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瀛海偕亡记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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瀛海偕亡记卷下

                       海东洪弃生纂

  岁乙未(光绪二十一年)九月,刘永福既去,残兵或去,或溃,或窜入山。日军徇沿海、沿山各地。越十日,自凤山分军南下恒春城,自中部分军进屯内山埔里社,自台北分军取后山宜兰县。陆军由三貂岭下北关,水军由苏澳徇南关。台疆略定,祭悼阵亡将士。高岛副司令率一队凯还东京。总督巡台南,返台北,布告民政。是时惟后山花莲港未进军,而台东尚有清官及兵,可不劳而定。故总督府以下官预备新历一月元旦行大庆贺。
  是日为旧历十一月甲寅(十七日)。而十一月癸丑(十六日)既望夜,忽有民众会攻府城事。来者二大股:一股新竹胡嘉猷率,自三角涌突出;一股台北陈秋菊率,自大龙磅突出,围攻城下,杀声枪火连天。夜中三千馀人如万人。计划一覆省城军,可以四出破他处屯军,除各地办务署,四方自多响应。而总督桦山自莅台来,尤未临阵,及是从梦中惊起,亲督军守阵,凭城发。城下民军阻于城,屡冲不入。城上军队密,梯不能及。鬨攻既久,天大明,城外大稻埕、艋舺,二大市也,无敢开门,亦不焚掠,即各散去。路中惟毁八芝兰学校,杀守路军人。而日军见其退,则亟启关追,并焚附近村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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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早行人,穷治徒党。而匪徒多散入山,治者辄非匪徒。于是全台戒严,拘系各地办局诸公,元旦不贺,遣兵搜索山外居民。开道路,设邮局,而丁巳(十一月二十日,西历一月四日)后山警报至,乃复有宜兰之变。
  初,日本之取台,惟宜兰最恭顺。宜兰者,噶玛兰也,光绪己丑(十五年)改厅为县。城中有土著老举人候选县李望洋,约各铺户日日候迎日军。台湾之迎日军者,无甲乙科人,亦无士籍。甲科若施士浩、若许南英,均襄助刘永福饷事,时事去则己亦去;鹿港蔡德芳虽不与事,亦望风去。惟李望洋刓无廉隅,不去亦不隐。当全台未有剪发时,首先剪发变服,躬迎日军。宜兰人目笑之,则曰:『吾以老头皮易兰城生命也』然望洋之媚敌,时时遭侮辱,益为兰人所轻。兵士亦复凌虐居民,辄出掳杀。于是抗者四起。自礁溪、旱溪迄员山,由宜兰北至西南,暴徒争攻屯军;自兰城北至头围,南至罗东,处处骚然,日军走淡水。
  十二月丁卯朔,调军舰二艘,派遣混成第七旅团向苏澳上陆。苏澳北去兰城五十里,距头围八十五里。越四日辛未(初五日),军至礁溪。又二日癸酉,军至头围。守备军复至。民众不能支,弱者溃,强者悉入鼎底盂。鼎底盂四面山,四壁峻,外而中洼,壑谷走番山,日军入,辄挫,乃屯山外以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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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丙申年(光绪二十二年)二月朔越二日,总督府命使者至台东州,咨清知州去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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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七日而恒春守备队及水师亦至台东。台东者,凤山后山之东,清乾隆时七十二社番地,岁纳饷六十九两,时闭时通,视同弃壤,志所谓卑南觅也。州治地实迤南。光绪初元,日本尚未统一,萨藩西乡从道欲擅兵,则以舟师攻牡丹社,报仇杀。是地属琅峤,在台湾南端界外,清遣钦差福建船政大臣沈葆桢率军来,日军退,始驻兵,自琅峤凿山刊木,通卑南。琅峤即今恒春也。光绪十五年乙丑,极南置恒春县,极东置台东州。及是,清知州张仪春交出土地册籍、勇丁名簿,还归国。而水军复北上收花莲港。花莲港在台东适中,与埔里社对。于是全台始悉入版图。侯爵伊藤博文来视台,地方报肃清,第二师团归还,颁布民政官制,而腹地繁盛之区,伏莽又蠢起矣。
  初,日军之至,各地平民惧甚,路绝行人,炊火无烟,市街阒寂,民间相惊以倭,鸡犬无声。及肆为淫暴杀戮,民转藐之,相指诟不以人类目。军政施则宪兵可杀人,民政施则警察可杀人。宪兵长之良者亦能约束军队、宪兵,不使肆暴,而良者鲜觏。日本惟民政长官水野遵老成有汉学,有怀柔台湾心,日人之欺侮台人者惩,夺台湾权利者斥。本其政略,可以安辑内外,永远无事,而武人当权,视为无能,新进操切,以为老朽,不旋踵而去任。其他将官,则皆庇日而屈台,吏复朘脂剜肉,民无所控愬,弱者吞声,强者走险。旧与日为仇者,或为之俑。于是南路有凤山岭、大冈山之变,中路有坪顶、刺桐巷、埔里社之变。而大坪负嵎最久,旅拒踰四年,其始事则丙申三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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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陡峭,连大山,在云林治斗六街东南,最曰大坪,距街二十馀里,次曰小坪,十馀里。山有村落,乱时民多避入,故人烟转盛。维时有山外民被兵虐,妇女被侮者,徙山中。出贸易,遇兵夺其货,乃寅夜结队劫兵舍,劫日商,并劫宪兵署。既谂日兵怯,不敢追,则习为故常,昼劫街外,夜劫街中。日军不堪,则鸠四处守备兵,于斗六屯,购民间知寇巢者。民漫应之,指大坪顶以告,而又告大坪人。于是兵队深入,导者迂其途,无所遇。日暮至山崦而还,则焚旁山村落。于是山下人悉与山上合,而夜劫敌者益数,亦稍取富室以为资。
  丙申四月,日军聚众复攻大坪顶。大坪民已徙入山内六里,曰部庭尾,山尤四面峭,中一道如线纹,旁则古树乔松,参差蔽天,石累累,或圆或椭错,怪鸟于林间,兽駃分秽牛起人面。兵队不能成行,辄寻有竹屋者焚之。屋则无人,前去嵚巇,不敢再上,循大坪左右麓而燬。
  有柯铁者,业制纸者也,年二十二,为制纸家削竹浸池,勤力作,不随众为非,身手健,喜猎兽,亦精枪法。时始娶妇,为侪辈调笑,与山人十数辈避兵山间。兵至争走,柯铁曰:『是可取也;君走,则枪与我乎』。众付之,有枪十二杆,子弹十袋。于是放火树下,猱入深丛间,登高望兵最多处,连发枪击之。兵出不意,尽惊骇,疑中伏,枪乱呜,且击且走。柯铁则复转他路截之。兵见无人,复止搜山,而枪复至,至如雨,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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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铁挟十三响枪一,七响者三,馀亦四、五响,每一发连至,如三、四十枪也。兵有伤者,有仆者,舁而行,山深日暮,不敢留。柯铁一路截之,敌疑伏多,遂大奔。
  先是日法严,搜军器,民多埋之。及是取出,洗刷不工,柯铁连放,已敝其八,惟十三响及七响者四杆不燬,柯铁挟以追之。柯铁径道熟,年少趫捷,行林木间如飞,倏东倏西,其来闪尸,枪无定处,故能以一人独驱敌五百馀人。军装粮秣悉委于路,悬尸荆棘间,有至腐者。由是柯铁胆益壮,侪辈匪徒,群以此服之,遂有十数辈与聚,号之曰「铁虎」。
  日军至斗六,夜已黑,警守至天明,亦聚众谋报复。聚既多,越二日,再行,再至大坪。柯铁至是则不复避,招所与处者,益以旁近山民数十,出伏林间。兵既过而伏发,截成两处,在内者突欲出,在外者猛欲入。柯铁等列枪齐起,上等兵、下等兵殪五十馀人,守备队长亡二人,狼狈奔返。
  大坪顶人有归巢者,遂作廞塞计。而部庭尾村长张考家饶裕,商业数处,不欲仇倭;乃遣人至大坪劝柯铁徙入山内,愿资铁筑室,毋生事。柯铁悦。而众人者,素听张总理言,则亦散。张考乃令人至斗六,托保良局关说民政局,以张考兄张是作引导,穷治起事者罪。守备队随之行。既入山,则阒无人。张是引至数村,焚之。村各遗有鸡豕、米粟,餂使掠之。复穷搜数山,还报土匪远飏,俟缉获,冀可了事。民政局,日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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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之,令约束近庄民,毋助匪类。而守备军以队长亡,兵多暴骨,不可已。顾畏大坪顶路险,虽引导不敢入,于是出哨,见有从山出者,即谓匪人,辄捕之,杀无辜十数辈。而张是子到斗六贸易,亦被逮,张是闻之,恃有前日向导功,则至军保之,亦被收。民政局长闻之,亲至守备队劝释之,而武人藐文吏甚,立杀之。
  张考既丧一侄、一兄,则愤不为保家计,招匪徒黄选等助柯铁任为之。张考家素豪,山中往来者多就宿,闻其欲举事,则群至。张考乃收买军械,舂硝药,磨刀砺枪,出饷食。其族属张大猷、张吕赤、张吕良咸攘臂起。于是白昼列队至斗六,攻守备兵屯所。柯铁佩刀挟枪,袒而行,众酣呼即随之。分数道,守备兵一日数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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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辛丑(初七日),飞递集台中、嘉义、彰化各处防军,至云林谋剿之。而大坪顶已先有守御,插木为杙,编竹为籓,诛茅为寮。自小坪至大坪,一路数寮,寮为营;营大者数十人,小者十馀人。复出前官军所弃巨,置险要。自山上亘山下,俱设伏,明警堠,有敌至,鸣枪为号,则他处应之。所聚皆亡命徒。有无父者,无兄者,无子侄者,皆兵所杀也。有无家宅耕业者,无牲畜者,无菽粟者,皆兵所焚所掠者也。众至山,无有厌恨,以报仇为快,恨倭不大至。
  于是五月壬寅(初八日),兵集斗六者,天未明,吹喇叭造饭,秣马蓐食,人带饭丸,携水饭,负枪横刀,牵马辇,红帽兵、黄帽兵、皂帽兵,各以色分队行。挑夫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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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以吴明为向导,望大坪顶进发。未至山,天明,进至山麓,搜伏然后行。近小坪,巨望山壑深黝处轰之,震山谷,林木下。见无人,再行,或攀藤,或爬石。既入小坪,诸山民度兵入伏,四山鸣齐起,或前或后,或出中间,杀声殷山。枪大至,皆出林木间,或隔溪壑呼噪以惊之。兵大队不能行,少辄为所算。草木阴翳处,数枪起,则疑为大众。山头见人形,往则不可及。而呼声、枪声愈出愈近,有截击者。军遂乱,于是中枪者,踬者、踣者、颠者,俯前坠者,仰后絓者,奔散者,有被牵入林木中惨杀哀鸣者。计军位凡九等,自将以下曰大佐、中佐、少佐,曰大、中、少尉为差。是役集各处军自大佐、大尉以下,死者数人,兵丁杂目死三百馀,具见文报。负伤遁归者:嘉义守备队长中佐益田氏、少佐佐藤氏、中队长大尉古市氏,暨云林支厅宪兵警察人员,或溃或伤,不可胜数。中尉中村益明为山人生获,凌迟死,悬尸山麓,越数日迹得之,军中大号恸恚恨。于是电至台北总督府,始报土匪猖獗,请益兵。盖前此兵队一度登山焚燬,则报一次土匪扫攘,实不见敌,而骈杀山下人为功,及是始不可掩。
  然是时台北、台南各有暴徒纷起。台北旁山诸处,徒党众多,起非一地,扰非一时,倡首非一二,而以简大狮、陈秋菊为主名。台南之乱,则凤山县北为大冈山,凤山县南为凤山岭。二山不及大坪山之邃。大冈山屹起平地,西至海,南至小冈山,东去后山尚远,介安平、凤山二县中。郑青之部,自应募一当日军,刘军去,遂窜伏四处。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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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新附之众,出没于大冈山,攻至阿公店。阿公店之街,当台、凤孔道,有驻兵,有支厅,一蹂躏而南路梗塞,故凤山岭之徒,益不可制。凤山岭在凤山治南三十里,倡首为林小猫,山中聚党数百,出新草岭,攻凤山城,更远攻阿猴街(在凤山东北),纵横剽悍,出辄有二、三千人,二处守备兵无如何。其地远,战迹不详。然凤山官署至遣人议和,划地分界,约曰:『界以内军警不许入,界以外武装不许出』,其势力伟大可知。当是时,台北简大狮,台南林小猫,中路柯铁虎,不约而同,各建旗鼓,谓之「三猛」。
  大坪顶屡攻不破,众以铁故,咸目之曰「铁国山」。五月己酉望,遂立铁国旗,旗鼓游奕下山,骎骎乎势力伸于平地。于是复有庵古坑、林杞埔事。
  庵古坑距大坪顶八里,在山麓,如小坪然。日军既败于大坪,无援军不敢深入,则循大坪山麓而燬。至庵古坑,村人素守法,惧甚。村中总理庄民宰鸡豕,列酒食出迎。兵至不问,齐缚之,使列两旁,一兵对一人,喊声枪杀之。村民或骇走,则追屠之。放火焚屋,至梅子坑(在庵古坑南)等村亦然。然有先走者,于是远近鸣锣,集众竞起截击,各队兵豕突而归。远近村乃尽切齿,皆附大坪顶,挟老携幼,入其中,壮者则矢出报复。
  林杞埔距大坪顶、斗六各二十里,亦苦其地宪兵暴,不能堪。有强徒在陈水家,众谈及曰:『何不杀之』?陈水曰:『无其人』!有陈细条者,素聚亡命,习与匪类依,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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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致之』。一夕而聚,历数之,八十七人。曰:『可作矣』!陈水本云林县胥,计长取巧者,曰:『姑徐徐』。而细条之徒出入市中,藏利匕短枪,众哗土匪至。土匪者,倭指目大坪顶之名也,宪兵殊畏之。越二日愈哗,陈细条度不可已,日中舂,群起攻之。宪兵将出,而枪至,急闭屯所门。屯所本占陈姓祠堂,门户坚不入,众灌石油火之,夜逸于斗六。
  其时复有集集街杀兵事。集集在高山中,为入内山埔里社孔道,距斗六、大坪顶七、八十里,亦先为兵残而后残兵。人众者胜,兵队不支,窜走南投,各地骚然矣。
  陈细条既攻破宪兵,林杞埔人惧祸,齐见陈水曰:『君等孟浪,今奈何』?陈水乃招诸长老,往大坪见陈舫。陈舫者,细条叔父也,居刺桐巷,为一方豪,亦避兵徙此。细条不敢见,陈水述之。舫乃召细条来。细条兄大条亦来。舫曰:『少年乃作事累人乎?既作之,当受之,可寻臃鼻发』。臃鼻发亦舫侄,清时行劫,为舫所欲杀。迨日本亦命拿,逃入东势坑,距大坪不远。至是始出。
  陈发出,则集所与游椎埋徒出山,十人一小队,五十人一大队。六大队至斗六,急攻以阻日军。负挺随后者,漫山野,而斗六已添有来军。先是斗六数被柯铁、黄选、张吕赤等劫营,至是所屯皆筑墙。日兵行无营制,无壁垒,其有墙堡,大惧也。五月壬子(十八日),天未明,而陈发率众来,势猛甚,冲入云林斗六街,一攻守备兵,一攻宪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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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科头跣足,匍匐望枪中伏而进,闻枪声则偃仰而倒,以足擎枪发之。日军严守陴,发排枪,山民则盘身于地,转而进,或跪挟枪而前,近墙不可登,则或攻,或穴墙,或跳而斗,或转从民家破壁入而放火。陈发率诸从兄弟六、七人,无不一当百,奋居前。日军不轻退,然未尝遇此恶战。至是见墙下横尸,屯内火起,则己悸。及日午,而张考发人从柯铁至,人益众,声震城衢,遂大溃。且战且望南投(在台中草鞋墩之南,林杞埔之北)走,或走刺桐巷。文吏或匿民家。
  走刺桐巷者,陈发率众进攻之。走南投,则陈钗、陈越兄弟围之。钗、越居迩南投,三月中避宪兵杀戮他徙,至是率众入街,逢兵则杀,遂攻屯所。宪兵与守备兵驻两处,及是与各败兵合屯吴廷仪巨厦。廷仪家富媚倭,于是谨助之守,男女尽躬汲水,雇人入内,运木石。陈钗率众,掷火、掘墙、越壁无不至,俱为内阻,乃从外围困之。而刺桐巷有陈发旧党,陈发至,多助之攻,日兵遂不守,群走北斗街,告急各处。台中县中将儿玉源太郎鸠县内兵及彰化、鹿港各防兵赴之。而南投军索救急,复分军援南投,阻于牛牯岭,人不能过,而集集败军遁至台中,儿玉氏复遣之救南投。从他路至北投,见草鞋墩市集,乱杀乱掠,农商死者四、五十,草鞋墩宪兵部阻之不听。及至南投,民众先出街攻之,窜一大屋,民众围之。陈钗、陈越等无陈发、柯铁勇敢,故祗能困敌,不能破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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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丙辰(二十二日),台中县复遣兵出。而北投民愤于乙卯日之戮,无不寒心,先已通约各村严备。而兵过者杀一幼童,于是凭乌溪一带村庄,齐起追之。日兵奔散死,或复逃返大墩。大墩者,台中县治也。而草鞋墩商户李乌毛先被兵屠,妻朱氏大恸,及是则散财募众攻大墩,得倭馘者奖二百金。是日三馘,立予四百二十金。丁巳(二十三日)黎明,众至大墩,攻台中县治。朱氏亲至大墩,给粮食水饮。台中兵不多,而四方俶扰,恨甚,民众一呼,即入城中,守备、警察、宪兵各队悉退守试院。试院者,前清督学试士所,规模广阔,今中将居也。日兵悉登墙发枪,民众自外围不得入,日薄暮,方谋掷火而雨大至,民众乌合,无雨具,遂有散归者。日军见民众渐稀,则出院逐之,遂烧杀近城村落。村落实不敢与众食宿,众散而亦及于难。
  方北投人之攻县治也,道过林朝栋本居地阿罩雾(在县治与草鞋墩之间),赀郎林文钦、林朝选欲尼之,见势壮不可遏,而林族一方及他姓苦倭暴,亦勃勃欲起。朝栋临去,戒弟朝选毋生事,故林族始终不助清兵饷。及日兵屯阿罩雾,则首扰林家,妇女亦不许避。朝选迫于众,知难阻,则搜出所藏军器予众,劝俟明日。而是晚攻大墩者散归,乃匿军器,欲遮留过者以自免,众意不同而止。而南投日兵脱出。
  先是南投军得集集窜军来合,即出冲至街,而大尉山田万次郎被枪死,宪兵守备兵死无数,复退入。越二日,北斗援军至,内外战,始拔出之。于是尽烧南投街市周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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遁回大墩。大墩方受围,见军至,则再遣四出烧庄示威,而戊午(五月二十四日)北斗街失矣。
  初,陈发既攻得云林县,入斗六街,秋毫无犯,会于众曰:『我等苦倭者,杀掠耳,而效之,是一倭去、一倭来也,其戒之』!攻刺桐巷,敌望风遁,于是进北斗。北斗当南路之冲,守备队、宪兵队防御密。守备队长宫永计太约军有法。而天未明,陈发率队至,日兵犹未炊。初至百馀人,直冲守备军。守备军已筑墙,或登垒,或出凭濠,发枪如雨。陈发居先,众随之,俯伏膝行,且逼垒,挥刀鸣枪,肉薄战。守濠兵敌不住,则退入墙。陈发等既夺濠,则伏濠底击墙头,无不殪。陈发兄弟后队至,见南门攻不入,则率后至者转从东门入,掷火而进。日军前后受敌,战久饥疲,亦放火,开民家篱笆夺路。日军割竹篱笆欲走,民军亦割竹篱入,相逢复大击。敌列枪击而退,陈发等列枪击而进,于是击杀大尉宫永计太,追至北斗沟,复击杀宪兵中尉田岛宪藏,馀兵亦多死,于是残部大奔。
  陈发追宪兵,见小野氏曾为所拿,则欲生擒之,独身跳而进,急断桥,遂中枪。日既晏,诸壮士入北斗街,先扑灭火,然后呼民户,劝安业,取水饮而已。众既集,四百人,不见陈发。有扶其尸来者,众大恸曰:『事去矣!我等尚何为乎』?其兄弟则哭曰:『若俟破彰化,至台北,死无恨也,今已矣』!于是成队护丧归。自大坪起事,惟陈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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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连攻三要地,如破竹。盖不独勇敢,亦善审势,得众心。既死,全军解体归大坪,继之者乌合,无骁桀矣。
  宫永计太,好将也,读书知大义,不扰民,从容敢战,北斗人称之。既亡,馀众走彰化城,台中大震。发电台北,再索援,于是罄新竹、苗栗兵来。
  当是时,台中四境土匪如猬,嘉义亦震动,简婴等攻入大埔林,道路尽梗,彰化以南电线绝,消息不通。沿海旁山,强徒横轶缭远。日本自乙未七月大埔林之败,弃地二百馀里,至是复然。
  是时各地守备兵、宪兵、警察、办事官尽遁彰化城中及台中。惟鹿港以近城未遁。而戊午闻北斗破,人人色如土。鹿港街南故有小土城,为前清游击兵营,时日本官吏、兵丁、各色商人、娼妓,尽迁入之,不敢处街市,官署屯所一空,辇载如飞,妇孺啜泣行。土城有颓,运土培之,外编篱,置栊枞,激水满濠,内积粮储石油,一昼夜数惊,兵有悸而自戕者。鹿港街长为雇民勇千人以安之,越夕复疑,不敢任,散之,每早出哨三里而返。纷纭三昼夜,不见警,始稍定。而壬戌(二十八日)扬旗击鼓之众至。
  先是陈发行劫,踪迹遍全台,南北党羽多,既胜敌,壮甚,按程直捣台北。既死,部众心灰散去。而北斗人陈戆翻别聚一党继之。然贪怯无能,无战斗志,惟事科敛街中财。约社头人萧石星等攻彰化。众次员林街,疑所往。而鹿港巨姓许肇波先为宪兵惨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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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人不平,一流荡犹子与地痞施摇导之攻鹿港。戆翻、石星既不敢向彰化,复不入鹿港,止于三里外同安寮。其众分三路至港,不见队长,则皇遽散处各寺庙,独港人施鸾操长刀,越土城濠,斫竹篱,中枪死,遂无继者。土城中则掷出火筒,射火箭,环烧近街三面市街,居人空屋走,日人遂出放火,风烈火炽,焚燬五百馀家。而来众方午饭于龙山寺,或徙倚街中不伤人,人多出观。日军窥其弱,分两路出击,寺中众混乱,或战或走。在街中者,日军攻其前,或上屋攻其后,亦走。同安寮队已先走。日军慑虚声不敢追,杀街人二百馀,真土匪被枪死者十馀,城隍庙听稗说者聚歼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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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癸亥(二十九日),援兵八百,驮马载,自苗栗至彰城,进攻员林。闻鹿港被攻,分军来,则遍地疮痍,火犹未息,巷多哭声。日军齐出,比户搜查,杀许姓数人,严勒施姓拿施摇。施摇死有馀辜,既擒献,咸望立决,竟放免,则其姊淫于宪兵部故也。同时南投宣淫于吴家妾素兰也,亦然,后且举素兰为街长,挟之游东京,益无忌惮矣。搜查时,记土匪执戈,家有旧戈者杀之,土匪击鼓,土匪戴笠,见有鼓、有笠者或杀或囚,于是民间争毁疑似者,而五月甲子晦有埔里社之乱。
  埔里社在深山坳,平野数十里,田土坟膏,西至海二百里强,东入山至花莲港二百里弱,南距斗六、北距大墩各六十里馀。清己丑(光绪十五年)置云林县治,后徙斗六,置县丞,日本置支厅,有宪兵部、守备队、警察署。时各地民众竞起,而清水溪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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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集东)石闹为之首,先攻集集街,集集破,兵半走南投,半走埔里社。埔里社城四面山,亦四面敌,赍文书出即被杀,内外声息不通。民众至头社(水社附近,均在日月潭西),谋攻埔里社。相去三十里,日兵闻之,欲先剿之,亟派军夫。头社人入市知之,归报。北旦人黄铜(或云黄大里)较勇敢,则率二十七人出伏水社。水社以珠潭名,距埔二十里,有山陉巘林箐,二十七人伏其中。守备兵、宪兵三百人过,二十七人俟其近,从林中击之。日兵出不意,见弹而不见人,相惊乱,死二十馀人,大骇退。二十七人转从林后截之。日兵如在罟,复死三、四十人,中尉弓削氏中枪死,宪兵亦多死。喊声殷山谷,敌不测众寡,四散走归城,则大震。怵于集集之败,纷扰不知所为,自支厅会议,守备、宪兵、警察、商工六百馀人乘夜遁。及天明,民众踵至,入埔里社,不见倭,分据清时文武官衙,求倭所往则在北港溪(在埔里社西北)。溪实坑也,台湾谓谷为坑,有清时旧营堡林营泰率隘勇五百在焉。北距埔四十里,日军欲奔大墩,至此不敢行,民众侦知,遂出攻之。而荣泰父名超拔,小名乌狗,本林朝栋部下,饬其子效顺,首迎日军,故尚得管隘勇;至是谨助日军守。
  埔社人李林基,愤暴政,督众攻尤力,隘勇与日兵同心堵御。有施慕者,家饶裕,号于众曰:『居先破营者千金,斩馘者五百金』!施慕家佣者田荣奋而往,从者八十人,至夜薄日营,惟三十人不敢入,田荣独跳身下坑,入敌堡,遇守门者,即取其头。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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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揽其足。倭头滑,田荣以两手把其耳,盘转于地,各以短兵刺。田荣刺倭颈,倭亦刺其腰。乘拔刀时,两人松手,各走开。田荣返,负二伤,视所挟枪,则误易倭枪也。围七日,倭益戒心,众无由入,倭亦不得出。
  是时民众虽败于鹿港,然皆咎戆翻坐误,气不衰,仍据南路各地,自山迄沿海,乘夜舂火药,蒐军实,多蠕蠕欲动。宜兰鼎底盂之众,亦溢出攻屯军,日军惴惴自守,不能遏。凤山之徒,时时跳梁,林小猫既约和,阳不与知,亦无力检摄他部。已乱未乱地方,咸摩厉以须,全台有虹溃之忧。于是总督府亟檄新竹、苗栗军,齐援台中。至彰化,见无警。越六月乙丑朔,进员林,队当先,骑兵继进,步兵夹伏,枪大震。匪徒散,遂进克北斗。越二日,次刺桐巷,越日克斗六。斗六屯众本无据地意,祗为日军全退,恐奸疻乘机肆掠,故留维持地方。既觇日军来,则不愿浪战贻殃,于是整队归大坪。
  日军之南下也,惟员林、北斗小有战事,及至起事之斗六,反无阻。斗六人鉴于庵古坑之祸,兵未至多已逃匿。日本官吏兵士惩前车之覆,入街后,捕拿株连焚燬亦轻。于是约嘉义会师大埔林,师共有二千人,不敷分布,犹未能整队入山。
  埔里社之众围北港坑,既七日,亦已懈,又无冲锋陷阵能率多人入险破敌如陈发者以为之倡,惟欲困敌以俟绝粮,迨其粮绝,而供应围众之人亦已倦,于是相继散归。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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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既散,日军伏犹未知。有山头熟番见山寮空无人,以告隘勇,转报日人,日人喜得更生。以隘勇为前导,入埔里街,派街民供饭浆粮米,盖已饥欲死矣。历叙七日间苦况,则群卧泥涂中,上无蔽,下无藉,警无以眠,食无以炊,水无以饮,见走兽、闻啼鸟则疑敌至,见山头树色疑人影;形容黧稿,遍体瘴泾,相对如鬼。既出险,而山外援军至,则围杀施慕家并李林基家。李林基走,妻徐氏挟枪斗焉。兵入,殪二人,击伤数人。兵火其庐,徐氏出幼子,自缢死。日军复远近搜捕,焚燬村社。黄铜走北窟。北窟峰高插天,下凭深潭,日军不能攻。埔里社本番域,康熙迄乾隆禁汉人入垦。嘉庆时犹为空山,道光后弛禁,旷壤日辟,孳养蕃息,垂六十年而庶。至是凋残矣!
  自六月迄七月,恢复各地。南北军事,不遑宁居,官民俱苦之。八月复修民政,则议招抚大坪,许以不死。大坪顶张彦等要二事:一勿屯山上军,二勿杀山中民。日官议不可。再遣人往,不敢入。九月,招山下人复业。十月,禁山内、山外交易。于是十一月乙卯(二十四日),大坪顶民众负枪齐出,屯斗六市外,截收民间所应纳官租,设局近郊,传檄四方,历数不法罪状。其文猥长不足录。其略曰:『焚杀淫掠者,兵也;骚扰室家者,警也;掊克聚敛者,吏丁也。愿与纵恶者敌,我兄弟也,大好男儿,死犹生也』。守备队见其众势汹汹,不敢问。徵收毕,众归山。官吏尽拘纳租者治罪,重输始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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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壬戌朔,日军复为入穴捣巢计,鸠附近兵,募向导,取间道,近山民无应者。而黄选本匪徒,假大坪势勒索中埤庄、篮仔头庄助饷,中埤人衔之者即应募。避正路陷椓杙,引从复谷迢递中,披藤斩竹行。夜至大坪顶。大坪人已迁部庭尾。时冱寒解严,守寮者仅十四人,伏寮烧炬赌博。酣呼中,闻竹戛戛声,有疑者曰:『听之,竹有声』!或谩曰:『竹声,牛摩痒耳』。既而如爇爆竹声,犬狂吠,曰:『得毋无毛鬼来乎?今夜不出哨,奈何』!则应曰:『秃驴焉敢来?其与虎借胆也』!言未毕而枪鸣矣,则倭已割竹林入矣。十四人者即拿枪从寮后越山去,日兵入,见无人,即惊疑,乱搜至天明,不敢留,从原道归。大队从正道归,遇打谷者。打谷皆山民,出有枪,结队行,遇兵不可走,则截而奋击。而部庭尾民众得十四人报,驱而出,亦追击,前后夹攻。山民捷跳如猿猱,日兵皆革靴,不习山,走辄踣,东犄西角悉坑之,有生擒者。一队奔樟湖,亡六十馀人;奔竹广坑,亡三十;奔菅蓁笼,亡七十馀。从原道者归斗六,狼狈无人色,奔散者村人导之归。
  既大败,事不可已,电台中及台北索援。于是罄中路守备军并南路五千人。越七日乙卯,会师斗六,分四路上山。前败者知山径,为前导,新军蚁傅进,工兵队负锹锄,各鼓勇而登。大坪民众觇军势浩大,知不敌,先已徙入内山,并部庭山亦不居,而置哨寮焉。日军至大坪,不遇匪徒,所遗茅屋炊不复焚燬,因而驻军其中。自山上山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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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六,设三站以通电信接济。然不敢逾大坪而深入,惟于山四旁设营砦,时出搜山,见庐舍则烧,见人则杀。或日杀数十人,或捕而坑于夜间。于是山下人咸悔其向导。而深山之匪徒反从间道以出劫,或掳导倭村人以勒赎。获日兵,或凿其一目放还,其猖獗如此。
  方日军之驻大坪也,戒备颇严,军容亦盛,初无瑕隙可窥;既而各地土匪鸱张,各守备队回防原地,惟斗六守备兵驻大坪,而南投守备兵驻斗六。柯铁等觇其弱,则集众约期,分途出劫砦。遂于十二月庚辰夜(十九夜),先杀其守路兵,即趋日营,大声呐喊,众枪齐发。日军梦中惊起,不知所措,或中弹殪,或欲发枪而众已突入,遂奔下山,或死于路。日既晏,齐集山下,而斗六之援军至。柯铁等收其辎重,再入山。是役也,日军损失无多,易于振迅,伤者还斗六。柯铁众既去,山下人来报守备军,合援军即复进屯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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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明年丁酉(光绪二十三年)春,日军益复经营山中,为持久计。操畚负梮,树栅筑路,山上夷险增隘,储糗粮,益戍兵,或架板屋而居。守备队、宪兵部、警察署分三处为犄角,如备大敌。
  当丙申、丁酉之交,萑苻伏莽斩木揭竿而起者,处处皆是。日军到辄散,去辄聚,剿杀则不惧,招诱则不信,治之无术,日本政府遂有退还台湾之意。清廷方拮据筹偿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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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无力更赎台湾。台湾富绅林维源,清时频助军需,赐部郎,后兼授帮办大臣,避地居厦门。清举人施菼字悦秋,有文誉,声气广,前此以清丈田亩拂彰化县令意,适施九段聚众抗官,坐株连,为刘巡抚奏革廪生通缉,乃改今名,纳国子监,登癸巳贤书。时避地在晋江,遂往说林维源,则许捐资四百万,按诸全台富室,又可得数百万,清廷费帑不过千馀万,由英总领事居间,总理各国衙门闻于朝。清廷询于两广总督李鸿章,鸿章谓得之不能守,形势紧要不比辽东,议不可,罢。于是日本仍一意治台湾。颇重视台湾人街长庄长,以招徕土匪,稍稍收效矣。而大坪民则以日本屡杀降,不受羁縻,抗如故。
  先是,柯铁劫日营有获,众置酒贺。张考弗之善,谓:『少年轻率启敌,使敌知所备以善后,而我无后图,非计也。且亟战则疲,利锋易,区区山地,内无羽翼,外无响应,岂能支强大敌?朝夕纾死而已,而可以战为戏,以一胜为喜乎?辟草莱,营商工,通山泽之货,彼来我去,彼去我来,相机待时可也』。乃戒柯铁毋妄动,戒黄选毋下山作贼,于是分住于数山,山又分数处,多结虚寮,不常厥居。
  久之,日军渐懈,守备兵亦渐分,山中惟早暮一巡逻,然见山人辄杀。大坪民蓄实力又一年,视日营终如鲠在喉,乃吹号集众会议。众曰:『可矣』!于是为大规模之战。丁酉十一月甲午夜(初九夜),山民齐裹火药、火具,先射火鼠,次喷火筒、掷火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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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燄撼山,照烛山谷,日营无不受火。日军夜中不能作战,宪兵、守备、警察纷纷奔下山。山头万火齐明,山半暗处多设伏,日军或死于火,或遇伏中枪,或颠谷死。回视山上棚栅,悉在火中。天明,日兵至斗六,丧亡过半。柯铁等仍据大坪,就日营而驻,且游奕下山矣。
  十一月庚子望,民众扎至林杞埔,纵横三十馀里。斗六日军亦鸠远兵八百馀,合原驻兵共千有四百,轰巨为威,迥环出队游奕,众如数千。民众终不退,日军计不战,斗六不得居,十一月癸卯(十八日)乃大掠民夫,舁火军粮,分途而出。前锋相交,颇有杀伤。民众敛聚山下。于是日军进,遂大战,杀伤相当,辇重民夫匍匐避弹行,民众战自东,日军战自西,民众归山,日军亦归斗六。民夫逃者,遇大坪众,辄指路免之。战既毕,路复通。而四方土匪,则竞借大坪山名到处剽掠,日军不过问,台南路复梗。
  柯铁等既复大坪,则颇为久长计。戊戌(光绪二十四年)春,约附近村计亩纳税,牛会头,行旅以担纳钱,相戒不劫夺,行人被掠者还之。旁近响应。山头飘扬黄龙旗,旗署清光绪二十四年月日云云。是年割台,已历四载矣。
  清庭时事日非:德意志兵据胶州湾;日本依约退旅顺,而俄罗斯据旅顺;退威海,而英吉利据威海;藉词均势;复强租九龙地;法兰西强租广州湾;意大利亦觊觎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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湾。清几不国矣。台湾黠者、识事务者多已归心日本,鄙故国,惟愚民感念旧恩宽大不置,健者且轶于轨外,或激而为匪,大坪以外皆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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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戊戌夏,大坪之势愈张,时到各地借粮,自山至海慑其声。富室苦之。日兵与战不能胜,惩往年之败,战亦不敢近山。六月乙酉(初三日),有报土匪驻头辨坑者,坑之庄距大墩十里,县内宪兵、守备兵驰往御之。至则被围庄中。庄有竹林为固,土匪纵火焚之,奔而出,被枪刃,伤数十人,亡十三人。土匪则吹啸鸣鸣去。台中县知事皇遽躬至各处,联乡清庄以备患,自是而合庄为区之制行。
  六月壬寅(二十日),全台洪水为灾。南北路山潦大发,中路山崩川溢。浊水溪淹没田园民居百里,大肚溪没七、八十里。淫而滂沛,民多溺死、饥死,无家者流而为匪,土匪益多。
  当是时,日军益严搜军器。山内乏枪械,无从购,则由海边人购之大陆。九月,泉州船捆载大宗至麦寮西港,约大坪人往运,道由埔心。埔心庄距大坪五十馀里,距西螺八里。张姓、吕姓领二百馀人,先期约埔心庄长备午飧。庄长则往报西螺街(在斗六西北)宪兵,宪兵星夜请援。日午而大坪民三百人至,蓐食将行,庄长劝攻西螺堡,曰:『人众如此,而不一逞,何为乎』?众曰:『药弹不多,奈何』?曰:『徐之,愿有以助』。既而西螺宪兵出,庄长亦报大坪人。张姓者谓吕姓曰:『君嗜烟体羸,可携队去,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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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当之』。吕姓者引六十馀人行,未一里,遇宪兵,宪兵祗十馀人,伏诸岸而击,吕姓队应之。不多时而宪兵队长中枪,吕姓者亦中枪,而张姓之队至,见敌寡,欲擒之,宪兵窜入附近村,村人分匿之。日暮而斗六援兵至,七十馀,刺桐巷援兵至,六十馀。大坪众已去,寻宪兵队长,则爬入茅中死焉。于是欲拿埔心庄长。
  时土匪蜂午,结队行,辄自号大坪人。大坪之名震中路。宽衣博袖,游扬于市,或短衣小笠,急则敛衿露刃,而枪翘然举矣。兵警肆威于众,顾而咳曰:『土匪至』!则狂走。然自是竟己亥(光绪二十五年)无大战事。土匪入市,街兵至,亦去。小冲突,不可悉纪。
  己亥春,总督上京,议院劾其陨国防军于土匪,辱国损威。己亥夏,总督返台,集地方长官议,亦悟刚猛不可施,杂施阴柔术,以收成功。
  先是凤山和林小猫,以敌体行,划界不侵,地方安之。小猫不轻出,无隙可乘。久之,小猫以为无虞,爰为母称寿,大张宴,日官吏亦往贺,得觇虚实。越日夜半,日军分两路,蓖山入,而覆其家,分途剿杀党徒,骈及贺客。
  台北地方则抚陈秋菊而攻简大狮。当二人盛时,日本奉若骄子。秋菊列队入城祭天后宫,警察拘入,得简太师刺立免之;太师,大狮名也。既不堪其侮,乃阴谋出不意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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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大狮散众走厦门,旧部往从之,迁居同安,颇偾事。后二年,日兵会清官拿回处死,外国群非清庭不能保全国事犯,辱!
  己亥冬,日官专抚大坪民。初,日士白井子澄,故台湾总督桂太郎客也,游于台,喜交文人,稔知台湾疾苦,亦晓利害,言于台湾长官曰:『深山穷谷,耕凿之民,胜之不武,不胜招僇,抚之善』。总督府及民政长官已知兵不可逞,从之。白井子澄自台北至台中县示意。是时台湾设三县,辖数十署。署比日本一郡,郡小县大。台中县知事木下周一欲黩武而不能,不得已亦从之。白井子澄至斗六署,集文武官议,挟街长及各庄长并官吏,招所识诸生黄绍谟等,同行至大坪顶。大坪丁壮尚汹汹,诸耆老已厌事,议给匪首金,俾安生业,馀者散。约小坪顶听设官,以大坪顶为缓冲地。白井诸人往返三次,于是抚事成,遂大会帐饮于大坪内桶头山,山上下撤武备,往来出入复故。
  未几,白井子澄归东京,官吏叵测,命侦探四出,刺起事人所在,各处骚然。迨率军掩捕,则张吕赤等已遁福州,柯铁等已入深山,陈舫等已归刺桐巷,被警察监视,年将八十矣。其他各地就抚之人,则死于辛丑(光绪二十七年)四月某日(记是十八日)大扫除之难。大扫除者,约台北、台南、台中归顺人同一日会饮各地方官各区各公所,将戮者予红花,馀佩白花,未及席,围而坑之。乱枪中,惟斗六张吕良匿短枪,奋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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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杀两人,一警部、一军曹也。他皆植立待毙,倖免者千百之一二,则素以财结日人者也。亦有无辜死者。死者家属多驱之流离远方。他里雾区长李世昌,为出力说降之人,见之,晕于地,自求枪决,坚不回家。日人扶之归,辞去区长。先是地方编有土匪籍,免征役,愚民多承之,至是多死。后五年丙午(光绪三十二年),有大讨伐;大讨伐者,剿生番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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