,而后江南得偏安焉。当明之末,李自成奔突之寇,得城不守;京师虽陷,中原则犹完土也,日盻王师如时雨焉。苟有贤君,疾遣重臣镇之,控制河淮、联络山左,其间草野寨师、龙蛇将士,且望风向附,争先效命;晋、宋之业未失也。乃委而去之,视为异域;至有人焉,创立军府,疾呼望援,曾不策应。遂至士民失望,豪杰解体;骁将劲旅,反戈相向。此岂得谓天亡之哉!瑞旃之策抚事审矣;文灿庸愚,有谋不信,以酿滔天之祸。呜呼!为人主者,奈何置庸愚于高位,使惘惘事机,而抱奇智者沉沦下僚,视其败而不得救。有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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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所以抚膺而太息也。
    ◎温氏「祁忠敏传」,「彪」为「豸」,事迹简脱甚夥。先从正史勘补;读西河毛氏传,补所不足,见诸「书后」。比阅于越「殉节录」,当忠敏赴寓园尽节时,又有所證明处,则纂入「摭遗」。其子理孙、班孙,传中得参观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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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八
    祁彪佳

  祁彪佳字弘吉,一字虎子;山阴人。年十七,举于乡。又四年,第天启壬戌进士,授兴化府推官。生而英特,丰姿绝人。胥吏易其年少;及视事,剖决精敏,民间情伪无不洞知,始惊服。故事:巡按御史率依推官为耳目,其胥吏奸恶无问者;彪佳倡议凡访犯,先从推官左右始,中外服其公。居数年,政绩大著;以外艰归。
  崇祯初,起擢御史。时治尚综核;彪佳言:『如此则人臣救过不遑,揣摹迎合,渐至规避,天下事益不可为矣』!军兴,上合筹天下全局疏。出按苏、松、宜兴。翰林陈于鼎、陈于泰暴于其乡,民乃聚焚其庐、发其墓并及首辅周延儒祖墓,汹汹不散。彪佳单骑往,捕治如法,而于延儒无所徇;延儒憾之。吴中奸民结党,立「天主」名号,横行乡里,有司不能制。彪佳廉得其魁四人,召绅士父老会鞫城隍庙,咸曰:『可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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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时杖死之,民大称快表礼。郡中清修之士归子慕、朱升宣、张基等奉羊酒鼓吹骑从列门以见,并疏其学行于朝,请授翰林院待诏;士林传颂,为一时盛事。既而回道考覈,延儒修怨,讽主考者镌秩一级;帝察其无罪,祗令降俸。寻请终养归,从刘宗周游,其学益进。家居九年,母服阕,召掌河南道事。宗周以直谏撄帝怒,彪佳言『清望直臣,宜留诸表率百官』。奉旨切责。以京察不当,面斥吴昌时于朝;昌时方附首辅,声势赫弈,迄获罪。是时彪佳以御史刷卷南畿;乞休,不允,便道还家。
  闻北都变,恸哭趋赴南京。会福王至,群议援宋高宗故事,立为兵马大元帅。彪佳曰:『今日与宋不同,宋时徽、钦尚在也。今海内无主,盍如景泰制,称监国』!首陈纪纲法度为立国本,次及发号、用人二事。五月三日,王监国,俄内传即位;盖侍郎吕太器初主潞议,惧祸欲自媚,请即登极也。彪佳曰:『监国名正,遽议登极,何以服人心、谢江北将士?且今日监国、明日即位,事同儿戏。宜待发丧、除服后,始议其仪』。从之。又二日,疏陈致治大本,语甚剀切;王嘉纳之。高杰驻扬州,纵兵淫掠,士民奔避,无赖者乘间剽敚。廷议以彪佳尝按吴,有威望,命往宣谕。斩倡乱者数人,宣布赦文,甄别有司臧否;一方遂安。
  六月,迁大理寺丞,转右佥都御史,巡抚江南。先是,北京之变,缙绅授伪职者,乡邑间各出檄文以讨。奸人因之择其众所怨者纷纷焚劫,且以为利;苏州詹事项煜、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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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寺正钱位坤、通政司参议宋学显、礼部员外郎汤有庆四家荡洗无遗,又焚常熟给事中时敏家,三代四棺俱毁。彪佳奏『民情嚣动,借名义愤;与其振之使惧,不如感之使服。国法诚申,人心自正。朝廷宜将从逆诸臣灼知其实者,先行处分,使士庶无所藉口;则焚掠之徒,可加等治』。允之。寻诏复设厂卫缉事官。彪佳上言:『洪武初,官民有犯,或收系锦衣卫,当事者因非法凌虐;高皇帝乃于二十年焚其刑具,送囚刑部:是祖制原无诏狱也。后以锻炼为工,罗织为事。虽朝廷爪牙,实权臣鹰狗,举朝尽知其枉,而法司无敢雪;惨酷等于来、周,平反从无徐、杜:此诏狱之弊也。永乐间,设立东厂,始开告密。无籍凶徒投为厮养,诬告遍及善良,赤手立致钜万。招承多出于拷掠,怨愤充塞于京畿。欲绝苞苴,苞苴弥盛;欲清奸宄,奸宄益多:此缉事之弊也。若夫刑不上大夫,祖宗忠厚立国之本。及逆瑾用事,始去衣受杖。刑章不归司败,扑责多及直臣;本无可杀之罪,乃加必死之刑。血溅玉阶、肉飞金陛,班行削色,气短神摇。即恤录随颁,已魂惊骨削矣。朝廷徒受愎谏之名,天下反归忠直之誉:此廷杖之弊也。三者弊政,当永行禁革』。疏入,大学士姜曰广拟俞旨;群奄共挠之。曰广复力争曰:『缉事不除,宗社且不可知,何厂卫之有』!乃命五城御史体访。
  督辅史可法部将刘肇基、于永绶、陈可立、张应梦驻防京口,浙江入卫都司黄之奎亦部水陆兵数千戍其地。之奎御军严;四将兵恣横,尝刃伤士民,劫夺财物。浙兵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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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缚而投之江,相激起斗。浙将中矢死,京口兵乘势焚掠,死者四百人,民财罄尽。彪佳闻之,自苏昼夜兼驰至。永绶等怵其威名,乘舟遁;斩首数十,变遂定。奏闻,命四将赴可法军前听核;彪佳巡视被难家,赒恤备至,民咸悦。当是时,高杰、刘泽清开藩江北,顾未尝忘情江南也。闻彪佳布置周详,沿江设屯,惮其威望,未敢犯;各以书通问,报书感以大义。自是,无一卒渡江者。杰驻瓜洲尤跋扈,尝以书剋期会于大观楼。杰意彪佳文士畏缩,必不敢轻渡江。至期,风大作,彪佳掉小舟、屏仪卫,从小吏数人出没波浪中,须臾泊岸。杰见大骇异,尽撤兵卫,下拜曰:『不意公之勇亦如是也』!彪佳披肝膈,勉以共奖王室,慷慨流涕。杰曰:『杰阅人多矣,如公者,甘为之死!公一日在吴,杰一日遵公约束』!张筵驩饮,明晨别去。马士英辈驱除异己,嫉之甚;嗾私人朱统劾之。未几,御史张孙振希士英指,亦劾之;谓初沮登极者,为潞王地。十一月,彪佳竟移疾去;三吴之民,泣送载道。遂隐于云门山。
  明年五月,南都失守;六月,大兵下杭州。使者以书币至越,不受,因绝粒。其妻虑其死,令家人环守之;乃洋洋如平时,防守稍疏。闰六月四日,出云门,至寓园;饮至夜分,遣从者出,惟其友祝山人在。星月微明,望南山喟然叹曰:『山川人物,皆属幻景;山川无改,而人物倏忽一世矣』!已而山人卧,处分馀事,自携烛投梅花阁前浅水中,端坐而逝;年四十有四。家人觉而寻之,烛犹未见跋也。唐王赠少保、兵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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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谥「忠敏」。
  彪佳举止蕴藉,见者爱其和雅;及处事断决,凛如也。宗周告以「舍生取义」之说;观彪佳之从容殉节,可谓不负所学矣!
    「勘本」曰:「祁忠敏传」,萧山毛氏曰:『字幼文。初授官,濒行,跪其父故参政承前请教,不答。或问之,曰:「不见夫诲泅者乎?絷壶而扶瓮,人藉以肘,终其身不能泅;一旦挟诸清冷之渊,翻壶却瓮,双其身入水,而泅成矣。今者入官,则翻壶却瓮时也」』。案忠敏之按吾吴也,威令大彰。檄苏、松所属,有十革、十四申见询之目。革者革其弊,申者申其所当行,询者询其何者可行、何者在所革?即覈属所报之是否,定黜陟。郡中无厉者名「打行」,以有事为荣。乃械其首恶四,集乡三老询之曰:『可杀否』?曰『可』。即又询诸观者,观者亦曰『杀之可』。于是抡大箠(箠厚一寸、宽半尺),每十箠易一人操之,箠至死而陈尸于涂。宜兴乡官陈,为旧辅周延儒僚婿,纵奴客肆虐,佔掠乡间妇女、田产;怨家刑牲邀众焚劫之。遂先捕诸奴客至法,追还所佔掠,而奏夺陈氏父子官,然后治怨家之为乱者。后乞病家居,过八年。尝立赈灾法赈东南,浙中宁、绍、台皆仿之行。尝自劾,请照閒住逾限五年例;诏免,即起掌察。及召对,赐茶饼。福王监国,旋议正大位;抗言不可,且曰:『群帅劝表未至。自古忠如陶侃,尚以不预定策为耻,况其他乎』!寻以民变,安抚苏州。所至设先帝位,率众哭,晓以大义;言中原已无贼,国有长君,使人心得安。揭榜通衢曰:『叛逆不可名,忠义不可矜。毋借锄逆报私怨,毋假勤王造祸乱』。民乱初定,而嘉定华生家奴客勾合他家奴及群不逞近万人,突起劫敚,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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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其主。且踞坐索身券,缚而杖之。忠敏悉捕之,立斩数辈,馀尽掩诸狱;令曰:『有原主来保者,得贳死』。于是诸奴抟颡膝行丐原主以免。因募士为苍头军,亲教战。后张孙振党奸劾之,谓『前阻正位,乃为潞王地』。竟勿与辨,祗疏辞定策功所擢右都御史而归。大兵渡江,贝勒孛罗驻营萧然山下,命将以貂、蔘聘六遗老:首胶州、次蕺山、再次忠敏与格庵,其二则降。已忠敏驾言应召出,瞒其所亲,宿别业中以自沉。家人索之,见水面露巾角,诧曰:『是邪』!盖入水端坐之云。
    忠敏世为山阴巨室,其「淡生堂」藏书最富,为江南冠。家居梅墅,而园林池馆在寓山,其盛则甲于越东也。夫人商,有淑德,能文。公子二:理孙、班孙;后将兵江上,倾家助饟,思所以申父志而不得。呜呼!贤矣(详「摭遗」补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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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瑞旃

  王瑞旃字圣木,永嘉人。天启乙丑进士,授苏州推官,兼理兑运。军民交兑,恒相轧启衅;瑞旃调剂得宜,岁省浮费三万金,上官为勒石著令。寻改河间推官,入为工部主事,转兵部职方员外郎,擢郧襄兵备佥事。
  会张献忠据谷城乞抚,总理熊文灿许之。瑞旃以为非计,谋于巡按林铭球、总兵官左良玉,将俟其至执之。文灿固以为不可。瑞旃言:『贼以抚愚我,我岂可以抚自愚』?文灿恚,以为挠抚局。瑞旃曰:『非挠抚,实济抚也。今良玉等力能办贼,南漳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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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光化周士凤四面分防,皆为劲敌。当召布于谷城近郊,下令会剿。夫贼未创而遽抚,彼将无所惧;惟示之以必剿之势,乃心折不敢贰。否则,玩而尝我,我何以制其变也』?文灿不从。瑞旃知事必败,亟陈随征、归农、解散三策;又不从。乃自为檄谕献忠;献忠恃文灿庇己,不听。瑞旃曰:『天下事可知矣』!继而群盗混世王、整世王、托天王、小秦王、过天星逼处均、房间,复乞抚;文灿又力持之。瑞旃曰:『争抚必堕贼计;且仓猝间前后受抚,郧、襄为贼薮矣』!文灿坚执不从。明年,献忠果反,瑞旃已以忧去。献忠留书于壁,言己之叛,总理使然。列具上官姓名及取贿岁月多寡于下;题其末曰:『不受献忠钱者,郧襄道王瑞旃一人耳』。由是,名大著。
  南渡,授太仆寺少卿,将用为湖广巡抚,极陈有司虐民状。旋告归。
  唐王召赴福建,仍故官,督理兵饷。未几,闽地全失,温州亦不守;谕降不应,避之山中。丁亥五月十五,为瑞旃生日;从容拜家庙,置酒高会。既而良久不出,则缢死寝室矣。遗命五日而殓;及有司验视,恰[五]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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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 駉

  凌駉字龙翰,歙县人。崇祯癸未进士,授兵部职方主事,赞画督师李建泰军。建泰至保定降贼,駉遁至临清。临清陷,官吏溃降贼,株求富室。駉因商人之资,募兵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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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权佩州印,部署乡勇;说降贼将,擒斩贼官,临清、济宁同日收复,与德州诸生谢陛遥相应(谢陛者,起兵德州,南中讹传以为故相谢升者也)。駉间道使人上言,请收拾山东,通好南北;又言胶州与南岸相对者为庙湾,宜设水师一旅与青、齐义勇暗相结援,东郡可不劳而下。当是时,朝议方以江北分四镇,遂无一人计及山东者;疏入,不省。然駉孤军难以自立,亦时与我朝通书问;将以兵科给事中畀之,駉不受。
  甲申七月,东昌下,駉走大名。冬,至南京陛见,授监察御史,巡按山东。而山东已溃,駉乃入河南;上方略云:『臣今与各寨将领约分地画守,仿古人合纵之策,一寨破,约各寨致讨;以长河为边垣,以各寨为州郡,以守为战、以农为兵。臣寝食于河,创痕风裂,不敢自逸』。诏命吏、兵二部给空札百馀,以待归正之人。然实无一军相策应。
  乙酉正月,许定国杀高杰叛降,与李际遇导大清兵从河南渡河。駉行部至归德,兵猝至;遣人入城说降,駉斩之。次日,守城吏民开门款迎。駉将仰药死,豫王下令须生致凌御史,否者城且屠!駉叹曰:『与其慷慨而殃小民,何如从容而全大义』!遂往见;从子润生从之。长揖不拜;赐之酒,辞不饮。越日,无降意。王取学道蔡凤、监军道吴琦于阶前斩之;且云:『公以首领易虚名乎』?曰:『駉已早办一死』!遗之貂裘、革舄,皆不受。是夜,谓润生曰:『吾艰险倍尝,欲守此土以为江南屏蔽。今已矣,臣志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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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死有遗恨』!乃上书豫王言:『大江以南,天之所限;否则,扬子江头凌御史,即钱塘江上伍相国也』。遂与润生同死。王命殡之,吏民皆哭失声。事闻,赠兵部侍郎。
  当江南初建,自谓画淮而守之以偷安;孰知门庭撤而堂奥必不固也!使于大兵未集之日,一军北出与駉犄角为势,则中原或可稍持;即不然,大兵传檄而下,亦未必若是之神且速也。豫王心重駉,不忍杀之,有以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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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潜夫

  陈潜夫初名朱明,字元倩,仁和人;崇祯丙子举人。好大言以骇俗,广交游,多豪举。臧否人物,里人恶之。尝与友人陆培有违言,陆氏党为文逐潜夫;潜夫不与较,避居华亭。曰:『士贵自立垂不朽,岂以翰墨争是非哉』!
  十六年,授开封府推官。时大河以南五郡尽为贼蹂躏,开封被河灌,城虚无人,诸持节者皆移封邱以居。有劝潜夫勿往者,不听;乃驰之封邱。甲申正月,奉周王渡河;至杞县,檄召旁近长吏,设高皇帝位,歃血誓守。闻西平寨副将刘洪起勇而好义,杀贼有功;躬往说之。五月五日,方誓师而京师报陷;乃恸哭,令其下尽缟素。率洪起兵先驱至杞,俘贼伪官,大破贼将陈德于柳园,获牛马、辎重无算。
  时李自成已败走山西,福王立;潜夫传露布至南京,朝中大喜,即擢监军御史,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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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河南。潜夫乃入朝,言『中兴在进取,王业不偏安。山东、河南地,尺寸不可弃;其间豪杰结寨自固,大者数万、小亦千人,莫不引领以待官军。诚能分命藩镇一军出颍、寿,一军出淮、徐,使天下知朝廷有必进之心,则众心尽奋,争为我用。更颁爵赏鼓舞,计远近,画城堡,俾以自守;而我督抚、将帅屯锐师于要害以策应之。宽则耕屯为食,急则荷戈乘墉;一方有警,前后救援,长河不足守也。汴梁义勇,臣联络已定,旬日可集十馀万众;稍给糗粮,容臣自将。臣当荷戈先驱,诸藩镇为后劲,则河南五郡可尽复。五郡既复,画河为固,南联荆、楚,西控秦、闽,北临赵、卫;上之则恢复可望,下之则江淮永安:此今日至计也。两淮之上,何事多兵;督抚纷纭,并为虚设。若不思外拒,专事退守,举土地甲兵之利委之他人,臣恐江淮亦未可保也』!时马士英不恤国计,佯应之而阴绌其言。尔际开封、汝宁间列寨百数,刘洪起最大;南阳列寨数十,萧应训最大;洛阳列寨亦数十,李际遇最大。诸帅中独洪起志在效忠,潜夫请予挂印为将军;士英不听,而用其姻娅越其杰巡抚河南。潜夫自九月入觐,便道省亲;五日即驰赴河上。所建白皆不用,诸镇兵亦无至者。其杰老惫不知兵;兵部尚书张缙彦总督河南、山东军务,止提空名,不能驭诸将。他寨闻潜夫来,颇有归意。十月,萧应训复南阳及泌阳、舞阳、桐柏诸县,遣其子三杰来献捷;潜夫饮之酒,为授告身,鼓吹旌旗前导出,三杰喜过望。谒其杰,其杰谓其势衰而来附也,意觊其贿,故为尊严、倨辞色以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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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诋为贼;三杰泣而出,大恨,萌异心。潜夫按行诸寨,皆列旗帐铙吹迎送;其杰间过之,诸寨辄闭门不出。其杰恚,谓潜夫实使之,日夜谮于士英;士英怒,岁终召潜夫还,以凌駉代。潜夫亦遭外艰,归。
  明年三月,给事中林有本疏劾御史彭遇颽,并及潜夫。遇颽为士英私人,置不问;令独议潜夫罪。已而有故妃童氏事。王初封德昌,娶黄氏;继李、再继童,封王妃。洛阳陷,遂相失;太妃及妃各依人自活。太妃之南也,潜夫奏童妃故在,王不问。妃乃诣其杰自陈本末,刘良佐具礼送之;会潜夫至寿州,见车马驺从传呼「皇后来」,亦称臣朝谒。及童氏入都,王以为假冒,下镇抚司拷问;士英因责潜夫妄谒妖妇,逮下法司治之。
  南京溃,得归。鲁王监国绍兴,潜夫往谒。命复故官,加太仆寺少卿,监军浙西;乃自募三百人,与孙、熊诸家军列营江上。寻改大理寺,兼御史如故。
  丙戌夏五月,浙中防江师尽溃。潜夫谓其妻孟氏、妾孟氏曰:『我为忠臣、尔为烈女,泉下差不恶』!秉烛书绝命词,拜辞祖庙,相携至化龙桥下曰:『不图孟氏有此二人』!拊其背,令之先下;乃自沉。年仅三十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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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 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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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刚字悫人,上海人;崇祯庚午举人。为人英毅,有才略。见海内乱作,与同郡士结几社,诋诽迂儒徐言踽步之辈,日讲求济世事,其成就乃多实学;与陈子龙、徐孚远为之魁也,所交多奇士。东阳许都亦以豪杰自喜者,尝从刚学;刚谓之曰:『子居天下精兵处,高皇帝尝用之平乱矣。盍不令成一旅以待用乎』?许都归,散财结客,招致数千人;后为邑令姚孙棐所陷。
  十七年春,刚疏陈选练、灭贼诸策;帝褒纳之。又言:『国家设制科、立资格,以约束天下豪杰。此所以弭乱,非所以戡乱也。今救民生、匡君国,则莫急于治兵。然平生未尝学问,一旦畀以兵戎,孰能胜任?臣愿陛下亲简强壮英敏之士,命知兵大臣教习之;日讲韬钤,练筋骨、拓胆智,陛下时召试之。俟实学既成者,特优其秩,寄以兵柄;必能建奇功,当一面。臣尝游东阳、义乌间,见其人多智勇奋发、忠义慷慨;戚继光书数言其兵可用。昔时名将劲旅,半出其地。臣愿以布衣奔走联络,准继光遗法,申详约束、开导劝率,并收徽、婺奇才。岁馀,必可赴汤蹈火;使诸分布河南郡州,则大寇不足平也』!因荐许都及进士杭州姚奇胤、生员桐城周岐、陕西刘湘客(时多死者,而刚不知)。帝壮其言,特授兵部职方司主事,募兵金华。先是,贼逼京师,陈子龙、夏允彝以二千人联海舟达天津为缓急计。及福王立,子龙入为给事中;言『防江之策莫过水师,海舟之设更不容缓。臣昔召募得二千人,请委何刚训练』!从之。九月,命防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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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港,转本司员外郎。
  时朝廷草创,庶务繁兴,皆非所急。刚言:『臣请陛下三年之内宫室不必修,礼乐百官不必备;惟日求天下奇士智谋者决策,廉明者理财,勇捍者临戎。朝政、爵禄、军务不出三者,驱天下材能而图之,求富必富、求强必强。若漫无经制,空言恢复,是却行而求前也;优游岁月,润色偏安,是株守以待尽也。惟庙堂不及文辞取士,而以实用爵人,则真才皆为国用,而朝廷亦少浮议矣。令大度之士分兵四出,求草泽英雄,得才多者受上赏;则枭雄皆毕命疆场,而内地亦鲜寇盗矣。南人满,徙之江北地方,或以赐爵、或以赎刑;则豪右皆尽力农事,而军资亦充实矣。今臣窃观庙堂经国者,徒欲袭晋、宋之馀业,恐未必能及晋、宋也』!寻命以其兵隶史可法。可法甚奇其才,刚亦以遇知己誓同生死。
  大兵破徐、泗,泗军退屯瓦窑铺,刚以所部会之。及逼扬州,因率之入卫。可法曰:『城危矣,死无益也。不如出城号召援兵,以为后图』!刚叹曰:『刚计之熟矣。天命已去,民心瓦解,谁复应者?刚为国家死则死之、为知己死则死之,濡忍而无成,非智士也』!城陷,以弓弦自勒死。刚之才虽不尽用,而其死则烈矣。
    (「勘本」曰:何兵部之论,亦高阔而鲜实用;徒以其后之从阁部死为重耳。「原本」列于凌御史后、祁中丞前,且截分两卷,综错甚矣。案温氏言五人皆经济才;此五传,自应合作一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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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勘本卷十五

                            霅川温氏原本
                            古高阳氏勘定
    目 录
   列传九
     周镳 雷演祚 周钟

    右罪案列传第九。
    ◎温氏以镳、钟、演祚三人为南渡一大案也;镳以张孙振而死,演祚以阮大铖而死,钟又害于镳而致死。夫马士英力起大铖,孙振辈乃归其狱于从逆诸臣;诸臣多以贿免,乃归其罪于镳、钟、演祚,而非致之死地不快也。大钺所谓立「顺案」相对者,斯也。既名罪案,则他传不得与并;因就此三人为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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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九
    周 镳

  周镳字仲驭,号鹿溪;金坛人。父泰时,云南布政使。镳举乡试第一;崇祯戊辰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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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授南京户部主事,榷税芜湖,以忧归。服阕,授礼部主事。抗疏极论不当宠任内臣,罢斥言官;帝怒,斥为民。自是知名。镳伯父,尚书应秋;叔父,御史维持:以党附魏忠贤并列「逆案」,镳深耻之。通籍后,即交东林,矫矫树名节。及被放,与宣城沈寿民读书茅山。然好臧否人物是非,不少假借;名愈高,而谤议滋起矣。会廷臣多论荐者,起故官,进郎中;复为给事中韩如愈劾罢。
  南都议立,吕大器、姜曰广并主潞王,镳与雷演祚往来游说。及福王立、大器被逐,马士英深恶曰广,令其私人朱统诬劾之,而指镳、演祚为曰广私党,悉置于理;复诋镳榷关时贪肆状。士英亦劾周钟从逆,牵连及镳;有诏俱逮治。镳叔父维持与弟前萧山知县铨及钟因奏言:『家门不幸,镳、钟兄弟成隙,而镳乃私刻「燕中纪事」、「国变录」诸书,伪撰「劝进表」、「下江南策」以诬钟;恶名流布,不能洗。且镳于陛下登极时首倡异谋,别图拥戴。是钟罪止一身,镳罪实在社稷也』。诏所司并勘。先,阮大铖徙居金陵,招纳时流,置酒高会,复联络诸废类,将为翻「逆案」计。镳恶之曰:『此乱萌也』;与同社顾杲等出「留都防乱公揭」讨之。以故大铖憾甚,必欲杀之。狱急,镳嘱御史陈丹衷致书币求解于士英;为缉事者所获,丹衷坐谪,出为长沙知府。御史罗万爵上疏痛诋镳,且遍诋东林。
  明年三月,诛妖僧大悲。御史王懩因言:『斩百大悲,不如斩周镳、雷演祚;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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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妖所由兴也。夫真主既出,海内帖然;乃今日冒称皇子、明日冒称皇后,希踵王郎故智,实由二人讥讪新政、造谤宫闱,故讹言烦兴。若不立斩二人,恐鱼腹藏书、狐号丛野,乘间窃发』!而光禄卿祁逢吉与镳同邑,以詈镳得为户部侍郎。
  初,镳友人桐城左国、芜湖沈士柱皆列名「防乱公揭」;后避大铖,客左良玉所。及良玉称兵犯阙,传檄讨士英罪,言其引用大铖,搆陷镳、演祚。士英、大铖益怒,谓良玉之兵,镳实召之;遂得旨赐镳、演祚自尽。二人闻命,互书「先帝遗臣」于腹,乃就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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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演祚

  雷演祚字介公,太湖人;崇祯庚午举于乡。十三年夏,帝思破格用人,而考选止及进士;乃命举、贡悉就铨,用为部寺司属及州县吏凡二百六十三人:时号「庚辰特用」,命勒石太学以张大之,而演祚得刑部主事。踰年,擢武德道兵备佥事。十二月,山东被兵,演祚固守德州,有诏奖励。乃劾督师范志完纵兵淫掠、折除军饷,搆大党;帝心善其言,召之入朝,与志完面质。卒诛志完,而令演祚还任。初,演祚之来也,意骄甚,自谓可得总宪,故极意攻击;及是,颇沮丧,廷臣遂忌之。寻以忧去。
  姜曰广之谋立潞王也,演祚参其谋。及福王立,士英乃借演祚倾曰广,以其为曰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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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门人也。刘孔昭尝语大铖曰:『当迎立时,曰广、演祚倡言上不可立,当设法阻之』。大铖竟据以入告;且曰:『陛下龙飞之初,不知彼欲设何法,可为寒心。曰广尚不敢为贾充,而演祚公然欲为成济;宜立正西市』。
  明年二月,给事中林有本复劾其为不孝、不忠。至四月,遂与镳俱赐自尽。
    (「勘本」曰:介公此传原列介生之后,非是;因其事与仲驭相联属也,今移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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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 钟

  周钟字介生,镳从弟也。为诸生,有盛名。举崇祯癸未进士,改庶吉士。甫半载,李自成陷京师,钟出降;贼徒顾君恩荐之牛金星,用为检讨。
  贼败,南归。周氏金坛贵族,而其父子、兄弟悉有离心。镳与钟尤以才相忌,各招致生徒,立门户;汲引既广,败类入焉。彼讪此谤,两家弟子遇于途不交一揖。钟既降贼,镳门人徐时霖等益被以恶名;朝中传其「劝进表」有『独夫授首,万姓归心;比尧、舜而有武功,迈汤、武而无惭德』等语,远近莫不切齿。初,钟与弟某遇阮大铖于酒肆,席间弟与语不合,推案坏座;坐者皆失色,钟徐引去不为谢。刘泽清之镇山东也,慕钟名,奉五百金以交欢;拒勿纳。以此,二人深恨之。至是,大铖用事,与马士英谋必欲杀钟。其年八月,士英言:『给事中光时亨力阻南迁,致使先帝身殒社稷;而身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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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贼,为大逆之尤。庶吉士周钟者,劝进未已,又劝贼早定江南;闻其尝骤马于先帝梓宫前,臣不胜发指。其伯父应秋、维持皆魏忠贤鹰犬,今钟复为闯贼忠臣,枭獍萃一门、逆恶种两世,宜加赤族诛。其胞兄铨尚厕衣冠之班、从兄镳俨然寅清之署,均宜从坐,用清逆党』。钟遂被逮。初,士英之起大铖也,为廷臣所阻,怒甚。大铖语人曰:『彼阻「逆案」,我当立「顺案」相对』(以闯伪号「顺」也)。由是,痛斥从贼诸人。其以钟为首者,以钟自谓领袖复社、继嗣东林,故曰为党魁;而不知复社者举场事之标榜,非东林也。
  钟既系狱,数求解于士英,不可得。及六等定罪,刑官解学龙置钟次等待系。士英拟旨诘问;学龙不得已,改从一等而以停刑请。士英怒,学龙以此去位。明年四月,御史张孙振再鞫,杖钟三十。居数日而左兵檄至,人情汹汹,遂与光时亨、武愫同弃市。
    「佚史」曰:故事,小臣无赐自尽者;盖大铖辈急欲杀之也。初,少詹事吴伟业奉使出都,大铖语之曰:『今上仁柔,一切生杀予夺,与数公主焉。归与诸君猿鹤梦稳,定不赴同文狱也』。又曰:『周钟、光时亨听之公论,周镳无死法,惟雷演祚不可赦耳』。而御史张振孙必欲尽杀之。给事中钱增曰:『镳非从逆者』。孙振曰:『当以门户诛之』。黄宗羲曰:『徐时霖为镳而啮钟,翻因钟以害镳;大铖无心于杀钟,又因镳以累钟:事之不可知如斯』!要之,立乎乱人之朝,倾险獧薄,衅起萧墙,宜其不免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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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勘本」曰:钟在乡里,文名出镳右。镳先五科得第,而钟犹非讪之。其假仁义以骂天下者,已二十年。国变降贼,而为贼画策以自献其能,良不诬也。后高司寇倬擒钟至,开新竹篦对众杖数十。嗟乎!不知钟于二十年前所读何书,而肺肝之坏一至于斯!其于宗族兄弟间之势不相能也,亦无足怪矣。
    仲驭自以门户耻,竭志湔立,遂与群小迕。阮大铖初以魏奄义子而废居金陵也,阴谋复用;诸名士深诋之,每于雨花、桃叶间置酒高会。大铖尝密遣黎园子弟为间谍,窃听公评。诸名士当酣歌畅意,多戟手毒詈以为快。大铖闻之,辄嚼腭搥床大恨。比时流贼南犯,烽火及瓜步、浦口,人且疑大铖为内应;于是有「留都防乱檄」之作也。大铖内衔且惧,独身跳匿于牛首山之祖堂;使腹心收买檄文,愈收而布愈广。或谓大铖曰:『周镳之名以诟公而重,诸名士之党又以诟公者媚镳』。于是大铖怨仲驭及诸名士次骨;一朝得志,即欲起大狱,非杀之尽不止也。赧王立,起废;仲驭与雷介公初以「三朝要典」力阻定策迕士英意,群小遂谓仲驭欲迎立疏藩。及大铖用事,修「要典」、翻「逆案」,举朝之号为君子者争之,市井中又满布歌谣谓必杀马、阮。于是忌之者,又谓仲驭实使之也。马、阮因而合谋,不逐东林诸臣,则「逆案」不可翻;不杀镳一人,则东林不尽;不根究迎立疏藩之名,则杀镳无名。遂以镳为钟兄,法当从坐。一时附奸者先后疏劾,以验成其罪,与介公同系刑部狱。校尉纷出,捕诸名士,善类一空。
    雷介公有直谏名,癸未疏劾宜兴当柄纳贿、招权,凡考选科道求总兵巡抚者,必先通其幕客董廷献,然后得之。上始疑宜兴,放之归。复徵听勘,及赐之死,以故众正为归。既与仲驭同系,御史王懩迎马、阮意,请斩此二人。吉服承旨入狱,介公曰:『王懩能断我辈首邪』!仲驭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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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则吉服何为』?会左兵起,檄中有「搆陷周镳、雷演祚」语。马、阮益怒,扬言镳与演祚实召左兵,趣赐自尽。乃各作家书,互为书腹,投缳死。遗命仿伍子胥抉目意,置棺雨花台;不浃月,而南都陷矣。是曰罪案,实大铖藉报私雠而士英为渠所用耳。
    左兵下,大铖欲借题报怨,即扬言兵实周、雷所招。已又言:『归德侯生将内应』。于是缇骑四出,阖城鼎沸矣。侯生方域,本复社中人,大铖所切齿者。时寓湖上,以书诋大铖,其略曰:『仆闻君子处己,不欲自恕而苛责他人,以非其道。今执事之于仆有不然者。执事,仆之父行也;神宗之末,与大人同朝甚驩。后乃有欲终事之而不能者,执事当自追忆其故,不必仆言之也。大人削官归时,念执事才,往往嗟惜弥日。及仆之金陵求友,大人曰:「御史成公勇虽后进,而我常心重之。汝至,当以为师;老友方公孔炤,汝当持刺拜床下」。而语不及执事。比至,则成公已得罪,仅见方公。方子以智与仆夙有交,以此晨夕过从。执事同为父行,理当谒;然不敢者,执事当自追忆其故,不必仆言之也。今执事责仆与方公厚、与执事薄;噫!亦过矣。忽一日,有王将军者过仆,甚恭。每至,必邀仆为诗歌;既得,必喜而为仆贳酒奏伎,招游舫、携山屐,殷殷不倦。积旬日,仆初疑之,问将军;将军屏人以告曰:「是皆阮光禄所纳交于君者也。光禄方为诸君所诟,愿更有以道之。君之友陈君定生、吴君次尾,庶稍湔乎」!仆敛容谢之曰:「光禄身为贵卿,不少佳宾客足自娱;又安用此二、三书生为哉!仆果道之两君,必重为两君绝;仆若独从光禄游,窃恐无益于光禄。辱相款八日,意良厚;然不得不绝矣」!凡此,皆仆平心称量,自以为未甚太过;而执事顾含怒不已,仆诚无所逃罪矣。昨夜方寝,杨令君文骢叩门过仆曰:「左将军兵且来,都人汹汹。阮光禄扬言于清议堂云:子与左有旧,将应之于内;子盍行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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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乃知执事不独怒之,且恨之、且欲置之族灭而后快也。仆诚与左有旧,亦已奉熊尚书教,驰书止之,而其心事尚不可知。若其犯顺,则贼也;仆诚应之于内,亦贼也。士君子稍知礼义,何至甘心作贼?万一有焉,此必日暮途穷、倒行而逆施。若昔日乾儿义孙之徒,计无复之,容出于此;而仆岂其人耶?何执事文织之深也!窃怪执事常愿下交天下士,而展转蹉跎,乃至嫁祸而灭人之族,亦甚违其本念。倘一旦追忆天下士所以相远之故,执事当未必不悔,悔未必不改;果悔且改,静待数年,则心事未必不暴白;果暴白,则天下士未必不接踵而至执事之门;天下士果接踵而至执事之门,仆亦必随属其后,长揖谢过,岂为晚乎!而奈何阴毒左计一至于此!仆今遭乱无家,扁舟短棹,措此身甚易。独惜执事忮机一动,长伏草莽则已万一;复得志,必至杀尽天下,以酬其宿所不快。则是使天下士终不复至执事之门,而后世操简书以议执事者,不能如仆之词微而义婉也!仆且去,可以不言。然恐执事不察,终谓仆于长者傲;故敢述其区区,以告后世之操简书者』(「摭遗」补曰:朝宗此书不恶而严;其手迹犹存万卷楼,与刻稿略有异。阮胡当周、雷之狱,已放手杀人;凡复社名流之来探问者,豫属狱吏报其名,次尾则倖脱者也。而朝宗夷然不避,尚尔游燕甄歌,狂言无忌;故阮胡就左兵之起以中之。使龙友不之告,则必遭所荼毒矣。夫君子、小人势无两立,在马、阮之必杀周、雷,殊不足异;而独怪仲驭构家门之变,彼周铨者兄也、张明弼者甥也,皆从而挤之以下石焉。甚至门弟子之尝亲受业者,皆扇为异辞,但字仲驭而不先生;又举人某以受德素深者,至比部磨勘时,不特不为之地,复呈身要路,持疏恫喝,多方毕力而速死其师。吁!此紫阳门下之胡仅知附韩侂胄而遂屏朱子为伪学也,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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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勘本卷十六

                            霅川温氏原本
                            古高阳氏勘定
    目 录
   列传十

     刘成治 黄端伯 吴嘉胤 龚廷祥 陈于阶(吴可箕、黄金玺等附) 刘肇基(乙邦才、庄子固、马应魁、许谨、楼挺等) 卫胤文 吴尔埙 张伯鲸(高孝缵、王士琇等)
    右南都守职、扬州从难诸臣列传第十。
    ○呜呼!南渡君臣岂不哀哉!大兵已逼,而朝堂嬉戏若无事然。及闻扬州破,文武大僚始仓皇丛集,窃窃偶语;百官后至,微闻其语曰:『即降志辱身,亦所甘心』!盖群思卖国也。兵科吴适至兵部问防江守御计,职方王期升曰:『长江之险,北军岂能飞渡?君何深虑』!于是一骑未至,君相先逃;总督京营戎政忻城伯赵之龙、礼部尚书钱谦益首先具启迎降。百官或降或窜,奔走恐后矣。其出降者,公侯则徐允爵、朱国弼、常延龄(延龄名,温氏误入,辨详「摭遗」世臣下;其次,顾鸣郊、唐世济亦误窜)、汤国祚、柳祚昌、徐弘爵、李祖述、顾鸣郊、张拱日、孙维城、邓文郁、方一元、郭永祚、焦梦熊、刘印吉、张承志、邹存义、黄中鼎、常应俊、齐赞元,大学士则王铎、蔡奕琛,都御史则李沾、唐世济、邹之麟,侍郎则李乔、朱之臣、梁云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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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詹事则陈于鼎、程正揆、李景濂、刘正宗、张居仁、陈之遴,给事中则钱增、陆朗、丁允之、王之晋,御史则张孙振、徐复扬、袁弘勋、王懩;其馀部曹寺司下僚,不可胜计。而独刘成治、王端伯数人者,挺然不屈、嚼然不缁;岂非希世之鸣凤哉!且此数人者,位非尊也、禄非厚也、权非重也、无封疆守城之寄、无兵马捍御之责,冷曹散秩,具员而已;而引义自守,刀锯不避。高皇帝陵寝之防,灵爽所冯,仅此数人之仰答。其平居自讲东林,号召徒众相与标榜,而首倡邪谋,腼颜屈膝,曾不愧耻,至今人翻称誉之。呜呼,世之衰也,三代直道泯没尽矣!当大清豫王之将至也,戎政府、都察院先遣官骑迎之于郊;之龙、谦益奉舆图、册籍候之于途,四拜长跪以献。将入城,大雨淋漓,百官搴裳恐后。王命谦益以五百骑入清宫,谦益封府库、收锁钥导之入。之龙集梨园子弟数百人张筵广乐迎王南面坐,奉觞上寿;张幕天坛,椎牛酾酒,大飨将士。酒未半,广昌伯刘良佐、东平伯刘泽清率其军士投戈解甲,稽首归命,且请擒弘光以自效。不五日,而田雄等竟挟福王以至矣。
    ◎扬州溃而南都不守,其事实相属也。南都之下,凡拥高位、食世禄,争以识天命迎王师者,得尔许人;而湛然以臣节守者,祗此下僚之五君子也。之五人可以死、可以毋死也,而竟死;则死或重于泰山者邪!扬州破,知府任民育及监军、佥事等官死之。温氏立传于后,是皆有守土责,不可以不死者也。其左都督刘肇基以下数人皆一心于阁部者,讵可略焉弗详(前刻附于史忠正传后,非是)!至卫胤文得罪清议,「佚史」削诸;「勘本」予诸,乃予其死而不予其生尔。故不得与守土并列,而赘附于诸将之末也。吴参军以洿贼自新、张兵部以乡官见重,因而并书之曰「扬州从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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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十
    刘成治

  户部郎中刘成治字广如,汉阳人。崇祯甲戌进士,初知庐陵县。南渡,补国子监助教;历升郎署。
  赵之龙将出降,先入户部封库;成治怒,奋拳击之,之龙亟走免。大兵入城,成治闭户不出。已闻豫王命百官谒见,出使乞假者注册,晨起呼名,官吏俱寅往午归;否则,妻子为俘。成治慨然曰:『国家养士三百年,遂无一忠义以报累朝恩邪』?即题壁曰:『钟山之气,赫赫洋洋;归于帝侧,保此冠裳』。自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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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端伯

  礼部主事黄端伯字元公,新城人。崇祯戊辰进士,为宁波、杭州二府推官;皆古越名胜地,人士汇集。端伯聪颖,杂治儒、墨百家之学。性冲淡夷旷,虚怀下士。每出,则诸生以经史、文艺及语录、禅旨、金丹符箓裒然竞进者,恒数百人;端伯应接从容,莫不厌服而去。治行报最,徵入京,以忧归。意不欲仕,将嗣法于开元寺而不果。已而屏弃一切,潜心儒学,慨然欲自树名节。当少时,每思遗世出尘,自署印文曰「海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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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至是,改其篆曰「忠孝廉节之章」;识者知其学之更有进也。益王居建昌,与郑芝龙结姻,势横甚;端伯疏论之。益王怒,亦劾端伯离间亲藩及出妻、酗酒事。有诏候勘,端伯乃避迹庐山。
  福王立,大学士姜曰广荐起之,授礼部仪制主事。南京覆,或曰:『公如老衲,盍浮沉山野』?端伯曰:『临难苟免,先圣训也;我岂藉口释氏以苟活乎』!百官迎降,端伯独不赴。从者固请,乃书一帖与之,曰「大明忠臣黄端伯」。豫王命趣召之。兵往,先捶其妾;端伯毅然不顾曰:『杀即杀耳,我不投谒也』。系之去,方巾不冠,亦不拜。王甚重之,授以职,不可;以方外礼,亦不可。王问:弘光何君?曰:『圣君』。问何以指昏为圣?曰:『子不言父过』。问马士英何相?曰:『贤相』。问何指奸为贤?曰:『不降即贤』。遂下狱。狱中作「明夷录」自跋云:『甲戌易数疏成,灵龟旁见。初筮得明夷,再筮得箕子之明夷。今江南犴狴,妖梦是践;有欲以三公洿我者,我任死不从也。薇荒麦秀,寓象明夷,岂不信而有徵哉』!豫王高其义,欲生之不得;乃曰:『文信国终不负宋,姑听之以成其义』。八月十三日,正坐待命。一卒左刃之,手颤弃刀走;一卒右刃之,亦颤弃刀走。端伯厉声曰:『吾心不死,头不可断;盍刺吾心』!卒如之而绝。一仆拱立其侧,挥之不去;亦见杀。鲁王赠太常卿,谥「忠节」。
  端伯深于禅,归于忠义以死。当两京陷没,大臣之不能死者,辄因缘杖拂称济洞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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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以自文其偷生之末路;岂端伯所谓藉口释氏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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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嘉胤

  户部主事吴嘉胤字绳如,松江华亭人。天启甲子举于乡,历官户部主事;方正不苟。
  南渡,管理新饷;奉使至丹阳闻变,亟驰还。从者曰:『往则投死耳。幸而不遇难,且归为后图』!嘉胤曰:『是何言欤!君亡,则率土皆非明有也。我归欲安之』!乃还,止车城外报恩寺;上书求存明社稷,不报。命二仆携官服至方正学祠,拜曰:『愿从先生于地下,令后世知吾与先生同志也』。从容缢于树。一仆欲解之,一仆曰:『嗟乎!主人有成言矣。解之必不听,不如已也』!此仆亦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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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廷祥

  中书舍人龚廷祥字伯兴,无锡人;马世奇门人也。癸未进士。明年京师陷,福王立;廷祥知其不能为国,不欲出。既而念母老,冀得诰命以荣之;慨然曰:『仕不仕,我已策名吏部,国难不可避也;将为娱亲地乎』!乃赴选,授中书舍人。四月,命下。
  旬日间,扬州不守,南都继覆,举朝迎附。廷祥恸哭曰:『吾固知国祚必移,而不意如是其速也。吾岂忍背恩于国乎』!遗书戒其子曰:『捐躯见志,吾事也。善事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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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使老人悲』!五月二十二日,与吏部主事骆天闲约同死。天闲佯听之,偕诣文庙跪,将自刎;其仆急持之,天闲竟去。廷祥乃肃衣冠拜孔子讫,大呼曰:『吾不负师友马君常、刘湛六也』!自投武定桥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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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于阶

  钦天监五官挈壶正陈于阶,字詹一;上海人。尝从大学士徐光启学历法,荐授是职。
  南渡,令督造火器。及大兵至,叹曰:『吾微员也,可以无死;然他日何以见徐公哉』!遂自经于天主堂。呜呼!此可谓不负徐公矣。
    「勘本」曰:同时,国子监生徽州吴可箕题诗衣襟,自缢于鸡鸣山关壮缪祠。金陵黄金玺者,闻诸勋臣大僚俱出降,大书于壁曰:『大明武举黄金玺以一死而愧人臣之怀二心者』!遂自经。布衣陈士达,亦投水死。
    「佚史」曰:予于诸人皆大书其官者何?官以人重也。且以见贤人君子沦于下僚而奸狠卖国之徒翻居高位,此国之所以亡也。或曰:其时吏部尚书张捷、副都御史杨维垣皆死,子削而不书,何也?曰:非死义也。福王既出,城中无主;百姓群起破狱,出太子拥之入朝,道遇王铎,群殴之曰:『汝何故以我先帝子为假子』?拔其须且尽。张捷闻之,恐其及己也,欲走丹阳,城闭不得出。仓皇与僧怀璧走鸡鸣寺,寺人复窘之;怀璧劝之死,不得已,乃缢。维垣亦虑祸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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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二妾投井死;置三棺,旁殓二妾,中题己名,置中堂。身微服夜遁,至土桥为冤家所杀。死如是,得谓之死义乎?且夫维垣身附「逆案」、名在「丹书」,马、阮嬖之,拔置显秩,首以颁「要典」请。自是群小鸱张,联翩而至;乱政亟行,以速于败。张捷身为冢宰,曾不救正,惟马、阮意旨是奉:所谓死不偿责者也。昔齐庄公之杀贾举、州绰十人者死之,「春秋」削而不书;胡文定以为是皆逢君之恶从于昏乱,不得以死节名。然则使张、杨慨然殉国,犹贾举类耳;况于不得已而为人所杀哉!「传」曰:『君子表微』。余于是史之作,发潜德、阐幽贞,旁搜远绍,虽市夫田隶苟其死义,必不敢遗;岂于大僚而翻略之!惟其徵之而信、考之而核,而后敢书而传之;传之不妄,而后可以告天下万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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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肇基(乙邦才、庄子固、马应奎、许谨、楼挺等)

    (◎阁部军前将官之叛降者,比比矣。惟刘都督、乙、庄、马副戎而下数人奋身从公,守死无二。彼东平、广昌之徒,得毋愧见于地下邪!温氏略焉,兹特补传,以「扬州从难」名。)
  左都督刘肇基字鼎维,辽东人。嗣世职指挥佥事,迁都司佥书,隶山海总兵尤世威麾下,多战功。世威罢,肇基分领其众。贼破汝州,而所部皆边军,久戍思归,噪而走。坐是,解职。寻起为辽东副总兵,擢都督佥事。
  十七年春,加都督同知,提督南京大教场。南都立,史可法督师淮阳;肇基请从征自效,屡加左都督、太子太保。可法议分布诸将,荐令肇基驻高家集、李栖凤驻睢宁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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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河。栖凤本甘肃总兵,以地失留淮扬者;督师前锋,则用张天禄驻瓜州。十一月,肇基、栖凤以可法命,谋取宿迁。初八日,渡河复其城。越数日,大清兵围邳州,军城北;肇基军城南,相持半月始解去。
  明年四月,大兵抵扬州,可法邀诸将赴援,肇基(栖凤?)、天禄不至,寻皆叛降,独肇基自白河以兵四千趋赴;过高邮,且不见妻子。既入城,请乘北军未集,背城一战;可法持重,不可。肇基乃分守北门,发伤围者无算。已而城破,率所部死士四百人巷战,格杀千馀人。兵来益众,力不支,为流矢贯额死;一军皆覆。
  乙邦才,青州人;庄子固,辽东人;马应魁,贵池人:俱从可法军前,官副总兵。邦才初以队长,击贼于河南、江北间。黄得功与贼战霍山,单骑陷淖中,贼围而射之,马毙,得功徒步斗,天将暮,仅馀一矢,邦才大呼冲贼走,得功乃得出;邦才授以己马,分与矢,且走且射,连殪追骑,始得及其军。得功自是知其能。时颍、寿、六、霍诸郡县数被寇,六安围急,凤阳总督马士英命邦才与张衡者往六安取知州状;两人简精骑二百,夜冲贼阵,绕州城呼曰:『大军至矣,固守勿懈』!城中因以恃之,守益坚。得状后复突围出,不损一骑。邦才凡大小十馀战,咸有功。可法镇扬州,携之行,用为副总兵,分徇江北;城围,即率所部趋援,分门守御。既破力战,自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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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固字宪伯;年十三,杀人亡命。后从军,积功至参将。可法令之兴屯徐州、归德间,乃募壮士七百人,立旗帜以「赤心报国」为号。闻扬州围急,率众驰救,三日而至。城垂破,可法自刎不殊,子固与内营参将许谨共抱持之;将拥以出,遇我兵格斗,力竭死。谨亦中流矢死。
  应魁字守卿,初为小将,巡行村落。贼至,从者惧而奔,应魁呼曰:『勿怖死,死亦命也』!连发二矢,殪二贼,贼即退。可法拔之,俾领旗鼓。每战披白甲,大书于背曰「尽忠报国」。城破,巷战死。
  同时,副将楼挺、江云龙、李豫、冯国用、副旗鼓参将陶国祚、前营参将陈光玉、徐纯仁、李隆、游击李大忠、孙闻忠、都司姚怀龙、解学曾等皆以巷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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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胤文

  扬州从难卫胤文字祥趾,韩城人。崇祯辛未进士,授庶吉士;历编修、司业、中允、谕德,告归。十四年闯贼入关,全省瓦解。胤文方在里,星夜赴都,痛哭陈剿贼计;言『西士之危,将延社稷』。并请召四大镇翼卫王室。连上十五疏,捐资犒军。帝以其剀切,召对褒劳之。京师陷,匿民间。贼搜得,拷讯备至;乘间南奔。
  南渡,仍故官,擢御史。后希马士英意,奏罢督师兵;诏切责之,士英遂与之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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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诣兴平营谒高杰,杰以同里故,疏请留监己军。杰死,士英荐之,即以兵部右侍郎,都督兴平所部,经略开、归军务,兼徐、扬巡抚。
  扬州被围,降将李遇春至城下招谕,史可法及四总兵、二道等官皆不从。城破,胤文赴水死。
    (「勘本」曰:胤文之初,颇见忠悃。既后希奸附热,遂有妄劾督辅「请解兵柄」一疏,致屏清议。温氏削其名固当然;卒能以一死为报,亦足逭其罪已。兹以「扬州从难」冠其名,盖不得与守土者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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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尔埙

  阁部参军吴尔埙,崇德人。崇祯癸未进士,授庶吉士。京师陷,降于贼。贼败,南还谒可法,请从军赎罪,可法遂留之参军事。其父之屏,方督学福建;尔埙断一指,畀故人祝渊曰:『君归语我父母,悉出私财畀我饷军。我他日不归,以指葬可也』。寻从高杰至睢;杰死,寓祥符,遇一妇,言是福王妃;因守臣附疏以闻。诏斥为妄,逮之。可法为救免,分守新城。城破,投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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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伯鲸(高孝缵、王士琇等)

  江都乡官张伯鲸字绳海,万历丙辰进士,历知会稽、归安、鄞三县事;内迁户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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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出督延、宁二镇军储。后擢兵部添设左侍郎,摄行尚书事。召对万岁山,步行中寒,足疾作,伏地不能起;帝命中官扶出之。遂乞休。
  南渡后,家居不出。左兵起,马士英尽撤江北兵以御;鲸叹曰:『天下事不可为矣』!扬州受围,与当事分城坚守。城破,身被数创死。妻杨氏、子妇郝,俱从死。
  诸生高孝缵,字申伯。城破,书衣衿曰:『首阳志、睢阳气,不二其心,古今一致』。入学宫,投先圣座下自经死。
  同时,王士琇于新城垂破之日,设庄烈帝位,号哭载拜,与其弟并缢死。又有王缵、王绩、王续者昆季三人,俱自沉。医士陈天拔、画士陆榆、武生戴之蕃、义勇张有德、市民冯应昌,皆死之。
    (「勘本」曰:维扬感督辅之化,一时顾名殉义者颇夥,惜不得姓氏以传;其见诸史册者,则寥寥也。外于南都覆后,如皋、六合间亦有数辈,详入「摭遗」。此「扬州从难」之附于「南都守职」下者,时则同而事亦类也。「原本」有卷次,而等类不分;所谓「南都守职」,亦是「勘本」之区别耳。自刘都督传下皆「勘本」纂补之文。并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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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勘本卷十七

                            霅川温氏原本
                            古高阳氏勘定
    目 录
   列传十一
     徐 汧 华允诚 杨廷枢 刘 曙 陆 培 王道焜 叶向荣

    ○右义烈诸臣列传第十一。
    此数君子者,皆直谅气节之士也。使其当平世,岂不彬彬乎王国之羽仪哉!学不售于时、才不展乎用,从容引义以自毕其志,盖列圣祖宗养士之泽,即此亦可见也。当明之季,江、浙人文最炽,衣冠甲第遍满郊圻。专化枢、秉国钧,翰林、侍从、台省跄跻于长安道上,华緌高轩、鸣驺呵拥者,半江、浙士也。于是尚诗书、说礼乐,相矜以文墨、相接以儒雅。而儇巧机诈、舞智恃势者,亦时出于其间。及乎江翻海覆、陵圮谷迁,而挺然以纲常自任者,亦郡不数人;其馀,率恇怯淟涊、与时俱化而已。
    ◎「原本」,徐宫尹下七君子统于祁忠敏后为一卷。推温氏言,以祁后五臣为治世才,而若嗟其用之晚;以徐下七君为南中贤士,而微议其死之激;事文简缺。此「勘本」之所以缀补而类分也。夫有明十六朝,除逆奄乱政外,遇士固不薄;而士报,亦较历代为独昌。逮至小朝廷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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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得志,则势必于清流一网尽之矣。设使金陵无恙,而勿斋先生辈则时在两奸梦呓之中得忘情而不予罗织乎?矧夫有柳祚昌者之狂吠而噬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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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十一
    徐 汧

  徐汧字九一,号勿斋;长洲人。崇祯戊辰进士,选庶吉士,授检讨,迁右谕德。黄道周以救钱龙锡贬官,倪元璐请以己代谪,不允。汧上疏力颂道周、元璐贤,自请偕与罢斥;忤旨切责,乞假归。久之还朝,迁右庶子,充日讲官。寻奉使江西封益藩,便道旋里。周延儒再柄国政,数招之,不应。久而始行抵镇江,闻京师陷,一恸几绝。汧雅好交游,畜声妓;至是,悉屏去,独居一室。
  南都立,起少詹事。汧以国破君亡,臣子不当叨位,具疏固辞。且痛宗社之丧,由朋党相倾;移书当事,言『今日贤邪之辨,不可不严;而异同之见,不可不化。在诸君以君民为心、以职掌为务耳。其忠君爱民清白乃心者,君子也;否则小人。修职就业、竭节在公者,君子也;否则小人。执此为衡流品、明澄叙,当矣;岂必人挟异同哉!先帝十七年之中,忧勤乾惕有如一日,卒使海内鼎沸、社稷邱墟,良由频年来是非混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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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大夫精神智虑不为君民,不念职掌;乃至膜视王上,委身寇仇,岂不痛哉!祸及国君,身亦随之。然则朋党相倾,亦何利之有?今丧败之馀,人思危惧。宜戒前事,勿蹈覆辙;尊耿介特立之人、尚悃愊无华之士,并建贤哲,明试以功,各修职业,思不出位。未有人心不正,而能支撑倾侧者也』!既就职,即陈时政七事:曰辨人才、课职业、敦寅恭、励廉耻、核名实、纳忠谠、破情面;复惓惓以化恩雠、去偏党为言。已而乞退。
  及南都失守,慨然太息;作书戒其二子曰:『国事不支,吾死迫矣』!出居村舍。乙酉六月四日,闻郡城破,夜自缢,仆救之苏;其友朱薇曰:『公大臣也,野死可乎』?汧曰:『郡城,非吾土也,我何家有』!遂自沉于虎邱之后河。尝语人曰:『留此不屈膝、不薙头之身,以见先人于地下』。时闰六月十一日也。阅三日,颜色如生。一老仆随之死。郡中赴哭者数千人。
  长子枋,字昭法;弱冠,登崇祯壬午贤书。痛父死节,隐居不仕,有高行。
    「勘本」曰:徐宫尹生未期而孤,稍长砥行,有时誉。天启五年奄祸作,逮魏忠节公大中过苏州,宫尹贷金资其行;后周忠介公顺昌亦被逮,缇骑横索钱,复与同里杨维斗(廷枢)为之敛财以助。官南都时,马、阮乱政,群小憎之。安远侯柳祚昌希马、阮指,疏攻之;言『前者潞藩在京口,汧朝服以谒,有异志。自恃东林巨魁,与复社诸奸张采、华元诚、杨廷枢、顾杲等狼狈相倚。陛下定鼎金陵,彼公然为讨金陵檄;所云「中原逐鹿,南国指马」,是为何语?乞置汧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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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除廷枢、杲名,立行提讯!其馀党徒,容臣次第纠弹』。疏出,善类惶惧。幸而尔时士英不欲骤兴大狱,寝其奏;宫尹乃得移疾归。苏城既破,肃衣冠北向稽首,投虎邱之新塘桥下死。子枋隐居涧上,终身不入城市,与宣城沈寿名、嘉兴巢鸣盛为海内三遗民。制军蔡毓荣慕之,具书币属友人通意,坚不受;汤文正抚吴时,屏从入山造庐至再,卒不得一见,叹息而返。居恒以书画自娱,笔致高简。乡人争重之,号为俟斋先生。其所居当天平山麓,后之人就草堂立祠祀焉(详于「摭遗」补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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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允诚

  华允诚字汝立,号凤超;无锡人。早有志行,受「易」于同郡钱一本。天启壬戌殿试对策,极陈奄寺之害;主者不敢进呈,置二甲。乃从同里高攀龙讲学首善书院,执业为弟子,传其「主静」之学。
  旋从攀龙入京,授工部都水司主事。时魏奄乱政日炽,攀龙去官归,允诚亦乞假同行。崇祯改元,起营缮主事,转员外郎。命督琉璃厂,减经费数万缮城工。明年冬,京师戒严;诸曹郎分守城门,以守御不备,多杖下毙。允诚守德胜门,四十馀日不稍懈。帝微行察知之,赐白金;叙功,复加俸一年。久之,调兵部职方员外郎;谢绝请寄,门庭肃然。疏言时政,至不顾身。寻以终养归里。居十二年,事母色养备至,母年八十三而终;哀毁骨立。服阕,未赴而京城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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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都立,起验封员外郎,署文选司事。莅官十三日,见高弘图、徐石麒等先后去位,即引疾退。乙酉后,屏居墓田,杜门读「易」。戊子四月,有讦其不薙发者;逮至江宁,满、汉各执事并以缓言款之。允诚直立南向,举手曰:『二祖、列宗,神灵在天;允诚发不可薙,身不可降』。因赋绝命诗,遂见杀;年六十一。
  其从孙尚濂字静观,亦违制同执;巡抚宥之归,尚濂不肯,乃与允诚同死。仆薛成闻主被执,长恸不食,先一日死。讣至,仆宋孝亦号哭触阶死。
    「勘本」曰:华选部当崇祯五年夏,愤首辅温体仁乱政,疏陈三大可惜、四大可忧;言『天子焦劳于上、群工鞅掌于下,孜孜日不暇给。而法令滋章,臣民解体;人才荡尽,根本受伤。惟愿尚德缓可,用贤去佞。勿以治人治法之大,为奸邪所牵。勿过于严,致士气人心日趋须懦;勿偏为任,致名流善类永锢清时。使臣言得行,即治臣以出位僭越之罪,臣有馀荣矣』。疏凡千馀言,并论尚书闵洪学附和作奸状。奏入,朝士共危之;选部亦自以身后事嘱其家人,祸恐不测也。帝疑其别有指授,责令回奏。乃复言:『体仁生平紾臂涂颜,廉隅扫地;一厕揆路,薰灼顿张。又有如洪学者为之羽翼,必欲收尽天下之私人、戕尽天下之善类。两年来,无一人敢犯其锋者。臣忠孝自盟,岂肯受人指使』!时帝方以体仁为纯忠亮节,摘疏中有「握定机关」一语,再令陈状。选部又言:『二人表里朋比,朝端共知。外廷一事之失、一言之讹,政府无不抉摘;何两月来独洪学事事尽善,一然可抉摘乎?温体仁铜臭小人,文义不识;其部考之卷,满堂掩口,裒然首拔。罗义喻以「左右非人」一语为体仁所深恨,遂遭斥逐。此非事之彰明较著者乎』?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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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亦悟两人同里有私;仅夺选部半年俸,而洪学即罢去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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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廷枢

  杨廷枢字维斗,吴县人。为诸生,以气质自任。天启丙寅,逆奄矫诏逮吏部周顺昌,廷枢倡率士民数千人谒巡抚,乞上书申救。巡抚不可,哭声振地;校尉呵问,即起击杀之。已而又逮御史黄尊素至驿中,士民共出阊门焚其舟,毁其驾帖。巡抚毛一鹭惧祸,根究乱民,杀颜佩韦、马杰、杨念如、沈杨、周文元五人以谢奄;苏人义而表其墓,所谓五人之墓也。廷枢仅而得免,名以此闻。崇祯庚午,举应天乡试第一。幼与同里徐汧交最善;乙酉夏,闻其殉难,即隐居邓尉山中,浙东遥授翰林院检讨兼兵科给事中。廷枢深自韬晦,改号复庵。
  丁亥四月,松江总兵官吴兆胜叛;为之运筹者,乃廷枢之门人戴之隽也。事败,词连廷枢。廷枢被执系狱中,慨然曰:『予自幼读书,慕文信国之为人;今日之事,素志也』。饿延五日,遍体伤,十指俱陨;而浩然之气正与信国柴市不异,俯仰忻然,可无憾矣。五月朔,大帅会鞫于吴江泗洲寺,语不屈。巡抚重其名,欲生之,命之薙头;廷枢曰:『砍头事小,薙头事大』!乃拥出至寺桥,临刑大声曰:生为大明人,……』;刑者急挥刀,首坠地,复曰:『……死为大明鬼』。刑者为之咋舌,乃礼而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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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勘本」曰:杨先生维斗受刑后,指尽断;强书血衣以遗其孤曰:『惜时命之不犹,未登朝而食禄;值中原之多难,遂蒙祸以捐生。其年丁亥之建,为日孟夏之终;方隐遁夫山椒,忽陷罹于罗网。虽云突如其来,亦已知之稔矣。生平所学,至此方快;千古为昭,到底不没。但因报国无能、怀忠未展,是人臣未竟之志,辜累朝所授之恩』云云。末复附以绝命诗十二章。夫先生负气不挠,死犹湛然;首既坠而复能作语,正与蔺坦生事绝相类。
    坦生名刚中,陵县进士,官山西副使。甫抵任,城陷于贼,被执;说之降,大骂曰:『岂有蔺坦生屈膝求活者乎』!贼杀之。首坠地,复跃起丈馀,贼皆辟易。时甲申二月五日也。谚云:『从古忠臣最易死』;其所千古不死者,惟此浩然之气也。孤忠触类,因赘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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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 曙

  刘曙字公旦,长洲人。崇祯癸未进士。授南昌知县,未赴而苏州破;避地邓尉山,未尝一至城市。丁亥,南海诸生钦浩通款舟山,疏吴中忠义士二十三人,以曙为首;游骑获其书,上之巡抚。乃逮曙,曙膝不肯屈;诘曰:『尔反乎』?曰:『诚有之,愧事未成耳』!然曙实不识钦也。知其无罪,第恶其词激,槛送金陵,卒不辨。下狱八旬,赋诗别其母,于九月十九日出市,夷然就刑死。
    「佚史」曰:或谓死亦君子之所重也;可以死、可以无死,则君子不必死。若杨、刘二君者,其于明士也、非臣也;且其事诬而不辨,毋乃过欤!或曰:不然,二君者其愿死久矣,特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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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死所耳。苟有其会,视死如归,岂复肯濡首以自明哉!君子曰:二君者,虽死不死也。而其时之腼颜偷生者,乃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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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 培

  陆培字鲲庭,仁和人。父运昌,以进士知永丰县、调吉水,有声。培少负俊才,美丰仪;善属文,行谊修谨。尝客华亭,主人妾从屏间窥而悦之,遣青衣致意;培不答,即放舟去。登崇祯庚辰进士,不谒选,归而读书。里中多名士,培时初冠,出与之上下议论,咸以为弗如也。其所为诗文,一时争效之;号浙派。性峻洁,遇高才则轻身下之;有不可意,辄瞋目叱之。与陈潜夫有违言,即为文以逐之;于是,传者谓其任侠使气。然与人交,重然诺、急困阨,虽患难死生不易也。
  南都授行人。十月朔,[副]吏科熊汝霖祭奠淮安,知国势已去,不复命,便道归家;与其友陆彦龙结壮士数百人,谋保障乡土。大兵至浙,谒巡抚张秉贞,请兵拒守;而秉贞已与陈洪范谋,挟潞王降,令曰:『太后在此,危驾者诛』!培恸哭去,曰:『事难立矣!吾不死无以报国』。乃携家避横山之桐岭,道遇其友陈廷会,语以故;廷会曰:『君职行人,无守士责。且天下事未可知,无已,国亡与亡,不亦可乎』?培仰天叹息曰:『需,乃事之贼!后日将有求死不得者,子不见北都某某乎』?遂长号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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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俄闻潞王降,索酒饮,将自裁。其妻昼夜防之严,乃止。一日,绐其妻他往,脱身归故居,键户自经。妻兄子破壁救之苏,培大恨;曰:『奈何苦我』!夜上书辞母,作绝命词;揖其二仆,以绳授之曰:『我为烈士,若辈宜成我志』!坐方床,从容就缢死;年二十九。闽中赠尚宝司少卿,谥「忠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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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道焜

  王道焜字少平,仁和人。少豪宕,好声伎;性高迈。家藏法书名画、尊彝古器物最夥;客室,摩挲品评,焚香赋诗,竟日无俗语。
  天启辛酉,举于乡。历福宁州学正,升南平知县,南雄、邵武二府同知。时光泽妖乱,抚按交章请留,诏摄光泽县事。至则单骑往谕,降之。庄烈帝破格求材,尽徵天下廉能吏,临轩亲试,不次用;抚按以道焜名上,铨曹谓郡丞例不与选,授兵部职方主事。道焜不平,抗疏言:『皇上破资格以待非常,铨臣援故例而靳考选。夫知州、同知秩皆五品,御史王孙蕃即由知州改授;何知州可改而同知独不可改乎?是非陛下搜罗贤豪之至意』!寻得温旨,许候考。会都城陷,微服南归。
  及杭州不守,慨然谓其子均曰:『北都之变,我受先帝知遇恩,当死久矣。所以不死者,俟将以有为也。南都之立,小人盈朝,我往必不得志,故濡濡至今,更何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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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向者铨曹以故事格我,庳我官也;今而不死,天下将谓属吏中固无人矣』!乃投缳死。均举崇祯壬午乡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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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向荣

  叶向荣,金华举人。庚辰,以乡荐授宁都知县;廉明有惠政。修城垣、足兵食,数月,守具悉备。有贼邱旭东行劫邻邑,郡守檄向荣捕之;即捐金购贼,获其魁七人。闯贼寇江西,去宁都百里为营。向荣昼夜登陴;贼知有备,不敢犯。既而贼屯马羊坑,先伏十人于关下;向荣侦得,立杀之,陈尸于郊。自督乡勇衔枚出击,斩首二百馀,生擒贼渠十五人,馀皆窜去。总督袁继咸、御史周灿交章荐之,以忤马士英意,量移吉安同知;向荣遂投劾归。
  明年夏,浙东失;金华城将破,乃具衣冠投项村之野塘死。
    「勘本」曰:鲲庭、元倩两先生,初以细故起门户争,各分左右袒。乙酉,鲲庭殉节而元倩起兵西陵,于是异立者咸来谢过,深悔前此之不相知而不相能也。元倩乃具疏首为鲲庭请恤谥,时益叹为不可及。既而,陆氏之子梦其父曰:『若辈小儿,恐未知大义。自今以往,其与陈氏重叙旧好,以永世世』。吁!所谓死者其糟粕、不死者其精英耶!
    案鲲庭十六补诸生,十七娶妇陈。十八,吉水公方释褐,初授永丰令。时大母乐家居,留侍之。诸父曰:『豫章多才,可求友』。遂读书令署。其同产兄弟六,日以书下酒,轰饮畅辩,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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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外垣;宵巡者每迟铃柝,惊听。己卯,登贤书,联捷成进士。辛巳,父殁南徐;乃徒行数百里,跪柩前,呼号动地,抟颡尽肿;更自啮臂,血肉淋漓,左右惨莫可视。平居所为古今文辞,人谓之西陵体。与元倩忤,时同年姚有仆(奇胤)劝之止,弗善也。尝坐逆旅中,酣饮读史;一夕,觉身渐短可四、三寸,良久方能引长。甲申之变,长号,即欲殉国;其妇亟止之曰:『君素称读史,不闻晋、宋间事乎?宜有待』!已而南中赧王立,拜行人,栖迟冷署凡十阅月。乙酉,江防溃乱,奉母居盐官。寻入桐坞,过其友陈廷会家,握手涕洟曰:『行将别矣』!妇敕左右守之。始缢,为左右救,大愠。越夕,呼纸笔为书三缄,冠带叩头北向五、南向三,以结袜绳付二仆,再拜属其成所志;年仅二十又八。妇陈誓以殉,自楼坠地,若有神持之者;又饿经旬,竟无恙。母氏裘谓之曰:『是天欲生汝也,违天不祥』。乃不死。先是,母氏裘方娠,梦羽葆鼓吹,有神人从云际直堕入怀,始见生。乡举后,尝祈梦于忠肃祠,梦忠肃召与语;语甚秘,世莫能解。既而,沈子鼎新者暴卒;及苏,语人曰:『陆部娄(陆之字)方与某某副冥司任』。林鹿酉皿璐曰:『忠孝人极也,如王新建故事,亦无足怪。惟不愧乎人,斯可以为神』。王昭平闻鲲庭死而亦死,江东独赠「忠毅」谥,而不及昭平。董户部守谕曰:『两人同死,岂以道焜非进士邪』?乃得谥「节悯」。
    仁和徐世臣于南都,举明经;首为文,深刺匦臣之奸。士英怒,趣官旗逮之。时鲲庭为大行力争之;谓『世臣十岁能文,历主东南坛坫;今朝廷新立,不宜轻名下士』。乃已。世臣后为僧,大畅宗风,号俍亭。初,大行之友最密者为吴宫允,曾约与之尽国事。及将殉,邀之偕;吴乃不顾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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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注:己丑冬,粤中鲁尚书可藻疏请召录诸贤,首举杨先生维斗;既闻其殉,乃赠以翰林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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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勘本卷十八

                            霅川温氏原本
                            古高阳氏勘定
    目 录
   列传十二
     金 声(江天一) 夏允彝(子完淳、兄之旭) 陈子龙 沈廷扬

    右义师诸臣列传第十二。
    ○金、陈诸君子,皆以文章名世者也;而其激昂磊落之气,复不甘自晦。适会其变,慷慨投袂,誓不顾死,固忠义奋发哉;亦其才之所施,有以成之也。议者徒见举事之不遂,祸延宗戚,因以咎其不智。嗟乎!明之亡也,士大夫皆背公植私,蔑视君亲;名教既隳,祸乱遂作。有诸君子,而后人知义之贵乎生、君国之急于身家者也,其遗教万世者远矣。夫岂不知其事之难成哉!惟知其不可而犹为之,此志士仁人之所以「杀身成仁」也。
    ◎原本四传行实、笺奏,挂漏致多。兹各釐次案补;有弗尽者,更于「书后」见诸。如江文石之附于金文毅传,寥寥数语而已;沈侍郎传,则脱尤甚也。文毅始于黔兵之狱,保卫梓桑,为力最钜。乙酉义师起,指画机宜,昕夕不暇休息,不阅旬而须俱白。以绩溪之大鄣山为中屯,一出太平之箬岭、一出旌德之岩关、一出祁门之祁山,据扼形势,民心倾向而首尾联络。若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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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人黄澍诱之,则亦一时未易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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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十二
    金 声(江天一)

  金声字正希,休宁人。少好学,工举子业;多湛深之思,名倾一时。崇祯戊辰进士,改庶吉士。
  明年十一月,大清兵自大安口入,京师戒严。声上言慷慨,乞面陈急务,即召对平台;退,具疏言:『臣书生,素矢忠义;遭遇圣明,日夜为陛下忧念天下事。今兵逼京畿,不得不急为君父用。夫通州、昌平为京师左右翼,宜戍以重兵;而天津漕艘所集,尤宜急防。今天下草泽之雄,欲效用国家者不少,在破格用之耳。臣所知申甫有将才,愿仗圣天子威灵,与之练敢战之士,为国家捍御强敌;惟陛下立赐裁许』!申甫者,僧也;云南人。好谈兵,少遇异人授,能制战车、火器。以其术游长安,干诸公卿;声独信之。既荐,帝纳其言,令取车器入览,授申甫都司佥书。即日召见,奏对称旨,擢副总兵;敕募新军,便宜从事,以声为御史监其军。当是时,权贵人俱不习兵,且与声素相左;忌甫以草泽进,所需军装、粮饷又不时给。甫仓猝间募得数千人,皆市井游手也。而大兵久在郊,朝廷日夜下兵符,趣使出战。甫与总理满桂兵不和,委之当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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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恸哭缒城引众出,结车营于芦沟桥。大兵绕出其后,御车惶惧不能转,歼戮殆尽,甫亦阵亡。权贵人乃诮声不知人;声痛伤之,言甫受事日浅,直前冲锋,遗骸矢刃殆遍,非喋血力战不至此。帝亦伤之,命予恤典。后屡请练兵收桑榆之效,又请颁诏朝鲜、连络东江张海外形势;皆不果用。久之,谢病归。
  十六年春,凤阳总督马士英遣使者李章玉调黔兵剿寇,过徽州大掠;吏民以为贼,率众破走之。章玉讳其激变,谓声与推官吴翔凤所主使。士英以闻;声两疏陈辨,帝察其无罪,置不问。是冬,廷臣交荐,起为修撰。会母丧,未赴。
  南渡,迁左佥都御史,不出。知天下多故,与其门人江天一纠练义勇以虑变。乙酉夏,大兵破池州,将及徽、宁。声以闰六月奉太祖高皇帝像,率士民拜哭,谋起兵。天一曰:『徽州为形胜地,诸县皆有阻隘可守。独绩溪一面当孔道,其地平迤,宜筑关隘以重兵据之,与他县为砥柱』。遂筑丛山关,屯军其中,分守六岭。于是,宁国邱祖德、泾县尹民兴、徽州温璜、贵池吴应箕等多应之。乃遣使拜表闽中,唐王亦命中书童赤心授声右都御史、兵部右侍郎,总督南直军务。声刊布唐王手诏,曰:『使南中知闽地之有主也』。遂拔旌德、宁国诸县。
  已而大兵攻绩溪,天一率兵登陴守御;间出迎战,杀伤相当。复相持累月,会军无粮,祖德、民兴等多败死。降将张天禄等以少骑牵制天一于绩溪,间道从新岭入,守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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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先溃。九月二十日,徽故御史黄澍诈称援兵入绩溪,声见其著故衣冠而发未薙也,信之;城遂破,为杨守壮所获。呼曰:『徽民之守,吾使之。第执吾去,勿残民』!天一追及之,声言:『君有老母不可死』!天一谢曰:『焉有与人共事而逃其难者』!系至南京时,改服已久,声与天一等犹峨冠博带入,道路聚观。诸大僚知其名,欲降之,馆而加礼;不顾。十月十八日,引诣通济门。临刑,官复遣人与耳语。天一大呼曰:『先生之千秋,在此一刻也』!声谓刑者曰:『但绝我气,无断我头』!撚须仰面饮刃死。唐王赠为礼部尚书,谥「文毅」。
  天一,字文石,歙诸生;赠礼部主事。同死者,天一外,有陈际遇、吴国祯、余元英。其同起兵者,歙县诸生项远、洪士魁、副将罗腾蛟、闵士英、都司汪以玉,先后被执,不屈死。
    「勘本」曰:文毅金先生,平居著论,原本性情。每制一艺,兀坐蒲团或半日、或终日;起则一挥就,神情孤往,笔力坚锐。论者谓其弃魄取神、弃骨取髓,纵横穿穴,而又不越乎法度,与震川并驾海内焉。其先,为休宁城东十里瓯山人。原字子骏。其父客嘉鱼,遂籍嘉鱼;故其子为熊鱼山婿。先生四岁就傅,问孔子何人?曰:『圣人』。问何在?曰:『没且二千年矣』。乃哭不食。由拔萃,举顺天乡试。既成进士,授庶常。闭户读书,旋以病归。流寇起,行友助法以保御之。邑中灾,所在遏籴;因集乡三老议平粜,藉是饥不为害。寻授山东道监察御史,丁内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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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有黔兵之乱,与凤督马士英翻覆申论;及逮治,曰:『吾以一身当之』!疏上,帝怆念旧劳,传旨:『金声速与起用』。遂以翰林修撰召。明年甲申至丹徒;国变乃还,诣县哭临。既闻汪长源(伟)殉难,哭之曰:『吾与同籍十七年,无日不在其包罗中。今长源往已,吾将继之见先帝于地下』。每出,遇绝壁下临无底,辄伫目俛视,足三分出外;旁观者股慄。曰:『吾鍊吾心耳』。盖先生早已决志尽命也。或有议其临难费曲折者,何梦梦邪!
    江主事文石,家贫好学,其为文亦磊落闳肆。困童子试,凡二十年。祖母胡,以节孝著。父宦楚,殉献贼难,自沉于江。世居歙之寒江村。初闻介生名,徒步往从。归语其友曰:『周君,非佳士也』!比为博士弟子,贫益甚,穿见尻。会有所亲谋脱官事,馅以金百二十;不顾而唾。既乃授徒淮上。淮之妇有截肝活姑者,心义之;乃妄干淮守,请予旌。守藐其为别郡生,弗许。遂私出束脩羊,以己名刻楔往表诸。守出适相陟,鼓乐突前;守亦义其所为,置勿问。晚年厌弃举业,慨然有澄清志,奉金先生讲学里中。先生起兵,参其事;撄险固守,劳最多。及先生受执,挥之去,文石亟走归;拜其祖母、母并家庙曰:『吾首与金公举事,义不能使公独死也』!复追之及,呼曰:『我金翰林参军江天一也』!并执之。其族孙孟卿者从之,亦见杀;妻孥并没入官。其友闵遵古、萧伦、僧海月,搆尸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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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允彝(子完淳、兄之旭)

  夏允彝字彝仲,松江华亭人。弱冠举于乡;好古博学,工属文。时东林方盛讲学,长洲名士杨廷枢、太仓张溥等慕之,结文会,名复社;允彝与同邑陈子龙、何刚、徐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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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王光书辈亦结几社相应和。由是,名重海内。
  崇祯丁丑,与子龙同举进士,授长乐知县。善决事,他郡邑疑狱,上官多下长乐审。居五年,邑大治。吏部尚书郑三俊荐天下廉能知县七人,允彝为首;大臣方岳贡等力称其贤,召见。将特擢,会丁母忧归。北都变闻,恸哭累日。毁家倡义,走谒尚书史可法,与谋兴复。福王立,乃还。是年五月,擢吏部考功主事;疏请终制,不赴。及马、阮乱政,重允彝名,屡为好辞招之;拒不应。服阕,犹不起。御史徐复阳者,故「逆案」中人;复官后,希马、阮意,劾允彝与其同官文德翼居丧授职为非制:以两人皆东林也。而两人实未尝之官,无可罪;吏部尚书张捷遽议贬秩调用。时论为之不平。
  乙酉八月,大兵遣安抚官入郡,士大夫不出谒者以逆论。允彝徬徨山泽间,欲有所为;乃投之书曰:『大清革命,万物维新;故明废臣,理应芟除,其何所逃死!顾有一言,为盛朝陈之。昔金人渡江下三吴抵温、宁,还师以授宋高;即中原之地,亦举以授张邦昌、刘豫者。诚以南土庳湿多疫、海险江深,毒蛇匝地,聚蚊若雷,呕吐霍乱以时而发。凡同居中国,北人之吏于南者,犹以为病;况自塞外来邪!昔蒙古之为南吏者,以三月至,九月归;一切吏治,惟中土人是问。其赋税漕粮,尽由海运。未及八十年,而吴、浙剧寇猬毛以起;江南大乱,河北瓦解。是江南为元累,不为元利矣。向使割江南以予宋,岁辇金缯以实北地,则元之疆场正未艾也。今为盛朝计,明之支系惙若悬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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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若以淮河为界,存其宗社,则可收千百世兴灭继绝之名;责其岁币,亦可获数万里盟主睦邻之利。于名甚隆、于利可久,惟执事以下裁之』!书入,罔报。是时,总兵吴志葵方起兵吴淞江;允彝入其军,为之飞书走檄,联络江、浙士大夫,由是四方响应。然皆文士不知兵,所聚又多市井无赖子,见敌辄,迄于无成。
  松江破,或说之入海趋闽。允彝曰:『我昔吏闽,闽中八郡咸德我恩。今往辅闽主,图再举,策固善;然举事一不当,而遁以求生,何以示后世哉!不如死也』。嘉定侯峒曾遇害,允彝经纪其丧。归,闻徐石麒、黄淳耀、徐汧等皆死,欲自经。其兄之旭讽投方外;允彝曰:『是多方求活耳』。当事重其名,欲招致之,云『夏君来,当大用之。即不愿,第一见我』!允彝曰:『譬有贞妇,或欲嫁之,妇不可;则语之曰:「尔即勿从,姑出其面」;妇将搴帷以出乎,抑以死自蔽乎』!乃作绝命词。九月,自沉于松塘;尸浮水面,衣带不濡。越三日,黄道周奉唐王檄,以翰林侍读兼给事中召;至则方殓矣,使者哭而去。赠左春坊左庶子,谥「文忠」。所著「禹贡合注」,有「幸存录」为绝笔。
  子完淳,字存古。生有异禀,七岁能诗文。年十三,拟庾信「大哀赋」;才藻横逸,江左罕俪。丙戌,上书监国,授中书舍人。监国航海,完淳拜表慰问,为罗者所得。明年,以子龙狱词连及,逮下狱;谈笑自如,作乐府数十首。临刑,神色不变;年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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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允彝兄之旭,字元初;以诸生贡于廷,有声。以匿陈子龙,官兵捕之;乃谒文庙自缢于复圣颜子位旁。其遗令云:『余自舍弟殉节,即欲偕死;彼以孤寡见托,未忍也。然不向城市坐者,两年于兹矣。今者吴镇效忠,一时趋附。几事不密,变且中作;搜求馀党,坐以叛名。嗟乎!新朝之所谓「叛」,乃故国之所谓「忠」也;夫何伤哉!余幼读圣贤书,今死圣贤地;夫亦死于圣贤之教,非死于法也』。其诗曰:『嗟乎薄祜,少遭不造;皇路多虞,抚膺思报。穰穰国人,藩之垣之;惴惴缧绁,抗章白之。余一介儒,曾霁天颜;岁寒之义,至死勿迁。仲也怀沙,身无贬屈;惜哉卧子,何不早决!故君曰逝,故友云云;吾将安归,敬附首阳。从容自引,鲁璧跄跄;遐哉尼父,余敢对扬』!
    (「勘本」曰:彝仲有经世之志,好奖励后进,片善必称;人多因以成材者。其所学历朝制度、昭代典章,靡不赅贯,名倾四方。书问酬答,日无暇晷。横云山人言其独处一室,志常在天下。与卧子齐名,晚节亦略相似;可谓白首同所归云。又元初诗「曾霁天颜」句,温氏原注云:『岂救松江守方岳贡事邪』?案是句未必有所实指,殆自谓入贡王廷意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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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子龙

  陈子龙字卧子,松江华亭人。幼时颖异,工举业,兼治诗赋、古文,卓绝流辈。以经世自任,喜纵横术;与郡人别树坛坫,立几社,海内宗仰之。与江右艾南英争名,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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讥不相下。登崇祯丁丑进士,授惠州推官;改绍兴。折节下士,叙盟社交。
  东阳诸生许都者,副使达道孙也;家富,任侠好施,能得人。见天下将乱,阴以兵法部勒宾客子弟,思得一当。同郡孝廉徐孚远见而奇之,谓子龙曰:『许都国士,朝廷方破格求材,倘假以职,隐然干城也』。子龙因与都游,数荐之上官,不能用。东阳令姚孙棐,桐城人;以备乱敛士民赀,坐都以万金,都乞免不得。适义乌奸人假中贵名招兵事发,令谓都结党逆,持之急。时都有母丧,会葬山中者数千人;令疑为变,遽告监司王雄曰:『都反矣』!雄乃遣使收捕都党,执令痛笞之。旬日间,聚众数万,下东阳、义乌、浦江,遂逼郡城。然都一无所杀掠,遣从者谢长吏而已。巡抚董象恒坐事逮,代者未至;巡按御史左光先与令同里姻连,急调抚标兵行剿。民各保寨拒敌,官兵大败。监司雄欲抚之,语子龙曰:『贼聚粮据险,官军不能仰攻,非久持不克。我兵万人,止五日粮,奈何』?子龙曰:『都,旧识也;请往察之』!乃单骑入都营,数其罪;谕令归降,待之以不死。乃挟都见雄,复挟之徇山中散遣其众;都乃以二百人随子龙来降。光先忌其功,且将以报;令竟杀都等六十馀人于江浒。子龙救之不得,大恨。当是时,按臣专生杀,而光先尤庸懦。夫都以一书生能聚万众,其才必有过人者;感知己一言投戈就缚,此岂悖逆之人哉!激于贪令无以自明,不得已而走险耳。使赦其死,令率所抚众渡江逐贼自赎,将必有得当以报者;而顾令豪俊之士骈首同尽!子龙纪其事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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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变之虐令不诛、受降之功绩不叙,官军剿杀平民,株连无辜。贼平数月,犹骚扰不得宁』。呜呼!即此一事,知明之所以亡矣。以招抚功,擢兵科给事中;子龙痛负都,不赴也。
  南都立,以原官召用。子龙疏言:『自古中兴之主如少康、周宣,皆躬亲武事。三代以后,汉之光武、唐之肃宗,莫不身先士卒,故能光复旧物;从未有深居法宫,履安处顺,而可以勘定祸乱者。臣瞻拜孝陵,依依北望,不知十二陵尚能无恙否?而先帝、先后之梓宫何在?兴言及此,陛下当尝胆卧薪、宵衣旰食,群工庶尹亦宜砥砺锋锷、奋发意志,以报仇雪耻是务。窃闻山东、河北义旗云集,咸拭目以望南师。朝廷晏然置之度外,何以收三齐抗手之雄、慰赵魏悲歌之士乎!臣恐天下豪杰知朝廷不足恃,不折而归贼,则群然有自王之心矣!伏望陛下速幸京营大阅,复弭节江浒,大集舟师,分命武臣一至芜湖、一至京口,以视险要、固根本,使天下晓然知陛下下诏亲戎六师。并发令一军由归、亳以入汝、雒,次潼关;一军由襄、邓以攻武关,出广汉;巴蜀之甲、燕晋之师则用之为奇兵,为声援。逆贼授首,可计日待矣』。又言:『臣入国门再旬矣。人情泄沓,无异升平;清歌漏舟之中、痛饮焚屋之内,臣不知其所终。其始皆起姑息一、二武臣,至凡百政令皆因循遵养,臣甚为之寒心也』!时廷臣惩刘孔昭殿上相争事,多无敢言者。太仆少卿马绍愉陛见,言及陈新甲主款事,王曰:『如此新甲,当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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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下愕然相顾,少詹陈盟曰:『可』。因命予恤,且追罪尝劾新甲者。子龙与同官李清交章力谏之,乃获已。未几,请召还故尚书郑三俊、御史易应昌、房可壮、孙昔等;并可之。又上防守要策,言『防江之计,莫过水师;海舟之设,更不容缓。请专委兵部主事何刚训练』!又疏备边三害,请收复襄阳:皆当时至计,而莫之能用也。
  明年二月,以时事不可为,乞终养去。马士英深忌之,恐其奉潞藩以清君侧,未尝一日忘也。南都不守,闰六月十日松江兵起。子龙设太祖像誓众称监军左给事中,沈犹龙称总督兵部尚书,邀致水师总兵黄蜚、吴淞副总兵吴志葵、故巡抚王家瑞、苏松兵备李向中等为守城计。闽中授子龙兵部右侍郎、左都御史;浙东授兵部尚书,节制七省漕务。八月三日,李成栋破松江,子龙以祖母在,匿深山。
  无何,吴胜兆之事起。胜兆提督松江,长洲诸生戴之隽客其所,教之反;阴遣人约舟山黄斌卿,令举兵内向,己可从中取事。斌卿以故所封伯印授胜兆,期于丁亥四月十五、六日以水部至。胜兆机事不密,通国皆知,海防同知杨之易、推官方重朗密揭告变于总督洪承畴。承畴未之信,即以其揭下胜兆;已又杀其部将之在金陵者毕光胜。十五日,胜兆知事泄,以令箭促之易、重朗至,亦杀之,下令入海;意翼日海兵之必至也。使中军詹世勋、都司高永义侦之,而海兵已于十四夜为风所没。世勋、永义登城久望,烽火寂然;遂变志反兵相向,矫令召其所亲信者尽杀之。之隽亦死,竟执胜兆送江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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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治。其狱词连子龙,子龙亡命,同夏之旭奔嘉定,告急于侯岐曾;匿其仆刘驯家,已迁昆山顾天逵所。当事迹至嘉定,执岐曾,别遣兵围天逵家;遂获子龙,锁舟中,泊跨塘桥下。子龙乘间,跃入水死,是月二十四日也;犹戮其尸。时以匿子龙死者,延安推官顾咸正、诸生侯岐曾、夏之旭、张宽也。
    (「勘本」曰:卧子不独文行高迈,其见事远到,尤为人所弗及。有明庶政,以采选民间淑女为第一弊;南都数月之君,而采选令凡三见。大兵渡淮,史阁部已退保扬州,危不可支;犹进淑女于元辉殿选御,当时无敢一言及者。卧子入国门不数旬,即疏言:『近来中使四出搜巷,凡有女之家以黄纸贴额,持之即去;闾井骚然,怨讟已甚。明旨未经有司,中使私自搜采,甚非法纪』!疏入,乃有禁讹传诳惑之命。嗟乎!卧子死,而苏、杭郡县间有于明伦堂下为位哭之者,亦宜也。卧子为文以汉、魏为宗;其骈俪之体,虽徐、庾弗能过。所谓死者其糟粕,不死者其精英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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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廷扬

  沈廷扬字季明,崇明人。为人多智,好谈经济。崇祯中,由国子生,为内阁中书舍人。帝以山东多警,运道时梗,议复海运。廷扬生长海滨,习水道,上疏极言其便。且辑「海运书」五卷,因户部尚书倪元璐以呈,请以庙湾六船试之。不一月,廷扬上谒。元璐惊曰:『我已言公去矣,奈何尚在』?廷扬笑曰:『粮至』!已元璐即入奏,帝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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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即授户部郎中;往登州与巡抚徐人龙计海运事。向来宁远军饷,用天津船自登州候东南风转粟至天津,又候西南风转至宁远;廷扬请从登州直达宁远。帝用其议,省费甚多。寻命赴淮安,专督海运事宜,加光禄寺少卿。
  福王立,命以原官督饷馈江北诸军。乃疏言:『臣历年海运,有舟百艘皆高大完好,系臣自造,中可容兵二百人。所招水手,亦皆熟知水道、便捷善斗,堪充水师。但曩时止及于运米,故每舟不过三十人;今海运已停,如招集水师,加以简练,沿江上下习战,臣愿统之。则二万人之众,足成一军,亦长江之卫也』。疏上,不报。时廷臣有请由海道出师北伐者;叹曰:『诚使是策得用,愿为前军开道』。皆不行;但命运米十万饷吴三桂军。刘泽清在淮上,欲得其舟;廷扬曰:『须俟朝命』。泽清纵兵夺之。时漕抚田仰为马士英私人,一切军务置不问。淮上瓦解,遂率部下归崇明。
  大兵下江南,廷扬航海入浙。鲁王监国,加以户部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浙、直,令由海道以窥三吴。时田仰为相,忌之;廷扬乃至舟山依黄斌卿。唐王在闽,授官亦如之。时诸军无饷,竞起剽敚,系累男妇,索钱取赎,肆行淫纵;浙东之张国柱、陈梧为尤甚。乃密谓斌卿曰:『师以恢复为名。今若此,则贼已。将军其戒之』!斌卿曰:『军中乏食,不得不取之于民。公言固是,然将何以足食』?廷扬因为之定履亩劝输法,于是军士不复敢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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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亥,松江提督吴胜兆之将举事也,送款舟山,斌卿犹豫不欲应。廷扬曰:『事机之来,间不容发。奈何坐失之』!定西侯张名振慨然请行,邀之为导。乃谓之曰:『兵至必以崇明为驻劄地,禁打粮,然后可』。名振许之。至崇明食尽,名振违约登岸掠食。舟泊鹿苑,五更风大作,自相击,军士溺死者过半。大兵逆岸上,合呼『薙发者不死』;名振与监军都御史张煌言、冯京第杂降卒中逸去。廷扬叹曰:『风波如此,其天意耶!吾当以一死报国。然死此无名』!乃呼谓游骑曰:『吾都御史也,可解吾之南京』!时四月十四日事也。至苏,见抚军,谕之降;不可。曰:『事之不济,命耳』!至江宁,经略洪承畴与有旧,使人说之曰:『公但薙发,当大用』。问谁使汝来?曰:『经略』。廷扬曰:『经略死松山之难,先帝赐祭十三坛,建祠都下;安得尚有其人』!承畴知必不可屈。遂与部下十二人同日被刑死。其亲兵六百人,斩于苏之娄门,无一降者;时比诸田横之士云。
    「勘本」曰:侍郎部下从死之士,温氏作十四人;今实考之,仅十有二:赞画职方主事沈始元、总兵官蔡德(「原本」作聪)、游击蔡耀、戴启、施荣、刘金城、翁彪、朱斌、林树、守备毕从义、陈邦定及从子甲也。「原本」:『南京失守,走还乡里』;实则,扼于田仰,其归犹甲申岁也。吴胜兆之事,即书『慨然请行』,无定西侯名。谢山全氏曰:『公上书在诸生时,倪公元璐在户部,是辛巳以后事』:温氏皆误。案甲申正月,流贼犯急,京师粮匮,侍郎乃言于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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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公曰:『事急矣,请以大部檄借漕粮二十万,复从海运,勿拘常期。侥天之幸,得达京师,或可以济』。倪公然之,付以檄;即驰至淮上。时漕抚为路公振飞,如数拨给。顾米甫还发,而凶报至;路公驰使追还之。其初崇祯丙子,侍郎应诏请复海运,始以庙湾六船试运,由淮河口出,七昼夜达天津。驰疏以闻,命奴子致笺户部。户部诸臣见而诧曰:『前已奏汝主人就道,奈何犹在』?奴子笑曰:『运船抵津矣』。思宗大喜。而在廷诸臣尚疑之,谓其饶于财,恐自东省买米充数;海道艰难,乌得七日即至之理!不数日,漕抚奏报拨米开洋日期、津抚奏报米至登岸日期,咸与之合。思宗出示群臣曰:『朕固知其无伪也』!遂定议,岁以春秋两运增米二十万石;经费悉委任之,运到给费如内漕之半。督运凡七年,历官主事员外郎郎中。癸未,加内府光禄少卿,驻劄登州,督运如故。初,大兵之下松山也,绕出洪承畴后,围之急,援兵十三镇俱不得前;城中粮绝,道已断。思宗召之议,侍郎请行;乃由天津口出,经山海关,左达鸭绿江,半月抵松山,军中皆呼万岁。侍郎还,而后饷不继,城遂陷。此承畴之所以相识也。比侍郎执至,使人劝降,实愧与之见耳。黄斌卿本无大略,后卒以不奉监国被诛。其军之稍有纪律而民以无援者,微夫人之力不及此。故侍郎受刑后,问至舟山,哭声如雷,就地立祠以祀焉。右温氏所数则之仍其故者,质此,始见传信之难;特于「书后」详證之。自「南都立后,疏请招集水师」下诸文,多「勘本」补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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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勘本卷十九

                            霅川温氏原本
                            古高阳氏勘定
    目 录
   列传十三
     李模 乔可聘(姚思孝) 章正宸 李清 熊开元(姜埰附) 金堡

    右谏臣列传第十三。
    ○言路之开,至明盛矣。高皇帝鉴拥蔽之害,故令公卿大夫、士庶皆得言事,而以封驳、纠弹归台谏。由是,其权愈重。其始也,纠主慝、劾权奸、达民隐,朝纲凛焉;盛矣美矣!既其弊也,朋党比周、假公植私,毁誉乱真:意之所昵,廉来可为尧;意之所触,颜曾可为蹠。即有经纶才干之士为国家任艰钜、捍患难者,稍拂其意,必百计败坏其功以伸己之说。于是贤智毒螫于内、将帅钤束于外,使人主眩瞀于是非而莫知适从;事机屡失,贤奸不辨:岂非言路太横而无所以择之哉!南中立国之日浅,其风未熄,故马、阮既得借爪牙于张孙振辈以肆其虐。至于崎岖两粤间,而五虎之威犹能专执朝命,可畏哉!宋时台谏之选,常及清流;其要在慎择其人而已矣。若开元、正宸诸人,皆言路之铮铮者也;然无救于败亡。金堡之昌言不讳,权倖詟慑;而比匪怙势以受酷刑,悲夫!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254 页
    ◎谏垣诸传,「原本」综错;章格庵甲申前事简脱太甚,今详于「书后」。金道隐人固不足取,而事迹弗可略也;殿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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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十三
    李 模

  李模字子木,号灌溪;吴县人。天启乙丑进士,授东莞知县,有声。入为御史,巡按真定诸府。劾论分守中官,[出为]南京国子监典籍。
  福王立,封四镇为侯伯;模上言:『拥立时,陛下不以得位为利,诸臣何敢以定策为功!甚至侯伯之封,轻加镇将。夫诸将事先帝未收桑榆之效、事陛下未彰汗马之绩,按其实,亦在戴罪科,而与之定策勋,其何以安?诸将性果忠义,必先大慰先帝殉国之灵,而后可膺陛下延世之赏』。报闻。寻复为河南道御史。马、阮乱政,叹曰:『事不可为矣』!即请告还家,不复出。
  国变后,里居三十馀年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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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可聘(姚思孝)

  乔可聘字君徵,宝应人;天启壬戌进士,官御史。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255 页
  崇祯时,出按浙江。行部至金华,水涨舟阻,索挽夫不得;兰溪知县盛王赞持手版立雨中,大声曰:『村民方事东作,县令请以身代役』。可聘立乘肩舆冒雨去,而慰荐县令于朝。时人两贤之。寻以所属大吏坐赃败,贬三秩。
  南渡,起故官,掌河南道事。数陈宜罢厂卫、停燕饮;君臣交儆,早决大计,用光中兴。皆不省。御史黄耳鼎外迁,疏诋都御史刘宗周,牵连朝士甚众。可聘言:『宗周正色立朝,实社稷臣。耳鼎厌外转,尽诬善类以畅己私,非人臣也。请以耳鼎所转官,换臣为之』。事乃止。御史黄澍之面劾马士英也,士英衔之入骨。而澍按湖广有秽声,故锦衣刘侨希士英指讦之,章下法司。宗周怒侨,将救澍;可聘曰:『侨希时相指,固也。而澍贪亦有迹,请行巡按何腾蛟覈奏』!时谓得体。宗周初劾台臣从贼者三十三人;及李沾代事,欲翻其议,可聘抗不可。其在台班与掌科章正宸持论侃侃,群小惮之;乃起戍籍张孙振为河南道。孙振贪横与马、阮比,陵厉出沾上;凡坏法乱纪事,争先为之,台纲扫地矣。
  左良玉犯阙,士英欲尽撤江北兵以御。时大兵日逼,可聘与大理少卿姚思孝、御史成友廉合疏乞留江北兵,固守淮阳、控扼颍寿,命刘良佐还镇;士英于御前戟手詈之,举朝气慑。南都亡,归老于家。
  思孝,崇祯辛未进士;在谏垣论列最多,时号称职。后薙发为僧。与友廉、可聘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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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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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正宸

  章正宸字羽侯,号格庵;会稽人。从学同里刘宗周,早以学行著。登崇祯辛未进士,选庶吉士,改礼科给事中。疏请法周、孔仁义,黜管、商富强,则太平可坐而致;报闻。后以会推阁臣失帝意,谪戍均州。
  南渡,召复故官。疏言:『今日江左形势,视晋、宋为更难。当事者泄泄偷息,处堂自娱。两月以来,闻文吏锡鞶矣,不闻献馘;闻武臣私斗矣,不闻公战;闻老成引遁矣,不闻敌忾;闻诸生捲堂矣,不闻请缨:如此可曰兴朝气象乎?臣愚以为今宜以进取为第一义;进取不锐,守御必不坚。比者河北、山东忠义响应,立寨自保;截戮伪官,为朝廷效死。不及此时电掣星驰、风雷奔赴,使联络壁垒,倡义申讨,是劘天下之气而坐失事机也。当急檄四镇渡河,与河北、山东诸路齐心协力,互为声援;使两京道通,而后塞井陉、绝孟津,扼武关以夺陇右。陇右士民怨贼入骨髓,临以大师,贼不难平也。陛下宜缟素誓师,驻跸淮上;声灵所及,人切同仇。今乃部院寺司各署不称「行在」,而工作烦兴;议者已占陛下志图偏安,天下事变皆生意外,将何以待之』!其言甚激切,然不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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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士英欲以中旨起阮大铖,先内传张有誉为户部尚书。正宸封还诏书,以有誉虽贤,而传升之弊必不可启。抗疏力争,有誉卒以廷推进。旋安远侯柳祚昌受士英指,荐用大铖;正宸又力争,且曰:『朝廷如此举动,邸报流传,见臣姓名尚挂仕版,必相顾骇愕;谓负掖垣职掌,万死何辞!乞放臣归里』!正宸清严方正,为清流所倚赖。其同官沈胤培常言『章君不特怒时可畏,即笑时亦可畏』。时士英辈忌之甚,转为大理寺丞,实夺其言路也。已见国事日非,乞假归。
  鲁王监国,起吏部左侍郎。不受;仍署旧官。明年事败,溺水不死、自经又不死,遂以僧服去,不知所终。
    「勘本」曰:格庵章先生,为蕺山先生夫人之也。乡、会试,俱冠经有名。温体仁私招之,不往,出为礼科给事中。王应熊与戚畹通,内传入阁,在廷莫敢谏;乃抗疏论之曰:『岂有枚卜下传奉者。在皇上出此,必谓特用易感恩;却众议,则绝窥伺。顾天下未有不顺人情而可以有济者也!夫应熊亦惟非人情故,不可用。夫徇情与顺情名同而实异,振作与操作事近而用殊;今廷臣纵乏人,奈何使傲狠之夫赞平成之治哉』!帝大怒,诏狱镇抚曰:『新进妄言耳,无他肺肠』。格庵仰而曰:『新进直言则有之,未妄也』。词臣马世奇为解于应熊,应熊遽离坐掷茗碗去。科臣同力救之,止革职。及贼犯凤阳陵,帝怒应熊曲庇凤抚,廷臣遽以格庵荐。体仁抑之,应熊败。议起废,吏部条上百馀员,体仁嘱其名。帝曰:『中何以无正宸邪』?亲笔取十二人,而乙名其间。体仁务刻,深结诸奄,毛举细故;至军国大事,概置勿问。科道钳默,甚以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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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阙为谀。格庵甫复官,即疏谢;沥言左右茸阘宰执,上下惜身家、保禄位,关通内侍,名为线索,其言不可问。帝亲标其疏,令通行严饬;于是阁臣、内官咸切齿。明之设立西厂也,为累朝弊政,旋革旋复。崇祯中,内官专权,罗织人罪;公卿以下,仰鼻息倖免。凡所刺举,无枉直,皆糜烂。京师无厉子弟窜身入籍,白带力,攫市井金钱;每一指,大符立下郡县,无不灭门者。格庵愤激疏陈,帝心动,以红勒「西厂」字付阁票旨。阁臣惧珰责,拟以不合。三上三改,帝密召大珰戒之。寻罢厂,厂燄一夕散。比已再迁礼科左给事中,然阁臣、内官之伺其短者日益至,帝每维持之。其乡举时主试姚明恭,尝以乡人谋官吏部为嘱;力却之。
    故辅周延儒会试知贡举也,时家居;朝议起用。格庵曰:『不闻处为远志乎』?延儒闻,大憾。旋掌吏科,而延儒适入。壬午元日朝贺毕,宣延儒上殿,帝东向揖,称先生;曰:『先生其辅朕,朕将端冕以求』。格庵遂驩呼入颂圣德,且责阁臣以报称,累数千言。帝叹赏,称汉子。而延儒见疏大惊曰:『是劾我也』!尝过其居,执手叹曰:『朝廷事大家可为,何必执意见以与物忤』!乃悚然对曰:『正宸亦惟视大家事,故不敢徇私』。延儒色变。旧辅冯铨,延儒姻家也;将复以冠带,格庵复争之。延儒大怒曰:『吾固无师生已,而欲我无姻亲耶』?既而推举阁臣,欲骤用魏藻德,召对中左门,语不合;延儒乘机谮之,谓『正宸与尚书李日宣等把持枚卜,罪不赦』。次日,复召平台赐食。群臣叩头讫,帝大呼正宸、日宣及左都御史房可壮、侍郎宋玫等,大诟之;立叱卫士捽头、褫衣冠,缚出午门候处分。漏下,传付法司拷讯。而内奄修憾,捕诸家奴之送橐饘者为詷察狱情。于是扃鐍严求,牍具拟杖赎;中旨加日宣等遣戍,格庵遂编管均州。
    十七年三月,太常吴磊斋(麟徵)迁掌科,荐以自代。命甫下,而京师陷;蕺山先生偕之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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绖号哭,荷戈渡江,诸生门弟子从者数百人。乃趣浙抚黄鸣俊发丧出师,鸣俊谢之。蕺山勃然出,同裂尺布裹头,率官吏士民行哭庙礼于祐圣观;和者数万,声宸屋瓦。寻募义旅将出,会南都立,诏至乃止。初,蕺山开讲称山,格庵首从之。生平崇尚气节,不甚讲学;曰:『力行不在口说也』。
    乙酉六遗臣之聘使至,逃去。复起兵,败;求死不得,遂行遁为僧。

    右是篇「书后」,尽补崇祯时事。以前传改官谪戍,简错弗明,故复见诸。又案萧山毛氏言,杭州哭临后,以丁艰归庐墓凡一年;大哭三日,别墓髡其首以僧去。据此,若未尝官南渡矣;殊不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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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 清

  李清字映碧,扬州兴化人;大学士春芳五世孙、礼部尚书思诚之孙也。举崇祯辛未进士,授宁波府推官。擢刑科给事中,请宥绩溪李世选假敕之狱。末移工科左给事中,出封淮南。
  会国变,复命南京,进本科给事中。上言:『陛下自中州播迁后,栉风沐雨,备极辛苦。汉光武之不忘麦饭豆粥、唐太宗之不忘质衣僦舍,皆从安乐忆艰难以励俭也。陛下亦宜持此自励,则安不忘危,侈源塞矣。否则,奢用必至多藏,多藏必至厚敛,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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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必至烦刑;恐全盛之天下,膏血亦殚,况今日乎!乞申饬内外,废无用之金玉、罢不时之传奉,勿谓奢小而为之、勿谓俭小而不为;则宗社幸甚,臣民幸甚』!又言:『当今各镇自为守土计,增设兵马,需求器械;曾不念司农之艰?各监局辟为御用计,增索金钱,务求华靡;曾不顾司空之匮?公私交困,何以应之!乞敕各部察现徵之数,通行会计,量入为出』!皆报闻。是时庙堂但修文法、饰太平,无复有报仇讨贼之志。而清于其间,亦请追谥开国名臣、武熹两朝忠谏诸臣,加成祖朝奸谀大臣胡广、陈瑊等恶谥;更请追封冯胜、傅友德为王,赐之谥。皆得议;然人多议其所言非急务也。懿文太子时已尊为孝康皇帝,清请与兴、献并祀别庙,奉孝宗为不祧之宗;不听。北都之陷,镇远侯顾肇迹等十五人为贼所杀,诸勋臣朱国弼等请如殉国难例,赠荫庙祭。清言:『肇迹等或禁或拷,半膏贼刃,非殉难也。同时文臣若内阁邱瑜、方岳贡等何尝不以拷禁死,而褒讥相半,祠祭犹悬;何独文武异施』!乃已。请裁宫中兽炭,岁省费一千八百馀金。议者谓时政虽乱,言官尚有权;惜乎所争者细,无裨大计。清在省中号为清正,尝陈内治之说,引规时事;言『子胥之揣句践,曰为人能辛苦。何谓辛苦,毋荒于燕觞,毋荒于琼宫、瑶台、南金、和宝是也』。明年二月,进大理寺卿。请更思宗庙号、修「实录」及「惠宗实录」;并允之。四月,遣祭南岳。
  南都亡,归隐于家,以著述自娱。阅四十年,乃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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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勘本」曰:映碧先生「三垣笔记」,力为赧王湔雪,言其仁慈胜而决断少;固是人臣不没故君之义。然持议以恕为主,则末足昭信后来也。而况如李国桢之误国丧名,张捷、杨维垣之作奸逃死,而皆书为「甲乙死难」;则尤失之甚焉者矣。谢山全氏谓其语最和平,可想见其宅心仁恕。当时多气节士,虽于清议有功,然亦多激成小人之祸;使皆得如映碧者,则党祸可消矣。案假敕之狱,世选为韩国善长十世孙;洪武时,驸马都尉祺坐父罪死,其子盛庆即临安公主出贬绩溪为民。主号泣上前,上手赐龙封,许二百十六年执此见主复故爵。世选于崇祯初具奏呈验,而敕中「祺」为「棋」,以胡惟庸为「容」,善长死年且不符;谳狱者乃援妄假敕书律,论辟。司寇郑三俊批其牍曰:『若善长之功,虽百世宥之可也』。映碧善其言,力请释之。然世选已长系十年矣;所呈龙封纸墨钤印严重久远,实非外间仓卒所能办。是岂当时高皇故为斯误以塞主请,以开后世疑案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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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开元

  熊开元字鱼山,嘉鱼人。天启乙丑进士;除崇明知县,调繁吴江。崇祯朝,徵授吏科给事中。论事逆意,贬二秩外用,不赴。久之,起山西按察司照磨,迁光禄寺监事、行人司副。劾首辅周延儒得罪,与给事中姜埰同受廷杖,下狱;所谓「熊、姜之狱」者也。卒遣戍杭州(事具「明史」)
  南都建国,起吏科给事中;会丁内艰,不赴。闽中唐王立,以工科召;疏请终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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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擢太常少卿、佥都御史,再疏辞。诏曰:『天地生才,祗有此数。迩者老臣凋丧,宗周、彪佳、石麒等既皆捐躯,郑三俊又损目;故于开元之至,旦夕以冀。既在郊坰,慰予饥渴』!及入对,眷礼有加。开元请罢捐助、停事例、重爵禄、简刑罚、急亲征、实听纳、散朋党,俱嘉纳之。越日,敕授御营随征东阁大学士兼行在右副都御史,权理院事。时方破格用人,躁竞者争以口舌得官;开元恶之,力持资格。丹徒诸生钱邦芑言事称旨,特授御史,开元请改兵部司务;重违王意,命以司务,得非时言事,实同御史权。丙戌正月,王在建宁;外虽优礼辅臣,而事辄独断。开元遂乞罢归,不许。已而邦芑复授御史;开元力争,不令入院。诸御史合疏劾之,乃引疾。自是,王出幸,皆不及从。
  汀州破,弃家为僧于苏之灵岩,师事南岳和尚。开元素精「内典」,嗣其法;辟居华山,称善知识者三十年。年七十馀,卒。
    「勘本」曰:故事:左降官率骤迁。鱼山以淹久觖望,会光禄缺丞,为诣延儒述己困顿状;延儒适有事,辄命驾出。鱼山大愠,尝思所以报之。后畿辅被兵求谠言,两次召见;比欲尽发延儒罪,以其侍侧,逡巡不敢尽,请补牍。时大兵未退,思宗焦劳甚,览奏大怒;令锦衣卫逮治,严刑诘供主谋。系至午门,命与姜埰并杖一百,下刑部狱。或云尔时思陵已愠延儒,实怒鱼山首鼠;谓其两下讨好,故反以诽谤大臣加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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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贞毅埰纠延儒疏中,有『皇上何所见而云然』一语,思陵怒其诘问诏旨,因责二十四气姓名,遂获谴。福王立,得赦;起故官,以忧不赴,流寓苏州。浙东监国,再以兵部侍郎手诏起之,亦不赴。疾革时,语二子曰:『吾奉先帝命戍宣州,死必葬我敬亭山麓』!其弟贞文孝友过人,当贞毅廷杖毕已死,乃口溺灌之始苏。既闻莱阳乡邑破,父殉难,一门死者二十馀人;即疏请代兄系狱,乞释兄归葬。不许。阮大铖得志,屡欲杀之;遂奉母居于苏,变姓名之宁波。后应监国召,奔走钱忠介公幕下,几为方国安所杀。戊子而后,犹时探五岭消息;久之卒。人称「二姜先生」,吴门立祠祀焉。贞文名垓,字如须。
    南岳和尚,号退翁;是浮屠中之遗民也。名满天下,有真实行。鱼山自蛮中归,闻其名,往依之,请为执爨。退翁一见曰:『是非常人也』。乃授以钵。鱼山尝住休宁仰山,改号庵。随人参谒,或以禅悦忠孝、或以经史艺文,率各各惬心去。后卒于花山,葬徽州黄山之丞相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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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 堡

  金堡字道隐,仁和人。崇祯庚辰进士,授临清知县;坐事罢。十六年,吏部尚书郑三俊荐其才,未及用而都城陷。堡南还,丁内艰。
  乙酉,杭州失守;偕里人姚志卓起兵山中,与浙东诸军遥为声援。唐王立,堡入朝陈志卓战功,劝王弃闽幸楚,谓何腾蛟可依、郑芝龙不可倚;且言『中兴之国,须马上成功。湖南有新抚诸营,陛下亲往效光武故事,此皆精兵百战,可得其力。若乃千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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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乘出入警跸,是承平威仪,宜且屏不用』。帝大喜,与廷臣曰:『朕见金堡,如获异宝』。即授兵科给事中,封志卓仁武伯。堡以服未终,力辞;请赐敕印联络江上师。从之。既至浙,入大将方国安军。诸事于鲁王者诋曰:『堡已北降,来为间谍耳』!鲁王语国安,国安执堡。御史陈潜夫曰:『堡何罪?彼与志卓起兵,公所知也。今其家且渡江来,何罪见执』?国安曰:『此郑氏意』。因出芝龙书示之;且曰:『今我释之去,去勿入闽。入闽,必杀之;我不敢得罪郑氏也』。潜夫以告堡。堡曰:『我必入闽缴敕印。倘中道死于盗,亦命耳』!明年夏,再谒王,以敕印上。王欲夺情,堡固辞;不许。芝龙谓将大用之也,嫉愈甚。大学士曾樱曰:『果欲保全堡,莫若听其辞』。遂以秋八月,辞朝去。闽亡,堡流寓他所。
  及戊子冬,诣肇庆谒永明王,授礼科给事中。堡抗直有锋气,不畏强御,遇事敢言。甫受职,疏陈八事,劾庆国公陈邦傅「十可斩」,文安侯马吉翔、司礼监太监庞天寿、大学士严起恒、王化澄等并与焉。吉翔方倚上宠,掌锦衣、典戎政;一切诏敕符命及奉使四方关领、吏兵二部文凭劄付,悉出其手,气焰方炽。至是颇惧,尽谢诸务。时化澄督师于外,与起恒并疏乞休;大学士朱天麟奏留之。由是,堡直声大振。诸轻剽喜事者,南阳伯李元胤、左都御史袁彭年、少詹事刘湘客、给事中丁时魁、蒙正发,咸与交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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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朝臣各分党类,从成栋来归者:兵部尚书曹晔、工部尚书耿献忠、吏部侍郎洪天擢、大理寺卿潘曾纬、通政司毛毓祥、太仆卿李绮为一类;自誇反正功,气陵朝士。从广西扈行至者:大学士起恒、化澄、天麟、吏部尚书晏清、户部尚书吴贞毓、给事中吴其雷、洪士彭、雷得复、尹三聘、许兆进、张孝起为一类;自恃旧臣,诋曹、耿辈尝事异姓。久之,复分吴、楚两局:主吴者,内则天麟、贞毓、给事中张孝起、李用楫,外则督师大学士化澄、堵胤锡及兵部侍郎万翱、程源、礼部侍郎郭之奇:皆内结马吉翔、外结邦傅以自助。主楚者:彭年、时魁、正发,而湘客以秦人、堡以浙人为之辅;皆外结巡抚瞿式耜、内结元胤以自强。元胤,惠国公成栋子,为锦衣卫指挥使,进封南阳伯,握大权;以彭年与同反正,倚为腹心,势张甚。彭年尝论事王前,语不逊;王责以君臣之义,彭年勃然曰:『倘去年此日惠国以五千铁骑鼓行而西,君臣之义安在』?帝变色,大恶之。湘客稍通文墨,由荐举入仕,授知式耜;贪狡多智,时魁等动必咨之。时魁起家进士,刚狠使气,富而好利。堡清操绝俗,衣食皆资二人,故称莫逆交;赋性鄙刻,不近人情。惟正发依倚诸人,听受指使。而皆以元胤为归,终日聚谋,专揽朝政;时有五虎之号,又谓之假虎邱。以彭年为虎头、时魁为虎尾、湘客虎皮、堡虎牙、正发虎喉;假者,元胤本姓贾,讥诸臣之以张威耳。后堡与时魁等复相继攻起恒、吉翔、天寿无已;太妃召天麟面谕曰:『武冈之厄,赖吉翔左右之』;令拟旨严责堡等。天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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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为两解,卒未尝罪言者,而彭年辈怒不止。王知群臣水火甚,令盟于太庙;然党益固不可解。明年正月,邦傅怨堡,因奏言:『堡谓臣无将无兵,请即令监臣军,观臣十万铁骑为何如!且堡昔官临清,曾降贼受伪命』。疏至,天麟抵几笑曰:『道隐善骂人,今亦遭人骂也』!因拟旨:『金堡辛苦何来?实所未悉。所谓监军,可即集议』。盖用杜甫「辛苦贼中来」语。堡固未尝降贼,见之大恚愤。时魁乃鼓言官十六人诣阁诋天麟曰:『堡论邦傅,即令之监其军;论郝永忠,若请其头,亦即与耶』?相与登殿陛大哗,弃官掷印出;鬨曰:『我辈不复仕矣』!王方坐后殿与侍臣论事,大惊;两手交战,茶倾于衣。急命天麟取还所拟,谕诸臣供职;天麟遂辞位,慰留之不可。寻诏何吾驺、黄士俊入辅。吾驺为元胤所荐,既知时魁等意不属,亦引退。元胤强留之,秉政数月,卒不为楚众所喜,交章诋诽;至八月,去。时魁等又劾王化澄贪鄙无物望;会经筵传班,堡面叱之。化澄愤,碎其冠服,立辞去。堡等既连逐诸臣,志益横肆;往往入内阁指挥授意,阁臣唯唯从命。湘客尤工窥瞷,出则指词嫁祸。阁臣患之,请于殿旁建文华殿。九月,殿成,王出御,辅臣侍坐拟旨,于是觊觎之风少止。堵胤锡自湖南入朝,堡劾以丧师失地,面责其结李赤心为援、张筵宴孙可望使者事;且曰:『滇与忠贞皆国仇也,厥罪滔天。公奈何独与之昵』!胤锡失色,徐云:『我鞅掌边事,如君言,竟无功』?堡曰:『劳则有之,功于何有』!朝士因多不直堡。孙可望遣使乞封,堡以异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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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封王例,七疏力争。及胡执恭矫诏封可望为秦王,又请立斩执恭以正国法。可望遂怨恨,愈跋扈。堡之为言,多循资格,拘小数;不能权衡时势,以济艰难。后更连劾贞毓及万翱、程源等,廷臣无不掊击;一月章至六十上。其时政出私门,爵赏过滥;堡一切引绳批根。由是诸臣必欲置之死,徒恐元胤为援,未即发。
  庚寅春,王赴梧州,元胤留守肇庆,陈邦傅统兵入卫。贞毓、之奇、翱、源辈咸修旧怨,乃与给事中张孝起、李用楫、李日炜、朱士鲲、御史朱统钥、王命来、陈光胤、彭全等合疏论彭年、湘客、时魁、堡、正发把持朝政,罔上行私,列朋党误国十大罪。王以彭年反正有功,特免议;馀下锦衣狱。瞿式耜闻之,再疏申救,不听。大学士起恒请对水殿,不得入;乃长跪沙际为求免刑。程源立御舟侧,扬言曰:『金堡即「昌宗之宠方新,仁杰之表何在」二语,当万死』!盖造为飞语以诬太妃。都督张凤鸣受密旨,欲因是杀堡;于古庙中陈刑具,用厂卫故事严鞫之,拷掠惨酷。堡大呼二祖列宗;馀皆哀祈,招贿以数十万计,尽以充饷。狱成,堡、时魁并谪戍,湘客、正发赎配追赃。已而李元胤、高必正入朝,咸为堡申雪,王意渐解。庶吉士钱秉镫因言『堡被刑最剧,左足已折;相随止一老仆,又堕水死。安能万里,远戍金齿』?乃改清浪卫;得移居桂林。
  是冬,桂林破,薙发为僧。后二十馀年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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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勘本」曰:当时五虎钩党横行,黩乱朝政。如金道隐之为人,徒以謇謇自命,图骋私志,救时无济,偾事有馀;出语不伦,及身受祸。我纯庙睿断,谓无足齿录;真千古公论也。初拟削其名,以其行事散隶他传;惟温氏原文于永明一朝略无传者,独存此篇,以见水殿君臣之概,因而不革。是区区者亦有所不获已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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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勘本卷二十

                            霅川温氏原本
                            古高阳氏勘定
    目 录
   列传十四

     张国维、朱大典(子万化)、孙嘉绩 沈宸荃 陈函辉 余煌 高岱(子朗、叶汝)董守谕 王正中(王之仁附)
    右浙东阁辅督师从亡诸臣列传第十四。
    ○鲁监国之事,无足言者:其在浙东,则闽有君矣;在海上,则粤有君矣。所愔者,诸臣皆故国旧君之臣,依依不释,间关相从而不避险阻,与宋之张、陆有同列焉。然诸臣亦多杂事唐、鲁者;其专心于鲁,则若张、孙、熊、钱而外,惟宸荃以下数人焉。迹其才略,亦不能尽所展布。然蒙难而能正其忠,有足悲者矣!志之。
    ◎温氏以张、朱为江东首事之臣作合传,可也;而孙忠襄则仅附传末数言,失之矣。今概节行实,列诸「书后」。张太傅国维与王武宁之仁,当江上溃军之时,议将抽兵分守;武宁曰:『北军数十万倏然而渡,如何迎敌!吾惟一死耳,公宜自计』。太傅乃追扈监国。行至黄石岩,方国安已烧断桥梁,不得进;遂恸哭还山。监国传命相机图复,因更治兵东阳。武宁入海后,沉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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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妾、两子妇、幼女、诸孙于蛟门下,而毅然还至内地以死。则是武宁之始终,较国安霄壤矣。而温氏竟弗予传,何邪?然既于鲁臣诸传之末附有所论,又未可补入「摭遗」也;故于「勘本」「书后」特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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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十四
    张国维、朱大典(子万化)、孙嘉绩

  张国维字玉笋,东阳人;朱大典字延之,金华人。两人皆起家进士;崇祯朝,以佥都御史出为巡抚,国维应天、大典山东。皆善用兵,剿平寇盗,著有劳绩。而国维廉,声望高,遂入为兵部尚书;大典贪黩,为言官所纠,坐赃落职(事具「明史」)
  国维奉使江、浙练兵;南都立,召还部,协理戎政。叙讨贼功,加太子太保,荫子锦衣佥事。请建三辅以藩南京,以京口为东辅、芜湖为西辅、京师为中辅,各设重兵镇守;不果行。吏部尚书徐石麒去位,廷议归国维;阮大铖私取中旨,用张捷代。国维知事不可为,遂乞省亲归。
  时大典家居,都御史刘宗周劝其募兵勤王,给事中熊汝霖奏充为事官;乃率兵三千至南京。石麒言『大典虽贪,其人材足倚也。今湖南残破,可令为巡抚,练士卒、具糗粮,立功自效』。马士英辈以其豪富,不以贿进,矫旨责问石麒;竟不许。大典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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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自乞援马、阮;始收其兵入卫,召为兵部左侍郎。踰月,进尚书,总督上江军务。左良玉兴兵,命监黄得功军御之。福王奔太平,大典与大铖入见舟中,谋幸杭州。王命大典以兵先发;因驰归,治兵于乡。
  及王被执、潞王亦出降,大帅遣使者至郡县徵户口册籍;馀姚知县王曰俞弃域遁,教谕某奉册籍归命,即用为知县。发役治道,苦役者大哗;馀姚孙嘉绩突入县治,鸣钟鼓斩令以殉。嘉绩字硕肤,大学士如游孙也;仕至兵部职方司郎中。南渡,起为九江佥事,未赴而国亡。时王师所之,郡邑望风下;嘉绩猝然发难,由是浙东响应。国维亦起兵东阳,朝鲁王于台州,请王监国;即日移驻绍兴,加国维太子太傅、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大典亦加东阁大学士,嘉绩授右佥都御史。义兵云集,分汛防江。
  寻进国维为少傅,赐上方剑,督师江上。总兵官方国安亦自金华至,士英素与之善,匿其军中;请入朝。国维劾其十大罪,乃不敢入。秋七月,复富阳,寻克于潜。树木城于缘江要害,联合国安及王之仁、郑遵谦、熊汝霖、钱肃乐诸营为持久计。是冬十月,御大军于江上,连战十日。已败至草桥门,天大风雨,不能战,乃各引退。唐王颁诏入浙,求富者将起而应。监国惑,欲避位。国维驰入朝,令勿宣读。上书闽中曰:『国当大变,凡为高皇帝子孙臣庶,咸当协心并力,誓图中兴。成功之后,入关者王,今日原未暇易也。监国当大势溃散之日,纠集维艰。一旦奉诏退就藩服,人无所依。闽中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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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不及,猝然有变,则唇亡齿寒,悔将莫追。臣、老臣也,惟社稷是图;岂若朝秦暮楚者举足左右,为功名计哉』!议遂定。明年六月,江上诸师乏饷尽溃,方国安劫鲁王南行,国维振旅追扈之。洎王走台州航海去,乃退守东阳。俄义乌破,知势不可支。有劝之入山观变者,国维曰:『误天下士者,文山、叠山也』!乃作绝命诗三章,跃入池中死;年五十有二。
  初,大典驻军金华,与闽相近;亦自通于闽。唐王乃就加文渊阁大学士,封婺安伯,督师浙东。阮大铖至,留与共事;金华土庶不能容,檄数其罪,逐之。大铖怒,走诣国安营,搆两军交恶;闽中屡以谕解之,不得。及大兵渡江,大铖降;言愿破金华以报新恩。前在金华时,大典尝与之阅城;至西门,戒其下曰:『此门新筑,土未坚;有事,则备御宜严』!至是,大铖用巨炮专攻之,城即崩,杀戮甚惨,以报檄讨之恨。大典全家自焚死。先,绍兴有金姓者,从军金华。祈梦兆,神命出其掌,书一「古」字;久之莫可测。及城屠,收集积尸,凡十口作一坟;然后知「古」字之兆如此。
  嘉绩后从鲁王出海,亦进文渊阁大学士。至舟山,卒于道。崇祯丁丑,嘉绩举进士,其县令梦其名殿试第一,榜发不验。及嘉绩死,适葬舟山张信坊下。张信者,洪武时进士第一也。
    「佚史」曰:国维之抚应天也,建苏州九里塘及濒湖诸堤,修松江石塘以捍海;立社学、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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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平仓,苏人尤德之,至今虎邱祠焉。而南渡用之,一筹莫展,飘然引疾。岂知其危乱,不欲同其污乎!至于小试防江,亦甚危矣。大典平登州巨寇功甚伟,然以大铖之凶,而大典昵之,遂致谗搆两军,败乃国事;挟其小隙残及民生,而藉以逞,比匪之伤耶!嘉绩仓猝建义,其谋非素定也;然鲁则由之监国。事虽不成,溯洄海上者十馀年,义士依之,冠裳勿替;则嘉绩有以启之也。
    「勘本」曰:张太傅为天启壬戌进士,初知番禺县,擢刑科给事中;劾罢魏党六人,为忠贤所逐。寻起用,至崇祯七年,授佥都御史,巡抚应天、安庆等处十府。是冬,贼犯桐城,官军覆没;时年方壮,一夕须发顿白。后见贼势日炽,请于朝,割安庆、池州、太平别设巡抚,以史阁部兼任其事。安庆之不隶江南,自此始也。苏、松间捍海、筑塘、浚渠、通漕,民德之甚。十六年夏,我大清兵犹在畿内,檄赵光抃拒战螺山,师溃。言者交诋之,逮下狱。苏民闻之,争诣阙乞贷。庄烈帝念其治河功,即宥出候命。召对中左门,复故官。命驰赴江、浙督练兵、输饷诸务,因条陈生财七事。出都十日,而都城陷。鲁王监国,以枢辅治兵江上,约诸营于十月初八日始,连阵旬日;及十二月朔,大兵伏内墩,太傅令部将赵天祥西渡,己军上流、熊军下流横截之。大兵徘徊不欲战,乃各引还。二十四日,议分道齐出,夺门而阵,而方国安一军先败焉。
    朱大司马一字未孩;身干魁杰,瞻视不常。素习骑射,喜谈兵。世本农家子。其大父以殴死族人,论如法;父凤,倾身事吏谋脱之,遂终其身事之,袭其业。司马少补诸生,奇穷。尝为里中鸣不平事,诸吏恨之;声其所行不端,几遭斥辱。兰溪知县刘宇烈曰:『此郎岳岳,不久为池中物』!力护之,始免。万历丙辰,成进士;除章邱知县,报最。天启壬戌,擢兵科给事中。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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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等十二人假保护功,予荫袭;乃抗疏力谏。出为福建副使,转参议,以病去。崇祯庚午,起山东参政,驻天津治兵,有绩;晋右佥都御史,巡抚其地。辛未冬闰十一月,登州游击孔有德反,与耿仲明等据城相持。久之,贼粮绝,食人,熬人油为烛;恃有水城可遁,固志不降。时论抚之,累被辱;乃密令官军以轻骑夺其水口,贼惧。司马言贼穷必入海,当伏兵海道邀之;朝议未许。明年秋,贼载子女、玉帛先入海。时刘良佐为游击,献轰城策;俘获千馀人、贼将七十五人。孔、耿本毛文龙部将,袁崇焕诒杀文龙,将士因之多不辑;未几,反。至是航海,遂诣沈阳降。叙功,晋兵部侍郎兼副都御史,世荫锦衣百户。八年,流贼燬中都陵寝,思宗哭于庙;诏大典以漕督兼淮抚办贼。历任三年,累著战功。当是时,制府杀贼者分三道:总理卢公象升当一面,秦督洪承畴当一面,总漕兼淮抚以护陵、通运当一面。其馀抚臣,各守所辖往来策应。然卢公与承畴素称善杀贼,部下如曹变蛟、祖大乐等皆健斗,而淮抚标下仅刘良佐稍见劳绩。司马乃独身支捂,约示方略;终其任,贼不敢再犯中都。后卢公以勤王入,承畴与秦抚孙公传庭继之入,俱以忤杨嗣昌遭排笮;而司马则苟完无恙,论者颇以此启疑。惟行军以来,不持小节,公私囊橐无所戒。后额饷不至,虽出己资以给亲军,而谤讟大兴,弹劾者丛至矣。公子万化,亦任侠选事;司马自以功过不相掩,请出家财募兵剿寇为后效。自以麾下居京口,大集奇才剑客,自治战具,得西洋火药三百馀筒;万化亦于东阳、义乌间广纳材武之士以益之。未几,许都变作,乃由京口驰还,勒兵江干,鞭十人、贯三人耳祃祭以往。时万化御贼已有功,绍兴推官陈公子龙旧识都,招之降。东阳徐知县调元、同里姜给事应甲咸与司马有隙,翻诬以纵子通贼;诏逮治,并令籍产充饷。会国变,止。南渡,阮大铖掌戎政,不能有所展;左兵之乱,出督靖南军,为防御。未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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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中下,赧王奔至;方与靖南计,将奉王入浙,而靖南饮羽矣。遂率亲军归,与江上诸公奉迎鲁王监国之议。是时,张太傅与司马主金华,孙、熊两家主绍兴,钱公肃乐主宁波,江东之兵推此三府。监国以太傅辅政,以司马具阁衔建行台督师。寻以分地,则专辖金华、兰溪、汤溪、浦江,太傅则辖东阳、义乌、武康、永康。而方国安等以溃兵列江上,纵暴无状;马士英又蓦入其军,大铖继至,人心岌岌,以故未尝越严州一步。先是,在淮抚时,唐王禁高墙,为白其冤;及闽中立,王虚揆席,屡书招之。司马曰:『钱塘一江扼要,吾去则谁司饷。唇亡齿寒,闽又何能为固』!或劝其子媳先行,为善后计。曰:『吾子媳去,则一境无固志,是教之叛也。为天下者,乌得及其家』!比国安闻其家尚多财,声称索饷四万酬士英引进尚书之德,遽率众往袭;监国召之,传旨至再,始解散。其后事势日非,葺公廨为行在,将迎监国移驻之。或曰:『江上一危,婺中得安枕邪』?议遂寝。王师渡江,国安首先溃降,导攻金华。司马执招抚使烹之,固守三月。外无蚍蜉蚁子之应,而部下众志如城,无一叛者。其姻家傅御史岩,为义乌强宗;请尽以子弟兵为援,泣许之,岩夜缒而出。部将吴邦璿、何武雄健多智,素倚之。时国安以大攻城急,城中亦以火药御之;烟燄蔽空,日鬨如雷。而大兵虽失利,乃早夜济师,守者渐疲,纷投坑堑,城遂陷。公子万化尚巷战,力尽见执;司马麾其爱妾、幼女及万化妻章氏投之井。邦璿曰:『城中火药尚多,不可资敌;不若焚之,为吾辈死所』!司马袖出火绳示之曰:『此固吾意也』。即环坐库中,宾从之愿以死侍者得二十馀人。顷有告者曰:『公子死矣』!司马亟命举火,火发药,乃大震如霹雳。大兵反走,多蹂践死。傅岩还至义乌,死。公孙钰,官都督,以奉表闽中,于浦城死。金华城民死者,亦十之九焉(古高阳氏又案:公以阁衔督师,乃文华殿大学士也。温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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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闽加文渊阁,非。谢山全氏言:『野史流传多失』。昔吴农祥于公为戚属,而为之传曰:『以四万金与贵阳及专奉闽中事,其不可据如此;因为之别作事状』云。「勘本」「书后」据此)。
    孙忠襄公嘉绩,为忠烈公燧五世孙,赣州殉难刘同升榜进士。初任职方主事,以弗予太监高起潜世荫,被劾下狱;狱中从黄石斋先生道周受「易」。会有诸生疏救道周,庄烈帝益怒,立移锦衣狱。凡向与往来者,皆诡词以脱;独嘉绩直陈无隐,坐长系。诏下,司寇徐石麒出之,戍金陵。南渡,起九江佥事;未上事而国亡。时县令役民修道,嘉绩葛衣徒步私巡里中,诸役者皆泣下;曰:『盍逃乎』?曰:『有令在,逃者死也』!曰:『役死、逃亦死,独不念于死地求生乎』?役者曰:『顾安所得计』?曰:『江东事未可知,尔等皆壮士,敛手就死,死亦无名。今邻邑举义,诚能合众画江守,则大有功。脱不胜,犹缓旦夕死;况未必然邪』!众曰:『唯命,愿效死』!于是即帅所役三百馀人起,执杀县令;偕熊公汝霖入郡奉迎监国,会兵分守。比江上师溃,携印绶、图籍由江溯海至中洋,悉自沉之,蹈海死。时丙戌六月二十四日,年四十有四。初葬滃州张信墓南,表曰「五世忠烈之墓」。予祭,谥「忠襄」。泊后二十八年,公孙讷航海,扶柩归葬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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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宸荃

  沈宸荃号彤庵,慈溪人。崇祯庚辰进士;授行人,奉使旋里。
  南渡,复命擢山西道御史。初言五事,曰破方隅以立臣表、端品望以立臣模、砺廉洁以清臣操、殚心力以供臣职、息凌躁以安臣分;皆切时病。又言:『疆场之情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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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下之泄沓日深。仪文兴作,粉饰太平;党邪丑正,喜誉恶直;几不知宗社孔棘、国事阽危也。饷入六百馀万,而淮、徐四镇及督师岁计已需二百四十馀万;江、楚藩镇督抚各标,京营、京口、浦口各镇,其所需又岂淮、徐比哉!即小民卖男鬻女、有司敲骨剥髓,亦未能足;非陛下卧薪尝胆时耶?且北望山陵,麦饭无展;中原、河北,沦为异域。今西北风尘,尚有东南托足;倘东南复起烽火,则将税驾何方?触目心悲,又何暇计及服御、仪文之间乎』!又言:『经略山东、河南者,王永吉、张缙彦也。永吉失机之将,先帝拔为总督,贷其罪、隆其任,恩亦渥矣;乃拥兵近甸,不救国危,奉身先窜。缙彦以部曹骤典中枢,乃不念先帝特达之知,而率先从贼,视息偷生。此二人者,即加以赤诛亦不为过;陛下以封疆故,屈法用之,自宜奋力图功,洗涤前耻。而永吉、缙彦逡巡观望,逗留淮海间,至今未闻荷戈先驱也;死何以见先帝,生何以对陛下!昌平巡抚何谦失陷诸陵,罪不容赦。至都城既陷,先帝宾天;守土臣皆宜砺兵秣马,俟新君复雠。贼尘未扬,顾先去以为民望。如河道总督黄希宪、山东巡抚邱祖德、鲁化龙等,尚可容偃卧家园乎』?疏入,命俱逮治。冬至日郊天,中旨改期。宸荃引「洪范」天人感应之理及体元行政之事,以明祀天之必不可缓;不听。俄又陈御敌实策,下所司议。是时朝政大乱,宸荃独持正要,群小无不恨之;掌道张孙振尤甚。明年,以年例出为苏松兵备佥事。宸荃之初入考选也,有乡人语之云:『公以千金贽,省中可得也』。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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荃曰:『吾岂贿进哉』!已而复来云:『不须金矣。贵阳方收人望,称门下士可也』。曰:『扫门求仕,吾亦耻之』!至是,吏复以千金要之,言『部疏上,从否惟内阁得以转移』。或又转以告,宸荃曰:『诚如吏言,我将为吏用矣』!
  南都亡,举兵邑中;鲁监国擢为佥都御史。从至闽,进工部尚书。戊子冬,与刘沂春并进东阁大学士,从之舟山。壬辰,又从之泛海,抵中左所及金门。当宸荃从亡时,其父家居;当事者,每齮龁之。父亦强直,莫能加害。宸荃思其亲,辄吟诗恸哭;闻者莫不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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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函辉

  陈函辉字木叔,号寒山;台州临海人。崇祯甲戌进士,知靖江县;不拘小节,好交游,日事诗酒。御史左光先劾罢之。其友曰:『子盍止酒简事乎』?函辉曰:『昔庞士元非百里才,彼虽废事,犹获大用。今吾县事不废也,友朋、诗酒何害于事。左君摭拾小过,借以立威。子谓我遂无所树立乎?吾闻之:君子志其大者、远者;子姑待之』!后以计典,复坐赃削籍。
  北都陷,函辉恸哭,刑牲誓众倡义师。福王立,不许草泽勤王;乃已。寻起职方主事,监江北军。事败,奔还。鲁王驻台州,走谒之;且曰:『国统再绝矣!王亦高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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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孙也,雪耻建邦,于是乎在;盍亟图之』!王谢曰:『国家祸乱相仍,区区江南且不能保,尚何冀乎』!函辉曰:『不然!浙东沃野千里,南倚瓯闽、北据三江,环以大海,士民忠义知勇;句践之所以称霸也。王若有事,臣愿竭股肱之力』!会兵部尚书张国维起兵东阳来迎王,函辉乃与柯夏卿从至绍兴。王监国,擢少詹事。或言函辉曾入计典,不宜侍左右;遂弃官归。寻复原官,迁礼部右侍郎,进礼、兵二部尚书。国维督师江上,函辉居中调度。其时诸军皆不习行陈,华衣呵殿,相为誇耀;而方、王二镇又日事争饷,义兵渐散。叹曰:『大事去矣!夫无种、蠡之材,而有宰嚭之佞,何以能久』!
  明年,防江师败,从监国自台州航海。半道阻乱兵,遂与相失。驰回台州,哭入云峰山,于文心僧舍赋绝命诗六言十章,自沉死;年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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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 煌

  余煌字武贞,号公逊;会稽人。天启乙丑,进士第一。初名皇,熹宗御笔改之;授翰林修撰。崇祯时,转中允;历左谕德右庶子,充经筵讲官。给事中韩源劾其与修「三朝要典」,宜斥;煌疏辨,帝慰谕之。然由是不得显用。户部尚书陈国祥请借京城房租,煌力争,不可;乞假归。煌事亲孝;登第后,犹俯仰受杖。家居不妄谒当事,邑有大利害则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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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王监国,初起礼部侍郎,再起户部尚书,皆不就。明年,以武将横恣,拜兵部尚书,始受命。时内阁田仰与义兴伯郑遵谦争运饷,两军格斗,喋血禁门;煌至,申严军纪,将士敛戢。诸臣竞营高爵,请乞无厌;煌上言:『今国势愈危,尺土未复;朝政愈繁,战守无资。诸臣请祭,则当思先帝烝尝未备;请葬,则当思先帝山陵未营;请封,则当思先帝宗庙未享;请荫,则当思先帝子孙未保;请谥,则当思先帝光烈未昭』。时以为名言。后乞师滃州,煌寄书黄斌卿主之,不从(?)
  及王航海去,有欲据城抗者;煌以徒害生民,乃大开诸门任其避难,由是一城获全。旋赋绝命诗,投城东渡东桥下;久之,浮出水面曰:『忠臣不易为也』!复奋力自沉而死。
    (「勘本」曰:丙戌五月晦日,江上失守,众议登陴。余司马叹曰:『临江数万军犹不能战,乃欲以老弱守孤城,是聚肉待虎也』!亟开九门,纵民所之;而自出东郭,沉渡东桥下。朝衣广袖猝不没,老仆陈二车从迹及之,拯以起;复急袖巨石自沉。比得尸,衣带间有小木版,书绝命辞曰:『穆骏自驰,老驹勿逝。止水汨罗,以了吾事。有愧文山,不入柴市』(又案余氏家乘载:『公投渡东桥水,会男妇出奔,齐呼「公活我辈,公死敢不救」!急拯之,负以逃。及梅龙堰,公苏,谢诸民。民去,再投堰水以死』。存此备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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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 岱(子朗、叶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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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岱字鲁瞻,号白浦;会稽人。崇祯中,以武学生举顺天乡试,被黜;久之,辨复。鲁王监国,授兵部职方主事。
  及绍兴失守,慨然曰:『上恩厚矣,国家文武异途,重文轻武:咕哔小生,持议庙堂;而戮力疆场者,指为粗人。以致寇盗充斥,不能抗御。神州陆沉,职是故也。我本武学,授事文职,偪仄抢攘,无益毫发,尚不能以一死报国乎!刘蕺山,吾乡先生也;吾当师之』。即绝粒。子朗,诸生,亦气节士;日夜守之。阅八日,令下薙发;朗泣辞其父曰:『大人决志弃世,儿愿先往泉下扫除』!岱瞠目曰:『有是哉,若乃能先我』?朗携巾服泛小舟,绐舟子曰:『我欲祷神,亟驾出海』!视去岸远,北面再拜,跃入海。舟子急挽之,啮其臂,始得下。舟子又入水救之,猝其中;朗跃出水面,正巾而没。岱闻之,曰:『有是哉,儿果能先我』!一笑而绝。
    「勘本」曰:高兵部亦字疚,先世家凤阳。洪武初,名安道者,以武勋,世授沥海所百夫长;遂籍会稽。崇祯庚午,武举。昌平陷,尝疏陈安危计,格不上。监国时,受职;严禁兵伍打粮、送劄等弊,民赖以苏。江上溃,绝食十三日不死。仲子朗,促之。又三日,朗泣拜曰:『儿不能俟矣,请先死』!遂奔称江。其兄澄,追之及,曰:『吾居长,分随父死;汝其奉母』!朗厉声呼曰:『兄死之与养孰难?弟姑为其易者』。遽跃入水。澄力持之,朗乃啮臂始脱。帻欹,复出水正之,死。朗字子亮、补弟子员甫十日,兵至;衣青衿遍谒所亲曰:『此来别也,无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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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拜』!初,监国欲以武职授;辞曰:『兵戎事素未谙,生平读书冀博一领青衫,称明朝士子足矣』。其妻潘氏,以节称。
  叶汝字衡生,崇祯庚午举人。浙东监国,授行人;监军江上,加职方主事。与高岱以同里故,同官会食,每抵掌共言忠孝事。闻变,偕妻王氏出居桐坞墓所。岱送之曰:『君殆隐是乎』?曰:『非也。我无城守责,我死墓耳』。谓其妻曰:『吾得死所,子奈何』?王曰:『我岂不能从子』!汝遽投地拜之曰:『成吾者,子也』!乃同赴水。王被救,里人劝以食;不可。越日,复投于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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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守谕

  董守谕字次公,鄞县人;汉孝子黯之裔。天启甲子,举人;七试南宫,不第。文行素高,与翁鸿业、姜思睿齐名;所谓「浙东三俊」也。
  鲁王监国,召为户部贵州司主事。当是时,熊汝霖、孙嘉绩首事起兵。然皆书生不知调度,乃迎方国安、王之仁授之军政,凡原设营兵卫军俱隶之;孙、熊所统,惟召募之街卒、田儿数百人。方、王兵既盛,反恶当国者有所参决,因而分饷、分地之议起。分饷者,正兵食正饷,田赋之出也;方、王主之。义兵食义饷,劝捐无名之徵也;熊、孙诸军主之。分地者,某正兵支某邑正饷,某义兵支某邑义饷也。监国令廷臣集议,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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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司饷者皆至殿陛哗争。守谕曰:『诸君起义旅,咫尺天威,不守朝廷之法乎』?乃稍退。户部主事邵之詹等议绍兴八邑各有义师,专供本郡;以海宁给王藩、金华归诸阁部、五府归方藩。守谕进曰:『是议皆非也!夫义饷者,虽有其名无其实;以之馈义兵必不继。即使能继,谁为管库?今请以一切税供悉归户部,计兵而后授饷,覈地之远近酌给之后先,则兵不绌于食,而饷可以时给也』。方、王虽不从,然所议正无以难也。之仁请上渔舟税,守谕曰:『今日所恃者,人心耳。渔户已办渔丁税矣,若再苛求,民不堪命。杂贩小夫且不自安,人心一摇,国何以立』!久之,又请行税人法、请塞郡之金钱湖为田、请官卖大户祀田以赡军;三疏皆下部议,兵士露刃其门以待覆。守谕不顾,力持不可。之仁大怒,谓『行朝大臣尚不敢裁量,幕府户曹小臣敢尔阻大事耶』!上言:『得孟轲百,不如得商鞅一;得谈仁讲义之徒百,不如得鸡鸣狗盗之雄一』。乃檄召守谕,将杀之;王不能禁,令且避。守谕慷慨对曰:『司饷守正,臣分也;生杀出主上,宁武虽悍,将何为者!桓温、刘裕雄才钜略,其托言晋阳之甲,不过欲擅执朝臣。臣任死王前,听宁武以臣血溅丹墀可耳』!于是举朝愤怒曰:『之仁反耶!何敢无王命而害饷臣』!之仁卒迫大义以止。
  明年,庄烈帝大祥;守谕诣朝堂哭,三军缟素一日。迁经筵日讲官,兼理饷事。六月,大兵渡江,鲁王航海;守谕不及从,遂浮沉闾里间。尔时,凡举人入仕者,许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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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车;守谕独杜门著书。张肯堂死,其孤以浮海求还葬;有司徵状,缙绅莫敢应。守谕叹曰:『忠裔也,可使莫助乎』!有司惊曰:『公素高节,今何勇来』!立应之。卒年六十又九。
    (「勘本」曰:董户部少受业于漳海黄先生,讲学大涤山房,著有「兰集」。国亡,遁迹荒郊中,由丙戌迄甲辰凡一十九年。其为言多沉郁哀挽之作。邵给事之詹,姚江人。其仕江东,诸野乘所无称,独于此一见其名。户部哭之以诗极哀,称有建义之功、借箸之策。钱塘破,之詹悲愤,疽发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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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正中

  王正中字仲撝,直隶保定人;宁武侯之仁从子。崇祯丁丑进士,授长兴知县。
  国变,流寓绍兴。鲁王以兵部职方司主事召,摄馀姚县事。时军旅猝起,公私赤立,市魁、里正得一劄付,则入民舍括金币;甚至系累呼号,交错道路,郡县不敢问。正中率所练乡兵之任;既视事,令各营取饷必经县票品覈资产以应,否者以盗论。民间稍靖。总兵陈梧败于嘉兴,渡海掠馀姚。正中遣民兵击杀之,诸营大哗。行朝忌者劾正中擅杀大将,黄宗羲言于王曰:『梧借丧乱以济其私,致犯众怒,是贼也。正中守土,即当为国保民,何罪之有』!议乃息。诸将张国柱、田仰,荆本彻各率兵过姚江,舳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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蔽空;以正中严备,不敢犯。国柱后从定海入,纵兵淫劫,百姓汹汹;正中单骑入其军呵止之,国柱迄不得逞。尝率轻骑渡海盐,夺澉浦;县人倚之若严城焉。擢监察御史。喜星象、律吕、度数之学,故与宗羲善;造监国鲁元年丙戌大统历以进。
  浙东亡,隐山中,贫甚;赁田以食,佐以医卜。丁未八月卒,葬山阴。
    「勘本」曰:案「残明东江丙戌历书」全氏跋云:『乙酉秋九月,职方主事权知馀姚县事王正中表曰:「伏以上天下泽,颁朔以定民心;治历明时,纪年以垂国统。知大明之昭然,斯馀分之不作。臣正中诚惶诚恐、稽首顿首,窃自高皇洗湛昏之日月,颁之夏商;列圣承复旦之乾坤,分其经纬。岂意天崩地裂,玉改鼎沦。幸遇主上飞龙会稽、援戈江左,而日官失御,天学无传。虽百务未遑,姑次第夫典礼;乃一统为大,将肇始夫「春王」。一雁不来,竟是谁家之天下;千梅欲动,难慰避地之遗民。臣正中博访异人,亲求岩穴;有黄宗羲者,精革象之学、任推算之能。爰成大明监国鲁元年丙戌大统历一卷,谨缮写随表上进以闻」。又别状曰:「宗羲系馀姚故监察御史、赠太仆卿尊素子,思宗皇帝所赐荫。方今以里社子从军,在左佥都御史孙嘉绩部」。有诏优答,宣付史臣。次年二月,录宗羲从军之劳并造历功,授职方主事;寻与正中并为御史』。古高阳氏曰:聿自我朝应天顺人,入主中原。时山海未靖,四王迭起,其自为正朔者尚十馀年,节气、正闰、晦朔互有不同也。全氏言黄氏最精历学,会通中西,顾于沧海横流之际,一小试之;以瓯越之弹丸,当山河之两戒,其亦可悲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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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佚史」曰:监国君臣,本无大略;授国政于悍帅,民之苦兵有甚于盗。藉非董、王诸臣力摧其锋,拥护孤弱,民之涂炭亦岂能历一岁哉!虽无救于乱亡,然支持一时、即受一时之赐。及其亡也,宁武侯王之臣入海而败,将自沉;既而曰:『吾死此,孰知名节』!乃立旗帜、张鼓吹,扬帆直抵松江。官军兵谓其降也,护至金陵;峨冠大袖,肩舆而入,都人聚观。制府令其易服薙发,之仁笑曰:『我握兵柄,爵通侯。谋人国事而无成,死固分也。然葬于鲸鲵,身死不明;后世青史,何以徵信?故就此以求死耳』。遂见杀。呜呼烈矣!论者谓其始降后悔,并没其节,亦太过也。悯之,附于鲁臣之末。
    「勘本」曰:王仲撝传,「原本」附于董户部末。观其御难、主兵、荐才、进历,是亦贤者之所为也;自应正名,专立一传。温氏于宁武以江上之失,故不为立传;然并削其名,则苛矣。案之仁首虽纳款而能幡然自新,从钱忠介起义,末虽丧师而能明目张胆至江宁死节;惟于画江之役入方国安党,遂致终其身不克有令名也,吾甚惜之。方甬上六狂生之奉忠介起事也,降绅谢三宾飞书以告,而忠介书同时至。之仁具答,两应之;约是月十五日至鄞,而密语忠介客倪君曰:『归致尔钱公具燕犒,届期以兵至』。三宾侈然以为杀忠介、杀六狂生直俄顷耳,乃大合诸绅耆于城东演武场;甫入坐,之仁中出三宾书,对众朗诵。三宾遑遽无地容,突前欲夺之。之仁色变,转而向忠介曰:『是可杀却祭纛否』?语未既,长刀夹之下;三宾哀号跪阶下,叩头无算,请输万金充饟。诸耆为之请命,始释之。之仁此举,爽健有豪杰气;惜乎录其财,不竟杀却,致后来多所是非。惜乎!已之中节为国安所误。呼!士君子取友固不可不审也。然以之较方、郑之徒,则迥不侔矣。「勘本」附其名,亦所以奖有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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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勘本卷二十一

                            霅川温氏原本
                            古高阳氏勘定
    目 录
   列传十五
     张肯堂 吴钟峦(子福之附) 林(林汝翥、叶子器) 刘中藻(陈世享等)
     朱继祚(汤芬、林嵋、都廷谏) 朱永祐 李向中 沈履祥(刘世勋、张名扬
     、林瑛、王朝相、刘潮等附)

    右浙中阁部留守舟山殉节诸臣列传第十五。
    ○舟山环海,原为昌国卫;越王句践尝欲置夫差于甬东地,即此。明隶定海,设参将一员。唐王时,命黄斌卿镇之,遂欲雄据其地。鲁王至,不纳;卒为定西侯张名振等所诛,诸臣始得奉王以居也。夫鲁监国自浙至闽,连克郡县,谓非林诸人力哉?亦几几一成、一旅之聚矣。然卒无成者,天也。大本已摧,乃欲藉以成林,不亦远乎!其后陆处者,惟舟山二年耳。王师进攻历年后下,岂其地势险要而固于两都与?曰:非也。语有云:『同党执虎,十夫挠推;二人同心,其利断金』:盖明之遗臣在焉。舟山破,而明之遗臣尽矣。其殉义多于两都者,何也?曰:当日诸臣之不死者有二:其一,私妻子、保富贵,偷生无耻之小人;其一,怀才未试,抱申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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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忠、矢田单之智,庶几后王得当以报。至舟山,则二者之臣无矣;慕富贵者必不至,至者皆志在死忠者也。地末天荒,鲸鲵为伍,岂尚有馀望哉!故君子无责焉,亦无褒焉。褒之,以其始至也,非以其死终也;责之,无可责焉,至此而臣事毕矣。虽然,吾闻之海上有十洲、三岛为神仙所聚,安知诸君子非以兵解而复神游其际也乎!
    ◎监国驻舟山,当以华亭张太傅、武进吴宗伯为垂绅正笏之大臣也。「勘本」于二传纂补倍详,而移其次于「林传」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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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十五
    张肯堂

  张肯堂字载宁,号鲲渊;松江华亭人。天启乙丑进士。知浚县,弭盗安民,大著声绩;擢御史。流贼陷凤阳,皇陵震惊;疏劾阁臣,条上灭贼方略。寻出按福建;时抚军沈犹龙亦松产良吏,同心剿抚,寇氛少辑,论功受赉。还朝,掌河南道;条奏时事,词旨恳切,帝多嘉纳。旋迁大理寺丞。顷之,以右佥都御史巡抚福建。初下车,漳南大盗郑芝龙以受抚,官至总兵,倚巢窟跋扈,私招盗五十馀人,报肯堂请留标下。肯堂曰:『剿盗,元戎职也。未有朝命而擅受降,不可』!即具疏入告;得严旨,悉论斩。芝龙以此衔之。南都立国,选兵三千入卫,令部将周蕃率之助防江;玺书褒美。时汀、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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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有贼数万,出没剽掠。肯堂剿、抚并用,踰年悉平。
  南中亡,芝龙弟鸿逵奉唐王至水口驿,肯堂具启迎;王复以书,言『两京沦没,陵寝暴露,怀枕戈复雠之志而无其地;流离蹈海,几作波臣。惟天南一片土,先生保障以待中兴,高皇在天之灵实式凭之』。书至,乃急约漳浦故尚书黄道周自浙驰至。芝龙意犹豫,而以弟鸿逵所迎,勉就约。秋七月,唐王称制,进兵部尚书。寻改左都御史,掌都察院事。因而陈恢复大计,且言江干之祸,皆由罪辅马士英,又加以弃主而逃;今闻其在浙,法所不赦。以故王登极诏中即发其罪,士英叩关自理七疏,皆不纳。而芝龙力为之请,诏令其恢复杭州始申雪;士英竟不得入,芝龙益恨。旋以曾妃参与政事,具疏谏之;妃恚,王遂疏。时芝龙无意恢复,亦恶肯堂日以亲征进劝,思黜之;用其私人郭必昌代为巡抚,夺其兵。犹以翊戴功,晋太子少师;令总理留务,造器转饷。八月,命监临福京乡试;盖外之也。已而故尚书曾樱至,诏肯堂以冢宰专掌院事,而以铨事属之樱。
  丙戌正月,累疏请兵。诏加少保兼户部、工部尚书,总制北征;赐上方剑,专理兵马粮饷,抚镇以下许便宜从事。其实,皆空言尔。孙茂滋方家居,肯堂遣部下汝应元归省之。会吴淞兵起,主之者夏允彝、陈子龙也。应元固雄俊人,即以肯堂命奉茂滋发家财助军;王授应元为御旗牌总兵官。未几兵败,徐孚远浮海来诣,茂滋亦与应元至,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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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吴淞事虽无济,而犹保聚相观望;倘有招者,可一呼集』。遂上水师合战之议,请王亲征由浙东,而己以舟师由海道抵吴淞,招诸军为犄角。阁臣曹学佺力赞之,谓『徼天之幸,在此一举,当乘风疾发』;即捐饷一万速其行。肯堂请以太常卿朱永祐及赵玉成、徐孚远参其军。有周之夔者,故苏州推官,旧与东林有隙。至是,起兵于家,报国甚勇,且熟海道;亦用之。以平海将军周鹤芝将前军、定洋将军辛一根将中军、楼船将军林习将后军;诏晋肯堂大学士。行有日矣,而芝龙密疏止之;密以郭必昌将步卒先发。必昌受命,不出三关一步而令肯堂待命。遂数舟入海,徘徊岛上,逾半载;朝事不复相闻,邮筒亦隔绝。六月,复下督师之命。然军资、器械并饷三万尽为芝龙所取;于是自募得六千人,屯鹭门。是秋七月,闻王亲戎出延平,且幸赣州;方引领望消息,而芝龙蓦引大兵追王,执王去。乃痛哭,誓不欲生。
  时所屯地旁为东石,即芝龙居。会鹤芝军至,劝之;以为『封疆之臣,封疆失则死之。今公奉使北伐,非封疆也;不如振旅以为后图』!肯堂因入其军。鹤芝亦以盗起海上,至大将;然其忠顺,非芝龙比。肯堂出师,因欲以先锋用。芝龙将降,以书招鹤芝计事,故以兵来会,而道与肯堂遇,止之;不信。既至,知其降已决,遂与肯堂谋出师,破海口诸城。大兵势盛,鹤芝度不能抗,由闽入浙。有周洪益者,荡湖伯阮骏部将也;劫肯堂于路,踉当入滃州,滃之总兵官黄斌卿留之。斌卿无远略,虽外致隆礼,馆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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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将故署;而凡所进言皆弗纳,但谋厚自封殖以偷安海外。鹤芝故与日本国王善,议往乞师,有成约;为斌卿所沮。鹤芝怒入闽,斌卿乃自遣其弟孝卿副安昌王以行;日本以鹤芝不至,师不出。肯堂不得志,栽花种竹,作「寓生居记」以见志;贻书都御史黄宗羲曰:『铜槃之役,仆恶敢后;顾飘梗随流,安假黄鹄之一羽哉』!皆指斌卿之擅命,不肯与诸军协力而思据弹丸以老也。
  无何,张名振等奉鲁监国至,力劝斌卿奉迎;不听。诸军兴问罪师,斌卿战累败,复求肯堂为救;为之上章待罪,请革心事君;名振等不可。斌卿死,监国入舟山,拜东阁大学士;遂虚所居邸以为王宫。时扈从至者太保沈宸荃,以肯堂耆德宿望,让为首揆,自以疾请休。肯堂独相,加太傅。张名振之杀王朝先也,为力解之而不能得;国事尽归名振,肯堂亦不得有所豫。飞书发使,每多所沮;终日咄咄,至愤恨不食。然老成持正,中外倚之。滃之人有将纳女入宫者,闻其尝字人,疏谏之;监国遽却。邸中筑雪交亭,夹一梅、一梨,花开则两头相接。尝叹谓汝应元及门下士苏兆人曰:『此吾止水也』!兆人曰:『公死,兆人必不独生』。尝抚其孙茂滋,顾应元曰:『下官一线之托,其在君乎』!应元曰:『诺』。于是蓦然去,披缁普陀。而兆人始终相从,居二年。
  辛卯八月,大兵至;名振奉监国捣吴淞,命肯堂留守。城中兵六千、居民万馀,协力坚御。当遣荡湖伯阮骏邀击大洋,风反师熸。大兵直抵城下,安洋将军刘世勋等固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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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竭,城陷。先一夕,少保礼部尚书吴钟峦至,与作永诀词;因谓家属曰:『毋为人辱』!比晨,集雪交亭,蟒玉南向坐,视其四姬方、周、姜、毕及冢妇沈氏(即茂滋母)、女孙茂漪并先后就缢、投水死,诸婢仆妇之从死者复十九人。呼茂滋曰:『汝不可死;然得全与否,非吾所能必已』!甫引缳,家人报苏仪部缢庑下;亟呼酒往酹之曰:『君少待我』!遂复入缳以卒,九月二日也。茂滋狂号欲共死,中军将林志灿、林桂掖之行;甫出门而乱兵集,茂滋脱去,志灿、桂等格斗死。守备吴士俊、家人张俊、彭欢,皆绝脰死。茂滋寻被执,后赖应元与鄞诸生陆宇、前户部董德称等救之以免。
  肯堂生平以用世为学,顾皆不久其任,未得展其所用。乃遭丧乱之馀,初翊戴闽中,事或可为;而扼于强帅,动掣其肘。己丑后,则延残息矣。读其「寓生居记」,零丁惶恐之情,犹在目前;辄令人黯然神伤。
     附鲲渊先生「寓生居记」

    张子以视师之役,航海就黄侯虎痴于翁。侯馆余参戎之署中,有旧池台焉。张子葺治之,踰两春秋稍成绪。忽自咎曰:『余何人也、兹何时也!不养运甓之神,而反躬灌园之事,余其有狂疾哉』?偶读「本草」寓生之木,一名续断;则又怃然叹曰:『有是哉!是木之类余也』。
    夫是木之植本也,不土而滋,有似于丈夫之志四方;其附物也,匪胶而固,有似于君子之交。有是哉!是木之类余也!虽然,是木之自托其生也甚微,而利天下之生也甚溥;余安能比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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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哉!余也,生世寡谐,而姓名时为人指。以故不能为有用之用,如楩、楠、栝、柏之大显于时;而又不能为无用之用,如拥肿、拳曲之诡覆其短。以至戴鳌三倾、檠曦再昃,疆孤撑而群撼之,蝥先登而下射之。浸假而朝宁之上,荆棘生焉,余因为沟断;浸假而弃置之馀,风波作焉,余因为梗飘;浸假而师旅之命,汤火蹈焉;余因为槎泛。斯时身萍世絮、命叶愁山,直委此七尺以几幸于死之得所,而吾事毕矣;宁计海上有岛、岛中有庐、庐傍有圃,又有地主如黄侯舍盖公堂下孺子榻乎!夫既适然遇之,则亦适然遇之而已。闻之三宿桑下,竺乾氏所诃;而郭林宗逆旅一宿,无间焚扫。予尝校其意趣,以为竺先生似伯夷,盖视天下无寓非累,而是处欲袪之者也;郭先生似柳下惠,盖视天下无寓非适,而是处欲安之者也。今余将空无生之累以就有道之安,则文山之牵舟住岸,其视易京郿坞,将孰险、孰夷耶?彼共荣悴于同臭之根而保贞萎于持生之干,亦若是则已矣。若夫死不徒死,必有补于纲常;生不徒生,必有裨于名教。如兹木之佐俞、扁而起膏肓,则余方以此自期、世亦以此相责,非兹言所能概也。然而感慨系之矣!
    「勘本」曰:大兵破舟山,太傅、阁部尚书华亭张公阖门殉节。兵入其家至雪交亭下,见遗骸二十有七:有珥貂、佩玉、束带、拖绅而中悬者,公也;有朱紫其衣、珠翠其饰悬诸左右梁或缳绝而坠、亦有浮出池面者,则公之子妇、女孙、诸姬及婢从是也;庑之下冠服俨然者,门人苏仪部也;亦有手利器而自刎与夫被兵死者,则公之诸部将家人也。于是大兵愕眙却步,迁延太息而出,且命扃其户。时汝都督应元已薙发普陀,名无凡;曾受孤托,于翌日入城谒帅府,乞葬故主。诸帅皆大怒,诃曰:『尔主抗天命,久拒天兵;尔馀孽也,其窜伏之不暇,敢来此收骨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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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驱出斩之。无凡曰:『山僧本戴头来,祗请假一日命;得葬故主还就戮,何如』?提督金砺故好佛,悯之曰:『是出家人,姑贳之』!无凡遂舁公尸去。鄞之诸生闻性道者,先入公邸视之,欲为殡而棺不可得。至是,偕定海谢生归昌及普陀僧心莲募乡民同舁眷属、宾从等尸出城,无凡以火化之,分贮三大瓮,瘗普陀之茶山(即其所筑宝称庵)。后公孙茂滋以俘入鄞;次年,无凡邀诸义士救之出。道梗,公骨不得归,仅载木主祔先茔,俟后期。未几,茂滋亦卒;无凡乃终其身居庵以奉公墓(「摭遗」于「方外」别有传)。古高阳氏又曰:呜呼!鲲渊先生以经世之学为循吏、为名谏臣、为贤节度,而惜乎任之皆不久,用之皆不能尽其才。入闽后稍稍可为,而复为芝龙所阻;入舟山后,则肃卤、定西、平西、荡湖辈方虎争之际,在朝公卿咸自危若朝露,赖以至诚宿望之调护其间也。临难,与宗伯吴山先生诀,作绝命词曰:『虚名廿载误尘寰,晚节空愁学圃閒;难赋「归来」如靖节,聊歌「正气」续文山。君恩未报徒长恨,臣道无亏在克艰。留与千秋青史笔,「衣冠」二字莫轻删』!后制府悬赏购此手迹,一老兵得以献;赏之,不受;曰:『藉慰公昭忠之意,非羡金也』。事平,雪交亭就圮,其梅与梨独无恙;一时亡国大夫眷念不置。黄都御史梨洲接其种于姚江之黄竹浦、高武部庵(宇泰)接其种于甬江万竹屿,于是「雪交」之名有嗣,而鲲渊之祀竟斩。
    苏兆人字寅侯,吴江诸生;少事华亭张太傅。江南失守,亡命至海上;监国以太傅相荐,授中书舍人,进礼部主事。尝谓太傅曰:『先生他日必死国事,兆人请先驱』!比江阴黄介子殉节,传其狱中诗至,自太傅与山吴宗伯而下皆和之;兆人亦和之,有『不改衣冠可为士,误移头面即成魔』句。时海上诸老晨夕聚处,惟以一死相期。舟山陷,兆人书绝命词于襟上曰:『保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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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臣节,扶明一死生。孤忠惟自许,义重此身轻』。乃先诣太傅,下拜辞曰:『兆人行矣』!即缢于雪交亭之右庑。全氏曰:『太傅于甲申前已开府负天下重望,不死固无以见鲁卫之士。仪部甫受荒朝一命而舍生恐后,其有光师门,不亦大乎!且太傅断无不死理,仪部若惟恐其不决者,而以身先之,较之生祭文山者为更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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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钟峦

  吴钟峦字峻伯,号山,学者称为霞舟先生;武进人。崇祯甲戌进士。少为诸生,出入文社讲会者四十馀年,海内推为名宿而不得第。晚以明经,授光州学正;遂籍光州。比成进士,年已五十有八矣;授长兴知县。时与诸生讲学,从者如云;顾以旱潦相仍,催科甚拙。丙子校士,钱肃乐出其门下。己卯,奄人崔璘以巡视盐粮至,守令见之皆蒲伏,钟峦独长揖不屈。璘怒,中以蜚语,削籍归。辛巳,湔除左降官,补绍兴照磨,迁桂林推官。
  甲申,闻国难,绝而复苏曰:『吾友马素修必死矣』!福王南渡,授吏部主事。抵南雄,而金陵亡。子福之,以起兵太湖死。钟峦转赴闽中,唐王以原官召,转员外郎。痛陈国事,时宰不悦;钟峦曰:『天下分崩,资群策犹恐不支。今日何日,尚欲拒人言耶』?时郑氏专恣,王患之,欲往赣州。钟峦曰:『闽海虽非立国之区,然今日所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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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锋锐以进,克复南昌,联络吴、楚以得长江,犹可自固。倘舍此他图,关门一有骚动,则全闽震惊矣』!王不能用。出为广东副使,未行而闽又亡。遁迹海滨,尝愤士夫多失节,因作「十愿斋说」寄意。
  丁亥,鲁王入于海,郑彩以其军奉之至中左所,士大夫皆观望不出。钟峦曰:『出,固无益也!虽然,不出,则人心遂涣。济不济,以死继之』!乃入朝,拜通政使。至则申明职掌,言『今远近章奏,武臣则自称将军、都督,文臣则自称都御史、侍郎;三品以下,不屑署也。至所在游食江河者,则又假造符玺,贩鬻官爵。偃卧丘园,而云联师齐楚;保守仆御,而云聚兵十万。以此声闻,徒致乱阶。臣请自后严加覈实,集兵则稽其军籍、职官则考其敕符』。王是之。晋礼部尚书,原官如故兼督学政。从王幸浙,所至录其士之秀者,率见于王,仆仆拜起;人笑其迂。钟峦曰:『济济多士,维周之祯;可以乱世而失教士耶』!时朝政尽归武臣,公卿不得有所可否。叹曰:『当此之时,惟见危授命,是天下第一等事;不死以图恢复,成败听诸天,非立命之学也。当此之时,惟避世深山,亦天下第一等事;徼幸以就功名,祸福全听诸人,非保身之学也』。都御史黄宗羲尝招之居四明洞天,钟峦答以书曰:『故人有母,固应言归;老生从王所在,待尽而已』。遂退居普陀。
  辛卯秋,舟山师溃;乃慷慨谓人曰:『昔者吾师高忠宪公与吾弟子李仲达死珰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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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友马君常死国难,吾皆为诗哭之;吾门生钱希声从亡而死、吾子福之倡义而死,吾亦为诗哭之。今吾老矣,不及此时寻一块乾净土,即一旦疾病死,其何以见先帝、谢诸君于地下哉』!乃复渡海入城。九月二日,与留守阁部张肯堂诀曰:『吾于前途待公』!至文庙,右庑设高座,积薪其下,捧先师神位举火自焚。赋绝命词曰:『只为同志催程急,故遣临行火浣衣』。时年七十有五。
    公子福之,字公介;公第三子。少聪颖,年十五能文。侍父之任光州,集诸名士角艺,辄与对垒;循例应州试,即成州诸生。寻归本邑重试童子军,即成邑诸生。岁试,即成廪膳生;贡试,即成选贡生。以故自成童至弱冠,无不以科名期。福之亦雅自负,落笔不作凡近语;奥思怪字,初阅之,不可句读;徐解之,法脉井然,非以艰深文浅易也。读书该博,无所不窥,而尤留心经济。感时事亟,尝上笺于公曰:『天下事,无非兵理;处今乱世,非将略兵法,无以处事驭人。杜牧注「孙子」云:「得其一、二者为小吏,尽得其道则可为大吏也」。今见当事统数百兵即哗矣,大吏见数十乱民即仓皇矣。有地方之责者,凡其地弁将、营卒、缙绅、耆老、吏胥、役隶以及盗贼、土豪,无不留心著眼,以法诘纠部勒之密密,有心腹爪牙之用;则卒有事变,可以制置』。公深异其言。乙酉,常州破,职方吴易起兵太湖;福之约其友任源邃同就总兵李氏军以应之,屡与大兵战。越三月,总兵败死;福之自书其襟曰:『我生不辰,遭此兵燹;从李勤王,冒死不避。血战三月,誓死不二。再举再克,全军失利。公既成仁,我亦取义。不揣小子,敢附斯意』。遂自沉于湖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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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摭遗」曰:谅哉,有是父必有是子!吴氏之后不斩矣。「原本」福之名列太湖义兵,于体例非是。案吴氏之先,本无锡人。有远祖以革除去御史官而归隐者,三迁至武进之横林;既卒而葬,遂家于此。霞舟先生,年未三十,即岳岳称人师;著有「周易卦说」、「大学衍注」、「霞舟樵卷语录」藏于家。洎至海上,有「稚山集」行世。弱冠时读王文成「传习录」,悦之;继游于释氏,又习养生家言。己闻顾端文讲学东林书院,执经以从;遂尽弃所学,一意濂、洛之旨。又游高忠宪之门,复以孙文介「困思钞」为宗主。其门下最著,为江阴李忠毅应升。忠毅以进士入台忤魏奄,缇骑逮入京,道武进;先生犹青衿也,乃逆之归家,具饮饯。忠毅叹曰:『此后莫令吾儿更读书』!曰:『弗为真读书人则已耳;稍读之庸何伤』!忠毅笑曰:『然则莫令从真先生读书乎』!因相与订婚姻而去。任长兴,后既削籍,襆被登舟,语士民之送于郊者曰:『吾宦于此有三乐:一为蕺山先生来吊丁君长孺,得与證明所学;一为重九日登乌瞻山,一为丙子校士得钱生肃乐也』。性本恬淡;及罢去,即有投老志。宜兴再相,颇以延揽清流为事;遗所知通意,许为之登启事。笑答之曰:『公为山巨源,请容我为稽叔夜;公为富彦国,请容我为邵尧夫』!宜兴初不乐,而视之泊如也。所作「十愿斋说」:一曰『吾愿子孙世为儒,不愿其登科第』;再曰『吾愿其读圣贤书,不愿其乞灵于西竺之三车』;终曰『吾愿其见危授命,不愿其偷生事仇』。又集累朝革命间诸忠,上自夷、齐下迄逊国,名曰「岁寒松柏集」。时流离海上,或有劝之归者;复作「止归说」以谢之。
     节录霞舟先生「岁寒松柏集」「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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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有问曰:『诸君子之死节诚忠矣,然无救于国之亡也;子何述焉』?应之曰:『子不云乎:「岁寒知松柏」?叹知之晚也。夫诸君子皆公忠直亮之臣,较然不欺其志者也。临难而能励其操,必授命而能尽其职。使人主早知而用之,用为宰执,则如中国相司马而辽边息警;用为谏议,则如汉廷有汲黯而淮南寝谋;用为镇帅,则如军中有范、韩而西贼破胆:又安得有亡国事乎!惟不知而不用,即用之而不柄用,渐且惮其方正而疏之、惑于谗佞而斥之,甚且锢其党而并其同道之朋一空之;于是高爵厚禄徒以豢养庸禄贪鄙之辈,相与招权纳贿,阻塞贤路,天下之事日就败坏而不为补救。及其亡也,奉身鼠窜,反颜事仇。嗟嗟!烈女不更二夫,况荐枕席于手刃其夫之人乎!若辈之肉尚足食耶?「易」曰:「小人勿用,必乱邦也」。吾将以告后世人主之误于小人而后知君子者,又乌容以无述』。客又问曰:『诸君子之抗节者诚清矣,曷不死之』?应之曰:『「记」云:「君子谋人之国,国亡则死之;谋人之军,军败则死之」。诸君子皆不柄用,未尝与谋军国事。「易」曰:「介于石不终日,俭德避难」。夫安得死之,守吾义焉耳』。曰:『然则恢复可乎』?曰:『事去矣,是非其力所能及也,存吾志耳。志在恢复,环堵之中不污异命,居一室是一室之恢复也;此身不死、此志不移,生一日是一日之恢复也。尺地莫非其有,吾方寸之地终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吾先朝之老终非其臣也。是故商之亡,不亡于牧野之倒戈,而亡于微子之抱器;宋之亡,不亡于皋亭之出玺,而亡于柴市之临刑。国以一人存,此之谓也』。又曰:『子谓空言无补,将谓「春秋」之作曾不足以存周乎』?客乃慨然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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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 (林汝翥、叶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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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字子野,福州人。崇祯癸未进士,授海宁知县;有能名。邑有妖人以剑术惑众,能缘壁走,伏水中一、二日不出;聚党千人。闻都城陷,将举事;即捕杀之。南都覆,杭州不守;兵士乘乱鼓噪,环署乞饷。罪其为首者,而如其所请。以城孤不能存,弃官归。
  闽中唐王立,召之欲置左右。黄道周督师请偕行,以户部员外郎司饷;改监察御史,往谕浙西。行至赣州,以典铨缺人召还,授吏部文选员外郎;立职清峻,一时请托遂绝。从王至汀州。江、楚迎驾者疏沓至,王欲出汀入赣,闻大兵已渡关蔽江而下,遂仓猝西行,群臣不能从;号恸返,走匿山中。时歌时哭,有所愤激,形之篇章;读者无不泣下。
  丁亥七月,鲁王监国航海至长垣;郡邑响应,乡兵拥之为主。是冬十月,别于父曰:『儿当死久矣。作令,城不守当死;扈王,事不终当死。若再苟延,恐以不令之名贻父母羞』!乃易履负戈杂旅徒中攻福清。身被数创,犹勒兵战,流矢中喉死。
  其宗人汝翥字大葳,号心泓;以乡举,授知沛县。天启时,缉妖人王普光党有功,擢御史。巡视京城,杖内侍曹进、傅国兴;魏忠贤恶之而不能杀也。以是,得刚直名。南都立,起官授云南临沆道;以海疆不靖贬。鲁王至闽,徵为兵部右侍郎,总督义师。与攻福清,兵溃被执。除夕,服金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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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友叶子器者,向在营中掌记室事。被获,使作书招;授以纸笔,子器乃挥绝命词与之。亦被杀。
    (「勘本」曰:林御史巡城时,有京民曹大妻与富家奴角口,服毒死,内奄曹进、傅国兴以众掠富家,用大锥锥其主;刑官不敢问。林捕得进,进惧劾,自请受杖;遂杖之五十。国兴忿,邀林于道,骂不已,因收系之;亦请杖,复杖之如进。魏忠贤闻之,大怒;立传旨收林廷杖。先数日,群奄殴杀万;林惧,乃逸。至遵化,巡抚及同列御史交章论救,不得解。卒杖之,削籍归。一时强直之名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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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中藻(陈世亨等)

  刘中藻字荐叔,福安人。崇祯庚辰进士,授行人。甲申之难薙发,被榜掠。贼败,南归。唐王立,始出以兵科给事中,宣谕浙东;张国维、熊汝霖不奉诏。还至金华,朱大典客之,荐其才;召对称旨,擢右佥都御史,巡抚金衢。团练獠民,时称能军。闽败,率众归鲁王;复福宁、长乐,进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
  中藻善抚循,激劝富人出财佐饷;士卒乐为用,兵最盛。郑彩专政,心勿善也;中藻亦不相下,遂有隙。王使大学士沈宸荃解之,彩不听。中藻在福宁,彩反掠其地。大兵乘之攻城,中藻善守,所杀伤四、五千人。戊子冬十月,我军距城十里,下掘壕,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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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以栅,城中求战不得。明年四月,食尽。中藻知必陷,遂冠带坐堂上,为文自祭,吞金屑死。
  时中书舍人陈世亨闻鲁王至闽,亦以一旅复固安;援兵莫继,被执不屈死。未几,永福失;乡官给事中邬正畿(字鸿原)、御史林逢德(字守一),俱投水死。长乐失,御史王恩及服毒死;妻李氏同死。建宁失,守将王祈巷战不胜,自焚死。
    (「勘本」曰:天既厌明,群策总屈而不施矣。当此崎岖竭蹶之会,犹得如刘阁辅者之善于抚练,得民得兵,而奈何抗于强帅,图快己私,必挫之、折之至一败涂地而后已也!吁!闽中诸镇,则犹南都奸相也。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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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继祚(汤芬、林嵋、都廷谏)

  朱继祚,莆田人。万历己未进士,授庶吉士,进编修。天启中,与修「三朝要典」;寻罢归。崇祯初,复官礼部右侍郎,充「实录」总裁。给事中葛枢言其纂修「要典」得罪清议,不可总裁国史;因谢病去。旋起南京礼部尚书,又以人言而罢。南渡时,起故官,协理詹事府事;未赴。唐王立,召拜东阁大学士;从至汀州。无何,王就擒,乃奔还乡里。
  戊子春,鲁王监国在闽安镇,邻境州县多下;继祚亦举兵应之。与同安伯杨耿合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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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化城,守城者监司彭遇颽,故南都御史也;令将士出战,己即登陴易树明帜,其将不敢入,遇颽遂开城招继祚入。守之三月,大兵至,城复破;继祚及参政汤芬、给事中林嵋、知县都廷谏并死之。监国两年中所复郡县,至是尽失云。
    「勘本」曰:鲁监国自丁亥正月至长垣,逮次年正月连克建宁、邵武、兴化三府、福宁一州、漳浦、海澄、连江、长乐等二十七县,军声颇振;及是,得者复尽失矣。
    汤芬,字方侯,嘉善人。崇祯癸未进士,尝为史阁部监纪推官。闽中授御史、监国以为参政,分守兴、泉。城破,绯袍坐堂上,被杀。
    乡官林嵋,字小眉;莆田人。由进士,为吴江知县。苏州失,归仕唐王。至是自缢。
    都廷谏,杭州人,莆田知县也;被杀。
    海澄复五日,即失;知县洪有文,饶州人,亦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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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永祐

  朱永祐字爰启,号闻元;上海人。崇祯甲戌进士。释褐,授刑部主事,调文选司;罢归。
  乙酉,南中乱,预于松江夏、陈之师;事去,弃家航海。唐王立,进郎中,改户、兵二科都给事中,迁太常寺卿。为总制尚书张肯堂同乡,力荐为北征监军;诏监平彝侯周鹤芝营。而郑芝龙密约诸将降,诸军皆不得发;鹤芝以兵入海,相机进屯于鹭门。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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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之降也,弃福州入东石。东石与鹭门近,永祐偕鹤芝流涕谏之,不能得,乃谋遣客刺之。会有常熟赵牧者,勇士也;常谒幕下,密召之,语曰:『足下往见芝龙,诡称欲降北自效。芝龙必相亲,乘隙击杀之以成千古名』。牧欣然去,累谒不得通,而芝龙已匆匆行。于是,永祐以鹤芝军移劄海坛。时郑成功起兵未集、郑彩自浙东亦未来,遂收拾散亡,以扶大义,海上翕然。
  明年正月,复海口、镇东二城,为鹤芝故里;即以林籥舞、赵牧守之。四月,大兵攻海口,牧出,战累胜;旋以众寡不敌,城破,籥舞、牧俱死之。
  鲁监国再出师,加刑部侍郎,监军如故。丁亥航海,与张肯堂及都御史徐孚远至舟山。永祐好奖借人,上下咸得其欢心;故虽黄斌卿之猜忌,亦相善也。寻转吏部侍郎。斌卿诛,舟山建国,晋工部尚书,仍兼吏部事。
  尝令鹤芝兄弟屯军温之三盘为犄角。城破,病不能起,执之;令跪,挺立不屈。令薙发,曰:『我发可薙,何待今日』!斫其胁,盛骂而死。大营有时甲者,曾受永祐恩;惧帅离其首,出私金赂得其尸,与其仆负之出城。血涔涔不止;仆哭曰:『主生前好洁,虽夏日不肯使汗沾衣;今乃尔耶』!血乃应声止。
    「勘本」曰:少宰初不以学问许;在舟山日,辄与稚山宗伯讲顾氏东林之学。或笑其迂,答曰:『然则山陆丞相亦非邪』?时诸镇各以私意相仇杀,文臣左右□多获咎;如熊、钱、沈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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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且由之死。独少宰回翔其间,遍能得所驩以自保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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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向中

  李向中号立斋,钟祥人。崇祯庚辰进士,知长兴县。以才,调秀水;大革漕弊,著廉声。内迁车驾司主事;至淮上而国亡。南中,进职方郎中、巡视浙西嘉湖兵备副使。寻调苏松;甫至,而南中又亡。松江沈犹龙、夏允彝起兵,预之;兵败,走入浙。方、王用事,弃之入闽;闽授尚宝寺卿,而郑氏专政。未几,浙、闽相继亡,乃奉父母避处海滨雒城山中。
  丁亥,诸军次长垣。刘中藻起兵招之,同朝监国所,即拜兵部侍郎,巡抚福宁。中藻善治兵,时开府福安,向中监其军扼沙埕。中藻以一旅之卒,激发忠义,累战累胜;顾其部下颇多不戢,海上居民谣曰:『长髯总兵,黔面御史;锐头中军,有如封豕;我父我儿,交臂且死』!向中曰:『是非所以成大事也』!中藻曰:『是为监军之任,公何嫌焉』!向中乃持节召其中军将,欲斩之;中军将诉于中藻。中藻曰:『汝今日乃遇段太尉也』。自是,福安军士始整肃。向中在行间,衣短后衣、缚裤褶,遍历诸舶,加慰劳鲛人蜑户,勉以故国之谊,使量力输助而无所掠;福宁一带,依之如父。已而大兵攻福安,兵少不能援。城破,振威伯涂觉突围以所部出。勷武伯章义,旧与觉以福宁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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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也,方共守沙埕;而觉至,向中以二将之师护监国入浙,次于三盘。已而,与定西侯张名振取健跳诸所,大兵围之。荡湖伯阮骏来援,再战再捷;遂奉监国都翁洲,晋尚书兼掌都察院事。悍帅迭起,见事不可为;叹曰:『此所谓是何天子、是何节度使者也』!尝问左右:『绝粒几日可死』?曰:『七日』。曰:『何缓也』!然是时风帆浪楫,从亡诸臣多憔悴无颜色;独向中丰采隐然,白皙如故。
  庚寅冬,父卒,监国令墨衰视事。舟山破,叹曰:『先帝以治行拔向中,不得死难;华亭之役,不与沈、夏诸公俱死;福宁之役,不与刘公俱死:偷生七载,亦希得一当以报先帝。今已矣!先大夫在殡、老母在堂,向中不可死;然不死则辱,不如一决之愈也。我死,幸投我海中以志恨』。大兵召之,不至;捕之,衰绖入见。大帅问曰:『召君不来,捕始来,何也』?曰:『召则恐谕降也,捕则谨就戮耳』!翔武而去。越日,乃就戮;年四十有一。
    「勘本」曰:司马公为令时,左光先以巡按至,凡属吏之馈遗少后者多中劾;公独以巨瓮二,盛泉水上之。光先闻其廉,辄不敢议。就戮时,公长子善毓从死。行刑者,为其旧部,乃投公于海以副其志。太夫人傅氏、夫人蒋氏及次子善,有义士匿之;或以之告提督田雄,雄亦服其义,置弗究,遂得归钟祥。全氏曰:『杭人吴农祥作公传,谓公与刘公中藻以治兵故,有旷林之争,互杀其中军将以相攻;刘公夫人劝之而止。此妄言也,刘公于公始终无间。农祥所记明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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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出无稽;不特此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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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履祥

  沈履祥号复庵,慈溪人。崇祯丁丑进士,授侯官知县,调繁瓯宁。南都立,上治安、责成二疏,颇见采纳。鲁王监国,授御史,督饷台州。大兵攻舟山,道台州;城陷,走入山谷中。及搜山获之,杀于野。其弟求其尸,得首于桑园、得身于积尸中,以有服带可据,遂合而纫之以葬。
    「佚史」曰:舟山之难,同时殉节者,安洋将军刘世勋、左都督张名扬率兵迎战,世勋败死。名扬,定西侯名振弟也;名振扈王航海捣吴淞,令其领兵与留守张肯堂凭城以御。城陷,母范以下数十人皆自焚死。通政使会稽郑遵俭、兵科给事中鄞县董志宁、兵部职方郎中江阴朱养时,俱自杀。吏部主事福建林瑛,字玉英;与妻陈分梁而缢。瑛初偕母、妻、婿、女五人航海入浙,其婿随郑彩去。瑛至健跳所,母死,贫甚,妻及女为人纫衣以给食。户部主事苏州江用楫、礼部主事会稽董元、兵部主事福建朱万年、长洲顾珍、临山卫李开国、工部主事长洲顾中尧、中书舍人吴江苏兆人、工部所正鄞县戴仲明、定西参谋顺天顾明楫、诸生福建林世英,皆死之。锦衣卫指挥大兴王朝相奉妃嫔入井,覆以石,自刎于旁;内官监太监刘潮等死者凡十八人。
    「勘本」曰:末一节自「安洋将军」下,温氏本诸舟山从祀诸名;当时殉难者,正不尽于此。兹「勘本」「鲁纪略」中已纂入,是则为重文也。然亦少有所异;去之,则传且阙名矣。因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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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佚史」曰别之为「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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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勘本卷二十二

                            霅川温氏原本
                            古高阳氏勘定
    目 录
   列传十六
     熊汝霖(郑遵谦附) 钱肃乐 张煌言(罗子木、杨冠玉、王居敬附)

    右浙东阁部诸臣列传第十六。
    ○熊、钱二公及张司马三人者,天下才也;使其当盛世,且与前王争烈矣。不幸,而值于末流也;谋之不见用,用之不得尽其才!譬诸九尺之躯,俯首矮檐中。吁!可悲也夫!钱既阨于强帅,熊复凶终,张亦侘傺无聊以死。甚矣!盗贼小人,乌足以共功名哉!
    ◎温氏于此三传,皆弗详也。今通篇勘补,合此三公为一卷。义兴伯郑遵谦,「原本」阙名,得附列。案江东之兵,实惟郑履恭一夫作难,鼓厥士气,而孙、熊诸军联镳树纛,声势遂振。钱忠介甬江集义,奉表倡迎;其心于监国也,始终无间。无如尊其言而不果于行;监国有云:『先生手疏,予悉藏之,时从镫下展览』。吁!事惟悍帅命,虽终夜不寝,亦复奚益!忠介初临江浒,困于方、王之比奸,而几不免;及处海,困于郑彩之专政,而终不免。力为彩地,而翻为彩害。贤人隘塞,小人侈张;祸结兵连,卒无成就。若张司马苍水,则专事监国,而其节尤苦。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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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江上,则力争颁诏,自请使闽释嫌;在海上,则转移郑氏,化旧隙以致用。洎至晚岁,以苍头异军流离山海间,屡起屡蹶;末复欲奉王再举,逮夫力必不支而后散军避世:是苍翁之始终为监国结果也。谢山全氏曰:『公答安抚书,前半如谢叠山之却聘,后半如陈文龙之请漳、泉三郡以存宋祀。凡此数大节目,皆为苍翁十九年中之最大作用也。观其坚持苦节、百死不移,而惟我仁祖宥恤孤忠、惓惓无已,直是亘古所罕觏。备之详之,正所以见我朝列圣如天之度』。「摭遗」补阙,揽温氏之本则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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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十六
    熊汝霖(郑遵谦附)

  熊汝霖字雨殷,馀姚人。崇祯辛未进士。知同安县,有治声;擢户科给事中,疏陈历来用将之非,论天下督抚得失。已而京师戒严,分守东直门。尝因召对,极言『将不任战,南北往返,如厮隶之于贵官负弩前驱,望尘靡及而已。何名为将、何名为督师』?帝深然之。戒严以来,疏凡二十上。帝恶其中有「饮泣地下」语,谪为福建按察使照磨。
  福王立,以原官给事中起用,转吏科。汝霖言:『诸臣争誇定策,罔计复仇;处堂未已,且为门穴。始之武与文争、继而文与文角,殿廷之上,无人臣礼。此岂立国之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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哉』!士英锐意起阮大铖,汝霖言:『阴阳消长,间不容发。国家必欲求奇才,草泽中尚不乏人;何至择及丹书?阁臣此举,无乃负先帝、负皇上乎!臣自丹阳来,知浙兵为边兵所击,火民居十馀里。边师有言:「四镇以杀掠获封爵,我亦何惮而不为』!臣意四镇必毅然北征,一雪此耻。今恋恋淮扬,何也?况一镇之饷多至六十万,势必不能供。即仿古藩镇法,亦当在大江以北开屯设府;会奥窔之内,而逮以藩篱视之』。顷之言:『臣窃观目前大势,无论恢复未能,即偏安尚未可必;宜日讨究兵饷战守,乃专在恩怨异同。勋臣方镇舌锋笔锷是逞,近且以匿名帖逐旧臣,以疏远宗亲劾宰辅。中外纷纷,谓将复厂卫。夫厂卫树威牟利,小民鸡犬无宁日。先帝一十七年忧勤惕励,曾无失德;止有厂卫一节,府怨臣民。前事不远,后事可师。且先帝笃念宗藩,而闻寇先逃,谁死社稷;先帝隆重武臣,而叛降跋扈,肩背相踵;先帝委任勋臣,而克营健卒,徒为寇藉;先帝倚任内臣,而开门延敌,反在禁旅;先帝破格擢用文臣,而边陲督抚首鼠两端,超迁宰执罗拜贼庭。思前日之何以失,即知今日之何以得矣。及今不为,将待何时』!疏奏,停俸。寻补吏科给事中。初,马士英荐阮大铖,汝霖争不可。及大铖起佐兵部,复言:『大铖以知兵用,当置有用地,不宜处中朝』!不听。踰月,以奉使淮南;陛辞言:『朝端议论日新,官府揣摩日熟。少宰、枢贰悉废廷推,四品、监司竟进詹尹。追赃定罪,无烦司寇;蹊径叠出,谣诼繁兴。一人未用,便目满朝为党人;一官外迁,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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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当事为可杀。市井狡狯,眈眈得官。置国恤于罔闻,逞私图而得志;黄白充庭,青紫塞路。六朝佳丽,复见今时。独不思他时税驾何地耶』?其语无不切实,迄不见用。未几,南京破;士英窜杭州,汝霖责其弃主。
  杭州破,与孙嘉绩同起兵。鲁王监国,擢右佥都御史,督师防江,战屡败。是时画江为守,汝霖谓非长计,欲令诸师渡;不听。因率所部千人从小亹渡江,进至海宁,集父老豪杰激扬忠义,洒泪誓众;闻者莫不感动,集拜辕门者且万人。列行伍、分汛地,以本邑进士俞元良司饷、指挥姜国成主兵。由是,浙西吴中如响斯应,一时号为熊兵。加兵部右侍郎兼左副都御史,总督义师。闽中诏使刘中藻至,议开读礼;汝霖持不可,言『主上原无利天下之心,唐藩亦无坐登大宝之理,有功者王耳。若我兵能复杭城,主上即膺大号,已是有名;若其不能,使闽兵克复武林、直取建业,功之所在,谁敢与争!此时而议迎诏未晚也』。张国维亦持此议。于是人心始定。
  丙戌六月朔,浙江溃,汝霖从鲁监国航海入闽。会唐王初亡,郡县尽向附;监国即以汝霖为东阁大学士,会兵长垣,分道进取,先后得三府、一州、二十七县。
  戊子,在闽安镇,时国事皆专于郑彩。彩暴横,汝霖每折之。彩与定远伯周瑞交恶,汝霖票拟恒右瑞,彩积恨已深。既而义兴伯郑遵谦与彩争洋船,彩常恐其袭己也。适汝霖自闽安至琅崎休沐,守将李茂与汝霖奴有隙,元夕熊、郑两家相问遗,茂即以合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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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变;乃遣兵潜害之,并其幼子投海中。
    「勘本」曰:乙酉南中下,潞王在杭,蕺山先生偕公缟素渡江,公议发罗木营兵拒战,且守独松关;而潞王定策迎降,不纳。于是东归;蕺山绝粒,以兵事属之公。公归姚江,事未集,蕺山垂死,迟之不至;张目曰:『雨殷岂愆约哉』!既卒之又明日,公兵起,乃哭于旐前以行。闰六月二十五日,会军西陵,驻龙王塘,列营数十,参差前却。公军于其中最弱,而战最勇;每出,必为大兵所首冲。或败,辄再整,不少□。□月,张太傅连江为阵,公与陈公潜夫合营进,部将卢可充、史标、魏良及从子茂芳先后皆有功,未及十日收兵而止。凡四战,胜负相当,而魏良阵殁。先是,公以江面仰攻不易,议从间道入内地为攻心策。会海宁查氏继坤、继佐兄弟至,为言临平陈万良之勇;公请于王,以书币招之至,授万良平吴将军。适平湖马万方亦至,遂令西渡,复遣部将徐明发以兵策应。明发往,而万良方受大兵困,援之免。于是公西行,杀临平务官,与万良、明发合军劄五杭,败嘉湖道佟国器兵,焚其舟,夺其甲弓刀之属:是月二十二日也。次日,劄新墅、劄双林,三宿而至吴江;后军不继,退五杭,复退临平,又退至天开河。大兵正邀击,公以中军至,遂济江。是役也,浙西为之一震。腊月朔,张太傅命将西渡,乃以所部应之,分流劄营,大兵不果出。二十四日,议分道出战。方国安败走,诸将不救;公与陈公潜夫、王之仁血战下流,相持久之,而诸军气已自沮。公愤甚,因乞师于张鹏翼,裘尚奭,仍与陈公合军以出,稍有斩获。既而请封万良为平吴伯,以吴易为总督,朱大定、钱重为监军。大定至,请期;且云:『嘉善、长兴、吴江、宜兴间皆密有成约,而瑞昌王在广德引领望』。因是,公请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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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海盐直趋芜湖,以梗运道;又虑二郡可取、不可守,则引太湖诸军以为犄角,踞浙西肩背。万良言但得兵三千、饷半月即可有成;顾公军实不满千,饷又减口而给。陈公军已不支,他营之足食者咸不足信,坐视而已;虽大声疾呼,继之痛哭,而终莫之应。惟孙公嘉绩遣馀姚知县王正中独进乍浦,不克,还。万良三疏请行,乃力为之措,得饷又无舟,即由陆路冒矢石以进,几克德清德清内应之民兵先溃,部将徐龙达死之。及吴易领军来会,则公兵以无继,已渡江。返时,浙抚张存仁大举攻易,而万良则入山自保,不复敢出。是役也,使江上有一旅牵制,则公可不即返,万良与易可互援相应;而又以独进败。于是请兵急援万良,永丰伯张鹏翼、宣义将军裘尚奭皆请行,开远伯吴凯尤毅然独任。行且有日,忽诏鹏翼援严、吴凯守温,其局复散。后万良战败,受执不屈死。最后,大学士陈盟助之请,乃复议别发舟山、石浦兵由海道行,又令姚志倬出长兴、广德;事益迂缓矣。既而兵溃入海,马万方从之。至戊子春正月十七日,郑彩兵与部下竞;诉之彩,彩令送公治,公笞而逐之。彩激使众怒,夜分破门入执公,沉诸海。其子琦官甫六龄,及全家俱被害。未几,万方亦死。而郑公遵谦心不平,亦为彩所沉(古高阳氏又案诸史,多所异同。高氏「雪交亭录」言公子为郑彩婿,公死彩育于家,阳抚而阴贼之。谢山全氏谓:此亦误也。公生平颇畏其夫人之严,故在北都时尝置一妾生一子而留之都门,未尝携归。及公全家受害,而妾自京还,出其子得以奉公之祀)
    郑遵谦字履恭,会稽诸生,山西佥事之尹子也。素放诞,喜结客;凡扛鼎击剑之徒,日盈其庭。其妻尝杀人,推官陈子龙论坐之,东阳许都救以免。后都作乱,遵谦将从事;其叔扃户,不听往。杭州潞王降,乃集其徒号义兴军,搴旗过清风里,杀山阴知县彭万里、署绍兴知府通判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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愫,取库中兵仗给士卒,声势大振;表迎鲁王监国,诸义旅一时并起。诏为义兴将军,与熊、钱诸军分守小亹,号众数万。然遵谦故膏粱子,不谙兵事,数困于田仰、方国安、王之仁辈而势寖衰。江上溃,携赀挟妾金,从王入海,崎岖岛澳;晋封义兴伯。及郑彩雠杀大学士熊汝霖,心不平之;彩复遣兵追摄,沉诸福清海中(古高阳氏曰:义兴伯从亡海角,颇能尽于事君、交友之道,不可以其初节不谨而忽之也;况终其身为强帅所扼,亦良足悲矣!温氏阙其名,何邪?其妾金氏,亦以智节为彩所害;传见「摭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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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肃乐

  钱肃乐字希声,一字虞孙,号止亭;鄞县人。幼颖异,书过目不忘。为诸生,有盛名。崇祯丁丑进士,知太仓州。州濒海而富,多贵族豪奴,黠吏相缘为奸,凶徒党聚;有杀人而焚其尸者。肃乐痛惩之,皆敛迹。又以朱白榜列善恶人名,械白榜者至阶下,予大杖;久之,杖者少。尝摄昆山、崇明两县事,民皆立碑颂其德。治州五年,俗大化。迁刑部员外郎,以忧归。
  乙酉六月杭州不守,宁波官吏已迎降;肃乐恸哭,绝粒以死誓。会鄞有六狂生者首倡义谋,集诸生于学宫,遍谒诸乡老而咸弗敢应,皇皇乏计。已闻肃乐至,挽之入城。以十二日大集绅士于城隍庙,开陈大义;诸乡老相继至。时降吏故同知朱之葵新命晋级,治府事;偕通判孔闻语亦驰至。诸绅议未定,多降阶迎;肃乐拂衣起,遽碎其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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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者数千人,驩声动地。布衣戴尔惠呼曰:『何不竟奉钱公起事』!于是上下齐声应之,举手互招,拥之入巡按署中。俄而海防道二营兵、城守兵皆不戒而至,请受约束。肃乐遂封府库、收符钥,以墨缞视师。之葵等匍匐请罪乞哀,百姓请释之。鄞故太仆谢三宾家富耦国,方西行纳款归。害其所为,乃密使贻书定海总兵王之仁曰:『潝潝訾訾,出自庸妄六狂生,而一绅和之。将军请以所部来斩此七人,则事定矣。某当奉千金为寿』!稚绅者,指肃乐年未四十也。会肃乐亦遣客倪懋熹以书告劝之仁来归,盖以之仁先会款降耳。之仁两答之,期十五日至。及期,之仁至,大会诸乡老,突出三宾书,数其罪;三宾叩头乞命,愿出万金助饷。之仁遂从肃乐缔盟,共城守。
  是月十八日,遣举人张煌言赴台州,表迎鲁王监国。会馀姚、绍兴亦举兵,王乃至绍兴行监国事,画江防守。途中加太仆寺少卿。二十八日,再奉笺劝进,召肃乐往,晋右佥都御史。四疏固辞,请以原衔视事;其诸弟侄授爵者,并辞之。兼言:『爵赏宜慎,不可蹈赧王覆辙,滥予名器』!当是时,浙西诸郡县并起义兵,苏、松、嘉、湖列营数百,适与浙东首尾相应,惟杭州孤悬。肃乐请帅兵由海道,作窥吴计;不听。未几,分地、分饷之议起。故总兵官方国安自浙西来,军最盛,王之仁次之,号正兵;食用宁、绍、台三郡田赋,谓之正饷。肃乐所领之义兵,则取给于富室之乐输,谓之义饷。未几,正兵并取义饷,而义兵遂无所取给,司饷者不能应。肃乐派取之饷惟鄞、奉二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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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安檄二县不必支应,盖留以为之仁地也。屡疏入告,不能诘;但以叙十捷功,再加右副都御史。复疏言:『臣郡臣邑因臣起义兵,桑梓膏血一空,曾莫之救;而今日迁官、明日加级,是臣无恻隐之心也。沈宸荃、陈潜夫之才略机谋,方端士之勇,官阶并出臣下;而臣翻受赏,是臣无羞恶之心也。臣部将钟鼎新等,斩级擒囚之事皆出其力,臣以未得取杭,不欲为请殊擢;而臣自受之,是臣无辞让之心也。臣少见史册所载冒荣苟禄,恶之若仇;而臣自蹈之,是臣无是非之心也』。又言:『臣近者十道并举,冀杭城可复。闻主上起行中廷,盼望捷音,不能安坐,而臣终不能绝流而渡。臣今不能入杭,誓不再受一官』!王不许。闽中唐王立,诏至,张国维、熊汝霖主不奉诏。朱大典与肃乐议以『大敌在前而同姓先争,岂能成中兴之业,宜权称皇太侄报命。若我师渡江向金陵,则大号非闽人所能夺』!于是议不大合。方、王辈忌之,遂言肃乐初不受副都之命为怀贰心于闽也;不得已,郁郁受官,而饷仍不至。旋以奄人客凤仪、李国辅兼制军需,因力言中官不可任外事。由是诸藩、内臣交恶之,随事中梗;兵至断饷四十日,行乞于涂,徒以肃乐忠义感成,相依不散而卒无叛者。疏凡数十上。略曰:『国有十亡而无一存、民有十死而无一生。翘车四出,无一应命,贤人肥遁,不肖攘臂:一也。宪臣刘宗周之死,关系甚钜;赠谥、荫恤未协舆情,敕部改正,迟久未上:二也。张国俊以戚畹倚强权、侔人主,中外共指奸丛:三也。诸臣以国俊故,相继进言,主上以为不必,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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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防口;所以台省直谏发言盈廷,而无俾群枉:四也。新进鼓舌摇唇,罔识体统;朝章申令,委诸草莽:五也。反覆小人,借推戴以呈身;阘茸下流,冒荐举而入幕:六也。楚藩江干开诏息同姓之争,李长祥面加斥辱,凌蔑至此:七也。咫尺江波,烽烟不息,而越城衣博带,满目太平,燕笑漏舟之中、回翔焚栋之下:八也。所与托国者,强半南中故臣;鸮鸟怪声转徙可恶,飞蛾灭烛至死不改:九也。此犹枝叶也,请言根本。今七月雨水不时,漂庐舍千百,以水死;卤潮冲入,西成失望,以饥死;壮者殒锋镝、弱者疲转输,以战死;文武牙门票取牌索,一日数至,以供应死;享南泽国,倚舟为命,今调发既烦,小民皆沉舟束手,以无艺死;入乡钞掠,鸡犬不遗,此营未去而彼营又来,以财死;富室输金,当以义劝,非有罪于官也,而动加鞿囚,有甘心雉经者,以刑死;大军所过,沿门供亿,淫洿横行,以辱死;劣衿恶棍罗织乡里以为生涯,百毒齐起,以忧死;今也竭小民之膏血不足供藩镇之一吸,继也合藩镇之兵马不足卫小民之一发,凛凛乎将以不薙发死。由前九亡,并此而十。若不早图变计,臣不知所税驾矣』!时国俊外仗方、王,内与客、李二奄比;马、阮皆在方军遥相应,见疏皆恨甚。既而谢三宾以重金啖国俊,引以为礼部尚书,直阁事;遂并力挤之。寻加兵部侍郎,辞不受。会传闽遣大学士黄鸣骏来,尽科浙中八府之粮;而闽中故无是举,士英、大铖交搆之也。已谍言大清兵将自海道来,乃移守沥海;时饷终无所得,疏言:『臣师二千,既无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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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须遣散。但臣以举义而来,大仇未复,终不敢归安庐墓。散兵之日,愿率家丁数人从军自效。济则君之灵也,不济则以死继之』!王温旨慰留。而诸将益蜚语,谓将弃军逃闽。先是,闽颁诏入浙,并赐倡义诸臣敕命,加官爵,肃乐奉表谢;遂为群小口实,甚且有遣客刺取其首者。于是拜表弃军以行;言『臣从今披发入山,永与世辞。主上请加车从迹,断不入闽以遭殄灭』!遂之温州避人。王得疏大骇;知不可留,降旨令往海上同藩臣黄斌卿、镇臣张名振共取道崇明以复三吴。加吏部尚书兼理户部事;辞之。是为丙戌五月。不三旬而江上破。
  肃乐之解兵也,闽使召之;以江上之嫌不赴。及江上破,由海道入闽,请急提兵出关;不可。退入广东,疏陈越中十弊为戒;唐王优诏答之,以右副都御史召。即疏言故大学士孙嘉绩之忠,请恤典。未几,闽中破,与诸弟避至福清,展转文石、海坛之间,米不可得,食麦;麦不可得,食薯;薯亦不可得,则采其枯者屑之,拾青茆作薪。尝夜涉绝谷,足尽裂,极所艰苦。
  明年(丁亥),闻郑彩扈监国至鹭门,来往诸岛祃牙举事;六月,驻琅江。肃乐入觐,监国大喜。时从亡诸臣之在侧者,熊汝霖、马思理、孙延龄。思理位汝霖上,同直阁;延龄即嘉绩子,年尚少。彩自署兵部;及肃乐至,推以自代。肃乐泣陈无功,请以侍郎行部事;不许。因疏言:『兵部之设,所以统理群帅,归其权于朝廷。今虽未能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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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旧制,然当申明约束,使臣得行其法不相凌辱,可乎?国家多难,大帅往往掩败为功,以致日坏;江干王之仁报捷诸书,其馀习也。臣愿海上诸臣持「勿欺」二字以事主上,可乎?臣在化南,有感臣忠义、愿携赀来投者,有愿夺降臣家财以充饷者,聚之可数百人;臣亦不敢私以自卫。藩臣入关,当驱臣为先锋。但愿诸将稍存部臣体统,一切争兵并船不相加遗,以为朝廷羞,可乎?叙功之举,往往及官而不及兵,谁肯致死?臣请凡兵有能获级、夺马者,竟授守、把等官,可乎』?又言:『近奉明旨,江上之师病在不归于一。今宜以建国公彩为元戎,登坛锡命。平夷、闽安、荡湖诸镇,此建国之左右手;令其选择偏裨,或为先锋、或为殿后,合而为一,弗令异同,如邺下九节度之师。其次则编定什伍,弗令杂然而进、杂然而退,孟浪以战』。并得旨允行。又疏言:『主上允臣前疏,委任建国,则兵出于一矣。复命建国合挑各营之兵,选其健者。请自今以往,一切封拜暂行停止;特悬一印,令于众曰:「有能为建国所挑之兵为先锋立功者,不论守、把等官,竟与挂印」。如此,则奇杰之人至矣。或谓各藩私兵安肯令挑,即令各藩自挑敢死善战之士各为一营,各悬一印,令曰:「有能将本营所挑之兵立功者,竟与挂印」。可耶、否耶』?王以为然。于是兵威顿振,连下兴化、福清、连江、长乐、罗源三十馀城。侍郎林汝翥、都御史林皆起兵;郭天才以所部援闽,亦来降。遂围福州,而浙东诸山寨亦遥应之。前此六狂生之家居者,谋取宁、绍、台各郡,与肃乐约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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犄角势,复为降绅谢三宾所告而死。故太仆卿刘沂春初仕苕中,既而还闽;广东粮道吴钟峦素行忠直:时皆隐遁。乃疏乞特敕召用;得旨:以沂春为右副都御史、钟峦通政使。二人犹不起,肃乐复贻以书曰:『时平则高洗耳、世乱则美搴裳;司徒女子犹知君父,东海妇人尚切报仇。嗟乎!公等忍负斯言』!二人始翻然就道。由是,闽中遗臣无不出矣。福州之败,请恤宗臣统、诸将叶仪等。王之初至闽也,招讨郑成功修浙中颁诏之怨,待以寄公礼而不称臣;仍称隆武三年。至是,奏颁明年戊子监国三年历,海上遂有二朔。肃乐尝与成功书,奖其忠义、勉以恢复,故成功不为忤;监国始愧叹,知前此江上之谤非有贰也。
  戊子,王次闽安,肃乐请立史官纪事。寻晋东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四疏力辞,不许;乃与马思理、林正亨同入直。时郑彩恣横,连害熊、郑,逆节大著。肃乐每日系于驾舟之次,票拟章奏,即其中接见宾客;封进后,则牵船别去,匡坐读书。彩初与肃乐颇相睦,自汝霖死,并疑之。先是,唐王殁,其将总兵官涂登华尚守福宁。督辅刘中藻时起兵福安,移兵攻之。城将破,登华欲降未决,谓人曰:『岂有海上天子、舟中国公』!肃乐晓之以书曰:『将军独不闻南宋之末,二帝并在海上,文、陆并在舟中,后世卒以正统归之?而况不为宋末者乎!今将军死守孤城,以言乎守义,力已尽也;以言乎保身,策未善也。据沸鼎以称安、巢危林而自得,何计之左耶』!登华遂诣郑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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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使私人守之;中藻愠不可,彩翻掠其地。肃乐与中藻书不直彩;彩使人刺得之,恨甚,以为树外援图己。朝见之次,辄故诵书中语;肃乐向有血疾,至是忧愤交至。而彩自知为诸藩同列者所恶,遂不复协力,逍遥海上;连江失守。肃乐闻之,以头触枕祈死;血疾大动,因绝粒。监国赐药,亦不肯进。六月五日,卒于琅江;年四十三。讣闻,监国震悼,辍朝三日;亲制文,赐祭九坛。赠太保、吏部尚书,谥「忠介」;荫一子尚宝司丞。后六年,故相叶向高孙进晟助其丧葬;海宁职方姚翼明助之,乞地黄檗山僧隆琦而修埏道焉。
    「勘本」曰:甬上钱氏世为右姓,忠介七世祖奂,以侍郎管广西布政使最,有名。祖若赓,知临江府,为万历直臣;以忤江陵,几死于狱。忠介才九岁,间呈所作帖括;临江喜曰:『飏虞翁有孙矣』;故字曰虞孙。其初治太仓也,有母诉其子者,请置之死;乃重责之。谓其母曰:『汝止此子,杀之则将以他人为子耶?他人则未必胜所生,汝且悔已』!语未毕,母子抱哭而出。有兄弟讼者,曰:『尔以小忿伤天性,吾一人挞,则尔终身怨矣。尔退可三日思,再就案』。及期,兄弟惭愧请罪。推官周之夔逢迎乌程,以太仓折色,思牵连起党祸;以公在,终不敢发难。常欲行义仓法,庚辰岁稔,言于长官,令民亩输米升,得数万石;明年旱灾,藉此赈。又苦蝗,即以馀米赏捕者。忠介状貌最文弱,而守义甚刚。素病咯血,因祷雨走烈日中,黧瘠骨立;民环泣请止曰:『侯病甚矣』!曰:『无岁将无民,又焉用我』!相对哭,皆失声。病几以此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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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常熟侍郎钱谦益林居,延揽天下士归门下。知忠介名,百方招致之;卒不往。忠介举计吏,出武进吴宗伯稚山先生之门。太仓有巨室子坐罪,竭力营救不能得;乃重币求宗伯为属,竟不可。宗伯叹曰:『止亭状如处女,不料其刚如此。太史公所以疑留侯也』!尝摄昆山令事,方大旱,昆之民揭竿敚粟,围朱太守大受第,而州中亦告变;遂亟集兵,擒其渠诛之,而严饬上户之闭籴者。不三日,两地皆安堵。其治崇明也,以滨海多盗,募练乡兵出击,斩其魁三、擒获者二;于是洋面差靖。少时,尝梦日堕其手,扶之稍稍上;终不支,渐小渐晦,卒堕臂下。心窃有异,私语其外舅董光远。寓海上时,传唐王在大帽山,拟赴之。间梦兄弟四、五人大临,哭尽哀,疑甚。未几,赧王讣至。盖其忠义性成,神明天通,而寤寝之间默先呈告云。光远尝参幕府事;忠介之闽,家被籍,乃自破其家为之输饟。既闻入海,即自经死。忠介之自浙入闽也,之福州,不久陷,遂遁迹龙峰,采薯以食。无已,祝发为人外计,非志也;其题壁云:『一下猛想时,身世不知何处;数声钟响里,归途还在这边』。识者谓非缁流语;渐有从之问学者,乃赖其脩脯以自给。故于监国之至,则翻然起从之。又二年,而竟以尽瘁卒;遗命以部郎章服殓。公子曰兆恭,荫尚宝丞;曰翘恭,先亡。后其弟四御史肃图、弟五简讨肃范挈兆恭依刘公于福宁;城陷,肃范死之,肃图以兆恭走舟山。庚寅六月,兆恭亦卒,祀绝。又七年,弟九推官肃典,以义死于乡。又一年,弟七职方肃遴,亡命之昆山,佯狂死。公夫人董、嫂陈、兄子克恭,皆先于岛上殁。呜呼!以父子、兄弟、翁婿相继死国,一门六棺,滞留琅江者凡六年,而始得叶文清公孙及姚兴公辈乞黄檗僧地以葬,亦良可恸也。公死后几三十年,肃图始有子,曰浚恭;遂举以为嗣。公著有「正气堂集」、「越中集」、「南征集」;乱后卷帙蘦落,全氏为之编次以存。后有传公降神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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鄞江城隍云(古高阳氏曰:温氏于忠介传,具而弗详;其诸弟之死事者,诸史俱阙书。今于本传勘补十之三、于「书后」别辏十之七;侍御肃图传列「摭遗」补稿。黄檗僧隆琦,亦异人也。既得葬公,乃弃中土航海去,之日本居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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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煌言

  张煌言字元箸,号苍水;鄞县人。崇祯壬午,举于乡。父圭章,刑部员外郎。母赵,感异梦生。生而神骨清颋,豪迈不鞿。能文章,善骑射。思陵以天下多故,令诸生于试经义后,试射矢;三发三中。常感愤国事,愿请缨。
  及钱肃乐集师,檄会诸乡老,煌言独先至。肃乐且喜且泣,即遣之天台迎鲁王;授行人。绍兴监国,赐进士,加翰林院编修;入典制诰,出筹军旅。闽中颁诏之役,自请为使,释二国嫌。既归,累有建白。丙戌师溃,泛海将之舟山;道逢富平将军张名振扈监国入闽,从之行。招讨郑成功不奉命,乃劝名振还石浦,与威卤侯黄斌卿为犄角。加右佥都御史。
  明年,松江提督吴胜兆请以所部来归,斌卿不乐从;乃与故都御史沈廷扬、御史冯京第共说名振应之,遂监其军以行。至崇明,风覆舟。廷扬死,煌言、名振等皆被执;有百夫长者导之走,间道复还入海。时肃乐已奉监国出师于闽,浙东山寨亦群起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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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言复集义旅劄上虞之平冈。诸山寨咸事钞掠,独大兰王翊、东山李长祥与煌言而三,履亩劝税,相安无扰。己丑,从居健跳。庚寅,闽师败,诸将以监国退保舟山。名振当国;召以所部入卫,加兵部右侍郎。辛卯,降将田雄官浙江提督,以书来招,峻拒之。是秋,大兵下滃州,名振奉王捣吴淞,冀有所牵制,邀与俱;舟山城破,扈监国再入闽,次鹭门。时成功纵横海上,军独强;遥奉隆武为号,于监国则修寓公之敬而已。惟煌言以名振军为卫,成功因之有加礼,煌言亦极推其忠。尝曰:『招讨始终为唐,真纯臣也』。成功亦曰:『侍郎始终为鲁,与吾岂异趋哉』!
  癸巳冬,复间行入吴淞;寻招军天台。明年,军吴淞,会名振之师入长江,趋丹阳、掠丹徒。登金山,望石头城遥祭孝陵;三军恸哭,皆失声。烽火连江,江宁震动。而上游有夙约失期不至,乃左探崇明。俄复入江,掠瓜洲、仪真,薄燕子矶;而所期终不至,师徒单弱,遂乘流东下,仍驻滃州。是年,名振卒,遗言尽以部下归诸。于是,军容始盛。
  乙未,成功书约大举。丙申,驻天台。冬,又驻秦川。丁酉,大兵迁舟山之民,煌言还军舟山;王去监国号,通表滇中。戊戌,永明王遣使进成功延平郡王,加煌言兵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江督郎廷佐具书相招,峻词拒之。七月,成功兴师,以监军会之。北行,泊舟羊山。山故多羊,见人驯扰,然弗可杀;杀则风涛立至。军士不能戒,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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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羊熟而祸作,碎船百馀,义阳王溺焉。遂反旆之滃州治舟。己亥五月,会于台;悉师以行游军,至鄞之东鄙。师次崇沙,煌言曰:『崇沙为江海门户,有悬洲可守;不若先定之以为老营。脱有疏虞,进退可据』。不听。因请以所部为前军。时大兵于金、焦间以铁锁横江,所谓「滚江龙」者。谭家洲岸皆西洋大雷鍧,而煌言孤军出入其间。成功遣将助之,令善泅者截断滚江龙,将夺上流木城,而舟多为没,不得前;乃登舵楼焚香祝天,飞火夹船下,遂以十七舟剪江渡,木城俱溃。明日,成功至,城中出战不利。成功欲趋金陵,煌言欲先镇江;成功曰:『我顿兵镇江,金陵援骑朝发夕至,为之奈何』!煌言曰:『我以偏师水道薄观音门,金陵自救不暇,岂能他顾』!成功请即行,煌言遂袭仪真。未至五十里,而士民迎降。六月二十七日,成功来告镇江之捷。煌言兼程还抵观音门,致书成功,请以步卒陆行赴白下。时江督郎廷佐惧甚,不意成功仍从水道来;而大兵之征黔者凯旋,闻信驰至,请同城守,于是严备已具。秋七月朔,以哨卒百人乘虚掠江浦,取之。初四日,成功水师方至;次日,芜湖降书至,煌言所遣之将也。成功虑江、楚援师且及,必得控制上游芜湖往来要道也。七日,煌言至芜湖,相度形胜;一军出溧阳窥广德,一军镇池州截上流,一军拔和州以固采石,一军入宁国以偪徽州。传檄郡邑,大江南北相率送款;郡则太平、宁国、池州、徽州、县则当涂、芜湖、繁昌、宣城、宁国、南陵、太平、旌德、泾县、贵池、铜陵、东流、建德、青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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埭、含山、巢县、舒城、庐江、建平、高淳、溧阳、州则和州、广德、无为,凡得四府、三州、二十二县。煌言考察官吏,黜陟廉明;江、楚、鲁、卫人士多诣军门愿受约束,归许起兵相应。八月,方诣徽郡受降,而江宁之败闻;乃亟返芜湖。初,煌言贻书成功曰:『师不可老,老则生变;宜速遣诸将分徇近邑。如金陵出援,我则先尾相击;如其自守,我则坚壁以待。如四面克复,则收兵鳞集,金陵在我掌中矣』。成功以累捷自骄,又闻江北如破竹势,谓城可旦夕下,但命八十三营牵连立屯,设云梯,地当置木栅;释戈开晏,军士率捕鱼纵酒为乐。而官军之各路援师已长驱至,侦其不备,乃以轻骑穴城出,袭破前锋,擒其将余新。仓猝间,士气已馁,拔营遁;垒灶未安,大兵复倾城出,诸营瓦解。成功之良将甘辉,马蹶被擒,死;遂大败。成功亟登舟乘流下海,镇江诸师并撤去。
  先是,镇江之捷,有漕督以援兵中道溺死。松江水师提督密以书请降,自巡抚而下皆欲出走;以故力劝成功持久观变。至是,江督郎廷佐复以书招,严拒之;廷佐乃发舟师扼其归路。下流已梗,煌言与诸将议将入鄱阳,招集故杨、万诸子弟号召江、楚。八月七日,舟次铜陵,与援师之自楚来者遇;奋击之,沉其四舟。已而,夜战不利,义士魏耕请赴英、霍山寨;乃焚舟登陆,士卒尚数百人。初之霍山,已受抚;乃转入英山。甫度东溪岭而追者至,众皆窜,相从止一童、一卒。迷失道,赂土人为导,变服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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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而迹之者夥,导者亦脱去;以赂散诸迹者。然茫茫无所归,念皖有故人卖药于高浒埠,复赂一人偕之姑投之;投则故人无在也。故人之友,亦以观变自江上来者,识为张司马;怜其忠悃,教之由枞阳渡黄湓。江而上,抵东流之张家滩登岸,走建德、祁门乱山间。比又病疟,力疾趋休宁,买棹入严陵;浙之人熟其貌,仍作山中行。自东阳、义乌出天台,达海壖;复树纛鸣角,招集散亡。成功闻之,遣兵来助。海上有长亭乡者,多田而苦潮,乃募义民筑塘捍之;至今犹蒙其利。遣使告败于滇,且自引咎;永明王专敕慰问,晋本部尚书。
  庚子,驻师林门;寻驻桃渚。辛丑,入闽,次沙关。时成功已抵澎湖,乃遣幕客罗子木以书责成功出师;谓『军有寸进,无尺退。今一入台,则将来两岛恐并不可守,是孤天下之望也』!不听!时成功虽东下而大兵尚忌之,惧其招煽沿海之民,于是有迁界之役;民多不愿,以威胁之,犹迟延不发。煌言顿足叹曰:『弃此十万生灵而争红夷乎』!复以书招成功,谓可乘此机以取闽南;卒不听。乃遗书故侍郎王忠孝、都御史沈佺期、徐孚远、监军曹从龙,劝其力挽成功;而终不能用。于是,以孤军徘徊两岛间。已而滇中事急,复遣子木入台,苦口责之;成功以方得台不能行。无已,乃别遣职方郎中吴锄挟帛书入郧阳山中,说十三家军,使之挠楚救滇;而十三家已衰敝不敢出。壬寅,滇中陷,成功亦卒于台;乃哭曰:『已矣,吾无望矣』!复还军林门。会闽南诸遗老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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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卒,谋复奉鲁王监国,贻书来商;喜甚,即以书约故尚书卢若腾而下,劝以大举。又拟上诏书一道,并约成功子经,劝以亚子「锦囊三矢」之业,复厉兵束装以待。是年,浙督与中朝所遣安抚使各以书相招,煌言答简谢之;略曰:『不佞所以百折不回者,上则欲匡扶宗社,下则欲保捍梓桑。乃因国事之靡宁,而致民生之愈蹙;十馀年来,海上刍茭糗糒之供、楼橹舟航之费,敲骨吸髓,可为惕然!况复重之以迁徙,讫以流离;哀我人斯,亦已劳止。今执事既以「保兵息民」为言,则莫若尽复滨海之民,即以滨海之赋畀我。在贵朝既捐弃地以收人心,在不佞亦暂息争端以俟天命。当与执事从容羊、陆之交,别求生聚教训之区于十洲、三岛间,而沿海藉我外兵以御他盗。是珠虽弃,休息宜然;朝鲜自存,艰贞如故。特恐执事之疑且畏耳,则请与幕府约:但使残黎朝还故土,不佞即当夕挂高帆,不重困此一方也』。又复督府书曰:『执事新朝佐命,仆明室孤臣,区区之诚,言尽于此』。闽南消息既杳,郑经则偷安海外,因悒悒日甚。
  甲辰六月,乃散军居南田之悬岙。悬岙在海中,荒瘠无人烟;惟山南有汊港,可通舟楫。而其北则峭壁巉岩,人不能及。遂结茅以居,从者祗故参军罗子木、门生王居敬、侍者杨冠玉将卒数人,舟子一人。是时,闽、粤俱靖,惟煌言独在。议者谓煌言不死,海寇且复逞也。奉旨:搆之有司,系累其妻子、族属以待;募得其故校,使投滃州之普陀伪为行脚僧以伺。会煌言告籴之舟至,籴人昵其故,但且为僧不之忌;故校遽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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胁之,其将赴水死,又骈杀数人。最后者,乃告之曰:『虽然,公则不可得也。公蓄双猿觇动静,船在十里外,猿辄鸣树杪,公得为备矣』。故校乃于夜半潜出山背,缘萝踰岭而入,暗中执煌言并子木、冠玉、舟子三人;七月十七日也。越二日,至宁波;提督张杰以轿迎,盖故校之募出杰意也。煌言方巾葛衣入,叹曰:『此沈文恭故第,今而为厩乎』?杰延以客礼,举酒属曰:『迟公久矣』!曰:『父死不能葬、国亡不能救,死有馀罪。今日至此,速死而已』!比至杭州,供帐如上宾,督抚而下皆敬之。凡故时部曲之内附者许得存问,官吏愿见亦弗禁;省中人赂守者以得睹一面为幸。九月七日赴市,遥望凤皇山一带曰:『好山色』!赋绝命词,挺立受刑;年四十五。子木、冠玉、舟子,并从死。子万祺械至镇江,先三日死。煌言精「壬遁」之学;己亥,渡东溪岭,占得四课空陷,方大惊而追骑至。籴舟未返,课象大凶,徘徊假寝;梦金甲神告曰:『上帝日中取汝』。方呼居敬告之,言未既而兵入。浙人张文嘉、万斯大等为举其骸,葬诸南屏山麓;子木等三人附焉。
    「勘本」曰:吾于苍水张公传勘补初毕,而恻乎有动于中也。观其孤行守忠,投荒落海,蓄猿备警,神梦告终,非一片至诚所格邪!全氏云:『公解军后,将以悬岙为首阳;向非张杰生事徼功,公似可以无死。然是时年未五十,非甘心以黄冠老者。若留至十年以往,三藩之祸起,亦决不肯晏然坐视;而谓中土能忘情于公乎!此文山之所以不见保于梦炎也』。案壬寅冬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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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王薨于台;公哭之曰:『孤臣之栖栖有待,徒苦部下相依不去者,以吾主上也。今更何待乎』!癸卯,遣使祭告于王。初,公之航海也,仓卒不得尽族行。我世祖以公有父,命勿籍其家,但令公父以书谕之;公乃复之曰:『愿大人有儿如李通,弗为徐庶;儿他日不惮作赵苞自赎』!父亦潜寄声云:『汝弗以我为虑也』!壬辰,父天年终。有司又强公夫人及子招以书;不发,趣焚之。己亥,家始被籍;然犹令镇江将军善遇之,勿囚。呜呼!自来亡国大夫所未有者;我世祖之所以待公也至矣。其先,入海时,尝遭风绝食,飘至一荒岛;梦金甲神告曰:『翌日赠君千年鹿,迟十九年还我』!果得一苍鹿,食一脔,积日不饥。及被执,神又来招;盖十九年云。赴省时,大吏遣官护行。公出宁波城,载拜曰:『某不肖,有孤故乡父老二十年之望』!比登舟,有防卒史丙者,中夜坐篷下,唱苏武「牧羊曲」。公披衣起,扣舷和之;且酌予酒劳之曰:『尔亦[有]心人也。吾志已定,尔无虑』!后公之诗文集,皆丙所藏。或有从而购之者,丙曰:『公之真迹,吾日夕焚香拜,安得付子』!是不可谓哙等无奇士也。渡泉塘时,于船中拾一笺,句云:『此行莫作黄冠想,静听先生正气歌』!公笑曰:『此王炎午后身耳』!夫人童、公子万祺送镇江,先公三日受刑死。杭有朱孝廉璧,尝投状请以百口保其母子,不得。公著有「奇零草」、「冰槎集」、「北征录」、「采薇吟」。
    罗子木,名纶,以字行;溧阳人。己亥,公在江上,乃挟策上谒。以其年少负奇气,欲留之幕下;以父老,辞。金陵之役,其族父引之见成功。及败,子木顿首涕泣,固请勿遽去;成功弗听,且强令之奉父入海。既而,不乐参其军,复奉父赴公营。中道与大兵遇,格斗坠水;得救起,则父已被缚去。因展转闽南,思出奇计以救父;久之不得,呕血濒死。公勉以立功,即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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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遂相依以及于死。杨冠玉,鄞人。制府谓其少年也,将脱之;固请从死,卒死之。王居敬,字畏斋,一字采薇;黄岩人。公被执,以计得逸。后为僧,名超遁;颇能道遗事,亦不负于公者。
    前张杰所募之故校以诱执公,功授千户;后奉帅令巡海岛,猝遇公之旧将,愤其害主也,突刺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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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十七
    扬州:任民育、曲从直、王缵爵、周志畏、罗伏龙(杨振熙等)

  扬州自史督辅尽节下,守土之吏得九人焉。
  知府任民育字时泽,济宁人。天启时,举于乡。善骑射,为乡里捍卫;里人德之。真定巡抚徐标荐其才,用为赞画,经理屯务。真定失守,遂南还。福王时,授亳州知州。兵燹后,户口死亡略尽,而徵赋如故。民育覈州田计一万九千顷,荒者半焉;乃并八十里为四十里,止徵现户,民感其恩。擢扬州知府,可法倚之。城被围,以戎服守镇淮门。城破驰归,易绯服端坐堂上曰:『此吾土也,当死此』!左右皆奔散,独吏陆某者侍。兵至,欲拥之出,不可;遂死之。阖家男妇俱投井死,吏亦自经以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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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知曲从直,与其子分守东门,父子皆死。从直字完初,辽东举人也。
  监军同知王缵爵字佑申,鄞县人;工部尚书佐孙。以荫入太学,授应天府通判,摄溧水篆。清介刚直,忤上官,投劾归。乙酉,请赴阁部军前自效,授扬州监军同知。寻擢按察佥事,持节。时可法内困谗口、外惟诸镇不用命,有死而已。一日谓缵爵曰:『君书生不知兵,徒死此何益!吾当送君还留都,作后图可乎』?对曰:『下官世受国恩,岂敢避难。愿从明公死,不愿从马、阮生也』!可法改容谢焉。城破,遂从死。
  江都知县周志畏字一畏,号雪松;与缵爵同邑。癸未进士。年少气高,果于决事。高杰将士在城暴横,志畏屡戢之,反受挫辱;不胜愤,求解职。会罗伏龙至,可法即命代之。伏龙,新喻举人,曾知梓潼县。代志畏受事甫三日,城即陷;两人皆死于兵。而志畏妻子、仆隶閤门徇义,无一脱者。
  其时两淮监运使杨振熙、扬州监饷佥事黄铉、通判吴道正、江都县丞王志端,亦皆死。振熙,临海举人;铉,彭泽举人;道正,馀姚人;志端字研方,孝丰人:行事惜俱轶。
    「勘本」曰:阁部尽节后,犹讹传未死;故王监军虽死,而或言其缒城逃之淮北者。谢山全氏曰:『呜呼!士君子断头死国,而其事犹在明昧之间,令人疑信相参,良久始得其真;岂不悲夫!监军有子一,名兆豸;有异才。痛父之殉于扬也,不忍家居终其身,踯躅于蜀冈邗沟间,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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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死。有女一,适董户部德称之子;贤而孝,通翰墨。当传生死不决之际,昕夕啜血望父以死(案「明史」「王监军传」附阁部卷中,权称故官扬州府监军同知也。全氏曰:『公之死,以应参军廷吉自军中归寄其遗言而后信之;复以嘉禾高氏「忠节录」證之,则知其已为监司也。公之大节,岂在阶列崇卑,而榷史则不可以荒朝之命而没之』。勘本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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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徽州:温 璜

  徽州推官温璜字宝忠,初名以介,字于石;乌程人。生三岁而孤;母陆,苦节被旌。璜久为诸生,有学行,名誉归之。湛深于「易」,为教授师。性至孝;母殁,庐墓出入为文以告。丙子,举于乡,始易名。癸未成进士,年五十九矣。授徽州府推官;甫莅任,京师报陷。恸哭誓死,亟募民兵、缮城堞为保障计。明年,南都覆,知府秦祖襄及诸僚属皆遁;叹曰:『城无主,民且自相屠』!乃尽摄诸印,召士民慰谕之。众感泣愿守,远近从而保守者数万家。会佥都御史金声举兵绩溪,璜与为犄角,且转饷给其军。徙家属于瀹杭村,诸吏不得通私问凡四阅月。声败,严兵登陴。郡人故御史黄澍以城献,璜抽刀将自刎;吏持之,请归村舍。乃趋还,语妻茅以同死。茅无难色,具酒坐谈。夜将阑,仆婢咸就寝,遂匿幼子女于别室,急呼长女宝德起;女年十四,方熟睡,问何为?曰:『死尔』!女即延颈就帨;未绝,复刃之。茅整衣以卧,璜刀截其喉。有顷,呼曰:『未也』!再刃而绝。乃书遗令曰:『世受国恩,惟以死报。薄棺火葬,不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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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投笔长啸,即自刎;乙酉九月二十四日也。越日复苏,居人舁至幕府;进之食,挥之。又五日,两手自扼其喉而死。
    (「勘本」曰:温推官为故辅体仁再从弟,即佚史氏睿临之世父也。原本称『先伯父司理公』;末云『公殁,先君往迎其丧而抚其孤。先君性方介,幼学于公,后隐居终身』云。窃谓列传是公家言,体必归一;即以分属从子,亦应作「书后」注明而已。今从史例,芟正之。所以附识此者,不敢泯佚史氏之本意耳。然以全氏「温推官传」较之,则犹多所挂漏也。推官之初祈梦于忠肃公祠,梦公为之改名,遂名璜。既登贤书,以奉母不上计。方体仁之贵,门生属吏趋之若鹜,内而九列、外而开府监司指顾可得;而推官则夷然自守,翻与东林结契,名在复社第一。南都以「防乱揭」之逐阮大铖也,曰:『阮大铖为真小人,钱谦益则伪君子。真者易知,伪者难测。斯人得志,即小臣亦当裂麻争之;况同僚邪』!授职后,甫上事而国难作。尝引一刀自佩,叹曰:『此身终当付汝』!佚史氏言生三岁而孤;全氏云:『生二月,母陆氏抚之,破屋一间无帷帐。君姑沈,老病且饿;同坐卧一板箱,种火煨粥以为食,教之读。姑卒,哀毁如子,而所业亦成。天启七年,有司闻于朝;诏旌其门。越十又八年而成进士,出吴给事甘来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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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浙江:顾咸建(兄咸正)、唐自䌽、过俊民

  钱塘令顾咸建,字汉石;昆山人,大学士鼎臣孙也。与兄咸正,同登崇祯癸未进士。咸正授延安推官;咸建得知县,选钱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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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城地剧,适以连岁水祲,米价腾贵,民间削树皮、采草根为食。而三饷叠加,催科愈急;长吏以解额为殿最,里甲往往雉经仓门。咸建下车,分两税为十,限令里甲自相晓谕,不以官符追摄。集父老告之曰:『寇患若此,朝廷师旅徵饷,非得已也。尔曹受列圣深仁,独不思急公分上忧,而烦我遣胥隶乎』!民欢曰:『使君爱我,我何敢以逋课负使君』!输者填溢无后期。俄闻京师变,人情汹汹。咸建出令安民,戢奸宄、严警备。及福王立,御史彭遇颽为士英私人,出按浙江,横甚,遣奴辈四出剽敚。百姓愤,聚哗于署;遇颽出兵击杀七千馀人,民激思变。咸建驰抚之,得已,而民免株连;遇颽旋劾罢。及南都失守,镇江守将郑彩率众还闽,缘道劫掠,城中鼎沸。咸建出私财迎犒,率吏卒日夜防御;乃敛威去。亡何,马士英拥兵至,巡抚张秉贞命咸建往迓;咸建力请驻师城外。顷之,大将方国安兵亦至;咸建谋于上官,先期遣使行赂,兵乃不入城。四乡悉被两军淫掠,而城中得无扰。时监司及郡邑长吏悉逋窜,咸建散遣其妻子,独守官不去。既而大兵压境,秉贞恇扰不知所为;总兵陈洪范劝之纳款,咸建力争不得。秉贞将挟潞王出降,先使咸建犒师;既复命,即弃官出城去。追骑及于吴江,执以还,词不屈。闰六月朔,杀于忠清坊,士民徒跣号泣;悬首城楼,一蝇不集。闽中赠太仆少卿,谥「忠节」。
  咸正之选推官也,延安已为贼所陷;未赴而京师变,需次于家。丁亥,松江兵科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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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中陈子龙欲与提督吴胜兆共举事,为人告变,匿咸正子天逵所。捕得之,子龙死;咸正执至江宁。总督洪承畴问曰:『汝知史可法在乎、不在乎』?咸正答曰:『汝知洪承畴死乎、不死乎』?洪默然。与二子天逵、天邻俱被杀。
  临安令唐自䌽,字西望,四川达州贡生;为兵部侍郎阶泰从父。崇祯末,授知临安县事;无锡贡生过俊民,方为训导。自䌽居官廉,多惠政,尤振兴文教;与俊民最相得。临安乃山县,俗醇朴易治。自䌽政暇,则与俊民饮酒赋诗;士民爱信之。大兵至浙,大吏皆迎降,邑人震恐。自䌽叹曰:『临安弹丸地,以战无兵、以守无食。且尔民素不习武事,无徒苦父老为也。册印俱在,听邑人之所为。我老矣,岂复北面事二姓哉』!与从子阶豫携家人入梅邬;俊民亦同匿。士民遂册印赴省;大帅问曰:『若令安在』?曰:『唐令尹,贤父母也;怜我民之被干戈,不能守土,已入山隐矣』。帅曰:『果贤耶?我还汝令。汝曹迎奉之,我必不遣他吏也』。民乃入山迎,自䌽坚不可。
  阅两月,帅闻自䌽终不出,下教置令。新令至,欲自媚;诡言自䌽受鲁王敕,山中阴集兵为变。总督张存仁遣兵捕之,俘其家。是时八月,值下丁,俊民语山中诸生曰:『我为学博,犹庙祝也。我在,可令夫子缺一祀乎』!刑牲具醴,侵晨入城。甫初献,而执唐令之兵至;见有峨冠博带执笏堂上者,问何人?曰:『学官也』。因前系之。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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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大骂,杀于功臣山下。自䌽至,不屈;经略洪承畴曰:『昔有宋受命,吴越纳土,临安故事也;汝毋自苦!我知汝贤,故不加兵。县民德汝多矣,行且荐于朝』。自䌽曰:『士各有志,安用相强』!承畴指其下曰:『独不念少妾、幼子乎』?曰:『大丈夫岂以子女易大节』!当自䌽被执时,麾其从子阶豫走,不听;至是,卒同死。其妾大呼曰:『主死妾愿从!官若怜我幼子,有乳媪在』。延颈受刃。幼子既长,遇蜀人挈诸归。闽中赠自䌽太常少卿。阶豫字敬之,亦贡生;赠博士。而俊民竟无为请谥以恤其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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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闽中:郑为虹、黄大鹏、王士和、胡上琛

    (唐王立国之日浅,殉节之士众。是乃前之遗臣未殒南北难,留其身以有待者焉。其著于行事诸臣既各为传,此录其闽中守土而死者。)
  郑为虹字天玉;江都人。崇祯癸未进士,除浦城知县。唐王道浦城,闻其为廉吏,欲拔置左右;部民相率乞留,有「十不可去」之疏。乃令以御史巡视仙霞关,驻浦城。郑芝龙步将强夺商人米,为虹绳以法。芝龙谓其市恩邀誉,诉于王;王知其忠,谕解之。寻令巡抚上游四府,兼领关务。于是纪纲肃然,将士皆敛迹。时芝龙已怀二心,尽撤守关将士;闻浙东陷,即驰还临安,仙霞岭二百里间遂无一人。丙戌三月,大兵抵关,长驱直入。为虹叹曰:『食肉者不忠而屠民以殉乎』!亟还浦城,启门从百姓去,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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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守。无何,被执,死之;年二十有五:是秋八月也。
  同时守关者为黄大鹏,字文若;建阳人。少孤贫,不能从师,求列弟子职。每会,辄从旁窃听,遂知书,能属文。崇祯庚辰,成进士;知义乌县,有能声。王召为兵科给事中,兼治兵饷。旋从至建宁;王以仙霞关重地,宜使闽人自为守。关破被执,南向立曰:『封疆失守,吾分应死』!乃射杀之。
  王士和字万育,金溪举人;避乱入闽。谒选,得吏部司务;即陈时政阙失凡六事,曰文职广而妄衔者多、武弁骄而立功者少、升迁骤而责任益轻、议论烦而实用惟寡、听纳博而精神愈劳、移跸频而民生自苦,疏列数千言。唐王读之,曰:『此苦口良药也。朕朝夕省览,尔诸文武亦共儆戒』!令刊所奏,分赐之。召士和入对,嘉奖备至。丙戌夏,擢兵部主事。未一月,授知延平府;时延平为驻跸地,重委之也。八月,仙霞关不守,王仓卒奔汀州,留兵部侍郎曹履泰偕士和居守。俄警报叠至,士和召父老告之曰:『吾虽一月郡守,受恩义不可生,当与城存亡。若等当自为计,可速出;毋以数万生灵尽膏斧锧也』!众泣,士和亦泣。退入内署,谓其友曰:『吾一介书生,数月而忝位二千石,恩亦厚矣。不死,人且谓主上不知人』。其友劝止之,正色曰:『君子爱人以德,君何出此言邪』!从容正衣冠,北面再拜,系印于腰,闭户自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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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汀州从难胡上琛,字席公;世袭福州右卫指挥使。性喜读书,时时窃为吟咏。年十八,赴京袭职;复举武乡试。唐王时,官锦衣卫指挥,署都督佥事,充御营总兵官。从至汀州遇变,奔还福州;谓家人曰:『吾世臣也,不可苟活。可入山采毒草来』!其妻刚,年甫二十,闻之愿与俱。上琛喜曰:『尔妇人亦能之耶』!遂具冠带,同拜天地、辞祖宗,仰药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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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衢州:王景亮、伍经正、邓岩忠、方 召、张鹏翼

    (○衢州为闽、浙错守之地,王巡按下,皆官于唐而死于鲁者也,合志之。「原本」伍、邓、方三人仅存其名而轶其事,并纂补。)
  王景亮字武侯,吴江人。崇祯末,成进士。南渡,授中书舍人。唐王时,擢监察御史,加太仆寺卿,巡按金、衢兼视学政;奉命通好于鲁。衢乃唐、鲁之交,政令不一;鲁监国亦置官并守。景亮居久之,未有以报命。城破,缢于冯家园。
  衢州知府伍经正,安福贡生;为西安知县。闽中超擢知府事兼摄道印,并臣于鲁;婴城固守。既破,赴井死。
  推官邓岩忠,江陵人;由乡举官此。自经死。
  江山知县方召,宣城诸生;署知县事。金华被屠,集父老告之曰:『兵且至,吾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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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当去;然不可以一人故,致阖城被殃,汝曹可迎附』!遂封其印绶,且冠带北向再拜,赴井死。士民为之收葬,立祠以祀。
  鲁置镇将张鹏翼,亦死之。
    「勘本」曰:衢州城破,乐安王、楚王、晋平王俱被杀。案张鹏翼字耀先,诸暨人;世以军功授职。其弟鹏飞、季熊,皆有勇善战。鹏翼初挂淮海将军印、镇守莺游射阳等处总兵官,迁中府左都督。乙酉五月,赧王出奔,乃提兵六千航海至越。义师起,即斩将自守,驻江干;潮至帐淹,无敢离伍者。鲁监国封之为永丰伯,出镇衢州;标下副将秦应科等约大兵为内应,城破巷战,与弟鹏飞同被执,不屈自刎死。季熊御严州,战败力竭,匿村巷中。追骑至,令村民献之;季熊突出,大吼曰:『大丈夫肯避尔者邪』!复手刃数十人。援绝,跃上屋拾瓦四击,坐屋脊骂。攻益急,拔刀自剚,尸直三日不仆。时称张氏三忠云。
    同时,附近郡邑之殉义者,鄞县诸生赵景,整巾服,怀所作诗文走谒先圣,投入泮池死。浦江张君正,夜入明伦堂自经。瑞安邹钦尧、永嘉邹之琦,俱自溺。山阴布衣朱玮,赋绝命词,亦投深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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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昌:王养正、王 域、刘允浩、夏万亨(史夏隆)

    (建昌之守,当以王副使养正及夏方伯为主。而副使行略,「原本」阙书之;今补入建昌事首。)
  王养正字圣功,一字蒙修;泗州人。崇祯元年戊辰进士,授海盐知县;以忧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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阕,补秀水计典,改河南按察司照磨。历迁襄阳推官、刑部主事员外郎、南康知府,平盗有功。南都立,进副使,分巡建昌。乙酉秋七月,大兵下,金声桓入南昌;巡抚旷昭弃城走,列郡望风溃。会布政夏万亨至,养正乃与知府王域、推官刘允浩、南昌推官史夏隆共起兵拒守。阅三日,有客兵内应,城即破。被执,械至武昌,与万亨等同见杀。其妻张氏,闻之,绝粒九日而死。
  王域字元寿,松江华亭举人;除宿州学正。流贼至,佐有司捍御有功。历工部主事,榷税芜湖。时上游道梗,商少而税额增;域疏请仍旧,从之。都城陷,诸榷税者多入己;乃叹曰:『君父遭非常祸,臣子顾因以为利邪』!悉归诸南京户部。南渡,擢本部郎中;出为建昌知府,以清正称。南昌破,本城官民等谋拒守;域曰:『事亟矣,国无主不可以集众』!乃与副使王养正等奉益王为号,分守南门。城陷,益王走;域被执不屈,送武昌。
  刘允浩字集生,掖县人;崇祯癸未进士。家居,闻北京之变,欲南下说刘泽清举兵;适贼至莱州,即领乡勇击走之,奉母以南。时寇接踵;闻其名,不敢害。抵淮,与黄得功相结,慨然有报国之志。史可法壮之,将留以参军事;允浩不可。谒选南都,授建昌推官;助城守。大兵来攻,督战甚力,杀伤过当。城陷,犹率众巷战,中矢被执。
  夏万亨字元礼,昆山举人。由婺源教谕,迁西华知县。时河南寇盗充斥,万亨修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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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严。居三载,量移夏邑;地小,不足以用武。贼常顿兵城下,万亨谕解之,辄引去。刘超叛,督师丁启睿率军讨之,屯聚者且数万,军需器械,不缺于供;万亨力也。福王立,使迎太后,擢江西布政使;言者以为骤,改佥事,分巡南昌、瑞州。保宁王避寇南昌,其舍人恣横无状,执而笞之;一府汹汹,皆露刃作难,民与格斗,声将焚王府,万亨抚定之。寻迁按察司署布政司事。南京溃,奉母至抚州,属于门生。时南昌已为金声桓所据,万亨乃入建昌奉益王。建昌破,被执。声桓以其能得民,将藉以抚徇诸郡;曰:『公从,当大任』。万亨乃书绝命词见志,示不可夺也。声桓不欲有害贤名,遂械发武昌。妻顾,子妇陆、孙一、女孙一,皆先赴井死。婢仆等同死建昌者,复三十馀人。万亨至武昌,与王养正、王域、刘允浩、史夏隆同日受刑;传首江西,弃尸城下。
  夏隆,宜兴人,崇祯癸未进士。时同死者六人;建昌士民哀其忠,裒而瘗之沌砦河侧,表曰「六君子之墓」。其一人失所考。
    「勘本」曰:建昌为益王分藩;王名由本,年少,柔懦不习武事。城守时,悉以战备机宜委永宁、罗川两郡藩。罗川王乃与东乡艾命新、艾南英辈书约诸绅共仇集义,得刘琦、杨独龙、僧丹竹等三十六将,就南英家歃血以盟;王、谢二巨室捐赀助饷,募练乡兵几及万人。遂与官吏分陴拒守,军势颇振。比有保宁王者,由河南避地之南昌;南昌溃,之建昌。傲睨谈兵,益王信之。而保宁私与我军通,约内应。会滇将赵印选以象州兵援南都不及,假道还师,益王留之战;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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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保宁从后以火箭伤象兵,遂大溃乱。城破,益王奔旗塘佛舍;已遁入闽,闽覆死之。
    案六君子中一阙名,乃建昌通判胡缜,桐城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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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安:梁于涘

  梁于涘字饮先,江都人。崇祯癸未进士,知万安县。婴城固守,援绝被执;金声桓欲降之,不可。系南昌狱者五十有三日,日作诗文。客有慰之者,于涘曰:『国破家亡,自天子、公卿百官北面受辱;余一小令,所图曷济!然古今忠孝名节,在人自立耳』!声桓欲官之,客又来贺;于涘曰:『死我者可贺而不可吊,官我者可吊而不可贺。死者形立,官者神灭;吾岂以神易形哉』!九月十三日,作绝命词,自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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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城:李 翱

  李翱字飙举,邵武人。崇祯己卯,以乡贡廷试。会诏求言,翱上书切直,几得祸。闽中授新城知县。先是,永胜伯郑彩驻新城;风闻大兵至,即走入关。旧令谭梦开具款降,借犒师名,敛民财;奸徒乘之,弗堪其扰,民乃导守关兵诛令。令之党,日与民兵相雠杀,弥月不靖。兵部侍郎吴春枝按部至邵武,以新令难其人,特荐翱。将入邑,众欲拒之。翱单骑入城,斩令党一人,馀散置不问;人大服。时习为乱,有佃人以田主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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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斛大,聚数千人噪县庭;谕之不解,且出抄掠。翱乃扬言彩兵还,密遣义勇三百人红抹首、摄弓矢,从南门进;众皆奔。明日复聚,翱曰:『乌合之众亦易与耳。一不惩艾,恐多效尤』!遂率兵出,斩首百馀,且战且抚;乱乃定。
  初,翰林侍讲张家玉监彩军。彩走,家玉邀翱共城守。翱乃招新城徐伯昌共募义勇,日夜戒严,亲督千人出演武场杀战。而大兵已从间道入,家玉出战,中矢坠马,折其臂,遂走入关;义勇迸散,从翱返者仅三十人,及城下者则三人耳。翱直前斩三级,驰入;四顾徬徨,谓三人曰:『汝等去,我入城死矣』!顷之,策马复出;大呼曰:『我新城新令也』!执之送建昌,僵立不跪。劝以酒,举杯掷地;遂斩之。赠光禄寺少卿,谥「忠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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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都:徐伯昌(子先春)、徐世名(子常吉)

  徐伯昌字子期,江西新城人。崇祯庚午,举于乡。幼颖敏好学,闻杭州黄汝亨名,徒步涉江执弟子业;复之楚,事郭子章于家,并得其指授。家酷贫,夫妇竟日食一瓜;冬犹披苧衣,怡然不屑也。初补庠生,督学昆山;蔡懋德甚器之。后汝亨亦以视学至;伯昌方居忧,招之见,谢不往。人曰:『子昔千里相从,今咫尺自拒耶』?曰:『间者求师,非见学使也。我岂以师故而越丧往哉』!尝携其子先春入山读书,宵夜不辍。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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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立,授兵部主事;迁监察御史。奉命督江西义旅,自新城、广昌抵宁都;适金声桓败,大兵徇行郡县,伯昌乃撄城为守,受围者一年。城破,将自经,大书于壁曰:『读圣贤书,但知守经死、不知达权生』。时庚寅二月十日也。
  先春先奉父命,挈妻匿山中。复返,则城已戒严。仆呼曰:『敌且至,速走』!先春曰:『吾大人在,吾舍是何之』?仆曰:『主往广昌矣』。先春弗答,奋袖入;遂及于难。
  徐世名字仲嘉,为伯昌从子。丁卯举人,闽中授龙溪知县。甫莅任,大兵已入仙霞关,郑芝龙迎降,全省皆溃;世名独不屈。子常吉,遣之行;常吉曰:『父在,儿焉往』!寻被执同死,士民葬之。新守令至,哀其忠,赎其二孙、归其丧。
  世名伟干修髯,豪侠尚气节。为孝廉日,当事爱其才,赠之金;随手辄尽。
  有仆黄锡、黄扬、王亨、蒋三,俱殉之。
    (「佚史」曰:二君以孝廉起家,皆死忠;又皆有子死孝。忠孝一门,何其盛者!必如是,庶不愧孝廉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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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十八
    寇难:黄克善、吴锡玉

  甲申秋以御贼死难者,东湖守备黄克善,合肥人。福建流贼闫、罗、宋三家劫龟兹,官兵合剿,克善斩获独多。马蹶被执;将死,捋其须曰:『毋令血染我须也』!贼壮之。
  南康通判吴锡玉,字辑五;歙人。柯贼掠南康,锡玉手提铁鞭率壮丁数百人往剿;贼已去城二十里,追及之。贼隔水据冈为阵,锡玉发一矢,中贼渠;贼拔嗅之曰:『未傅毒』!下冈返攻。于是锡玉跃马独出,鞭杀数贼。贼众围之,遂遇害;其死尤烈。赠按察使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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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兵:彭永春、徐可行(董四明)、成 启(孙大华)

  左兵之乱死者,惟下执事四人可以风诸大吏矣。
  彭永春,武陵人;官九江卫经历。四月四日,左兵突入城。永春曰:『我官虽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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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食朝廷禄,遇难不可以不死』!命仆举火焚其廨,大书于壁曰:『九江卫经历彭永春死节处』。具衣冠,率子女六人赴火死。
  徐可行字三山,九江卫指挥佥事。城陷,闻都司董四明于城楼自刎,其妻史、妾姚偕二子俱投水死;可行大呼曰:『我武臣,亦有人哉』!入告其母汪氏;母曰:『我家何不若彼也』!即投于井。妻邹、子妇陈,继之。可行于屏间大书曰:『世受国恩,閤门殉节』。投笔北向拜,自缢于望京门之城楼。
  成启字伯佑,应天人。以贡生,官湖口县主簿。城被围,具公服端坐于庭。乱兵掩至,启叱曰:『国家养汝将以靖乱,何反为乱耶』!兵索其金;启复叱曰:『吾寒官也,何金可索』!遂被杀。
  更有德化民孙大华者,左兵肆掠,民不胜愤,挟刀入市杀一兵。次日,众露刃而噪,总督袁继咸不得已,命究杀兵者。市人大哗,民慨然曰:『杀身以安众,我何惜一死』!乃挺身出曰:『杀兵者我也,与众何与』!遂斩以徇,一城得解。呜呼,与颜佩韦五人何异,世固不乏义士哉!
    「勘本」曰:左梦庚北降时,死难者有四川张亮,崇祯举人。历官榆林兵备参议,有能声。荐改安庐兵备监军,讨贼有功;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其地。南都立,亮奏贼势可图,请解职视贼所向,督兵进讨;从之。寻召还;时士英意不在贼,复令回任。明年四月,梦庚陷安庆,被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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挟与俱北,乘间赴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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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兵:张 耀、曾 益(弟栻)、吴子骐(刘琯、杨元瀛、谭先哲、石声和、
       顾人龙等)、王运开(弟运闳)、刘廷标、焦润生(杨于陆)、陈六奇、
       徐道兴、张朝纲(子耀)、鲁异撰、席上珍(金世鼎)、何 思、冷阳春
       、夏祖训(段伯玉、金继善、耿希哲)

    ○孙可望,献贼之馀孽也。献既伏诛于蜀,可望溃掠而西,往来黔、滇,所至崩摧,无敢相抗。乃有忠愤激烈徒手而与之持者,虽不量力,其义有足尚也。附录如右。
    ◎「原本」综错无次,以吴子骐、席上珍二则列入末卷,也;案自张耀下八人为孙贼初入贵州之难,自王运开下七人为入云南援沙定洲之难,自鲁异撰下九人为重还黔中之难也。

  张耀字融我,三原人。万历中,举于乡;除闻喜知县,累官贵州布政使。为人淳朴,所至以和厚得民。丙戌,献贼伏诛,其党孙可望等呼集残卒,夺重庆,由遵义将入黔。耀言于巡抚,请发民兵守御;巡抚以众寡不敌,难之。俄贼掩至,耀率家童守拒。城陷,犹手刃数贼。可望以礼请曰:『公,秦人也;若降,当位宰辅』。耀怒骂不屈。械其妻孥三十人于前曰:『降则一家免死』。耀骂愈毒。贼恨甚,乃断其舌而支解之。于是,三十馀人皆惨死。
  平安兵备佥事曾益,临川人。以贡生特用,历官兵部司务,迁主事。贵阳被围,益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353 页
拒守数月;城破,一门死难。弟栻为蒲圻令,亦死于贼。
  吴子骐字九逵,贵阳举人,授兴宁知县。安邦彦之叛也,围贵阳;子骐念母在,仓卒弃官归,遂不复仕。总督朱燮元知其才;崇祯十年蛮贼阿迷作乱,劫官据城将内向,燮元属子骐走书召诸酋,晓谕利害,果相率降附。乃上其功,玺书嘉奖。及闻可望拥众至,子骐谓邑绅刘琯、杨元瀛等曰:『吾侪,明之老臣也;坐视贼难,屠戮乡邦,何以见先帝』!因共起兵扼于要路,败之。后贼益众,力竭被执,俱不屈死。琯字子佩,官主事;元瀛,字蓬山,官同知:并乡荐起家。
  谭先哲,平坝卫人;子骐同年生,官户部郎中。石声和,邑人,官兵部参政:皆閤门殉难。
  有顾人龙者,定番州人;尝出仕。既老家居,冠带登陴,率士民拒守,杀贼甚众。被执,骂贼死。
    (「勘本」曰:尔时云南苦沙乱,可望将入黔,副将龙在田遣使告急,劝其往援之。可望因诈称黔国焦夫人弟来复雠也,滇人延颈望之,而不知其为贼。)
  王运开字子朗,夹江举人;授永昌推官,署金腾道。刘廷标字霞起,上杭人;通判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354 页
永昌,摄府篆。丁亥春,土司沙定洲之乱,黔国公沐天波走永昌。可望入黔窥滇,遂破定洲,扬言为黔国复仇;屠沾益、曲靖,下楚雄、临安、大理,移檄永昌迎天波归,并索道府印。天波信之,将遣子送款。时运开、廷标方守澜澹拒战;天波止之,谕其以印往。两人曰:『印往,则我亦降也;且贼言何可信哉』!不听。两人乃遣家属避腾越。运开有弟运闳,字子远,在署;谓之曰:『弟未仕,可无死;可将吾妾俱西,勿在此乱人意』!士民惧不降且屠,诣运开厅事哭;运开慰遣之。又诣廷标,廷标曰:『贼伎俩,吾数知之;他城之降而屠者亦屡矣,无益也』!众哭益甚;廷标取毒酒将饮,众始散。两人相谓曰:『众心如此,何以守』!是夜,运开缢;廷标叹曰:『男子哉!吾年老当先王公死,公乃先我耶』!遂沐浴,赋诗三章,亦自缢。
  运闳至永昌治丧,门下有过而哭者。运闳曰:『我辈舍生取义,何哭为』!殓毕厝之,复走腾越。可望闻两人死节,求其后;或以其弟对,立召之。运闳至潞江,语仆曰:『此行将臣贼,吾与兄岂异趋耶!吾死,将吾骨与兄合葬,题曰「夹江王氏兄弟之墓」』。遂跃入江。数日获其尸,色如生。
    「勘本」曰:沙定洲,为阿迷土司普明声部将。乙酉秋,元谋土司吾必奎反,黔镇沐国公天波檄调诸蛮兵会剿。土官宁州知州禄永命、石屏副将龙在田等击吾,已成擒;沙兵后至,逗遛城外。有奸人言天波之富,沙心动,遂焚劫其府。天波从水窦逸出,至楚雄;家口俱被难。沙贼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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踞省城,劫巡抚吴兆元、执故辅王锡衮传檄各郡县。时楚雄被吾乱缮守具,金沧副使杨公畏知与天波谋令走永昌。明年丙戌,贼力攻楚雄,而杨公守甚坚;久之,贼环城掘濠作长围计。又明年丁亥,可望以残兵出遵义,龙在田故告变乞援;以暴易暴,且于沙有甚焉者矣。
  焦润生字茂慈,上元人;修撰竑之子也。历官南京户部郎中,出知曲靖府。城破被执,不屈死。武定同知杨于陆,剑州举人;亦死之。
  陈六奇字鸣鸾,龙江卫人;万历戊午举人。初知景陵县,以廉平称;民多爱之。尝语人曰:『吾因公夜归,民必束炬照舆从;其无男子者,妇女于门内应焉。吾又何功于民而堪此;见之慨然,忍不加惠乎』!后移知南宁县。城破,被杀于东门。
  徐道兴,睢州人。官云南经历,署师宗州事;廉洁爱民,民以殷实。曲靖被屠,道兴集士民谕之曰:『城守乎』?士民曰:『力薄兵寡,何以拒』!曰:『然。若等何罪,徒膏兵刃;可速去,毋顾我!我死分也』。士民请与偕;厉声曰:『失守封疆,我安所逃死』!言既,须眉奋张。众乃洒泪去。舍中止一仆,出白金二,授之曰:『此非俸金也,一以赐汝、一以治棺殓我』!仆哭,请从死;曰:『尔死,谁收我骨』!举酒自饮。贼入,大骂贼。令迎其将,乃掷手中酒卮击之曰:『我朝廷命吏,肯从贼求活耶』!怒骂不绝,遂被杀。
  张朝纲,广通人。由贡生,授浑源州同知;解职归。贼至,谓其妻冯曰:『曾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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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何颜对贼』!并缢死。子耀,诸生;恸绝而苏,葬亲讫,亦缢死。
  鲁异撰字雩人,福建顺昌人。崇祯壬午举人,以诗文名世;同时陈子龙、艾南英不能出其右。官永宁知州。可望等还兵入黔,郡邑望风溃。异撰与其客江津、进士程玉成、贡生龚茂勋谋曰:『州据盘江大险,控拒全黔;弃之不守,事不可为矣』!遂登陴守御。贼兵日益,城陷,乃自焚。
  席上珍,姚安举人。贼既逼,与里人金世鼎谋曰:『城尚可守,盍起兵拒之』!因散家财,募壮士二万人,与姚州知州何思率以乘城。缮备未周,可望突遣其将张虎掩至;一战而败,世鼎自杀。上珍及思被执,可望欲降之;上珍厉声曰:『我大明忠臣,岂屈于贼耶』!骂不绝;刃其口,骂益厉。可望怒,剥其皮从踵至顶;其骂声犹隐隐也。思亦不屈死。
  其时,晋宁举人段伯玉、呈贡诸生余继善、耿希哲及昆阳孔师程等募兵拒守。师程以从军得官,众服其雄,推为长。及李定国来攻,师程泛舟遁。城破,晋宁知州冷阳春、呈贡知县夏祖训俱死之,伯玉等亦自刎。阳春,石阡人;祖训,嘉兴人。
    「勘本」曰:可望为献义子,习其残忍;入滇之初,屠戮不亚于蜀也。席孝廉遭此惨死,而英气至今犹在纸上。献贼动剥人皮。其法从顶至尻刻一缕,裂之,张于前如鸟翅;率逾日始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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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即毙者;行刑之人必反坐。呜呼,残也而忍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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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难:那 嵩、龙吉兆、龙吉佐

    (◎土官那氏父子、龙氏昆弟,不以蛮荒自鄙,史册美之。已时吴三桂归命之初,戎车所及,狐兔不存;历过诸蛮,逼索妇女行歌侑酒,诸蛮恨刻骨。一时撄锋毕命,正自有人。惜覈诸册史,而仅以那、龙见,无可勘补。龙氏之言曰:『受国恩三百载,仗义守死』。吁!当南中覆日,不闻徐允爵、柳祚昌辈作斯言也。之斯三者,亦可以风天下世禄之臣矣。)
  那嵩,沅江土官也;世为知府。嗣职后,循法敬事。己亥正月,永明王入缅过沅江,嵩与子焘迎谒,供奉甚谨。设馔用金银器,宴毕悉敛以献;曰:『此行上供者少,聊以佐缺乏耳』。后李定国号召诸土司兵,嵩即率众应之。已而为吴三桂攻败;城陷,登楼自焚,一家皆烬焉。其士民亦都巷战死。
  龙吉兆、龙吉佐,麻哈土司也。辛丑春,为吴三桂所获;问何反?两人曰:『我受国恩三百载,仗义守死;何名为反』!又问:『独不畏死耶』?曰:『我两人尽忠而死,诚贤于尔之不忠、不孝而生』!同声极骂。三桂怒,截其舌斩之。
    「佚史」曰:「传」有之:「国君死社稷」。今之藩臬郡县守令,非即古之方伯、连帅、侯伯子男之名与?古者世其土,民犹其家之子弟焉。今者不世其土,则即以其家视之;俨然曰:『吾,尔公祖也、尔父母也;尔宜衣食我』!而民亦遂曰:『固我公祖也、我父母也』!殚其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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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竭其力之入,金玉之贵、筐篚之䌽、肥腯鲜异之品、土木仪卫之具,莫不致其美好、阜其备用。不足,则辍其长老之养以奉之;不足,则夺其妻子之生以奉之;又不足,则邻里姻娅称贷而不惜;又不足,则赤肌肤、受榜箠而不辞。若是而冤抑不之伸、争辨不之决,盗贼不之禁、天灾流行水旱饥馑不之恤;呜呼!是直土寇也!且国有大故,则挈囊、担赀、褰裳而遁,甚者以土奉贼为己功。夫彼固不知「死社稷」之义矣,独不知失陷城池之律欤?法令:失陷城池者,斩。是即失社稷之义也,非酷也;特以后世不明其义而借律以示诸耳。明之死事者不少已,乃知其守土之义者不概见。吴、楚、闽、越、滇、黔名都大邑半天下,守土之吏不下数千员,而慷慨殉义者寥寥若此!岂乱世崩离,文字残缺,失之纪载欤?吾于是传,即斗粟末秩、要荒土司亦不敢略焉!呜呼!其时拥名城、享厚糈而窜降相继者,以视此诸君子,不如萤火之较列星哉!
    古高阳氏曰:吴三桂之初衷本善也,于闯陷京师之初,缟素发丧,独效秦庭之哭。闯闻我朝举兵入关,大惧;胁吴襄作书招其子,令叛将唐通附劄劝降,且言东宫无恙。三桂上书于襄曰:『父既不能为忠臣,桂亦安能为孝子!请与父诀,自今虽置父鼎俎以诱桂,桂亦不顾也』。遂顿兵山海关,以忠义相激劝,檄约都民缟素复仇,一时皆制白衣冠以待。及贼东遁,挟太子、永王、定王去,绿衣元帻各一,兵抱之置马上,见者多雪涕;三桂乃连破贼兵于关门。已而我大清兵至,所向披靡。闯穷求和,三桂许之;贼遁,复追之。贼乃奔还京师,坏民屋数万,杀士民亦数万。三桂兵压城力攻,闯乃枭吴襄首,以高竿揭城上;尽戮其家三十八口。三桂坠鞍披发而号;三军感愤,各抽刀砍地,大呼杀贼。比闯窃帝位,我大兵进攻急,贼燬宫殿、燬九门,由齐化门逸。三桂逆知其必西,豫取酒罂数千,以石灰实之,埋当道,加浮土;贼出,万骑突驰,罂穿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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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足,马惊且踣,后骑累压。灰起,人马俱盲。伏兵远噪,遂大溃散。嗟乎!三桂之初衷本善也,其如后之恃兵而骄,肆淫不道,欲壑浸深,忠诚汨没;卒不能保其身命,至大登其座以绝,岂不大可哀哉!至若土司那、龙者之遭其荼毒,则末也;其荼毒者,犹不胜亿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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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勘本卷二十五

                            霅川温氏原本
                            古高阳氏勘定
    目 录
   列传十九

     嘉定:侯峒曾(子元演、元洁)、黄淳耀(弟渊耀)、张锡眉(龚用圆、马元调、夏云蛟、唐全昌)
     松江:沈犹龙(李待问、章简)、眭明永(徐念祖、傅凝之、戴泓、陆厚元)
     昆山:朱集璜、王佐才(陈宏勋、周室瑜、陶瑊、陈大任、苏观道等附)
     太仓:王 湛(兄淳、蔡仲昭、魏虎臣、附常熟徐守贞)
     溧阳:谢 琢(钱国华)
     广德:吴源长(裘君量)
     盐城:司石磐、酆都司(阙名)、缪鼎吉(弟鼎言)

    右乡兵集义诸臣列传第十九。
    ○呜呼!余每读「尚书」至『多士多方』,未尝不废书三叹也。当是时,周之克殷有年矣;以武、周之圣,抚循安辑,德亦至矣。而故国旧君之感,商之民若不能一日忘;周公不得已,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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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于天命之去留,以消其兴亡之感。然则周之顽民,殷之义士也。南都之建,其君相以儿戏亡其国;窃怪庙堂之上,忠义之士何寥寥也!以为圣祖、列宗培养三百年,不应偷薄至此。及观其后义旅四起,率多奋不顾身。其行事不仅以起兵见者,既别为传;兹列其以兵事相始终者焉。
    ◎温氏于乡兵集义者合战守御不分、路所不分,主从、后先棼序;其为文亦多脱节处。今案史勘补,每首以引跋为之区别焉。眭广文,旧误作「睦」;昆山一路原轶,朱集璜等名仅见于目;其谢、吴、司、酆等文,「原本」列诸后卷;谢琢或作「球」,以其字「石攻」言之,则非「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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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十九

    嘉定:侯峒曾(子元演、元洁)、黄淳耀(弟渊耀)、张锡眉(龚用圆、马
       元调、夏云蛟、唐全昌)

  侯峒曾字豫赡,号广成;太仓嘉定人,给事中震旸子也。登天启乙丑进士。顾秉谦欲招致之,畀以馆选;峒曾不往谒。已授南京兵部武选主事,以忧归。崇祯初,尚书张凤翼荐为职方郎中,辞;改南京文选主事,转稽勋郎中、江西提学参议。寻拜浙江参政,分守嘉、湖。漕卒击伤秀水知县李向中,峒曾请于抚按,捕戮首恶;于是部内肃然。吏部尚书郑三俊举天下贤能监司五人,峒曾与焉。擢顺天府丞,未赴而京师陷。福王时,起左通政,引疾不就。南都溃,走避乡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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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乙酉六月,李成栋以水陆兵驻吴淞,多剽敚;民愤甚,揭竿四起,团练乡兵,破成栋舟师于新泾,遂城守为自保计,推峒曾为主。逐新令张维熙,与里人黄淳耀、张锡眉、龚用圆、马元调、夏云蛟、唐全昌等慷慨誓师,分门固守,设谋备御;西窥太仓、东扼吴淞,各邑响应。数发兵攻城,城中出兵邀击;一败之于罗店,再败之于仓桥。成栋怒,大修战具,破娄塘、逼太仓,自率锐师来攻。峒曾乞师于总兵吴志葵,志葵遣游击蔡祥以七百人赴援。一战失利,束甲遁;外援遂绝,矢石俱尽。七月三日大雨,城崩一角;架巨木支之。明日,雨溢注,城大崩。成栋薄东门上,峒曾与其子元演、元洁犹立睥睨间指挥巷战。乡民争欲扶之去,峒曾曰:『我既与城守,城亡与亡,去何之』!趋归拜家庙,将溺于池,叱二子速走避。二子痛哭,愿从死,相抱入水。未绝而兵至,钩出之;取峒曾首,号令徇城。有金生者,夜窃其首藏箧中。峒曾之叔自野舆棺入,收其尸。方殓,有哭声自外来者,则金生负箧至也。
    (「勘本」曰:侯参政提学江西时,益王势方炽。当岁试,黜其宗生名二;王怒,遣使诮让,不为动。江右人颂其公明,谓数十年所未有也。初有给事中耿始然奉命督赋至,监司以属礼见;参政不可,独与抗行。一时刚正之誉达帝都焉。)
  黄淳耀字蕴生,号陶庵。幼好学,性冲和湛静,喜怒不形于色。至谈古今忠义名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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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侃侃持论,不少假借。登崇祯癸未进士;见天下乱,人犹营进不已,遂赋诗南归。
  福王立,不谒选。大兵围城,佐峒曾调兵御守。城破,淳耀与弟渊耀入草庵;庵僧无垢与淳耀为方外交,曰:『君未受职,可以无死』!淳耀曰:『忝名进士,宜为国死。今托上人,死此清净土足矣』!索笔书曰「进士黄淳耀死此。呜呼!进不能宣力王朝、退不能洁身自隐;读书寡益,学道无成。耿耿不没,此心而已」!与渊耀分左右就缢,年四十一。暴尸七昼夜,神色不变。
  渊耀字伟恭,诸生。律己严恪,与其兄相师友,讲诵勿辍。至是,怡然偕死。

  张锡眉字介兹,崇祯庚午举人。素有志行。尝孤馆独坐,一女子窥之,投簪几上,正容不动;明日,即辞归,亦终不言也。岁大祲,力请有司发粟赈之;复募瘗道殣者,以千计。故人叶生,无嗣,殁后葬其两世。好行其德如此。城破,自经;妾何,抱女赴水死。
  龚用圆,字知渊,天启辛酉举人,选秀水教谕。乙酉,弃官归。龚氏自宋、元来,称文献家。兄用广,方严有操;用圆精研经学,互相师友,乡人称之。城破,兄弟皆自溺。
  马元调,受学于邑人娄坚,有学行;时年已七十矣。夏云蛟字启霖,家贫,笃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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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学,与淳耀齐名。城破,并见杀。唐全昌与其妻同死。三人皆邑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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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江:沈犹龙(李待问、章简)、眭明永(徐念祖、傅凝之、戴泓、陆厚
       元)

  沈犹龙字云升,松江华亭人。万历丙辰进士,除鄞县知县;徵授御史。崇祯间,进太仆少卿,拜右佥都御史,巡抚福建。妖贼张普薇等作乱江西,犹龙遣游击黄斌卿协剿;大破之,增秩赐金。后以招降郑芝龙,威名特著。迁兵部右侍郎,总督两广军务,兼广东巡抚。
  甲申冬,福王召理部事,不就。明年南京覆,列城望风下。闰六月,吴淞水师提督吴志葵自海入江,总兵黄蜚亦拥千艘由无锡来会,共结水寨于泖湖。适大兵遣安抚官至,有常指挥者遍括郡人物,郡人苦之,执杀之;共推犹龙起兵。犹龙乃偕邑绅李待问、章简等募壮士数千为城守计,与志葵、蜚相犄角。八月初,我兵至,以轻舟截春申浦大战,乘风纵火;二将舟重不能运,潮落风烈,水师多尽。二将皆被执,郡城遂围。降绅董廷对将内应,事觉,郡人磔杀之。已有假黄蜚兵号者突至,犹龙以为信,开门纳。大兵以红巾抹首随之入;俄而巾脱,皆辫发也。众大惊諠呼:『城破矣』!守卒尽溃。犹龙出东门,中流矢死于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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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问字存我,崇祯癸未进士,授中书舍人。工文章,精书法。杀于织染局。初,待问梦袍服间有字曰「天孙织锦」,以为中翰兆也;至是,竟死所。
  简字坤能,天启甲子举人;尝为罗源知县。守南门被执,不屈死。

  华亭教谕眭明永字嵩年,丹阳举人;共城守。以书戒其子曰:『北兵已渡江,我自谓有三不可生:平居节义自命,且以勉人,一也;赋性鲠直,触境辄动,二也;且我父命我名,「修短视明」,三也』。城破,题诗明伦堂自缢。
  尚宝司丞徐念祖及妻张、二妾陆与李,俱投缳死。有举人傅凝之者,参志葵军。黄浦之败,与诸生戴泓赴水死。衣工陆厚元,城陷,积薪于门,语其妻曰:『能完节乎』?曰:『能』。厚元举火,以其妻子女皆焚死。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366 页
    昆山:朱集璜、王佐才(陈宏勋、周室瑜、陶瑊、陈大任)

  昆山朱集璜字以发,岁贡生。素有学行,为乡井所推重。教授弟子,多至数百人。数论郡邑利害,当事咸信听之。南京既亡,邑人议拒守,而县丞阎茂才已遣使投诚,用为知县;众乃执杀茂才,以六月望,推旧将王佐才为兵主。参将陈宏勋、前知县杨永言各率壮士百馀来助,里中周室瑜、陶瑊、陈大任等亦举兵应之。佐才即昆山人,尝官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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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副总兵,年老乞休于家。大兵至,宏勋率舟师迎战,败还;游击孙志尹阵殁,城遂陷。永言遁去,佐才纵民出走;已独冠带坐帅府,被杀。集璜投东禅寺后河死,门人孙道民、张谦同日死。
  室瑜,举人,尝官仪封知县。城破,与子朝同死;妻诸,被执不辱,死之。朝妻王,自缢。瑊诸生,受业同里蔡懋德;所居鸡鸣塘,去城二十里。城困,率乡兵赴援;未及已溃,还家自经。大任贡生,倡义迎佐才,以其宅为帅府。城既破,所亲拥之出。已复入,死之;妻张、子思翰,皆赴水死。
    (「勘本」曰:集璜以下六人,温氏有目无文;今纂补。夫昆山一弹丸地,处水陆孔道,无险要可凭;当时顾名思义者,犹得尔许人。复有以守御死者,曰苏观道、庄万程、陆世镗,陆云将、归之甲、周复培、陆彦冲;代父死者,有沈徵宪、朱国轼;救母死者,有徐洺;从容自尽者,有徐、王在中、吴行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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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仓:王 湛(兄淳、蔡仲昭、魏虎臣)

  太仓王湛字道广,诸生。性刚毅。州城已下,牧晓谕薙发;乃慨然语其兄淳曰:『弟誓与发为存亡也』!即集里人陈说大义,声与泪俱。众云:『若欲何为』?湛曰:『新牧强劫民;吾以众姓,当无不摧陷者』。王固巨族,里中重之。于是,从者数百人;淳、湛与其友蔡仲昭、魏虎臣横刀前驱,围州城。城中官吏登陴笑曰:『此乌合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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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能为』!举击之;众皆伏地,不能伤。始讶曰:『此知兵者』!遂传令禁举火,以虞内变;三日突烟不起,人声寂然。众谓其怯也,以板扉遮矢石薄城呼噪。越日,暑甚,众单衣挥汗,荷戈直抵壕畔;自辰至未,饥且疲,解衣少憩。守者骤开门,以十二骑突驰之,遂大溃。淳先受伤,赴水死;湛砍一骑未及,亦被斫死。仲昭、虎臣俱战没。
    「勘本」曰:凡酉、戌之间,以世臣而殉于国事者,昆山顾文康公鼎臣曾孙延安推官咸正、钱塘知县咸建暨弟举人咸受、推官之子天逵、天遴,江陵张文忠公居正孙侍郎同敞(又益之以允修),馀姚孙文恭公如游孙相国嘉绩,长山刘公鸿训子都督孔和,嘉善钱公士升子吏部(又益之以楠),长洲文文肃公震孟弟舍人震亨、子秉,华亭徐文贞公阶族孙中丞孚远(又益之以念祖),乌程温氏体仁家有徽州推官璜、秀水朱氏文恪公国祥家有大定,东阿于氏文定公慎行家有元晔,宜城邱氏瑜家有之陶;而后此鄞县钱忠介公肃乐家有诸弟简讨肃范、监纪推官肃典、职方主事肃璘辈,皆相继死国。此太仓王氏弟兄,为文肃公锡爵后人也。昆山朱集璜,亦为文靖公天麟族人;后文靖子行人斗垣殉孙可望犯阙。他如湖州朱文肃公国桢,前有诸孙都督佥事鉴如,于甲申闯贼之难死;后有诸孙某,于辛卯起兵南浔死。若而人者,皆膏粱之胤冑、末路之英雄也;或絷马埋轮、或沉渊伏剑,均不可以成败论。温氏「原本」,事或有传、有不传,名或有见、有不见。杨氏跋语云:『哂园孝廉世居辑里,去文肃家(朱氏)不数里,其作史时去鼎革未五、六十年;而纂东南死事传,于乡曲之忠义亦多渗漏,何与?夫天地剥复之交,有攀鳞附翼佐新命以兴者,则必有赴汤蹈火惟故主是殉者;盖当死而死谓之义,可以死、可以无死与万万不必死而竟死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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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义之中又奇焉者也。此千古之奇人、千古之愚人也。吁!其愚不可及也』!凡此世臣中之挂漏而得所考證者,咸于「摭遗」补稿。
    「佚史」曰:常熟诸生有徐守贞者,奉母避兵于乡。乡兵起,守贞以母病不能迁,兄守噩谓之曰:『尔去,我留』!方相让而兵至,守噩遁。母与妹俱投井,守贞亟从之;兵挽其发,乃踞坐谩骂,杀于井傍。其友冯知十见其遇害,奋臂格斗;俄而乱兵至,丛箭以死(古高阳氏曰:守贞非集义从兵而死,乃奉母避兵而死者也。「原本」载此,初不允当。无已,以「佚史曰」别之为「附」;明其不与义兵为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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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溧阳:谢 琢(钱国华)、广德:吴源长(裘君量)、盐城:司石磐、酆都
    司(阙名)、缪鼎吉(弟鼎言)

  诸生集议者,溧阳谢琢、广德吴源长、盐城司石磐、如皋兴化张明圣等,皆一时起;而战功,以东场盐丁缪鼎吉兄弟为最。
  谢琢字石攻,兵备佥事鼎新子。与溧阳副将钱国华同日起兵;士卒欲取饷民间,琢毁家应之。不继而溃,被执,命输资;琢曰:『我大明诸生,岂以货活哉』!乃饮刃死。国华遥奉宗室瑞昌王者;兵败,至对埠见杀。
  吴源长,大学生。举兵梭子山;民人裘君量等破家鸠众,合攻广德城,破之。至湖州战败,受执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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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石磐与盐城都司酆某,同领乡兵。既溃,缚至淮安见大吏,挺立不跪;酆欲脱之曰:『此儒生,吾劫之为书记者』。石磐大呼曰:『公言何谬!吾实首事,奈何讳之』!下狱六十馀日,狂歌痛饮,酣詈不辍。与酆皆伏法。
  缪鼎吉、鼎言,兄弟也;俱绝有力。淮人王翘林等奉宗室新昌王克盐城、兴化,鼎吉以其徒应之,劫杀官弁,锋锐不可当。官兵至,鼎言持长矛掠阵,奋力击刺;丛箭而死。鼎吉仍纠众攻城,屡有斩获;冲其营,不为动,转战不息。以饥不得食,被擒。大帅爱其勇,欲释之;不屈,乃杀之。浙东俱赠参将。其馀十二人,亦并死;事皆在乙酉秋间也。
    「佚史」曰:夫自王师南下,诸郡文武吏争献版籍,开门迎附,即用为守。而江南副总兵吴志葵者,吏部主事夏允彝之门生也;顿兵海上,独不屈。先是,有十将官者集众千馀屯陈湖中。湖旁诸生陆世钥虑其为乱,亦聚千馀人;名为犄角,实防遏也。适薙发令下,乡民骇愕,而吏胥乘势鱼肉之,民乃汹汹思乱。十将官因之邀世钥起兵,杀吏胥而焚其舟。于是,松江兵科给事中陈子龙、举人徐孚远、章简阴与陈湖兵通,志葵与参将鲁之玙率舟师三千自吴淞江入淀泖,将窥苏州。允彝出入军中,飞书走檄,联络士大夫。四方闻之,争为响应:华亭则总督兵部侍郎沈犹龙、下江监军道荆本彻、中书舍人李待问,嘉定则左通政使侯峒曾、进士黄淳耀、总兵蒋若来,昆山则郧阳抚治佥都御史王永祚、编修朱天麟,吴江则职方吴易、总兵黄蜚,太仓则总兵张士仪,宜兴则行人卢象观;南则连于徽州佥都御史金声,西则达于浙中嘉兴吏部尚书徐石麟、翰林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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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美、嘉善职方监军钱楠、知县钱默、平湖总兵陈梧、海宁举人郑宗彝等,竞以家资助军为恢复计。方我大清之下金陵也,兵数十万;杭及苏克,又籍郡邑丁壮薙发以充,势益盛,其一军驻金陵、一军驻苏、一军驻杭、一军驻沿海吴淞等处。允彝计欲与志葵入据苏州,扼断首尾;石麟等率嘉、湖民兵,子龙、孚远、楠、默等联络浙东西之众,并力抗守。峒曾率其邑兵照会海上之师,荆本彻、张士仪等驻劄海口,合句容、溧水、溧阳、宜兴之兵直走南京,驰檄九江督袁继咸及江楚、江北诸宿将观望顺逆间者,使倚舰江中,伺官军还渡半济而后击之。定计:约苏州捷音至,剋日同发。而志葵所率海上军素怯,方攻苏州,副将鲁之玙领三百人先登,斩胥门入,我帅匿其骑于盘门府学宫中。兵入城,行四、五里不见敌,内自疑欲退。骑兵突出驰之,三百人皆陷;之玙以斗死。于是各军争思引退,志葵不能止;允彝流涕遍拜之,得少留。时吴中民兵十馀万,贾客僧道咸来助力。及嘉兴、平湖、嘉善、华亭、清浦、上海、昆山、常熟、江阴、溧阳、句容、盐城、兴化所在多揭竿集义婴城为守,得首级、辎重、器械无算。然诸民兵皆猝起,无甲仗、无马匹;饷之所入,什不偿一。我帅之驻苏者,据仓廪、凭坚城。方闻外变,督令薙发日急。又虑民或坠城出,则严禁诸门。率骑巡逻,不薙辄杀,日杀千数人。民不能存,无已,乃如令薙发。既薙,即编入降队,驱之登陴守御。志葵数出兵仰攻,以不得入而溃。浙中及沿海诸旅时复四出攻敚所附郡邑,邑绅惧祸,乃潜通官军,或引以攻、或约以应,或执、或杀,瞬戮殆尽。计其始末,仅百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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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勘本卷二十六

                            霅川温氏原本
                            古高阳氏勘定
    目 录
   列传二十

     江阴:阎应元、陈明遇、许用德(冯厚敦、沈鼎科、戚勋、夏维新等)、黄毓祺、徐 趋(邓大临)     金山:侯承祖(子世禄)

    右义兵守御诸臣列传第二十。
    ○江阴,小邑也;城守之严,江以南无过此者:则赖于典史阎君也。侯指麾之守金山卫亦如之。
    ◎当时天兵南下,所向不血刃。其以一郡抗命者,浙东之金华、江右之赣;以一邑抗命者,惟泾与江阴也。至如金山、舟山,不过江海中一孤岛,如黑子、如点螺,而竟亦顿戈相支,多所夷伤;至使诸将皆以为南下所未有,殆于二京有光也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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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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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阴:阎应元、陈明遇、许用德(冯厚敦、沈鼎科、戚勋、夏维新等)
       黄毓祺、徐 趋(邓大临)

  阎应元字丽亨,顺天通州人。崇祯中,为江阴典史。甲申海盗顾三麻以百艘乘潮至黄田港,应元率乡兵往御,手殪三人。寇退,以功迁英德主簿;道阻未赴,寓居江阴。
  乙酉,南都亡,列城皆下,檄至江阴;闰六月朔,诸生许用德倡言于明伦堂曰:『头可断,不可薙』!众曰:『然则城守乎』!相与设太祖像,拜且哭;远近应者数万人。推新尉陈明遇主兵,以徽人邵康公为将,前都司周瑞能泊江口相犄角;与大兵战,失利。明遇曰:『我不如阎君智勇,可属大事』!驰骑迎;应元率家丁四十人夜驰入,召士民盟之曰:『今日之事,非有所强于诸君者,诸君其无以生死计』!问有饷乎?徽人程璧前曰:『璧愿输三万五千金以助』。又问有军实乎?明遇曰:『前兵备所制装械故在也』。发之,得火药三百罂、铅铁九千石、大佛狼机千张。应元下令曰:『输不必金;凡菽粟、刍、布帛、酒酤、盐醯皆是也。城苟完,何患无财;否则,身且不保,遑恤乎家』!众曰:『诺』。于是集饷治楼橹、修堵堞;户出男子一,登陴守,馀丁传餐。已乃分城列甲,令乡兵伏四郊砍游骑。部署甫定,内外围合。当是时,大兵南下若破竹,守土吏非投诚、即弃走;间有拒者,攻之辄拔,迟不过旬日耳。及至江阴境,辄多贼杀;乃相与大骇。于是大兵薄城下者且十万,列营数百、围十重;依山起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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瞰城中,矢集如雨。城上杂发礧之属,夜遣壮士缒城下,顺风纵火。军乱,自相噪踏践,死伤万计,营乃移。居民黄云善弩,傅以毒药,中人辄毙。陈瑞制水铳,近者縻烂。应元出新意造铁锤,系以长绳,能于城上刺人十步外。大兵力攻既久,遂架大炮来击,城裂。应元用铁叶裹门板,贯铁索护之;取空棺实以土,障溃处,命人运石视阙者垒焉。又尝以矢尽,束为人,夜立陴间,击金鼓大噪,若将缒城袭营者;大兵惊,矢乃猬集,获无算。凡守御之法,殚极智巧。大军乃济师。时刘良佐已归命,遣之来攻。临城,呼应元语;应元曰:『我一典史,虮虱臣耳,犹不忘故国。汝爵为列侯,握重兵不能捍卫疆圉,而乃反戈前驱,有何面目向我耶』!良佐惭而退。
  八月,松江破;李成栋率所部十四万至,驱吴志葵、黄蜚作书招降。志葵至城下陈说利害,蜚不语;应元叱曰:『汝等不能斩将搴旗,为所缚,死已晚矣。何喋喋为』!会中秋给军民赏月钱,分曹携具登城痛饮。许用德制乐府「五更转」,使善讴者曼声歌之,其声悽惋;大兵闻者皆泣下。应元伟躯干,性严毅,号令明肃,犯者不稍贷;然轻财与中,赏辄逾格。伤者亲为裹创,死则酒哭之。明遇,浙江人。居官以宽厚称,毁家徇义,善抚循,往往流涕相劳苦;士故乐为之死,虽知危急不少变。外兵既盛,攻愈急,声彻昼夜;城中死伤日积,矢石亦尽,犹固守自如。二十一日,大雨如注,城倾,大兵蜂拥上。应元巷战,所当披靡;夺门得出,投于前河,水浅不死,遂被执。良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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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之泣,应元曰:『死耳,何泣为』!见大帅贝勒,不屈膝;死于栖霞禅院。用德、明遇,举家自焚死。城中尸骸枕籍,街巷几塞,男妇投池井皆满。攻守凡八十一日,竟无一人降者,而大兵之死者亦六、七万。嗟乎!应元守善矣;惜所守者小耳。使两京得如应元者守之,其亡或有待哉!唐王闻之,泣曰:『吾家子孙遇江阴人,虽三尺童子,亦当加敬也』。应元至今庙食江阴。
  训导冯厚敦字培卿,金坛人。城破,诣明伦堂冠带南向以自缢;妻王氏,与其孀妹结衽投水死。其邑人死事者,兵部主事沈鼎科字铣臣,辛未进士,自缢死;家人葬之,兵凿棺取其首。中书舍人戚勋字伯屏,甲申假归;至临清闻国变,士人欲留之参军,勋曰:『非我死所』!南渡,奉命督闽饷,事毕而国亡。佐应元守城;城陷,召妻及子女、子妇授之巾帨,视其缢,北面再拜,自起举火。火炽,乃投入;从死者十二人。流寓者武进举人夏维新、诸生吕九韶、王华常,郡降,避之江阴。至是,皆痛饮自刎。踰月,有归姜者,不知何许人;入城自掷死。
    「勘本」曰:江阴之初,海寇至,县尹李令皙以摄靖江事去,丞薄选懦,城虚无所备,一时男妇奔窜;阎君乃晓谕止之。即领乡兵拒战,手射贼三,应弦倒;气慑,始扬帆遁。巡抚状闻,以钦依都司掌徼巡,得张黄盖。后循资迁秩广东;道远,会母病,遂寓县东之砂山。其代者,为陈君明遇也。城围时,刘良佐用牛皮帐急攻东北隅;武举黄略以石悉力击之,良佐乃移营十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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庵,令僧面陈利害。已复策马薄城下招之;阎以大义诘责,乃惭退。许用德,一作许用,字孝孺。所制乐府,杂刁斗笳吹以曼声度之,竟三日夜;北来军卒,多废戈窃叹。城陷时,有红光突起如线,由土桥而西;官兵从祥符寺后登,阎犹短兵相接。夺门,门闭;度不免,踊身入水不没顶。被执不屈,刺其胫踣地。暮拥入栖霞禅院,夜半僧闻大声呼「速砍我」者再;己乃寂。明遇,搏战被杀,手握刀僵立不仆。用德,于前数日驱妻子一室自焚死。程璧,字昆玉。先助赀,后即身赴吴淞乞师于吴志葵;师至,还新安去。
    古高阳氏曰:江阴破,官军谓其民之撄城久抗也,男则戮之、女则俘之,几无所孑遗。有戚三者,项已中刃,血晕仆城下,独不死;妇王氏,已被俘。乃匍匐祷于汉寿亭侯祠,夜梦神书示「戚三」二字曰:『此为汝赎妇者』。醒而叹曰:『我戚三也。乌得有其二而赎我妇哉?已矣』!乃野哭至曙,蓦有一人自荡间出,怅怅而前;询之,则亦寻妇者盛三也。戚戄然,念梦中「戚三」当是此「盛三」之。遂同行至江宁,二人出所谓「招帖」者于道。或有来告戚妇所,索酬金;戚曰:『我实无金,向所言诳耳』。或曰:『然则何以言赎』?曰:『我固能书,姑出此揭求一消息,亦幸也』!或愠,拂衣出;戚挽之泣。其人咨嗟少留;寻视其揭,俛首曰:『若苟善于书,今有客雇书首楞严者百部于报恩塔,是可得值也』。戚乞其为介,即受佣而半贷之,得金十。赎之禄旗郝将军所,郝妇有诈心,阴受金而赖为无有,且鞭逐之;时盛三同往,泣曰:『此金非他,江阴戚三佣书以赎妇者也。城陷家破,所不惮死以佣此金为妇计。妇不还而金失,岂谓城陷时不死,而复不能死此耶!吾盛三也,敢同戚三来,敢不令戚三独死』!乃大号而大哗,声震诸旗。于是郝将军者出,义之,许以妇还。及还,则盛三妇也,相对愕然。先是,盛妇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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俘,密书驿壁曰:『江阴盛三妇,在郝将军旗』。而盛字中蚀,有似于戚,故告者之误「盛」为「戚」而指以所。盛三曰:『奈何以戚三金而为盛三妇赎!愿吾夫妇俱鬻诸旗还戚值,即佐之觅妇』。戚曰:『吾毋庸』!有红旗张将军者需役,因荐,得值金二十,尽予戚而留戚于旗下。既晚,除马通,闻傍室妇操里音,盛亦操里音作歌曰:『二十一是七三,托我寻汝来江南』。少顷,内妇亦微吟曰:『一十一是王氏,愿为七三告七四』!盛乃大喜曰:『是矣』。急呼戚至,蹑之而妇已他徙。次日,盛偕戚语郝,郝预为过探得实,遂同诣张请赎。张执不可;且曰:『是妇有色值金多。且妇已留此,何赎为』?二人固争之,郝亦力解,势无如何。久之,盛挥己妇出,诀曰:『吾与戚同来,义不可独还。今戚三以佣书金赎汝,书尚未尽偿,而吾与汝徒鬻身无以报戚,何用独赎汝!汝仍还郝,吾与戚同去赴江水死』!以妇交郝、以值返张;二人拜郝及张,即牵臂出,且号且行,而戚妇与盛妇俱掷身大哭。时张之旗有愿出金代赎者、有迸涕者、有束手相叹者;张心动,遽起谓郝曰:『止。予安惜一妇以全两家骨肉哉!虽然,妇值不止是,而减值以赎,则无以示来者。且此值,盛值也;盛为戚鬻身,而予何能独遣戚而反留盛』?因并遣盛三、戚三,而以金二十令分之,为归里赀。于是上下欢呼,男女各罗拜谢去。比过佣书所,二人夫妇皆能书,请各为书以偿。主者感之,不听。遂合书一部贮报恩塔,而盛三夫妇所书经悉署戚三名。戚三夜梦神持卷,令之改「盛」字。嗟乎!戚三也、盛三也?梦也、神也?而咸为义理之所感也。惟足于义理而始可以感红旗之张将军。
  江阴贡生黄毓祺字介兹,与弟毓礽好学有盛名。毓祺精释氏学,性慷慨。其门人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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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徐趋字佩玉,亦以气节著。江阴城守,毓祺与趋起兵行塘以应;鲁监国遥以授兵部尚书,赐敕印。城破,毓祺亡命淮南,与其党栖山中。明年冬,侦城中无备,率王春等十四人来袭;不克,俱死。
  趋被获,见县令刘景绰,长揖不跪;左右叱云:『非尔父母官耶!何不跪』?趋厉声曰:『此故明降臣,何父母为』!令壮其志,拟释之;言:『吾知子非谋逆者。岂有所亲在狱,欲篡取之耶』?曰:『我何亲在?志不忘故国耳』。令曰:『若然,子必死耳』!曰:『我固不欲生,而遂为此也』!令言:『子诚奇士,吾将荐之以官』。趋乃笑曰:『汝为明进士,位至监司亦不卑矣;今降而为令。汝官且不能自择,而为我择官乎』!令言:『吾非得已,徒以吏隐耳』,曰:『汝外吏,欲去则去;天壤甚宽,何致含羞苟活贻青史玷哉』!令大惭,连呼送狱。丁亥正月八日,杀之。
  已而,捕同谋者;毓祺既远逸,乃收其二子大湛、大江,兄弟争为死。时毓祺在泰州,寄书所善江纯一者,犹用故时官印。纯一之客持之,纯一惧,遂告变。毓祺见执,入江宁狱。命其具供,奋笔大书曰:『道重君亲、教先忠孝,避禅已久,岂有宦情!义愤激中,情不容已。明主嘉诚,遣使授职;招贤选士,分所应然。然哀愤旷官,死有馀辜;谨抱印待终身,附子卿之义』。己丑三月,狱成。将刑,门人邓大临告之期。命取袭衣自敛,趺坐而逝;当事戮其尸。大临号泣,赎之归葬;变服为黄冠去。大临字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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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熟人。大湛等输入官,配功臣家;乡人敛金赎之,教授毗陵,弟子颇众。有学行,不愧其父。妻周氏,死节甚烈。有邵长蘅为之传云。
    (「勘本」曰:邑令之言,直无羞恶心。徐君佩玉刺松如剥笋,逾剥逾精;大是快人也。黄君介兹为友所误,即所谓故敕狱;江之南以此牵絓颇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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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山:侯承祖(子世禄)

  金山卫指挥侯承祖字怀玉,世袭其职。松江兵起,集诸镇议;乃以兵往,愿襄事。提督吴志葵忌之,沮其谋。承祖恚曰:『然则府城听之总戎,承祖以金山为存亡耳』!遂拂袖归,与子世禄治兵严御。未几,志葵败,松江亦破。大兵进攻金山,承祖坐陴间,亲冒矢石;缘城上者,手刃立尽。屡进屡却,久不能拔。至八月二十四日,江阴城陷,李成栋还师来助,守卒皆疲。俄有内应者,启水门以入,承祖率世禄亲兵等犹巷战。踰时,众且尽,世禄身受四十矢;被获,骂成栋不绝口,见杀。承祖亦被执,说之降;曰:『吾家自始祖以开国勋,子孙不替,食禄二百八十年;今日不当一死报国哉』?至文庙前曰:『此吾死所』。望先师再拜,饮刃死。
    (「勘本」曰:侯氏父子真所谓勇于大义者。夫金山地不及一丸、众不及一旅,虽则悬险江心,而守亦何能以久!且不必言其四面受敌也;饷道一梗,便成俎肉矣。惟激于义愤而为之者,初不以成败计也;是真不愧其为开国勋臣之后!彼身膺大将符而囚首喋喋者,视此得无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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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勘本卷二十七

                            霅川温氏原本
                            古高阳氏勘定
    目 录
   列传二十一

     宁国:邱祖德(钱龙文、沈寿荛)、麻三衡
     泾县:尹民兴(赵初浣)、吴汉超
     池州:吴应箕
     青阳:庞昌胤
     江上:卢象观、方 明、潘文焕、葛 麟
     无锡:顾 杲
     庐皖:冯宏图、周 损、傅梦鼎(傅谦之、桂蟾、僧义堂、侯应龙)、王 
     四明:王 翊(弟翃附)、王 江(沈调伦、赵立言、子桢)

    右上江乡兵、皖浙山兵列传第二十一。
    ◎宛陵、泾川之兵以城守,池则往来游掠而已。卢幼哲,阳羡人也;顾子芳,锡山人也:而皆次名于此者,以其起自京江、入太湖,复与皖、浙相呼应。若王笃庵称大兰洞主,则尤井井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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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者也。温氏原文综错,兹并合之为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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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二十一
    宁国:邱祖德(钱龙文、沈寿荛)、麻三衡

    (○宁国之兵,主之者邱巡抚,而麻生等附诸也。)
  邱祖德字念修,成都人。崇祯丁丑进士,授宁国府推官。以才,调济南,超授按察司佥事,分巡东昌。十四年夏,给事中张元始上言:『土寇与流寇异;土寇皆饥民耳,聚则盗、散则农,计莫善于抚。今祖德既受殊擢,宜令专理抚事』。帝从之。寇多解散。以功,迁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定;后代王永吉巡抚山东。京师陷,闯贼以檄招降;祖德斩其使。中军梅应元叛,入劫印。祖德将自刎,士民卫之出境,遇鲁王于道,同之过淮。福王时,御史沈宸荃尝劾其轻弃封疆,削籍;久之,获雪。
  时四川大乱,祖德无家可归,乃流寓宁国。南都既覆,乙酉闰六月金声起兵绩溪,祖德与宁国举人钱龙文、诸生麻三衡、沈寿荛等各举兵应之。时郡城已失,祖德驻师华阳山,纠集别部颜苗、王一衡、金经、万曰吉等十馀部,共攻郡城;不克,寿荛阵殁,祖德退归山中。七月下旬,大兵攻拔其寨,获其父子送江宁;不屈,磔死。闽中赠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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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太师、吏部尚书。
  寿荛,字景山,都督有容子也。

  麻三衡字孟璿,宣城人;布政使溶之孙。生有异相,长好习武事;与同邑沈寿民、梅朗中、铜陵徐律时、芜湖沈士柱并知名于时,以诗酒自豪。
  既起兵,与旁近诸生吴太平、阮恒、阮善长、刘鼎甲、胡天球、冯百家号称七家军,皆诸生也。三衡驻兵稽亭;每战,策马当先,舞大刀陷阵。人多望而畏之。后以众寡不敌,被获;赋绝命诗,杀于江宁。七家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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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泾县:尹民兴(赵初浣)、吴汉超

    (○泾县城守,坚似江阴,久而始下;尹令主谋,吴生主战也。「原本」尹民兴传阙,今纂补。)
  尹民兴字宣子,平阳人。崇祯初,由进士,授宁国知县,调繁泾县。除奸釐蠹,民颂神明。行取入都,为陈启新所讦,谪福建按察司检校。寻以兵警,疏陈时务十四事;帝嘉之,召为职方主事。数召对称旨,即擢本司郎中。周延儒出督师,命从军赞画。延儒被谴,亦下吏除名;久之,始释。
  南渡,起故官;旋谢病归,流寓于泾。南都覆,与邑诸生赵初浣、宣城诸生吴汉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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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据城坚御。民兴多智善谋,大兵攻之,损伤最多;久乃克,谓不亚于江阴之战也。初浣字雪度;城破,被杀。民兴走入闽,唐王授兵部郎中,行御史事。闽亡,归卒于家。
  吴汉超字许公,宣城诸生。为人强直有胆决,深沉不露。甲申之变,哭于庙,与其友汤廷铉谋募师赴难;会福王立,乃止。已而南京覆,慨然曰:『天下事遂已乎』?议保宁国境,无应者。乃走泾县,从尹民兴起民城守,相持最久,不减江阴;汉超力也。师溃,匿华阳山中。先,当涂人徐淮聚众驻华阳。闻汉超名,礼而致之;遂合兵连破句容、溧水、高淳、溧阳、太平诸县。汉超曰:『我兵少,聚而守城则无以攻战;我以游骑四出,使御者疲于策应,此伍员报楚之智也』。以故所克州县皆不守。然是时民心既涣,汉超复无以抚定之,徒事一乱而已。
  丙戌正月四日袭宁国,夜缘南城登;同知王家梁勒兵巷战。宁国为汉超乡郡,人各顾其家,莫有斗志,遂溃。讯俘卒,始知汉超为主;于是围其家,令曰:『不出,其族』!汉超已出城,念其母在,且恐累族人,乃归死。问其同事?曰:『郡中十万户,谁非吾党,不可以一、二数』!临刑,终不屈膝;剖其腹,胆长三寸。妻戚氏,坠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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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州:吴应箕

    (○池阳奉宗人朱盛浓为号,楼山吴先生兵应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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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应箕字次尾,号楼山;贵池人。善今古文辞,意气横厉一世;复社领袖也。崇祯壬午,以乡试副榜贡入京,公卿以下咸加礼异,视其臧否为荣辱。先,阮大铖在南都,应箕集诸名士出「防乱公揭」噪逐之。大铖弗敢较;然愤甚,欲得而甘心焉。后周镳下狱,应箕入视,大铖急捕之;乃乘夜亡命去。左兵南下,狱始解。
  南都不守,起义旅应金声攻池州,复建德、东流数县。大兵逼战,溃;匿婺源、祁门界。被获不屈;将戮之市,应箕曰:『此非死所』!至松林,曰:『可矣』!一卒以刀拟之;叱曰:『吾头岂汝可断邪』!乃伸颈,谓总兵黄某曰:『以此烦公!然毋去吾冠,将以见先朝于地下也』。其就刑处,至今血迹犹存,洒之不去。
    「勘本」曰:如皋冒襄序「楼山文集」有云:『楼山之为人,卓荦淹通,豪俊负大志。一贫诸生,挥金帛娱声色。好面折人过,与公卿大夫辩论是非得失;赴人患难,缓急如不及。至经史證据、国家关系、时势安危、方舆形胜以及兵贼战守攻击之成败,无不抵掌而谈,掀髯长啸,唾骂痛哭而后已。又议者谓:崇祯间处士横议,擅操国政、要挟公卿,为汉亡故事。试思瓮牖绳枢,乾萤朽蠹,与朝廷似有间;乃一闻国变,皆毁弃身家,上灭宗祀、下杀妻子,断头碎骨,浩然不顾以报二祖、列宗之教养,自非读书明道、穷理养气、群居确然、切磋砥砺,安能以天下己任、以纲常名教共肩至此』!小东林,楼山所首倡。方大铖之必欲杀之也,尝语归德侯方域曰:『今有欲吾谢大铖而可转祸为福者,岂不为范滂所笑哉』!
    壬午副榜盛至百馀人,有「题名」、「叙齿」二录,南国贤书竟以是终。同榜嘉定侯雍瞻(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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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亦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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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阳:庞昌胤

  庞昌胤字载玉,西充人。崇祯丁丑进士,知青阳县。国亡,弃官隐九华山。与邑人孙象壮谋起兵,事泄被执。行至五溪桥旅店,夜扃户卧;明日呼之,则死矣。卒不知其如何而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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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上:卢象观、方 明、潘文焕、葛 麟

    (◎江上之师,起自宜兴卢中允,后方都司、葛中书皆与之合;而无锡顾子方以兵来应,为途人所害,以不明、不白而死。其智之不若于才与?惜哉!)
  卢象观字幼哲,故山西宣大总督、兵部尚书象升之弟也。崇祯癸未进士,授金溪知县;未仕,改中书舍人。象升智勇,知兵有谋略,威望兼著;象观习其家学,以仕晚未获用。大兵南下,象观与宗室子遇西湖,相与痛哭;入于忠肃祠,誓同起兵。至茅山,以督部故将陈坦公为先锋,多所杀伤。谋攻南京;都人朱君兆,奇士也,为之计曰:『京城雄深,未易拔。况北兵四面萃,于我败道也;公盍谋内应者乎』?象观曰:『君意若何』?曰:『城中之豪素与君兆习,愿为公先入;公定期告我,我从中以火为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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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而,遣僧诣君兆约之期,僧乃密叩大清营告变;密知君兆严备,即举火诳之。象观兵薄城下,烧太平门;骑兵突出冲击,象观骇败,精锐尽丧。宗室子匿水窦中,得逸;复与象观至宜兴,稍收士卒。攻溧阳,又败;象观遂亡入太湖,去广德。
  屯田都司方明,字开之;与吴兴豪杰素相结。起兵据广德,乃迎宗室子入其军;号召义旅,连破孝丰、临安、宁国等县,声势颇振。闽中闻之,封宗室子为瑞昌王,方明等授官有差。无何,降将张天禄自徽州还师,明不能御,弃营走浙东。
  有潘文焕者,镇江人;匿瑞昌王于茅山民舍。久之,其部曲喜正赴京口置弓矢;事觉,有司捕之。杂治之,遂杀王(王名盛沥也);事连文焕。文焕见喜正,切齿骂曰:『吾死何足惜!王能一日在,则人心一日未散。鼠子乃坏吾大计』!奋起批其颊。其子哭,文焕曰:『我死忠,汝死孝。传之后,世有颂述焉。不然,一老氓也,谁复知』!械至金陵,洪承畴欲屈之,不可;乃被杀。一女亦不食死。逾年丙戌,明还长兴。众疑为谍者,执付防将郭虎所。一小卒指曰:『此方明也』。遂斩之。
  象观之入太湖,与葛麟、王期升合,有众二万;奉通城王盛澄居长兴。是秋八月二十又八日,阵于小湄,鏖战久之,麟败殁;象观知不免,起拜其众曰:『我兄弟受国恩,无以报;空烦公等,死有馀愧』!跃入水。部下掖之出,叹曰:『爱我者,不如成我义也』!复自沉于渊以死。先锋副将陈坦公、总兵毛重泰俱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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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勘本」曰:卢允中英略稍视其兄忠烈公,而文采过之。幼与齐名,举崇祯十五年乡试第一。忠烈公尝言:『功成,筑湄隐于桃溪间,埙篪可乐也』。乃竟不得遂其志,各以国事殉。嗟哉!)
  葛麟,丹阳人;与卢象观同举于乡。生有膂力,貌类武夫,能开数石弓。福王时,巡抚祁彪佳荐其才勇,授中书舍人;与郑鸿逵协守京口。上便宜十二事,又请练兵江北;皆不报。京口破,过家门不入;徒走海上,佐总兵吴志葵起兵攻复青浦。志葵败,且见擒;溃卒无所归,推麟为帅。麟乃扬帆抵太湖;时职方郎中王期升奉通城王立寨西山,因与之合。未几,象观亦至,军遂盛。期升性贪,不能军,惟以剽敚邻近为事;民苦之,引大兵焚其舟。期升遁,象观危甚。麟望见火光,率三舟冲之;军吏曰:『众寡弗敌,毋陷死地』!麟曰:『临难不救,同盟之谓何』!手搦长矛奋力战,所当披靡;连殪百人于湖。大兵耳其名,群目之,噪曰:『长而肥者,葛中书也』。万箭注之。麟挥矛如风,箭悉坠入水。乃更攻以火;火及舟,舟焦,始自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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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锡:顾 杲

  顾杲字子方,无锡人;光禄卿宪成从子。为人豪迈尚义,以名节自任。宪成讲学东林书院,清流偕之,遂为东林党魁;人皆引以自重,杲名因是亦逾起。阮大铖附珰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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籍,侨居金陵,联络「逆案」失职者,劫持当道;且思结纳后进以延时誉,乃蓄名讴、制新声,日置酒高会,一时近风雅者多归之。礼部主事周镳恶之,倡议草檄以讨,名曰「留都防乱公揭」。列名者百四十馀人,皆复社诸生,而难于为首者;杲曰:『舍我其谁』!大铖大沮丧,衔之刺骨。及得志,将捕诸人兴大狱;杲犹无所顾忌,为万言书上于当事。祁彪佳抚吴,嘉其义,为筑礼贤馆待诸,保护甚至。大铖乃募人具劾,有徐丞者应募;马士英即拟旨逮问。副都御史邹之麟与杲为姻连,稽其驾帖;未旬日而国亡,事得解。
  大兵抵常州,知县林饰遁,邑人王如玉、顾君起持册献降;杲方起兵以应江上,遇之砂山。杲怒,命所部执之。两人大呼曰:『此贼也』。砂山人方团练御盗,初不加辨,群起执杲。杲无以自明,乃曰:『愿诛如玉、君起而后死』。砂山人听之,于是竟被害。既而审其为杲,众大悔,就地立祠以祀焉。
    (「勘本」曰:子方居恒好倚酒骂座,每与次尾张髯抵掌言天下可悲愤事,辄痛哭;哭罢,辄狂歌。南都覆,散家财募士千人,取道江阴,应江上师,而遂及于难。吁!吾不知子方矫矫者,而竟不辩以死,何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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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庐皖:冯宏图、周 损、傅梦鼎(傅谦之、桂蟾、僧义堂、侯应龙)、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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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丙戌后,江、浙间义旗杂树,有寨王、洞主之号。庐州冯宏图因讹言史阁部未死,假其名召众,远近信之。戊子春,攻英、霍、六安,旬日皆下;大江南北欣然谓阁部尚存也。未几,败殁。无为州吴光宁、巢县叶士章,皆以内应受诛。
  是时,英、霍间各建旗鼓,引寨自主共四十八所,有周损、傅梦鼎、傅谦之、桂蟾、义堂和尚、侯应龙、王之属。周损麻城人,崇祯癸未进士,授饶州推官;行取御史。大兵逼江西,损走福建,唐王授兵部尚书。事败归家,与侄羽仪团练乡勇。知宗室石城王统锜立飞旗寨,乃率募卒数百人、马数千匹归之。梦鼎,贵州人。以选贡,官泗州教谕。献御寇策有功,擢凤阳同知,迁安庆知府。安庆破,出走潜山,踞皖涧寨。谦之,故潜山典史;桂蟾,鄱阳诸生,尝从淮上起义;义堂和尚者,故公安贡生,国变为僧。至是,偕归统锜。统锜败,诸人皆就死。霍山侯应龙与张图容、杨国土等有众万馀人,伪佩义胜将军印;与王合军攻霍山不下,退取舒城、潜山。已而,自刘家园出攻狮子寨及南关,拔之,营于管家渡;又移劄将军寨。己丑正月,大兵会剿;寨破被执,俱伏法。
  王字定安,罗田举人;授洧川知县;乙酉归里。戊子秋,与曹胤昌称兵,破庐州不守,转战蕲、黄间。己丑,粤中进兵部尚书,总督凤阳义军。庚寅二月,帅众连为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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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太湖之战;既败,俘至江宁不屈,死之。
    (「勘本」曰:上江之兵,唯以新安金文毅公一旅为归,泾则婴城自保者;其馀所在揭竿兴义,多以遥应为名。一自翚岭下绩溪、石埭,出青阳之大通,而及松江;江南北之众应焉。一自渔梁出淳安,由严州、金华涉江而及于浙;浙东西之众亦应焉。惟是踰岭连江、跨吴介越,声应虽众而志量不齐;王师奋扬,迅扫尽灭矣。一时江、浙间自号寨主、洞主者,不过负隅竞长也。若王笃庵之雄踞大兰,真于浙东天尽处为斟鄩计邪!梨洲黄氏曰:『凡为忠臣义士之志,竭海水不足较其浅深』!君子亦哀其志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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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明:王 翊(弟翃附)、王 江(沈调伦、赵立言、子桢)

  王翊字完勋,馀姚人;王江字长升,慈溪人:俱庠生,有智略。翊尤强毅;鲁监国时,募卒海滨,与防江诸师为声援,授兵部职方主事。浙东溃,翊至舟山说黄斌卿来袭宁波,许内应。归约宁波举人杨文瓒、诸生华夏、屠献宸、杨文琦、董志宁、王家勤等合兵起事;降绅谢三宾密以告,捕夏等入狱。斌卿果以舟师至,大兵击之去。因索同谋者甚急,夏慷慨对曰:『忠义士何可多得!无已,则高皇帝与先帝耳』。以故夏死,志宁脱走,而翊得不名捕;遂结寨于四明山。
  戊子春,破上虞,杀摄印官。故御史冯京第以湖州军破,亦间行入山,与翊合守杜岙,以岩险为关。提督乃调浙西兵来攻,令山民之团练者为导,遂破杜岙。翊以四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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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入天台,依威远将军天台洞主俞国望。久之,翊谓部下曰:『官兵虽健,非团练为向导,则山形险恶未易窥;是山民之不可不诛也』!乃由天台至四明,击散团练者;兼旬中随道收合,得万馀人。京第久匿民舍,至是亦出。己丑春,再破上虞;走其知县,得其印。当是时,浙东千里之间,山寨鳞次,屹然相望。萧山石仲芳、会稽王化龙、台州俞国望、金汤、奉化吴奎明、袁应彪,浙西之湖州柏襄甫等亦应之;其馀小寨支军,不下百数。然皆招集无厉,不能不从事钞掠。惟故翰林张煌言军上虞之平冈、故御史李长祥军上虞之东山及故都督章钦臣军会稽之南镇,则皆且耕且屯而不扰于民;而又单弱不如翊雄。翊一旅蔓延四明八百里,结主寨于山之西北境曰大兰山,遂号曰大兰洞主。内设五营、五司。五营主军,翊统之;五司主饷,江任之。翊善治事,善必赏、恶必诛,无偏无纵;凡所剖决,靡不悦服。一时四明之有讼狱者,不之官而之翊。江善会计,量富以劝、履亩而税;内地遗老尝资屝屦,兵毋盗粮,民皆安堵。以故四明二百八十峰之租赋,亦不之官而之江;胥吏则无敢下乡、汛兵则远伏眺望,列城畏之若老罴当道,城门尽闭。甚至疆理官司,多具私书荐款,一军独踌。
  是年六月,鲁王之健跳;翊发使奔问,附贡方物。王遣官诣寨,授翊河南道御史、江户部主事;朝士咸以为薄。时黄宗羲以都御史从行,上言:『诸营文则自称侍郎、都御史,武则自称将军、都督;惟翊不自张大而兵又最强,品级悬绝,非所以奖翊,且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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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临诸营也』。是秋,翊朝谒舟山,擢右佥都御史。后会稽严我公充招抚使,遍历两浙,而诸寨走降相继。我公因渡海,发使入四明;部下左都督黄中道谋诸翊,执其使烹之。我公惧,遁去。庚寅春三月,再谒舟山。晋兵部右侍郎;命破新昌、拔虎山。
  秋九月,王师会讨,令曰:『不洗山寨,无以塞内顾』!乃大举:将军金砺由奉化、提督田雄由馀姚,会于大兰;军帐㳽漫三十里,游骑四出,仍用团练兵为导,搜剔伏藏。翊累战不能抗,遂帅亲兵避入海。京第以病不能行,居灌顶山中,为降将王升所杀。辛卯秋,闻大兵三道下舟山;翊曰:『事急矣!请复入山,集散亡为援』。七月,还之山中;诸将死亡殆尽。旁皇故寨,父老劝之由奉化招兵榆林、白溪间。是夜有大星坠地有声,野鸟惊噪;父老忧之。诘朝,二十四日也;将由奉化出天台。至北溪,为团练兵所执,部下参军蒋士铨从之。越日,过奉化,赋绝命诗。其在系也,每日束帻掠,谓守者曰:『使汝曹见此汉官威仪也』。比以舟山之役,群帅集定海。八月十二日,总督陈锦讯之。翊坐地抗声曰:『成败利钝,天也!毋多言』!十四日行刑,群帅愤其积年倔强,聚射之,中肩、中颊、中胁、洞胸者三,如贯植本,不稍动。及截耳刲额,终不仆;乃斧其首下之,始仆。时年三十又六。其从者二人,初不肯跪;掠之跪,则跪而向主,并死翊旁。见者无不泣下曰:『非独王公忠,其从者亦义士也』!
  大兵之入山也,江母被缚,以之招江。江尽削其发,以僧服见。时议招徕故国遗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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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安置杭州而防闲之。未几,母以天年终。江忽置一妾昵之甚,其妻日夜勃蹊;江控之吏,出之。妻亦攘臂登车,历数其隐微之过,而渡江去。邻舍骇焉,闻者无不薄其为人。一日,江出游湖上,守者以其妾在,不疑。久之,不返;始知向者之以术脱其妻也。江既得逸,携其妻复入海,朝监国于金门,定西侯张名振请为监军。甲午,引师入长江,登燕子矶望祭孝陵,赋诗恸哭而还。乙未,名振卒。丙申,有沈调伦者,复起山中;江赴之。人闻其至,壶浆相迎。大兵恐其重为舟山犄角,急攻之;调伦见杀,江中流矢卒。
  时复有休宁赵立言者,亦以馀众栖山中。会江山诸生李国楹约取江山;明年元旦,立言以三百人攻克之,国楹失期不至。越日,兵大集;立言独战,连杀数十人,马踬坠水死。其子祯恨国楹,诣其家欲刃之;官兵掩至,乃与国楹同受执,亦不屈死。
    勘本曰:王少司马一字笃庵。少孤,不善治家;其弟翃,以耕读助之。及补诸生,好谈兵;见时方多难,思得一当。画江之役,馀姚令王仲撝(正中)以御史仍行县事,集民兵从事江上,具疏荐之;授职方,尽以军事属之。已而仲撝与同官黄梨洲(宗羲)合军西渡;江上破,黄独引残卒入四明,结寨观变;山民攻之去。时笃庵方走海隅募兵,谋与之合;而大兵购甚急,囚其弟翃以招之,不顾。翃与幕下诸生,俱不屈死;笃庵泣曰:『是真不负完勋家也』!因即以所募众入山,告父老曰:『前此诸将横扰至激变,今我军足为山卫,而一无所扰。倘念故国,其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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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遂得结寨大兰。大兰者,唐时裘甫之乱尝为巢穴;地险恶,猝不可登。于是军日益雄,为诸寨冠。戊子秋,朝于舟山。时定西侯当国,嫌其表贡不由己达,颇忮之;笃庵曰:『吾岂受彼指麾哉』!大兵南向,凡一纸所招,多頫首归命。昔惟金华朱督师曾一烹使;至是,黄都督引田横烹郦生之说进曰:『田横不烹郦生于说降之时而款之,其志屈矣。固愿降,则齐之士心已摇,岂得复鼓。及其后而烹之,不已晚乎』?笃庵曰:『善,子言正合吾意』。乃发使邀之。我公中餪,先以使至,竟醢之。笃庵既死,枭示宁波西城;故观察陆公宇、故都督江公汉以奇计窃藏之。遗一女年十三,字梨洲子;后没入勋贵家,亦自刎死(详见「摭遗」)。从死之二仆:一曰石必正,维扬人;一曰明知,姚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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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勘本卷二十八

                            霅川温氏原本
                            古高阳氏勘定
    目 录
   列传二十二

     太湖:陆世钥、吴 易、吴 鉴、孙兆奎、沈自炳(弟自駉、华京、吴旦、赵汝圭、周瑞)、茹略文、李总兵(阙名)(任源邃、吴福之、徐安远)
     长兴:金有鉴(王士麟、岑元泰)、徐昌明、姚志倬(张起芬)
     海宁:俞元良
     嘉兴:屠象美、陈 梧、钱 (郑宗彝)(吴兴朱生附)

    右太湖、浙西义兵列传第二十二。
    ◎案尔时长白荡、朱泾、四保汇等处揭竿联寨,出没无定。每以助饷名,殷户率遭剽敚;黠者辄豫贿免。湖道梗塞,久与官军持:是江南一劫也。嘉兴之徒,初无可观;惟长兴金、姚两路与湖兵相呼应。「原本」错落,兹以吴江孙烈士传證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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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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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湖:陆世钥、吴 易、吴 鉴、孙兆奎、沈自炳(弟自駉、华京、吴旦、
       赵汝圭、周瑞)、茹略文、李总兵(阙名)(任源邃、吴福之、徐安
       远)

  陆世钥,吴郡诸生,字兆鱼;以财雄于洞庭东湖。国变后,散财募士,保障乡里。苏州既降,约福山副总兵鲁之玙率众薄城焚堞以入。之玙战败死,钥乃遁归。
  时湖傍诸生沈自徵亦任侠自负,预备非常,造渔船千艘匿于湖。自徵死,其弟中书舍人自炳、诸生自駉收其船以集兵;主事吴易因之起。易字日生,吴江人。生有膂力,跅弛不鞿。崇祯癸未进士,不谒选。福王立,见史可法于扬州;奇其才,题授职方主事,留之监军。乙酉奉檄徵饷,未还而扬州失。六月,大兵徇吴江,县丞朱国佐以城降。诸生吴鉴,字子仪;欲起兵诛之。会黄蜚兵至自无锡,鉴喜,徒手入县庭骂国佐。国佐执送苏州郡守,询其党,抗声曰:『孔子、孟子、张睢阳、颜平原是也,何问为』!遂杀于胥门学士街。易闻而哀之,率众擒国佐,授鉴父汝延,令杀以祭鉴。于是与举人孙兆奎、诸生华京、吴旦及沈、陆辈谋举兵;旬日中得千馀人,屯长白荡,出没五湖、三泖间,多所杀伤,道路为之梗。大兵之初至也,未习水战;易使部卒狎于水者,杂入农民散处湖畔,大兵将济,取民舟索人操之。前散处者咸集,乃棹至中流凿沉之,波溺无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399 页
算。是时部郎王期升、吴景亶等起兵西山,克长兴;然兵不及易强,多弃之归易。唐王闻之,授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江南诸军。兵部侍郎杨文骢奏易斩获多,进为兵部尚书,封忠义伯。鲁监国亦授易兵部侍郎、长兴伯。
  八月,总兵吴胜兆以舟师至,既败葛麟、卢象观等军,引兵追易。二十四日,出战塘口,夺胜兆舟二十。次晨大雨,不设备,为胜兆所袭,大败。易孑身走;父承绪、妻沈及女皆投水死,一军尽歼。华京先驱妻子入水,格杀数人;卒与大兵搏战,相持不释,同溺死。自炳及弟自駉、吴旦、赵汝圭等,皆战死。自炳,字君晦;自駉,字君牧;旦,字尔赤;汝圭,字子玉;京,字北舆:皆诸生中之有志行,知名于时者也。兆奎兵败将走,虑易妻女迁延或被辱;视其赴水然后行,遂为追者所获。械至江宁,见总督洪承畴,大言曰:『崇祯时有一洪承畴督师败绩,身死封疆;先帝亲祭十三坛,为文哭。今而又一洪承畴,为一人耶、两人耶』?承畴曰:『咄!尔无问一人、两人也,尔自为一人事可耳』。驱出斩之。
  时义旗四列,多肆劫掠;惟世钥毁其家以充饷,敕勒部下妄掠一钱者罪必死,故其军独摄静。兵败,为僧去。明年春,吴江人周瑞字曼青,复聚众长白荡。官兵讨之败,八百人皆死;军声遂振,迎易入其营。已而入孙璋家饮。侦者知之,猝引大兵至,易与瑞并获,杀于杭州草桥门;璋父子亦死。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400 页
  易部将茹略文字振先,馀姚人。骁勇善战,少从军长兴,为千人长。浙西既降,略文携壮士千馀人入太湖;从徐云龙破长兴,屡战有功。云龙死,乃归易;易优礼之,奏授总兵。每持长矛突阵;八月之败,略文手斫数十人,身被十馀鎗,血尽而仆。兵犹疑其佯死,连刃之。兵去,稍苏,捧其头以走;至浔溪,休于野庙。庙祝见而识之,曰:『子非茹某耶』?持之泣。傅以良药,百日愈。间行至长兴,访母及妻子,无一存矣。丙戌正月,又从军于麻湖,与大兵战,所杀过当;援绝乃亡。其将周志韬冲围出,收馀众自保;鲁王遥授为参将。明年夏,兵败,赴水死。
    (「勘本」曰:读「明史稿」,于沈氏之序作自騧、自炳,皆诸生;当。而偕事者,有吴福之之名,其行实又略不载。以「佚史」总兵李某传较之,决非也;当从温氏所言为准。今「勘本」以福之事移纂吴稚山宗伯传后,庶几无间体裁。)
  太湖间与易同起兵而别分一路者,有总兵官李某(失其名与居);诸生任源邃、吴福之、徐安远等皆附焉。源邃深沉有大略,见所在起兵,往来游说,求可与成事者,皆不当意;喟然曰:『天下事,遂无可为乎?我视诸军皆儿戏耳』!及福之起兵,约源邃同就李氏,始合军,屡与大兵战。越三月,兵溃,总兵官李自刎死。源邃被执至溧阳,当事命之跪;曰:『若非明臣耶?见我不愧死,而尚欲屈我乎』!当事言:『子尚年少,盍姑待之』!源邃曰:『汝惟有待,故至此;我何待,速死耳』!福之,闽中礼部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401 页
尚书钟峦子;自书绝命词于衣衿间,投湖死。安远字世珍,武进人。被擒,说之降;不屈,乃见杀。妻杨水、妾惠香,皆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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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兴:金有鉴(王士麟、岑元春)、徐昌明、姚志倬(张起芬)

  金有鉴,长兴人,字改玉。有膂力。乙酉六月,率里人许升、沈磊、沈士弘、金艳色等奉通城王盛澄为号,自署总兵;一战拔湖州,据守十馀日,聚众万馀。进攻长兴,不下;吏员王士麟引兵会之再攻,再败,士麟且战死。十月,有鉴战于吕山,盛澄遣金琪宇、毛蜚卿率兵二千来助,复不克;寻遣总兵贾应龙、杨象观、吴永昌、参将金筠鹿等合军夺城,复大败。回至梅溪,盛澄弟盛涤被围急,有鉴单骑援之,身中七矢;遂收健卒数十人间走宜兴山中,与岑元泰保守山寨。大兵逼,三战三北。及明年正月,复攻长兴,有鉴、元泰俱陷阵死。
  徐昌明字闇本,初入卢象观军,署为监纪推官。既败,奔四安山,与有鉴合军。亦死于长兴西门。
  是夏闰六月,长兴有姚志倬者,字子求,钱唐人;与参将方元章誓义举兵,以张起芬为将,破馀杭、走于潜。战败,志倬逸去,元章死之。明年丙戌冬,合馀众取江山,又不利;遂遁入括苍山中。既而,出怀玉山。其兄志元讹称志倬已降,因得脱;而志元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402 页
被戮。乃走依詹兆恒,同破永丰。其后,迁徙无常。至乙未冬,入海攻崇明,殁于阵;浙东封仁武伯。起芬被执至杭,挫辱不屈;悬之树间,射杀之。平生不读书,刑讯时有诗云:『头能过铁身方显,死不封泥骨亦香』。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402 页
    海宁:俞元良

  海宁俞元良字绥谷,崇祯进士。浙东既奉鲁王监国,画江而守;熊汝霖独以数百人渡海袭海宁,士民迎者以万计。汝霖欲择一人为主兵;时杭州搢绅之士避地居此,于其至也,咸来问讯。汝霖因敷陈大义,颇有感动,然多首鼠持论者。元良慨然曰:『事岂公一人事哉,元良敢独后』!遂任守城。寻败没。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402 页
    嘉兴:屠象美、陈 梧、钱 (郑崇彝)

  大兵之下浙江也,传檄而定,兵不血刃,郡县皆置官吏矣。闰六月,令下薙发;嘉兴民猝起,不期而会者数千人,杀秀水知县胡之臣,婴城拒守。推翰林屠象美主其事(象美尝饬令备兵者也),迎镇将陈梧为帅;主事钱毁家充饷,吏部尚书徐石麒亦受盟。然皆文士不知兵,兵卒多市井子,甲仗、器械且不备。大兵在杭闻报,遣数百骑袭之。城上闻笳角声已胆落,陈梧率众御诸三塔湾,大败。象美出走,乱民追杀之。顷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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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生郑宗彝,字雪舫;袒臂呼市上,集者复千人,复与守者。十又六日后,饷不足;里民不便,潜通款于我营,引兵击杀之。城陷,遂被屠。宗彝与弟宗琦战死,一门俱自尽。石麒自缢,钱杀于湖。
    「勘本」曰:镇将陈梧字肤公,上虞人;官都督佥事、定远将军。尝奉命西征,拥兵蛟关。后入舟山战败,死。以上诸传,皆与太湖兵同时起义者也。
    按吾郡吴江旧县志载:『有施世杰者,字宾王,为故明诸生;著「酉戌杂记」,今已轶。往尝于同里顾氏见所钞记中「孙烈士传」,于湖兵之起讫最详。惟吴易之「易」作「昜」;按诸史册,皆非也。今节其传之大凡,以补本史之不足,其略曰:
    国朝顺治元年,定鼎燕都;洪河以北,秦、晋诸郡咸入版图。乃命豫王转西征之锐卒,回旗东指,定山东、略河南。二年,克广陵,自仪徵渡江,下陪京、破太平。豫王留守金陵,遣贝勒王统水陆兵由苏州,定浙西。时大兵南渡,势如风雨。苏州既下,我邑叶令嵋弃官走,朱县丞廷佐迎降;众庶纷然,归命恐后。而举人孙兆奎者,素怀殉国之心,奋不顾难,与职方吴易等倡议兴复;散家财募水卒,旬日间得三千馀人。遂拥易为主盟,而奎佐之。于六月朔,起兵湖中,传檄远近,广树声援。于是云间沈犹龙、昆山顾锡畴、秀水陈谟、平湖倪长圩等,皆同时应之。鲁王监国浙东,奎等遥受节制。自京口至馀杭八百馀里,东西飙动,所在起;吟啸四顾,舳橹雨集,皆奎等为之倡也。
    先是,议者谓:『天下之势始于北,而终于南;一气之运,建于子而屈于午。本朝发祥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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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五边为一;明自神宗以来,竭中华全力仅足支拄。今荡除寇盗,混合南北良将精兵,所当披靡。江南所恃,惟在水战。而大众深入,擅湖山之利,诸险要悉为凭守;舟楫无所用其长,奇智无所运其权。大势若此,而妄有所图乎』?奎曰:『我岂不知国家大势不在江南,戎马及斯而强欲御之,何异游步于蹄涔、称戈于井底!但恨有明养士三百年,一旦至此,而南北诸臣死节寥寥、义声寂寂!我故欲一身殉之,藉以鼓义士之气、羞懦夫之颜,庶不负累世之厚泽、平生之壮志。其成败,听之而已』!遂整旅而行。闰六月,攻下邑城,廷佐被杀。进薄郡城,内外大扰。会明将吴志葵亦声言来攻,其前锋鲁瑟若集舟数千,突门先进,纵火焚公署;城中居民号呼相应,火光接天,易军在后。侍郎李延龄、中丞王国宝止有骑兵千馀,悉屯于城之东南隅;登盘门瑞光寺浮屠以观外来兵势,相与谋曰:『近因薙发之令,故外衅得乘。然敌虽众,非有谋士、虓将、精骑、健卒,不过乌合之辈乘时剽掠,击前则后不支、击左则右不应。人众而嚣,是无纪律;穿城而进,是有轻我心。当权敛戍卒,避其锐气。俟过日中,其气必怠;突选马骑蹂而躏之,破其前锋,馀必溃散,不足虑也』!乃秣马蓐食,厉兵以待。良久,见外兵弃仗,各运财物;因选兵百馀出盘门,环城而转,多张旗帜为疑兵,扬言江宁援兵将至。外兵即纷纷引退城外;先以轻兵挑之,众乱,遂纵虎骑夹击,矢发如雨,大破之。乘胜逐北,杀千馀人。前所遣骑,又突至阊门截杀;众争赴船,沸声若雷,悉皆奔散。城中民震惧,复闭门以守。易军亦退于离城数十里之大漾立营,往来为游兵,尝败官军于五龙桥。
    时有浙东人李九成假名建义,以战舰千号,宵昼劫掠,民罹其毒。兆奎与易密谋歼之;伪为结好,以弛其备。约以期日,两军合营。或以军形羸弱,大敌方强,不宜自剪羽翼;奎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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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今日之势,正如寸刃剚鲸、空拳搏虎,所恃以号令人众者,惟此区区之信义耳。若纵彼焚劫,且假成为名,则所在之民谁非寇仇;是敌未至,而先自败矣』!于是密约乡豪以为内应。八月七日,遣骁将许某统十三艘往讨。先有黑气如长堤,直扑李营而陨;北风大起,尘埃障天。未几,复大雾,咫尺不相睹。兵已渐逼,李营之众咸喜,以谓吴军来合营也。俄而炮声大起,兵已四集,李众大溃。九成冲围西走,兵塞其前;大惊,弃仗就缚。至烂溪,斩之;所俘妇女皆遣还。当时起事诸人,或潜行泽国、啸聚水乡,未尝见大敌;拥众一、二千,即志气盈溢,以谓黄金横带、列土分茅,指日可俟。缘是人无战心,兵至冲敌,甚有自相违贰而溃者。惟奎整辑戎卒,戒无侵掠,众颇效命。
    已而,贝勒王留内院张存仁守临安以拒浙东,自将步骑十馀万鼓行而东;遂自崇德,进攻嘉兴易军。探者遥见红盖映日、旌旗蔽天,势如长蛇,横亘数十里。旋围其城,声不绝。甫一昼夜,城遂破。复分兵攻下旁近郡邑,咸设兵固守。贝勒王振旅还京,行至八斥,兆奎等以神鎗来击,颇多伤者。又明将黄蜚兵卒数万在太湖中,其军势较诸营为最强;乍前乍却,以观世事。奎劝易致书于蜚,欲与之合;而蜚已由吴淞江屯泖湖,将出云间合沈犹龙军。李延龄将八百骑自苏追杀之,李成栋复将舟师合战,蜚军大溃;遂擒蜚,馀众悉降。江宁以南、钱唐以北,惟易、兆奎一军而已。
    七月二十日,嘉兴总镇李遇春兵五十四艘过吴江,自平望至白龙桥列陈三十里,易与兆奎来击。会陈湖沈某至(当是自炳、自駉也),适吴、沈两军相为犄角,遇春兵败而退。未几,吴提督胜兆军至,与战,互有胜负。兆奎留易守营,自率锐卒伏芦苇中;昏时大兵过之,为奎所袭,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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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甚众。胜兆回军,易众皆酾酒相贺;而奎戒其下谨备无懈,盖知胜兆之将大集兵一举而扑灭也。俄而胜兆合四郡兵至石桩桥,诸港路皆断绝。易军无见粮,营中震慑;劝奎走海。奎曰:『今四围皆兵,即欲走海,其可至乎?事之不济,我将横尸水上,遂「以身许国」之志;岂能窜伏海洋,苟求存活邪』!黎明,大兵鳞集,八面环攻;火雷飞,箭若雨注。会阴雨连旬,易营泞滞;举不震,持弓弓弦解。奎往来督战,自寅至午,官兵益多;易众内溃,自相击杀赴水者不可悉数。奎见势不可为,乃与父诀;先沉妻子于河,视其死而后自溺,父死于兵。易与骁骑数人易服乘小船南走;父亦遇害。馀兵尽为大兵所俘;八月二十二日事也。自六月起,至此未三月,而全军尽没。奎溺水气未绝,为兵所缚;至苏州,王国宝欲降之,不屈。乃解赴江宁见洪承畴,奎厉声诘之曰:『先帝时闻督师洪承畴死,亲祭哭之;今而又一洪承畴,为一人邪、两人邪』?承畴无以应,曰:『汝无问一人、两人也!汝自为一人事耳』!驱出斩之。兆奎临刑,怡然赋诗,颜色不变。时年三十有九。
    明年,易子复集溃散,徇至嘉善见执;械送杭州,死之。
    「梦华潭丛录」载:『或传孙孝廉兵败,执至白下;洪经略与之有旧,问曰:「先生在兵间,审知扬州阁部史公果死邪?抑未死邪」?孝廉曰:「经略从北来,审知故松山殉难督师洪公果死邪?抑未死邪」?洪乃大恚,呼麾下驱出斩之』。与施传异。温氏即引施传之言为准;附此备参。杨氏跋语中亦载施世杰所作「孙烈士传」,谓世杰有「丹桂楼杂制」二十六种,「酉戌杂记」其一也;书已散佚,惟烈士一传犹有缮写者。其深识时势、明于兵机、议论卓荦,足以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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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诸臣传之阙。
    又案孙、吴之后,有朱生者起兵南浔;为吴兴朱文肃(国桢)诸孙也。时帅其众数千,出没吴淞、泖淀间,北拒王师,转战白龙桥北。寻败,受执,语不屈;大帅断其喉殪。友人某,潜抱尸以楮封喉殓之,归其家。其妻某氏,一恸而绝;既苏,日夜哭,竟断肠死。杨氏曰:『朱生事,余得之郑元庆「湖录」「三行考」中,惜也逸其名。虽然,其名逸而其人自磊落轩举于宇宙间,盖以扶天纲而立人纪者也。昔年舟过淞、泖间,或谓余曰:「国初有朱少师之孙某,举义旗屯兵于斯;战败死难」。是时残照在空,水天混一;慨然想见异军苍头特起,舳舻雨集、旌旆星罗,雷斧轰輘、风樯闪旸;回既坠之日、嘘已烬之灰,雄魂毅魄长在太虚,髣有云车霓裳猎猎然从空而下。噫!事往百数十年已,觉其人凛凛犹有生气。若彼陈演、谢升、李建泰、魏藻德之徒名秽史册,亦克寿世于无穷,然而人皆不屑齿其名;即偶齿其名而唾骂随之,不啻狗彘焉。呜呼!怖矣!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410 页
   列传二十三
    建昌:邓思铭

  邓思铭字建侯,江西南城诸生。北都陷,即见益王说之曰:『王身兼臣子,今宗社倾危,岂容坐视』!王因感动。思铭即号召诸生百数人,名曰庠兵;以赡财者助饷、负才者参谋、有勇者出战,期于朔望习射、学技击。声将为国抒难,请于有司;有司笑之曰:『兵可庠耶』?众乃涣散,思铭郁郁不得志。明年,建昌知府王域等奉益王举兵,遂入幕参赞。城破,被执,指金声桓大骂。乃系于竿首射之;每发一矢,辄呼曰:『未中要害』!连及六矢,思铭大吼曰:『经时不能杀我,技何劣也』!已而死。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410 页
    新城:杨应和(杨居久)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411 页
  杨应和字惠生;从弟居久,字淡若;皆新城诸生。新城被围,绅士议迎款;应和赋诗痛哭曰:『我一身当敌,祸不及诸公也』!众遂止。居久叹曰:『壮哉吾兄,可无与之共事者乎』!提刀出杀数人;并就缚,直立不少俯。强之,不屈。既死,尸不仆,两手犹作击刺状。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411 页
    新昌:陈泰来

  陈泰来字刚长,新昌人。崇祯辛未进士,由宣城知县,入为户科给事中。尝自请假兵一万,肃清辇毂;帝壮之。即改兵科,出视诸军战守方略。召对中左门,多所奏可。迁吏科,乞假归。南都以刑科起官,不赴。闽中擢为太仆少卿;寻迁右佥都御史,督领江西义军。
  益王之起兵建昌也,王域等奉之监国。泰来亦将从;同里按察使漆嘉祉、举人戴国士持不可。曰:『公受闽命矣。今复从王,将奉王臣闽乎,王必不屈;将两事乎,是怀二心也。公为国事捐身家,本以教忠;而先示二心于人,人谁谅之』!乃止。已而建康失援,新昌破,王奔;国士降,翻为金声桓用。泰来恨之曰:『吾乃为贼所绐,彼固为敌游说也!均之国事,益与闽又何所分乎』!意欲诛之,顾力薄不敢显抗,仍相通好。时有上高举人曹志明与鲁国祺、聂明时、黄、黄国彦等兵起,泰来与相结。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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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取上高、新昌、宁州,戮国士妻子及亲党数人,暴其罪。围瑞州不克,遂取万载。声桓引大兵逼新昌,守将出降。泰来至界埠,志明等从上高移军会之,进攻抚州;俱殁于阵。
    (「勘本」曰:「纪事本末」载陈公事迹,少异。言乙酉副都御史陈泰来捐赀募众,遣部下李凌虹克复万载,戕邑令,袭破新昌。命子正仪、正俨他往,自帅其众东下。戴国士者,与陈为姻联;已降附,权驿传道事。金声桓知之,使之招陈,俾勿疑;而以重兵蹑其后。国士入陈营甫相见,大军已压垒阵矣;猝不及备,陈遂败走黄氏祠中,自刎死。其同起兵死者,瑞州刘诏新、谌廷椿、胡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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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信:胡梦泰、詹兆恒、周定礽、万文英(唐倜、胡奇伟、汪硕画)

  胡梦泰字友蠡,铅山人;詹兆恒字仲常,号月如,永丰人:皆以进士起家,为县令,有能名。兆恒先擢南京监察御史。吏部举天下廉能吏十人,梦泰与焉。帝重念畿辅州县残破,欲得治行已效者抚之;梦泰因得为唐县。京师陷,南归。福王立,擢兆恒大理寺丞。阮大铖之起,兆恒上疏切谏,言『「逆案」一书,先皇定自宸衷,芟刈群凶,颁之天下,万世共凛;乃第一美政。然十七年间,此辈日夕聚谋,欲翻者数矣;赖先皇神明独断,坚持不移。夫党人巧为蒙蔽,妄谓怜才;贼乱之才,适足以败国。今大仇未报,忽召见大铖,还之冠带;岂不上伤先皇之灵、下短忠臣义士之气哉!陛下试取书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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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应亦悔左右之误国矣』!奏入,命取「逆案」进览。兆恒即呈进,而马士英亦于是日进「三朝要典」也。九月,擢本寺少卿,即奉命祭告。明年二月,乞假旋里。
  唐王立,兆恒表贺,拜兵部左侍郎,寻进尚书;梦泰授兵科给事中,同命佐督师协守广信。广信为闽、楚出入要地,丙戌大兵逼江右,广信故宿重兵。督师大学士黄道周方出闽,闻广信之急,遣监军御史周定礽、兵部员外郎万文英分兵来援。定礽字雪笠、文英字仲实,俱南昌进士也。梦泰倾家募士,与兆恒、定礽悉力守广信,文英守铅山。有太平诸生唐倜者,字著夫;熊开元荐其才,授兵部主事。募兵出关,得数百人。夏四月,金声桓引兵至铅山,猝与遇;与文英合军出战。倜陷阵死;文英败,挈家投前湖,铅山遂破。梦泰夫妇同缢死。八月,诸军皆溃,广信破;定礽见杀,兆恒奔怀玉山。
  其时兵部主事湖东副使进贤胡奇伟、总兵官徽州汪硕画,皆以兵来广信。硕画兵败贵溪,不屈死;奇伟城破自刎。兆恒在山中聚众数千人自保;明年三月,进攻衢州之开化县,战于马岭,亦败死。又有进士徐敬时者,与杨文、李克升举兵广信之九仙山;至甲午正月,寨破,皆被杀。
    「勘本」曰:胡给谏以崇祯丁丑进士,知奉化县。邑人戴澳,官顺天府丞;其子怙势不纳赋,捕治之。其子急走诉澳,借事阴劾之。御史某发其隐,澳下狱,除名。于是,给谏声望日益起。詹尚书父士龙,顺天府尹。詹先胡两科成进士,知瓯宁县。民居失火,延及学宫,乃率诸生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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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抱木主出,倡议重建;善政甚多。周御史为癸未进士,与万员外起兵保广信;唐王即授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其地。万初为凤阳推官;城破,子元享代死得脱。归南京,以礼部主事召,不赴。闽授兵部员外郎,监诸部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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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抚州:曾应亨(子筠、王秉乾、汤仲发)

  曾亨应字子嘉,号凤山;临川人。崇祯甲戌进士,历官吏部文选主事。诏起废,亨应以毛士龙、乔可聘、李右谠等十人上之;御史张懋爵有夙怨,以纳贿行私力攻之,遂坐谪。南都立,凡以谪籍起者多骤贵,亨应独不赴。
  金声桓令王得仁以官兵徇抚州,亨应乃命弟和应急奉父入闽;已与举人艾南英、前吏部揭重熙议守御。募兵未集,骑已薄城下,众皆散。会益宗永宁王慈炎以建昌败走闽,广招连子峒士兵数万下建昌,入抚州;寓书亨应,请为东道主。亨应喜,募卒数百与相犄角;走书大姓,劝助饷,张皇其事,以冀四方之有响应者。一日,置酒高会;得仁侦得之,潜从祝家渡济师。或驰以告,亨应怒,按剑曰:『汝欲乱吾军耶?抚州有永藩,关隘阻绝、侦探分明,敌岂能从天降』!言未既,而兵大至。家族罹刃者二十人;其亲故及部下好义者,骈死三百人。焚其庐舍,邑里为墟。亨应趋避石室中;有从弟某恨其贾祸,指穴出之,并执其长子筠。亨应顾谓筠曰:『勉之,一日千秋,丈夫毋自负也』!筠曰:『诺』!大骂不屈,立杀之。亨应缚至,得仁解其缚;揖之曰:『公义士也。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415 页
时不可为,盍随世以就功名乎?否则,鸡犬肉耳』!亨应钳口不一答。曳诸阶下挝数十;询之,复如前。乃悬诸树间,令射之;已复宛曲相慰,亨应终不可。得仁叹曰:『此铁石人也』!遂被戮。
  其同邑举人王秉乾、诸生汤仲发,皆以举兵未集而事露,受刑最酷。仲发,显祖孙也。
    「勘本」曰:曾选部初举事,啮断一指,吮其血,裹而瘗之。其子筠每语人曰:『吾家一门,已登鬼录』。其父子湛忠殉国如此。选部之父栋,尝为广东布政使。其从父蒲圻知县栻、贵州兵备佥事益,两人俱以死难著。弟和应,雅尚名节。闻选部死,曰:『烈哉!兄为忠臣、兄子为孝子,复何憾』!既奉命入闽,闽失,避之肇庆。肇庆又失,乃拜辞其父,即投井死。时称之为曾氏五节云。
    案维时乐平倪大显者,与兄大恢、大登俱以勇力闻。乙酉,饶州司理周损币致之。周败,归督师大学士黄道周;黄败,从广信威武侯曹大镐。后王得仁大发兵屠乐平,军中闻显勇,争取之以为奇功。有僧长八尺馀,下马搏显;显斫僧应手落。已官军鳞集,度不支,抽刀自刎死。大恢、大登被执,服法。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415 页
    南昌:揭重熙、傅鼎铨(广信曹大镐)

  揭重熙字祝万、傅鼎铨字维衡,俱临川人。崇祯丁丑科,重熙以五经登进士第,时称异才;授福宁知州。又三年,鼎铨亦成进士;入翰林为检讨。北都之变,鼎铨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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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谒贼;由是为人所讪;鼎铨亦悔恨,尝思洗涤。南渡,擢重熙吏部考功主事,以忧归。
  乙酉六月,大兵下南昌,抚州亦破。重熙与同里曾亨应先后起兵,唐王命以故官联络建昌;一战而北,吏部主事王兆熊劾之。既而大学士曾樱掌吏部,疏荐重熙及鼎铨。王以鼎铨曾降贼,命予知府衔赴赣州军前自效;独召重熙入见。重熙乃偕鼎铨至闽,召对称旨,迁考功员外郎兼兵科给事中;亦复鼎铨翰林故官,令还赣。命重熙从大学士傅冠办湖东兵事;泸溪告警,冠不能救,重熙劾解冠任;兵事遂皆委重熙。丙戌五月,江西巡抚刘广胤督兵援赣州,战败被执;复用樱议,恐新抚莅任缓不及事,即擢重熙为佥都御史代广胤,得便宜行事。八月,福州不守,鼎铨往宁都借兵于田海忠,不应;自集乡勇克复宜黄,驻劄乐安。九月,大兵入关;重熙引众援福州。闻王将赴赣,乃倍道趋还;途遇官军掩击,几溃。亟收败卒攻抚州,又不克;部将洪深等阵殁,兵士仅存千人。遂退次王洞间,身为贱者装,间行入南昌,以觇虚实。
  及闽亡、赣州破,两人俱解兵入武夷山。戊子,金声桓据南昌,首迎两人出;以闽事属重熙,仓猝募得万馀人率之入关,鼎铨亦举本部兵会之。时邵武方宿重兵,重熙进薄城下,为守兵所败,丧失几尽。南昌围急,重熙入肇庆请救。永明王欲留为内用,重熙不可;加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督江西兵务。亦擢鼎铨兵部右侍郎兼翰林侍读学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417 页
士,令同援南昌。至则声桓已灭;战于程乡,身中三矢,仅免。时诸军尽散,惟平西伯张自盛走保闽界,有众数万;入其军,约广信威武侯曹大镐犄角并进。大镐池州人,与自盛俱以兵应声桓故,皆得封。庚寅冬,自盛掠邵武,兵败死。鼎铨至广信张村,为守将所执,系南昌狱;谕之降,不从。令作书招重熙,亦不从;乃见杀。重熙走依大镐;辛卯五月,率数十人至百丈会师。适大镐还军铅山,惟空营在;众乃就营炊食。游骑侦得之,大兵猝至,射重熙中项。重熙大呼曰:『我揭阁部也』!遂拥去。至崇安,邑令来谒,劝之降;叱曰:『小子亦读书,岂不识纲常名教耶』!抵建宁,兵备与有旧,出迎之,俯揖不敢仰视。重熙持其手,瞪目詈之;遂下狱。十一月,昂首受刃,双瞳如生。重熙好谈兵,知调度;其如所部皆纨子,不谙军法,山中乏食,剽掠无虚日。自盛军尤暴横,不受节制。当时固多怨也,及其没而无不哀之。鼎铨始虽从贼,卒为忠义,君子亦谅其志焉。
  未几,大镐亦兵败入闽,被执于岑阳关。械至南昌,杀之。都昌督师余应桂兵,亦以是岁亡。江右义师遂尽。
    「勘本」曰:峡江曾留守樱以揭、傅并荐唐王,以傅陷贼,故少抑之而召揭独见;揭辄与傅偕赴闽,傅得仍故官。后同事于赣,同走入山,其交谊洵乎足多者已。吁!生今之世,有同列标榜攻讦之不暇者,揽揭阁部之风,倘亦知所为愧乎!阁部既入狱,觅死具不得;日整衣冠,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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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皇帝祈死;其志亦良足悲矣。傅初洿贼,为乡人非笑,尝欲求一死所以自涤;笥中先置木主,书死年而空其月日。受执后,卒能负气节而不少挫;于八月朔,从容就刑。于是乡人争贤之。士大夫之贵于晚,盖也如是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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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昌:余应桂(子显临、九江金志远、僧了悟)

  余应桂字二矶,都昌人。万历己未进士,历知武康、龙岩、海澄三县;吏事精敏,下不能欺。崇祯朝,徵授御史;疏劾首辅周延儒,有直声。出按湖广,绝私交、逐贪吏、饬武备,风纪肃然;帝嘉之。期满,命再任;旋擢右佥都御史,代王梦尹巡抚湖广。时献贼受抚后反迹复著,应桂贻书总理熊文灿翻覆论之,为贼所得;文灿因诬纠应桂私书贻误封疆,为异日卸罪地步。帝怒,即逮下狱,遣戍。及献贼反,文灿伏诛,起为兵部左侍郎。甲申后,居于家。
  金、王之乱,起兵都昌,率舟师援会城,败于落星湖。已复倾赀募众,尝语人曰:『吾年六十四,官尊禄厚,复何恨!所未了者,欠先帝一死耳』。后督领义师。星子诸生吴江兵溃,应桂援之。子显临,诸生,亦能军。事败被执,俱见杀。
  同时九江诸生金志达与僧了悟等,集万馀人结营鄱阳、彭泽间;出战池州,取东流、建德。后亦俱败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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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兴:胡定海

  胡定海,南昌人。起家乡贡,荐为泛水知县。操守廉洁;致仕归,贫甚。移居德兴之海口,授徒董氏。董亦义侠;国变后,破家兴兵,定海喜为之联络乡勇。洎后大兵入婺源、逼海口,定海徒步乞师于黄道周。比其归,海口已有兵。战败,被执至婺源,杀之;首既殊,犹僵立不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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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都:彭 锟

  彭锟字剑伯,宁都诸生。从督师杨廷麟治兵有绩,奏授兵部员外郎。廷麟败,以幼子为属,锟厚抚之。庚寅春,宁都被围,锟治具,广召亲故,酒过半,谓之曰:『此城必破,我义不可辱;行与诸君诀矣!且我与杨公事久,当死。所以不死者,以杨氏孤也。今孤少长,我即死,人必无虐忠臣后者』。遂揖其友某,以杨氏孤托之。索衣冠,烧烛于庭,呼妻李氏亦冠帔出;北面再拜,乃引绳就东西偏各自经死。
    「勘本」曰:温氏于江右诸军,亦多所简脱。当金、王反覆之际之最著者,尚有吉水王宠。初从刘同升起兵,以所部不戢去,遂往来临、吉、抚、赣间。一日为大兵所获,宠诡降。越日夜半起,尽杀其伴,即载其旗帜以行。过新淦、峡江,令见旗帜,以为本兵也,出迎江浒。宠遽起,擒杀之。连破二县,乃遁。已同里邹文鼎者,与其从子敬起兵,宠与之合。大兵至,战败,文鼎赴水死,敬被执至省见杀。宠既得脱,别树一帜,大书「追剿王宠」四字,群呼杀贼而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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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远,官兵始知其即宠。明年,金、王反正,遍招之不得;宠已入山死。
    安仁僧丹竹者,益藩起兵所招三十六营之一也。益藩败,从揭阁部袭抚州;猝遇王得仁,僧以步逐马,刃及得仁面,几获之。后金声桓兵过安仁,闻其病,遣九骑往缚之。丹竹力疾起,呼所部十馀人先伏于隘。侦知金骑在酒肆中,丹竹单身入,金骑见其为僧而不知其即丹竹也,因问「识丹竹乎」?曰:「我即是」!遽拔刀杀二人。七骑者上马驰遇伏,获其二;再前,再遇伏,获其三,惟二骑得归。声桓破广信,丹竹邀之,先以木桩置水中,因持长枪火箭逼之。声桓兵乘舟遁,舟触桩尽碎;遂弃舟,多泅水死;丹竹乃尽其所获而返。后率壮士邀击我军零骑之入闽者,而大兵忽至,马蹶见杀。
    建昌复有孔彻元、彻哲者,家素封;与客蔡观光起兵应声桓。及被围,彻哲往援之,溃殁;彻元勿能忘也。己丑秋七月,讹传瑞德七邑奉靖武遗宗。彻元喜,遂入城戕令。已而各邑寂然。同党执以献,部众迸散。而观光心憾之;庚寅于南昌揭竿将起,迹露,走鄱阳,为逻卒所获,论死。
    又案江右之兵,始自益王由本,以仪宾邓思铭之言而召兵建昌;性不习武事,以战守机宜悉委永宁王及罗川王者。罗川故与东乡艾氏命新、南英辈交,遂约诸绅士集刘琦、杨独龙、僧丹竹等三十六人,于南英家歃血起义焉。后以宗人保宁王者私与王体忠通,兵溃。益王奔入闽;闽败,受执见杀。永宁王走宁都,入粤图复。而罗川王与艾命新已拔抚州,不能守,退驻许湾,招军贵东、安仁间,有众二万。永宁以粤兵复抚、建,罗川与之合;约分道进恢江省。会粤兵与罗川兵争,罗川中流矢死。永宁粮绝,弃地之抚州、之建昌,为王得仁追获而死。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421 页
   列传二十四
    山西:李虞夔

  李虞夔字一甫,平陆人。天启壬戌进士,累官右佥都御史,巡抚宁夏。戊子冬,大同总兵姜镶叛,其党姚举等劫杀官军并运饷冀宁道王昌龄于平原驿;虞夔起兵应之,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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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及蒲、解二州。己丑秋,大兵至平陆,破山寨;其子宏投崖死,虞夔奔陕西,匿于其婿王某家。庚寅,迹得之,系陕西狱;旋杀之。
    (「勘本」曰:姜镶于是秋八月为其部将杨振威所杀,并及其兄琳、弟有光,献首大营;振威等伪将二十三员家属、兵丁俱得留养。其馀官吏军民尽行诛戮,大同城垣撤去五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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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陕西:孙守法(武大定、姚翀霄、卫天明、康姬命、王知礼、李世仁、曹三
     俊等)

  孙守法,咸阳人;有勇略。崇祯末,以功授陕西副总兵,加都督同知。甲申,贼陷京师;踰月,为大清兵败入关,守将皆降。乃弃妻子,走终南山召众,锐志讨贼。或曰:『君亡国灭,何所效功』?守法泣曰:『是何言欤!我受先帝恩,见贼不讨,何面目立天下』!时贼拔兴安州,守法与郧阳总兵王光恩合兵攻破之;又克平利、白河、上津等县。九月朔,伪将路应标以贼十万围郧阳;守法、光恩督参将苗时化、王光泰等大战,杀贼无算,贼势寖弱。
  乙酉五月,我大清命吴三桂率兵入关徇秦地,守法复入终南去。久之,奉秦藩第四子称汉中王者,开邸五郎山,檄召西溪、凤平、延庆等郡兵将薄西安。十一月初七日启行,遣副将贺珍以义勇三千复凤翔。于是,盩厔、鄠渭、泾阳、三原、临潼、澄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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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诸县次第来归,军声大振。守法之初起也,武大定、刘文炳、贺弓器、郭金镇、黄金鱼、焦容、仇璜等俱应之。大定本固原旧将,功最多,守法推重之。十二月,与攻西安。是时,合阳举人姚翀霄、千总卫天明、康姬命、朝邑诸生王知礼、李世仁等各戕守令以应。后败,俱伏法。时官兵之守西安者不过七百人,总督孟乔芳惧甚,亟调山西兵五百为援。甫过河,知礼命朝邑百姓伪持羊酒半道迎之,伏兵于旁;饮之醉,尽歼之。乔芳益惧,更调榆林兵二千入援。二十八日,守法率众攻城,仅以骑兵七千、步兵五千而已。平阳人曹三俊、王英、师可宗谋以城应;事泄,被杀。丙戌正月五日,援师至,守法部将贺珍、胡向化等谋曰:『我兵少,攻之猝未易拔,安能复战』!乃解围去。二月,宁夏、甘肃、神木、靖边各以兵来附。
  唐王闻之,遣使间道封守法、大定俱为伯。然是时大兵之徇秦地者众,守法所侵郡县旋即恢复,声势寖衰。六月,守法退回五郎山。八月,大定败于兴安境,后乃遁走入蜀。九月,光泰等败归郧城,又败走房县。丁亥正月,守法走石子城;二月,走长安石鳌谷。三月朔,复与高勋等破宁州,拔兴安之乔麦山。总督孟乔芳引兵来剿;四月八日,伏甲深林以轻骑诱守法出,擒之。守法执铁鞭格杀百十人,乃死;传首西安。
    「佚史」曰:或有问予者曰:『子以诸义旅之举,是与非与』?余曰:『于君何如』?或曰:『是不知天命者耳。昔者以全盛之世,九重之尊、四海之富、山川之阻、关塞之险,荷戈彀弩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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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者所在如林,犹且一夫袒臂、千百成群,披袯襫、持白挺,望屋而食,列城为之尽闭;其势浸以蔓延,攻城郭、掠官市、屠乡众。于是天子赫然震怒,选徒命旅,贤相制其谋、良将奋其威、循吏供其饷,不受高爵重赏,招致武健异能之士以制狂猘、救黎元;然而此蹶彼炽、朝散暮聚,丧师失国,所在见告。其垂青纡紫、华盖高轩之徒,委印授、捧符册,望尘归命;长驱至京,不三日而开门延贼,帝后仓皇捐身尺组。迨夫紫盖南渡,长江天堑犹足立国,晋元、宋高之业或未艾也。无何而元帅请命,王师入关;以方长之虐焰,百万之众易于拉朽。然后真人应运,徐收大物,命官置吏,蓍定中原。旌旗南指,马首倒戈;前锋未临于近甸,窜橹已出于横江。君相逃亡,臣民恇骇,壶浆筐篚,络绎劳军;传檄而定吴越之墟,亦足见天命之有归而历数之已定矣。乃诸臣者,吹既灰之烬、导将涸之波,怒其螳臂以当雷车、驱乌合、招亡命,依狡猾为谋臣、仗戎卒为将帅。使晏然之州里,卒罹锋刃;积骸为邱,流血成川。宗党戚姻,骈首同尽;累世蓄藏,涂地无遗。兵之所屯,荆榛弥望。哀哉!拚三百年之休养生息以博虚名之一误也。且不知其无成而为之,不智;知其无成而驱父兄子弟以殉于侥倖之万一,不仁:不仁不义之事,君子讳焉。而吾子犹胪列而纪述诸,得毋以之奖乱乎』?余喟然叹曰:『有是哉!信如子言,则是胶鬲不必奋迹于戎旅、箕子不必伤心于麦秀;申胥秦庭之哭为妄、田单火牛之策为愚也。而岂其然哉!夫孝子不以父疾而斥其医,贞妇不以夫亡而蔑其孤。蒙险而愈厉者,忠臣之谊也;犯难而不避者,志士之烈也:故曰岁寒知劲节、板荡识忠臣。子乃以不智不仁目之,则将奉君父如奕棋、视宗社如传舍,腼颜蒙面以事仇者之皆智欤?私家室、保妻子、恋利禄、营爵位、卖人城社、覆人宗族以博进取者之皆仁欤?审如是,则三纲将沦、九流将斁,礼乐崩颓、诗书灭绝,尚得谓之宇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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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南都之立国也,仅矣。其小人之酿成祸败者,不足论。至有平居高谈名节,号召徒党自附清流,忽焉丧志,屈膝献国;而其忠义激发、誓死不顾者,乃在放逐之孤臣、斥远之下僚。穷山绝谷布衣韦带之士,慷慨陈言,流涕书檄,而四方响应,千里之远如共方社,缁流、羽士裹粮呈技跰踵来赴。事虽不成,天地震动。此其志气伟然皓皓乎与天日为照者也,成败利钝,又何计焉!善乎!赵襄子之言曰:「智伯亡无后,其臣欲为报仇,此天下之贤人也」。斯言也,有三代之遗直焉。呜呼!以土崩瓦解之秋,支撑于区区闽、粤之一隅,甚至海滨蛮岛、浪楫风帆,保其冠裳及数十载而弗替,则皆诸义士之风声所激也。惜夫!可纪止此耳。其他怀忠抱信、名湮没而身不彰者,可胜叹哉!后之君子,续而传之,其必有孚乎吾言者矣』。
    「勘本」曰:「佚史」原本通载之传,自南渡下直接唐、鲁;而鲁诸臣多阙书,其永明一朝人事仅见于金道隐一传,而闽诸臣亦多所弗详也。案杨氏跋语云:『「南疆佚史」,吾乡温孝廉睿临撰。盖述明季福、唐、桂三藩之遗事,终以鲁藩附之。纪略四、列传五十二,计五十有六卷;首列自序及凡例二十则。简而有法,是非未大悖于「春秋」之义,世称信史;不特网罗散佚,备胜国之旧闻已也。然微嫌其失之太简,要必为之注以补其阙遗,若裴松之注「三国志」之例,而后文献足徵焉』。古高阳氏曰:夫郑氏「湖录」称为四十卷,此杨氏又言五十有六卷;文固久久传钞,多所阙伪,又何至卷数悬殊若斯。曰四十、曰五十六,倘犹未足以为信邪!今吾之于「勘本」也,凡「纪略」中,南都则按日,闽、粤则按年;若浙东,则通篇重辑之。凡列传中,按人按事,轃其原文,附以「书后」,添注处已不下万万言。比客有过而笑之者,曰:『子于是史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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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演窜旧文,剿取馀名也。即如「义兵」一门,人事无所加而六分其卷,不过翻叶间厚者薄之耳』!吾乃喟然曰:『绌哉!世固有善读书者在,而难为浅见、寡闻道也;惟其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矣。从来注史之例,原不准意为损益,然损益亦无伤也。「汉书」实因「史记」之旧,而篇章字句时有窜改,故宋人倪思有「班马异同」、吴仁杰有「两汉刊误」。凡丛论史鉴之作,有「唐书纠缪」、「通鉴考异」、「五代史补逸」,皆各自成书者。至如「战国策」三十三卷为汉刘向所编、高诱所注;及宋时「诱注」残本仅存八卷,得姚宏补注之以行于世,今但称「诱注」者,非也。后鲍彪又以己意改移刘氏原编之章第先后,而自名之为「鲍氏战国策注」。元吴师道更取姚、鲍两家言,合群书参订而别为一编曰「战国策校注」;其实则一书也。明李清作「南北史合注」一百五卷,于李延寿原文多所改定。凡此,虽为窜乱古本之滥觞,而词举理澈,千百年来改本与原本并行不背。吾于此书以其疵类多而脱漏者过半,意求赅备,广厥流传,一以表證圣明、一以阐扬忠节;故于卷首层层剖白,又岂肯掠美以弋名乎!统计纪传诸文,勘补者十之七、替者十之三;不得已而芟之者,十不逮于一。亦知卷目间必以温氏标之之谓何,正所以明当世之自有原本,自有定论也』。客又曰:『观子是作,心手告瘁,而铸稿屡更,囊橐无馀而工徒大集;团沙捉雾,人墨相磨。书有成,而子病深矣。以一无可藉之途而安事此?以吾子之才、之美,何不可为而顾乐此』?『呜呼!是则可为智者道也。丈夫生世,惟力是事;事之成败在天,而力之坚定在人。就观明末三朝诸臣,其为忠贤、为义烈,无不出坎入险至死不变,而守此一心以求一是处。今区区者生逢盛世,才智不足以副廊庙用;遂尔甘弃蓬蒿,耽玩史册,亦尝广览千秋、从横万里,自少而壮迄于无闻,徒以此收研田之税、淘墨海之金,良足悲矣!比也,刻志斯编,虽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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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故而艰苦备尝,亦唯恃此一心之安固不摇,而守有志竟成之说以自乐其乐耳』。客乃敛容起,逡巡拱手以谢曰:『谅哉!微子之学、之力而不及此。是则可谓贤者而后乐此也』!书成,并赘于尾,籍以告四海之内之善读书者。
     附录杨氏「跋尾」一则

    注史之法,以刘昭、裴松之二家为极轨。国朝徐氏炯之「五代史记注」、厉氏鹗之「辽史摭遗」、杭氏世骏之「北齐书疏證」、「金史补阙」,皆仿而为之者。杭氏又有「陈寿三国志补注」,增益松之之所未备;而徐氏补「三臣传」于死事,似更为刘、裴二家通其例矣。温孝廉「佚史」一编,病其太简;因属吾宗[□□]为之讨论群书,旁参互审,草创具注。而复阅体例,更嫌其有未尽善者。后妃、皇子不立专传,附于「纪略」之末;前史例有之,因时制宜可也。而列传不分立儒林、孝友、文苑、隐逸、独行、方技等目,则曰人数无几,末由分析;倘以隐逸一传概之,愚窃以为不然。夫鼎革之际,士人出处之节,固尚论者之所先;然不有不专以隐逸一节标者乎!则列传不可不分立,宜从其重者而特书之也。至于列女之传,搜采幽贞,史家例不得阙。夫「志」以铺政体、「表」以谱年爵,于时可考。其详实者,为历、为兵、为食货,志分而三;为宰辅、为七卿、为封爵、为职方,表分而四:此志、表之不可不补也。馀如传则四夷外国、志则礼乐刑法、表则公王宗藩之类,均不可不补。何也?强阳馀闰,迁徙流离,国逼而祚短,声教不闻远讫,经制无暇修明;百年以后,载笔者又何从而摭实乎?噫!略则注之,明白头讫之序也;阙则补之,品酌事例之条也。若斯之科,万代一准。然作者业肇始而未备、述者或续末而不终,
南疆绎史第二册(南疆绎史勘本) 第 428 页
任情矢正,则予滋惧焉。如谓以腾褒裁贬故相绳墨,则吾岂敢!
    「梦华潭丛录」跋语一册,不列姓氏。读其词,著自昭阳赤奋若为乾隆五十八年,而成于嘉庆三年也。考青浦王先生述庵「西湖柳枝词」附刻「湖州杨凤苞作」。注:『凤苞著有「南佚史」跋尾十二则』云。是跋从杭州司马河东月沧年丈借钞采附。杨氏自言愿为温氏诤臣;就其考异辨诬、发明补漏,功不浅焉。「勘本」多所引断,亦以见百世以下、卅年以上,事之有同志也如此。
    上章摄提格闰夏日躔鹑首之次,古高阳氏补勘于萧山蔡氏之城南草堂。

    此「勘本」目录都三十卷。凡重于时而主其事者,得正名;从事而仅以一死见者,皆旁列,丽于正传。而名多不尽书者曰「等」,不得入传而赘于跋者曰「附」。或自有言、或为并事者,名各分;或因所统、或缀于末者,名皆联。
    又江、浙守土诸吏,今各冠之以地;地以人重也。贼难亦分之、义兵亦冠之;冠之且使朗若列眉,不费读者之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