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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溟文后集卷六
东溟文后集卷六 第 111 页
东溟文后集卷六

                        桐城姚 莹石甫著
   覆贺耦庚方伯书(丙申正月)

  窃莹凡陋下材,附青云之末,二十九年矣。浮沈下吏,不获一侍清言。然大君子治绩声称上结九重之知,下逾岭海之外,士大夫操觚从政者,无不仰为当代伟人。莹之景行,更当何如也。
  曩岁友人示以巨制经世文编,伏读既终,甚叹贤哲所为宏卓,匪是不足为明体达用。顾以刍荛一孔之见,亦间蒙采录其言,且感且惊。思以一函自通,而疏贱中惭,申纸复辍者数矣。上年冬,从陶泉都转所递到赐书,咨及闽事,所以待莹者甚厚,诚非所敢当也。沈未瘳,逾月乃起,又有护理运符之役,鹾务烦冗琐细,不遑作复。今兹稍暇,谨对以所知。
  窃谓为政之道非一,所贵在乎因地得人。或弛、或张、惟用之当而已。自古治边地者,莫先威惠。闽自大儒间出,文物声名,媲于齐鲁,然实山海交错,悍陋之俗未能尽除也。漳泉之械斗,台湾之好乱,无论矣。即延、建、汀、邵诸郡,与江、浙接壤,而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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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会匪出没盘踞,类非安静文弱之吏所能治者。惟福州、福二郡属,或庶几耳。夫人材各有短长,视乎上之器使,为地择人,当先其大而后其细。威惠并著者上也。强毅有为者次之。明习吏事者又次之。应对便捷,虚言无实,皆足以害政,未可用矣。闽海岩,水陆二提督、陆路建一镇、汀州一镇、漳州一镇、邵武、兴化二协、水师金门一镇、海坛一镇、南澳一镇,闽安一协而海外又有台湾一镇、安平澎湖二协,大小将弁数百员,兵卒七万数千有奇,此用武之国也。国家昔尝有事,以定叛乱有馀,今方太平,以捕盗贼不足。此其故何也?
  大吏多文儒,不习武事,诸将皆以趋承交结巧取升阶,而弓马技艺委诸弁兵,风云沙线委诸舵工水手,宜其不可用也。苟欲讲求,必从上始。拳勇、戈矛、火器、弓箭、风云、沙线,有能娴熟,猛如彪、捷如猱者,皆不次而拔诸行间。习其勤劳,作其勇敢,恤其疲乏,风气所趋,下好必胜,何致岁费百万金钱养此无用之惰民哉?苟不讲练于平日,惟责以不能捕盗,虽日事参革,有不胜其参革者矣。是当留意者也。
  今天下州县甚苦疲瘠,而闽尤甚。盖牧令办公,惟赖钱粮之有羡馀,闽民抗欠成风,岁征常绌,不但羡馀不足供用,且多方垫解,以免处分,安能不疲?且因嘉庆中董文恪公帅闽,福清生员聚众抗粮,文恪严捕其魁,立请王命诛之,奏入,上以为是,各属钱粮一时顿起,旋遇恩诏豁免,天下积欠,民间又存侥倖之心。至今欠风复炽。愚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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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非灾荒,必当严办欠户,否则不但司库奏销时形支绌,牧令亏空亦以愈多,徒事撤参,岂有济哉!
  台湾一府孤悬海外,积贮必使长盈,而台地正供所入,皆米谷,地丁银款仅足支各官廉俸。台镇所辖水陆十三营、弁兵一万四千有奇,俸饷马乾,皆需司库解往。岁常二十馀万。此诚不可缓者。特款目繁多,常苦轇轕。其大端有三。一曰:截旷。二曰:换班。三曰:借支。隔海行走,往返动辄经岁。然不过迟延月日,犹可稽也。积弊难清,则在司书提塘之勾结,盖将备不谙例款,惟书识是师。书识则惟提塘是赖。于例各营饷乾,皆由台府支给,彼恶其近而易稽也,往往越府而求诸司空白文领,盈箱满箧,皆在提塘之家,谋诸司书而时用之。以故轇轕益甚。台府详查准驳,仍悬司书之手,无由破其奸欺。傥清弊源,非从此究绝之不可。
  以上所言,皆昔在闽中知见者如此。今去闽久,情事或又有更易,且阁下以明睿之资,负果毅之力,当机立折,固无俟于鄙言,而犹哓渎左右者,不愿虚善人受言之问,抑欲假此求大君子之教也。傥蒙诲其不逮,是则所深幸耳。陶泉先生竟病不起,其遗缺圣明简放刘星轺都转,现在常熟,可即来。莹俟交替后,即拟请咨引见,肃此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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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毛生甫书(己亥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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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冬得两书,并诗册及李申翁书,悉近状窘乏,而仆六月发书,竟未到,继知其舶遭风。是时方办贼事,未再作问。今岁又两得手书,方喜与练立人相处。何意立人暂辍任去,现计吴中无复可托为足下计者。陈梁叔嘉礼虽成,而困于山左。海外人无从著力,蕴结曷已。仆在此心事亦殊恶劣,聊为言之。
  台本沃土,其民士多富而好义,乃自道光六年械斗、十二年张丙作乱,两用大兵。十四、十六两年乱民再扰闾阎,元气荡然。有司亟谋善后,修城、建仓、积谷,一切派捐民间,复兴建考棚,动辄数万。创痍之后,其何以堪?又前此嘉义被围时,官借绅民数万金,事平不偿。前守某复呵责之。以是富者疲于捐赀,义气亦衰。此民之困于人者也。台人皆食地瓜,大米之产全为贩运,以资财用。比各省皆熟,米客不至,台人苦谷有馀而乏日用。富家一切兴作皆罢,小民无从觅食。盗贼益多。此民之困于时者也。地方官办公,全赖钱粮正供羡馀。今以民间缺用,虽大稔之年,而赋贡不前,追呼所入,十裁六、七。富岁民欠转甚于荒年。此官之困于民者也。自张逆乱后,贼党一万数千人,散在民间,时思啸聚。五、六年来,抢劫殆无虚日。有司捕盗,全赖悬赏购线,破获一案,费数百金,而岁常数十案。此官之困于盗者也。台镇自张逆乱后,倡练精兵之议,此正务也。而练兵经费,每岁取之官捐,文自道府厅县,捐万金;武自参游都司,供用亦数千金。即如仆,每岁亦捐千六百金。按季送给,否则有鼓噪之虞。台镇每年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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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路出巡,皆以重兵数百人从;所过厅县,供费自一、二千金,至二、三千以为例。此官之困于兵者也。
  官民之困既如此矣,而更有危乱之忧。张逆馀贼,皆无业之游民也。迫之,则立反。置之,则日事劫掠。去岁春夏间,嘉、彰地方忽有树生刀枪、浊水澄清之异,民间以为乱徵。其势岌岌。台镇练兵虽勤,而不得民心,即诸营亦颇怨之。以重困之官,抚重困之民,将骄悍之兵,而处必反之势,此所以到任后日夕筹维不能安枕者也。除患必先固本,惟有躬行俭约,以清治源,裁减各属供应,去其陋规之甚者,以纾官力。撤辕门差事,一切署中自备,革去道役例差之病民者,停诸工作兴举之科派勒捐者,以苏民困。根本既固,然后督饬有司,急捕巨盗,九十馀人,悉置之法,闾阎稍安。然匪徒甚众,策其反谋未能已也。乃请于督抚,行联庄收养游民之法,使嘉、彰二邑各庄头人查其本庄少壮无业而惰游者,除常为乱首或大盗、杀人正凶三者不赦外,馀皆免究。籍其姓名年貌,以为庄丁。由本庄醵钱养之,使巡守田园,逐捕盗贼,颁示委员,周历诸庄。自七月至于九月,所收游民八千有奇。略以兵法部署之。
  由是,贼党皆为义勇。其势乃衰。及九月,闻北路贼将起,亲至嘉、彰一路,督营县破获,在地诛之。南路贼起,亦飞饬县营驰往破散。两路擒斩逆匪积盗二百数十人,地方安谧,未有蹂躏。最后,中路贼起,台镇自将兵出,贼皆溃散。仆亲往军中督营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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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后擒其渠魁从贼六十馀人,镇军复入内山穷搜贼巢,获其山东大王。各路亦报获贼匪百数十人。全台乃定。仆以九月初七日出巡,十二月初五日还郡。台镇以十一月二十四日出军,正月十五日旋师。所至捕诸反贼,摧朽拉枯,民自擒献,由其党先已收为义勇,虽有倡乱,而附和者少,故破之易也。先后入奏。幸免劳师糜饷,残害闾阎。新春以来,则比户弦歌,如未尝有寇者。此去岁筹办台事之大略也。
  来书以戢威用恩相勉,计此次先后擒诛贼寇,不过四百馀人,而收养者八千有奇。闾阎被贼之地,无所残害,以此报命可乎?足下此时竟安,在申翁能健(?),慰甚。去岁七十,未有以寿,容图之。练明府顷在何所?春木自楚中有书来,亨甫不知消息,植之仍在粤未归。去年舍下丧一小女,家兄亡两孙,内有一最佳者。可悼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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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汤海秋书(己亥四月)

  海秋仁弟阁下,去夏到台湾,未一致书,以地方多故,筹所以安全之,不欲空言渎清听,负知己相爱之意。幸地方粗安,阁下康济为怀,识议宏达,谨以近日情形言之,可以共商榷也。
  台湾在大海之中,波涛日夕震憾,地气本浮动而不静。其人皆来自漳、泉、潮、嘉,尚气轻生而好利。睚之怨,列械为斗,仇杀至于积世。故自孩幼,即好弄兵,视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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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为故常。初不必年岁之凶荒、官吏之不肖也。而年岁与官吏,亦即为乱之隙。无隙庶可不变。即有变乱,而无所害,是则治台之术也。台自道光五年闽粤械斗、十二年张丙作乱,当时大兵虽云平定,而攻剿擒斩者,不过十之一、二。其巨魁贼党万数千人,犹在闾阎,时思啸聚。十三年之许戆成、十六年之沈知,皆其遗孽也。上年春秋间,嘉、彰道傍树枝忽变刀枪之形,虎尾溪浊水忽清,民间以为乱兆。匪民所在百年为群,肆行劫掠。台人所产米糖,惟以商贩为利,比岁闽、浙皆熟;米贩不至。富人乏用,一切工作皆罢。游手无业者,莫从得食,益有乱心。昔人言凶岁多盗,不知台民固丰年亦多盗也。是以下车首严捕盗之令,捕斩九十馀人,而盗风未已。策秋冬之间必反,非有以解散而安置之不可。盖若辈自十二年后,反谋熟悉,其胆愈张。更有蠢动,其祸必烈。而自来言弭盗者,皆以清庄编查保甲为言,愚窃以为不可。盖游民散在各庄,为匪尚易捕治,一行清庄,则匪人无所容,是驱之为乱矣。且大奸倡乱,向以若辈为羽翼,而自官招之,即为义民,与其既乱而招之,何如未乱而用之?若辈为用,则贼党散,势孤必易成擒矣。
  台之南路为凤山一县,中路则郡城也。嘉义、彰化、淡水厅皆为北路,道里长。嘉、彰盗贼尤多。彰化民多习鸟枪,形势隔远,一有蠢动,则嘉义及中南两路皆掣其后。前人往往受困,故治台以北路为亟,而彰化更在所先。日夕筹之,乃为联庄收养游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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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使嘉、彰二邑民庄联结互守,头人查其本庄无业荡游者,其醵钱米收养之,以为庄丁。数百人之庄,养十数人,数十人之庄,养五、六人,或三、四人。无事则巡守田园,有事则逐捕盗贼,刊刻示谕,委员同地方官周历众庄,编查庄丁年貌名册,略以兵法部署之。自七月至九月事竣。凡收养嘉、彰两邑游民八千馀人,皆劲旅也。九月间贼果四起,风谣颇盛,兄出巡北路,督饬县营捕斩裁二百数十人。北路遂平。南路贼起,亦驰檄台、凤二县会营捕获百馀人,镇军复出巡以镇定之。南路亦平。贼无蔓延。兄以彰化最远,亲驻久之,无敢动者。至十一月,中路台、嘉之间,贼起攻湾里街汛,以有备却退。所召各路匪民,已先为庄人收养,无应贼者。营县驰往,贼遂溃,再约内山贼出攻店仔口汛,戕兵三人,镇军闻之,立统大军出剿,贼复奔溃。此十一月二十三日事也。兄亦自彰化驰至军中,获贼首胡布及戕兵之贼十二人,先斩以徇。兄于十二月初五日回群,三路皆平。大军仍驻店仔口督捕逸匪,入山穷搜,击斩擒捕百馀人,全台大定。正月十五日,镇军旋师。此上年筹办全台之大略也。
  然此第为弭乱一时之计,而台湾近时之病,固不止此。其大者则在乎官民两贫。官贫则心有所馁,不暇远谋。民贫则争利愈急,难与为善。古人云:瘠土之民好义。此言地土本瘠之民,习于勤俭,故无淫佚之思也。若台本沃土,民久习于奢淫,富而忽贫,常人且不能安分,况海外浮动之区乎?以不暇远谋之官,治难与为善而且思乱之民,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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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济矣。夫官胡为而贫也?官赖维民,民赖维物。物力耗竭,富安从来?台民生财之道,一曰树艺,二曰贸迁。及其敝也,一耗于奢淫、二耗于词讼、三耗于械斗、四耗于乱逆、五耗于盗贼并至,其竭固宜。今欲治之,必先富之。其道奈何?曰养其所以生,去其所以耗而已。夫民有地,自能树艺。民有货,自能贸易。惟有扰之者,斯害其生。苟去其耗,则得其养。二者虽殊,其道一也。今吾躬行节俭,凡道署中向所取给于属吏者,减之、裁之。吾不扰吏,然后可使吏不扰民。凡奢淫之事,以渐禁止。所谓耗者,去其一。督饬所属,勤理狱讼。不能无讼也,惟速结之。所谓耗者,去其二。一县千数百庄,庄有董事十数,董事举一总理,理之、董之,能无械斗者有赏,斗者有罚。所谓耗者,去其三。周防于未乱之先,迅办于为乱之始,善筹于既乱之后。所谓耗者,去其四。家自为守,人自为保,无业者有以资生,为盗者即行捕治。所谓耗者,去其五。去此五耗,民乃可生。生得其养,比及十年,富将可复。治台以此其庶几乎!夫治国比于乱丝,必得其端。不得其端,益滋棼耳。非善治也。愚见若此,质之足下,幸有以教之。计足下补户曹久,当有转迁,由京察而外简,庶可行其素志,利济民物,日跂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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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督抚言全台大局书(庚子四月)

  台湾孤悬海外,南北绵亘千数百里,地气本浮,人心好动,命盗案多,甲于通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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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械斗,变生顷刻,布谣胁惑,谋逆造反,习以为常。治理弛张之道,与内地迥不相同。南北两路情形,又与郡城大异。盖郡城有镇道府重兵镇守,奸民尚知所畏。嘉、彰一带,毗连内山,为匪类渊薮,随捕随聚,诛不胜诛。且若辈视死如归,地方官驾驭稍失其宜,即激成大案。自康熙二十二年平台以来,迄今一百五十馀年,奸民倡乱数十起,大半起于嘉、彰而南路响应,统计全台之势,嘉、彰两县既要且繁,最称难治。台、凤两邑稍次。淡水厅又次之。噶玛兰为山后新开之地,离郡城十三站,险阻崎岖,鞭长莫及。解犯提案,甚费周章。幸地止弹丸,尚称易治。澎湖厅孤悬海中,户口不及十万,地瘠民贫,命盗案皆归台邑承审。澎厅不过勘验捕犯而已。是兰、澎二厅皆要而不繁。
  至于海洋风靡常,文报解犯不能与内地一律稽程。有两船同时开驾,一船先到,一船迟至数月者。有数船同开,众船皆到,一船漂无下落者。即如现在委员王豫成,船漂粤东,王鼎成身遭淹没,淡水刘丞四船赴任,两船遭风淹毙,幕友、家丁、舵水数十人涉海之难。此其明證。所尤虑者,台湾在昔颇有沃土之称,民多旷土可开,官亦宽大为政。是以地方遇警,官民趋事赴功,皆不致竭。自嘉庆以来,地利尽辟,野无旷土,生齿日繁,民无馀赀,情形已不如昔。至十一年蔡逆扰乱,南北骚然,继以十五年漳、泉分类械斗,民日凋敝。幸自十六、七年至道光二、三年,地方无事,闾阎觕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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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乎四年,凤山则有杨良斌之乱,六年有闽、粤分类械斗之乱,十二年有张丙之乱,十三年有许戆成之乱,十六年有沈知之乱,十八年又有张贡、胡布之乱。大兵数动,官既仓库空虚,民亦疮痍满目。惟冀休养生息,闾阎或可稍安。而大乱之后,遗孽犹存,盗贼纷纭,民之困于劫夺者一。岁屡不登,民之困于口食者二。商船遭风,岁常十数,货物倾耗,民之困于财用者三。昔之富商大户,存者十无二、三。是以词讼日繁,赋多逋欠,元气益荡然矣。
  民困既甚,官即随之。不惟缺分疲瘠,迥异曩时,而军需捐摊,数加无已。近者台镇奏练精兵,文员岁捐盈万,每年出巡南北两路,地方不靖,势难少带弁兵,亦难拘定月日。夫马口粮,地方供顿不赀。逆案盗案,人犯岁常数百。解内地者亦百十馀名,每获一犯,悬赏自数十金至数百金,而流罪以下例解内地,重洋远涉,每一犯需费番银四、五、六十不等。嘉、彰二邑最多,岁费钜万。
  今更查办鸦片烟案,人犯不可胜纪。而调台厅县,又时挟亏短而来。以内地之不足,取偿海外,展转挪移,皆所不免。每至交代,无不棘手。揆厥所由,非尽官之不肖也。夫以浮动好乱之地,当官民交困之时,为政之道,似以抚绥为先,而缉捕更不可后。捕犯解犯,非费不可。职道上年密陈前宪,欲照淡水厅拳和官庄之例,奏明兰厅未升科粮地留为全台缉捕经费,使各属办案有资,可免畏难苟安,收弭患未萌之效。此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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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要务也。昔年台饷除抵扣外,司发常十七、八万,少亦十二、三万。近年扣款过多,拨亦愈少。及本年只发银六万馀两,而兵丁逾万,官弁数百人,刻不容缓。府中无款可筹,则以各厅县应解之款划抵,使就地支放,而各属应解之款,非亏空军需案内尚未补足,即民欠无征,支绌万状。民间亦生意日蹙,富至凋零,遇地方有事,裹足不前。海外情形,隐忧甚大。
  前者,程督宪按临台地,奏拨银十万两贮道库以备急需,沈、胡两逆案皆动拨,临时幸免周章,而仍无补于全台元气。现在各属无事之时,已形竭蹙,一朝蠢动,势必束手无策。此职道所日夜隐忧也。海外安危,关乎全省。职道才识短浅,惴慄实深,缘奉查询地方,不敢有所欺隐。伏惟宪台按切地方事势筹示机宜,抚凋敝之民生,咸安席,俾愚蒙之下吏,得有遵循;全台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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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覆邓制府言夷务书(庚子五月十二日)

  莹以庚寅之岁,皖江趋承节署,得侍诲言,自奉职江南,虽数有陈辞,未尽私曲。丁酉冬,忽蒙圣恩擢畀海外监司。戊戌夏闰受事,时当巨逆甫平,遗孽遍地,各属元气亏竭,病楚百端,兼之大案、异灾层出叠见。妄意民情浮动之区,抚循疮痍,必镇静为培养,诛夷群丑,惟急务之先图。海外安则内地亦安,庶几上纾九重之忧,下苏吏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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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不敢以细故操切,致有方剂误投之悔也。一载后,有名巨寇,以次获诛,闾阎喘息略定,而大府新更,未蒙以地方下问,正恐区区无由上达。今春二月,欣闻世叔大人移节浙、闽,不觉以手加额,谓海外从此可幸安全上报天子矣。
  顾以宪节尊严,不敢未及而言,仅循例禀呈履历,适准司移知札询所属地方与现任各官才具,当即开摺具复,附陈全台大局情形,未识有当高深否?方企悚间,兹于五月九日金守自淡水递手书至,勤恳下逮,几及千言,匪特忠荩之忱,昭然如揭,且英谋硕画,深切著明。钦佩之馀,弥增感叹。
  圣天子所以顾諟再三,东南半壁必倚资于元老也。方今中外汲汲,莫不以鸦片夷务为事矣。夷人数十年诡计,一旦为天朝烛破,严定吸食贩卖科条,自王公以及士庶,轻者徒流,重则论死,盖非此不能力去沈,振启聋瞆也。继因夷情狡谲,绝其贸易,有事用兵,此亦事势之必然者。夫英夷以贸易为生计,恃其狡悍,制西南各岛久矣。今奸谋既破,不但生计无资,且为各岛夷所轻。奸谋破则必愧,生计绌则必迫。各岛轻之则必怒。澳门马头既失,复恐各岛素为伊所据者亦将动摇则必惧。兼是四者,安得不并力致命于我?非有以大创之,诚如宪虑未肯帖然就我规矩也。则简练舟师,选择将帅,修葺战舰攻具,以御其外;严禁奸民,杜绝勾通;谨守口隘,以清其内。此诚目前要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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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夷船坚大而便捷,师船小者不足以安巨。其大者,水师又以滞重为嫌。来谕询及王提军,昔造建威船制,容往咨访,再以报闻。向尝问诸老商云,夷船灵捷,惟在布篷。若师船易篾为布,节节为之,则转驶亦灵,似可与善海洋者商之也。窃意造大舰,必先储费,工价非倍于常例不可。而造船之人,又必习知洋面攻战者亲督之,乃能有用。诚能制巨舰十只或八只,每船费以万金,期以半年,当可竣工,交提镇大将领之。每舰更助以集成字号及大中号同安梭、大白底数十只,以为羽翼,庶可制敌取胜。
  至于师船用,不同平地。大至千觔足矣。通省各营如此者亦尚有之,可以简料而用。宪台自粤中携至夷十数门,若更集匠铸五、六千斤大,以备陆地守口之用,似亦非难。惟理事厅不谙制造,匠人搀和鉎砂过多,或非一火铸成,或内车磨不净,则用时必然炸裂,宜得诚实晓事者监制,乃可用耳。水师懦怯者多,风云沙线尚有未谙,何况攻战?然苟将帅得人,勤求善者而驾驭之,未尝不可得力。窃见前水师提督陈化成,操守廉洁,节制有方,熟悉海面情形。上年曾与夷船接仗,虽未能胜亦未败。火轰击之下,士卒偶有伤残,此乃军中常事。闻夷人亦多伤毙落海者,似未可以咎之。遽与江南对调实为可惜。计现在水师诸将,实未见有更胜之者。
  至于台湾,旧为红夷之所踞,诚如宪虑,未能忘情。此又莹所日夕深念者。夷船阑入,必从深水。台湾各口,惟大鸡笼及沪尾与树岑湖最为宽深。其鹿耳门及鹿港,近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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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狭。商艘三、四千石即难收入,何况夷船?上年有小夷船一只,至彰化之五汊港外洋面,该地文武立带兵船驱逐,并未停留而去。使人量其汊口,亦非宽深。恐本地奸民勾引,严饬营县查拿。鹿港行铺有买卖鸦片者,分别搜拿封毁。迩来各属获办之案不少,果无勾引之人。纵使夷船停泊,惟有调集舟师,严防口外。地方文武督率兵勇,堵防口内。断其接济,是为要著。台澎水师二协及艋舺营所有师船,惟大号同安梭为最,诚不足以攻击。惟可守口而已。一旦有警,不得不起王提军用之。年虽七十有一,精力甚强,此乃老成宿将,但必假以事权,畀水师听其调度,乃能得力。此非奏明咨调不可。
  达镇练兵甚勤,能爱惜士卒。惟台澎洋面二千馀里,非陆营所能为力,必责成水师。达镇专顾地方,以免顾此失彼。台营各口位,以安平、鹿港二处为多。大至一、二千斤者不乏。府县诸城,皆自一千斤至二、三千斤以上。临时抽拨,未为不可。然师船皆小,不足以安巨。设有大敌,非内地舟师巨舰不能为力。今内地舟师方亟,恐难兼顾台洋,设有来者,少则击之,众则坚守以计破之可也。而区区之愚,更有过虑者。东南沿海奸民,富者出资贩卖鸦片,贫者出力以小船竹筏为之运送。数十年来,衣食于此,一旦无以为生,又地方文武查拿不遗馀力,纷纷下海为盗者,不知凡几。去冬以来,商艘报劫甚多。皆若辈所为也。巡洋舟师,方调集并力以事夷船,捕盗未免稍。日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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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多,盗船成帮,将与夷船合而为患,不能不更烦宪耳。
  莹才质鲁下,未能思出万全。惟在闽稍久,目睹二十年来情形变异,深思地方利害之端,与夫前人所以得失之故,不敢怠玩废弛,亦不敢目前趋利,贻害方来。以人心浮动之区,当兵革数兴之后,官民交困,深以根本为忧。整顿与培养二者不容偏废。而尤以和文武、诛盗贼、安反侧、抚疮痍、筹经费为本计。至于严禁、防海口、备夷船,则更目前要务。相其轻重,次第行之,幸逢节钺莅临,敢竭驽骀,披沥肝胆以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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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达镇军书(庚子八月)

  弟启行后,于初十日同珊参戎、范令到树苓湖勘视,先经文武诸人建有墩、草。墩既低薄而短,未能如式。又草只可驻札委员,乡勇尚无住处。相度地势,酌定事宜十五条,同前次查勘安平事宜九条,先后备具公牍,移知冰案矣。
  十三日到番仔挖,即鹿港外口,相距三十里。此处入口,由内港七里至王功港,又二十馀里方至鹿港。自以番仔挖为要口。其形势与树苓湖大略相同。惟口门距岸稍近,不过五里耳。口门一条沙汕,无可立足,仍须在内岸防守。黄令会同刘游击在此筑墩,上安大三门,关护协亦在彼处派兵协防。惟嫌其墩稍薄,亦须添筑坚厚。至王功港系在内港中途,其地旧有台,上年地震塌坏,黄令修整完好。此处台外,皆浅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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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约三里,方及深水。舟行之处,台上力恐不能到。该文武又在台之南,筑墩一座,细加察看,恐亦无用。此处本汛兵只三十名,须加乡勇百名协防。如果临时紧要,再添派陆营兵丁及团练之乡勇可也。应办事宜,已同诸人酌定。俟五汊港勘过,一并移知。
  惟水师弁兵过少,左营虽额设兵丁七百数十名,除在安平协防外,现在鹿港及番仔挖、树苓湖三口守兵只二百馀名。每处皆不及百人。虽有船只,无兵可配,大敌将来,言之实为寒心。二兄虽练有精兵,亦不能处处兼顾。弟深知鹿港情形,总由陈将官平日废弛营务。今幸撤去,而刘游击到任未几,一时骤难整顿。当此紧要之际,惟有多雇乡勇,除在岸防守外,交本营酌配兵船,略壮军容而已。若夷船至,则以团练之义勇当之。所可虑者,左营要口两处,上下洋面三百馀里,只游击一人。翁守备新自安平派来,其馀千总未见一人,把总、外委亦甚寥寥。不但无配船守口之兵,抑且无带兵守口之弁。昨过蚶仔,见把总龚正兴,颇为壮健。树苓湖即其本汛,已经刘游击派令在口防御,管理位。此外殊不多得也。望二兄商之江护协,酌派千把、外委各一、二人前来带兵,并饬各水师将小汛弁兵尽数调赴海口防堵,是为至嘱。
  极知安平根本重地,弁兵不敷分拨,但北路单薄,深为可虑。即如安平一处,前议募乡勇四百人,细思之,尚觉不足。现在守口每处只二百者,以为日甚多,经费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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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如此。倘遇大帮夷船,尚不济事。昨令各庄总董联庄团练壮勇,该保内有五十馀庄以上者,团练千人或八百人。三十庄以上者,团练五百人或三百人。听候临时调拨,半守本庄,半听拨用。已出示札行各县,未审二兄以为何如。盖守口之兵勇,经时累月,锐气已过,非此生力之军,不能应敌也。思虑不周之处,尚望指示妥商,是所祷切。
  再启者,前书将发,适接两司来文,钦奉谕旨,以台湾防夷事务紧要,令与在籍提督王某会同商办,钦此。除备公牍移知冰案、咨会王二兄外,并以附闻。弟思前此制府专函,请王二兄内渡,而旨意令其在台,自以台湾紧要,仰烦圣。如此,王二兄内渡可缓,自后一切事宜,惟有钦遵谕旨办理。既在其事,总以协力和衷为是。二兄必能不念前嫌,仍寻旧好,何幸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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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王提督书(庚子八月)

  本月十七日,接准司文,奉咨之后,二日曾布详函,交玉丞赍呈。二十一日,奉到惠书,知钦奉上谕之件已达,而前函尚未奉览。承示此时惟协恭同心,奉公为念,断不更计镇军前事。足徵二兄忠荩大公,如青天白日,下怀不胜钦佩。达二兄处,弟亦寄函婉商,尚未得其回书也。弟此间勘过树苓湖、番仔挖、王功港、五汊港各口,谬筹办法,因各处情形稍别,是以章程小有不同。均经备具公牍,同近日接到省文,先后咨移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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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大约目前事势,且先议守。守备既周,然后议战。此乃不可易之理。
  台湾口岸甚多,最要者郡城之安平大港,即四草入郡之咽喉。四草难守,不如大港扼要。故守四草,尤以大港为重。嘉义则树苓湖,即象鼻湖之下湖也。彰化则番仔挖,即鹿港、王功之外户也。淡水则八里岔与鸡笼二口,必分据守之。此五者为最要。其次则以安平、鹿耳门以北之国赛港,大港甚近之。三鲲身,此又左右辅翼于大港者也。三鲲身与大港甚近,易守,惟国赛港远,而其地沙汕不可立足,内埔虽设文武汛房,而四面环水,兵无退步,此兵家所忌也。守之不便。议俟临时塞其港。若鹿耳门,则久非商船之所出入,竟以塞之为是。南路惟打鼓港、东港二口。打鼓本有台距埤头十里,守之尚易。东港无台,似当设墩也。北路又有五汊港,即鳌栖港,在彰化北境,口门稍宽,亦当设防。此外如盐水港、北港、土逮仔挖、吞霄、后皆浅水小港。惟本地小船出入,非内地商船之比。有事塞之甚易,似不足虑也。
  其守之法,莫如多筑墩于内岸,守以兵勇,而令水师船守其外口,夷船少则出击,多则于内港以俟。彼大船不能入也,以小船入则非我所畏。如不胜而近岸,则有墩兵勇以御之。彼若登岸,则我之所长,而彼之所短矣。惟守口兵勇日久,费大不能多人,且恐久而生懈,一旦敌至,或不能得力。故大口水师之外,乡勇只以二百人,小口一百人,早晚严申号令,多竖旗帜,在港商船,亦授以大旗悬挂,出港缴回,使敌人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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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之,不测我兵多少。及乎接仗,则临时另以陆营兵往而助之。以沿海各庄团练之壮勇,昨已发给告示,令沿海每保五十庄以上者,练千人或七、八百人。三十庄以上者练五百人或三百人。平时编立队伍造具名册,临时听调。半守本庄,半出御敌。视敌人之多寡,大约非千人不足以战。我平时不用以养其锐,临事然后用之,则皆生力军也。故无事则以守口为正兵,有事则出新兵以胜之。其港内小渔船,亦皆编立字号,给印旗为记,朝出暮归,稽查奸宄。区区之愚,所私计者如此,未知有当否?前因勘视树苓湖,该县所筑墩尚未如式,令更添筑,加以高厚宽长,并多建草,以栖壮勇。拟北路回途覆勘,未知现在办法何似?得二兄亲临勘视,教其不备,是为大妙。北路各口亦然。俟办竣尚须并请临勘也。前备文移咨各条,望详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